是因为姜眠好吗?
 自斩情劫后,叶清歌的梦魇再也不是炼丹炉了,而是无数种姜眠好。
 厉声质问自己为什么的姜眠好,阳光下笑靥如花的姜眠好,深夜里为自己披上衣衫的姜眠好,与自己相约去蓬莱的姜眠好,站在烟火下说只心悦自己一人的姜眠好。
 全都是姜眠好......
 混乱的思绪将叶清歌的理智彻底扰乱,正当她烦躁不已时,寝殿的门轻轻被推开一条缝隙。
 “女帝是梦到了什么吗?”
 一道声音从殿门上传来。
 数月前那被斩断根基草叶的桃木枝此刻便躺在门框上。
 光秃秃的褐色杆正艰难地往前挪动着:“梦魇一般分两种,一是被困住的过往,二是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欲念。”
 叶清歌冷冷盯着那明明被斩断一切生还可能却又突然出现的桃木枝,此刻正艰难费力地冲自己爬过来。
 褐色的桃木枝已经爬到了桌案上,淡声道:“女帝的梦魇,却是第三种。”
 “是您渴望但并未发生过的事情,通俗来讲,是您心底的悔。”
 “悔?”叶清歌冷冷一笑:“本座从不知何为悔。”
 桃木枝已经在桌案上站定,即便不需要草盆,裸露在外的根基也没有枯萎蜷曲。
 数月前被斩得乱七八糟的桃木枝此刻又奇迹般地愈合了,甚至还发出了新叶醒了灵识。
 叶清歌手一挥,将那枯木枝给拂了下去。
 落地的那一刻,受了灵力的干瘪桃木枝变成少女,褐色罗裙飞扬一圈后停止。
 “谢女帝恩典。”桃木枝大着胆子去看眼前人,一字一顿说:“女帝不是第一次梦魇吧,自从斩杀完那草后,便夜不能寐,现在更是白日都会梦魇。”
 叶清歌冷声道:“本座自幼便梦魇,与草何干?”
 “女帝殿下之前的梦魇皆是年少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之所以梦魇在,是因为先女帝下的咒,逼您时刻牢记肩上的重担。”桃木枝说:“彻夜不能寐,便是逼您时刻清醒。”
 叶清歌皱了皱眉,看向地上的人时,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的确如这草木精灵所说,折磨了自己千年的梦魇是母亲离世时,留下的咒术。
 先女帝以身殉道,赐福苍生。
 而留给自己女儿的,却是一句无解的咒。
 长夜漫漫无睡眠,时刻牢记神女骨。
 自此,叶清歌再未能有过一夜的好眠,夜夜都被拽入梦魇关在炼丹炉中,回忆着那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焚身之痛,时刻谨记神女职责。
 叶清歌百岁便登殿为神女,继承了先女帝的遗志,掌管仙界。
 这些事情除了无极玄师知道,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眼前这桃木枝又是从何得知呢?
 桃木枝像是看穿了叶清歌的困惑,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道:“启禀女帝,吾乃神桃木一族,本生长于昆仑山顶,驱鬼怪食梦魇,能看穿人心所想,折一枝可重塑亡故魂,可当年先女帝以身殉道后,吾族便被那蛇鸟掠去,栽种在蛇山上,日夜受恶灵冲撞,还望女帝开恩,将吾族挪回昆仑山。”
 叶清歌看着伏地的人,确确实实是桃木本体,心中所想也与言行合一。
 只是......
 “你还未回答本座,你怎知本座过去梦魇与先女帝遗咒?”
 桃木枝一顿,没想到女帝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
 看来殿上坐着的新女帝比当年旧女帝要聪慧和冷血。
 心下百转千回后,桃木枝再次叩拜道:“因家母当年曾被栽种于先女帝宫殿外,吸食女帝夜梦时所知。”
 “我愿献出秘术,求女帝开恩,将吾族从蛇山上挪回昆仑山!”
 叶清歌冷眼看着面前叩拜的人,冷笑道:“本座说了,本座无悔,不需要你的秘术。”
 桃木枝一怔,还想说些什么,可殿门再次被推开。
 “启禀女帝!莫夜将军领兵归来,在前殿求见!”
 霜寒禀报完,看了眼跪在边上的桃木枝,眼神中有些惊讶。
 叶清歌嗯了声,拂袖而去。
 眼前的女帝消失,大殿上就剩下了霜寒和桃木枝。
 感受着眼前人极强的灵力,跪在地上的桃木枝挪动了下身子,缓缓靠过去。
 手腕搭上身侧人的肩,藏匿在掌心中的细密根基刺破衣料往下扎根。
 霜寒被刺得一痛,皱眉将人推开道:“你做什么?”
 毫无防备被推开的人顺势跌坐下去,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抬眼道:“你那边有灰。”
 霜寒偏头看,果然肩膀上有层□□,不知是何时沾染上的。
 “你出去吧。”霜寒猛地站起来:“这是主人的寝殿,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桃木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攥着的掌心中是断裂的根基,正分食着刚刚获得的血液。
 .......
 .......
 又过了一年,盆中的种子依旧没有动静。
 晒完太阳的人一草一人坐在悬崖边。
 铃兰轻轻叹了口气,戳着草盆道:“眠好你为什么还不发芽啊?”
 “可是在怪我没有在团圆宴及时赶回来吗?”铃兰絮絮叨叨:“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绿酒伤了你后她去哪里了?可蓉柒婆婆不是说你已经有孕么?离开华山后,又发生了什么啊?”
 铃兰的问询声回荡在山间,耳畔是长久的空寂。
 一直到太阳毒辣起来,铃兰才抱着草盆离开。
 那夜的事成了铃兰的心结。
 她恨自己留在华山修习,恨自己将姜眠好托付给了来路不明的仙君。
 更恨自己没有及时赶回来。
 从来不做梦的铃兰偶尔会陷入梦魇。
 梦中她被困在年节那一夜,她一遍一遍登上太白山,速度一次比一次快。
 可不论梦中她的速度这么快。
 每次赶到山顶时,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眠好消逝在自己眼前。
 等姜眠好彻底消失时,铃兰便会从梦中惊起。
 然后漫漫长夜,悔恨到清晨。
 对这件事,不止有铃兰后悔。
 蓉柒更悔,她拜托了无数关系想要探听一个叫绿酒的仙君。
 可新女帝登殿,大批大批的仙官被斩杀。
 原本的仙奴翻身成了武将,带兵四处征战。
 蓉柒的同乡姐妹便通过屠杀妖族登殿做了仙官,常年驻扎在外征战。
 唯一的人脉不在,天界的消息更是封得死死的,根本无处探听。
 蓉柒每每看见痴痴守着草盆的铃兰便觉得心痛。
 自己亲手养大的两棵草,一死一伤。
 而那来路不明的仙君至今不知所踪。
 更让蓉柒困惑的是姜眠好有孕,按道理说有孕育能力的皆是修为极强的草木灵。
 最起码要修行百万年之久。
 可姜眠好不过是才一千岁的下阶草灵。
 能使修为这么低的小草受孕,捡回来的那个仙君要么是妖,要么是...神女。
 蓉柒的想法刚冒头,便被打消。
 现下神女登殿为帝,正为收复三界的事烦心,怎么可能下凡使小草有孕。
 而且姜眠好与神女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蓉柒越想越觉得困惑,她一日一日地往上递消息,渴望能收到回复。
 她情愿姜眠好是因为有孕与那仙君远走高飞,也不愿是铃兰所说那样,惨死在年节之夜。
 蓉柒叹了口气,刚预出门喊铃兰回来时。
 视线被姜眠好的小房子所吸引。
 阳光下,姜眠好种下的那一片小草已经发芽了。
 亮眼的绿意......
 蓉柒带着期待过去查验,欣喜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虽小草才发芽,但蓉柒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一片好眠草田。
 ......
 ......
 手中原本断裂的红线微闪,正打盹的月老瞬间清醒。
 提着红线便跑到了殿外。
 可到了后,月老又冷静了下来,站在门口踌躇着来回踱步。
 突然眼前殿门被开启,月老被一股力给拽了进去。
 被甩在殿中的月老哎哟了声,揉着骨头哆哆嗦嗦跪下去:“参加玄师。”
 坐在殿上的人正温着眼前的杯盏,清酒温热,酒香溢满室。
 “鬼鬼祟祟,所谓何事?”无极玄师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人,语气淡淡。
 月老咽了咽口水,哆嗦道:“卑职前来是,是因有一事不明。”
 “不明?”无极玄师端起杯盏,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看你是想去女帝殿内却走错了吧。”
 跪在地上的月老身形一僵,立马抖了起来:“玄师恕罪,卑卑职此番前来正是与女帝有关,刚刚卑职打理姻缘树时发现了女帝的姻缘线,想问玄师,女帝的姻缘线该作何处理?”
 “姻缘线?”无极玄师手中杯盏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女帝殿下早已拔情绝爱,何来姻缘二字?”
 月老浑身发抖,颤颤巍巍道:“是,是啊,女帝殿下早已拔情绝爱,可就在她无情道大成当天,您与那情劫的姻缘线显世了!而女帝斩除的情根也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
 “一派胡言!”无极玄师将杯盏狠狠投掷过去,正中了月老的脑袋。
 杯盏在脑袋上应声而破,酒水洒了满面,月老跪在原地连擦拭都不敢。
 听见动静的人从门外走来,御水玄师抱着两坛酒笑道:“怎么啦?这么大年纪了还发这么大脾气呢?”
 看见跪在地上缩瑟的人,御水玄师有些不解道:“月老小儿怎么在此跪着?莫不是你要老来俏,铁树开花?”
 话音刚落便被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御水玄师看着眼前人黑下去的脸,耸了耸肩坐到了无极玄师身侧。
 “那月老小儿你来说,无极玄师动此大怒,是因何故啊?”
 月老早已经吓得七魂丢了三魄,着急忙慌地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尤其是讲到了那被女帝亲手斩断的红绳,却又奇迹般地恢复了时,吓得噗叽一声趴在了地面上。
 “什么?”御水玄师吓得一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死人哪里还有什么姻缘?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
 月老吓得要死,蜷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盛怒之下的无极玄师捕捉到关键词,猛地抬眼道:“那就说明,那情劫还没死?”
 “怎么可能!”御水玄师立马否决:“清歌如今都登殿了,四处收复族群,不日便可接受三界叩拜,无情道已然大成了啊!”
 无极玄师摇了摇头,沉声道:“一定是清歌做了什么。”
 女帝端坐在清扬殿上,冷眼看着跪在殿中的仙官。
 莫夜膝行几步,跪倒在女帝脚下,原本黝黑的脸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启禀女帝,那蛇鸟一族根本没被斩杀除根。”莫夜的声音渐弱,腿弯上的鲜血不断外涌着:“今日卑职带人去对蛇山进行最后围剿时,遭到了那翱鸟的袭击,本该被山火烧死的翱鸟变得更加凶悍,卑职等人根本不是对手。”
 叶清歌看着莫夜残了的右腿,硕大的两个窟窿,黑色毒血早已将衣物浸透到看不出颜色了。
 这是雾离的惯用招式。
 只是那翱鸟一族伤亡惨重,已是强攻之末。
 为何能武力大增到如此地步?
 叶清歌沉声问:“那蛇山之上翱鸟很多?还是蛇也在?”
 莫夜咽了咽口水道:“启禀殿下,恕卑职无能,卑职带着的一行人尚未进入蛇山便被翱鸟所伤,蛇山之上黑雾蒙蒙,根本看不见翱鸟的身影,事后卑职清点了下伤痕,并未发现被蛇所伤。”
 叶清歌微微后仰,靠到了椅背上。
 唯有翱鸟露面,那便说明死寂的伤还未愈。
 能让雾离短时间功力大增到如此地步的,应该是铃兰的仙骨。
 叶清歌忍不住皱起眉,下一瞬眼前便陷入无尽的黑暗。
 浓郁的血腥味涌上来,叶清歌茫然地看向眼前。
 被利刃贯穿胸膛的姜眠好出现在眼前,满脸地不可置信。
 眼前人慢慢伸出手靠过来,只是未语泪先流,豆大的泪滴混着鲜血滴落到脚下。
 叶清歌忘记了躲,脸颊被冰凉的指尖拂过。
 姜眠好已经近身到了耳畔:“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伤铃兰?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我们俩?”
 因为她的贴近,血腥味蔓延在鼻腔。
 叶清歌咽了咽口水,有些无措。
 她想故作冷漠,可姜眠好的眼泪滴落下来时。
 身体会本能地做出反应。
 指尖搭上眼前人的脸,失血过多的脸颊已经惨白如纸,那双美丽的碧色眼眸此刻也没了光泽。
 姜眠好的手环抱住叶清歌的肩膀,伏在她的肩头:“你为什么不听完好消息呢?”
 叶清歌喉头一紧,抱着自己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厉声质问。
 四周变得空寂。
 “所以,好消息是什么?”叶清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怀中人听到问询后身形一僵,猛地抬手推开了自己。
 狰狞地笑声回荡在耳畔。
 眼前的姜眠好化作一缕清烟散去。
 随着她的离开,叶清歌眼前唯一的光亮也被剥夺。
 笑声到后面变成一句很轻,很轻的问询。
 “你真的不后悔吗?”
 叶清歌一怔,刚刚还迷蒙的思绪瞬间恢复清醒。
 耳畔没有了笑声和问询。
 叶清歌猛地掰断了自己的尾指。
 眼前乍亮。
 又是梦魇......
 叶清歌晃了晃脑袋,稳住了心神。
 明明那人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杀,倒下时只有那句轻声呢喃的好痛。
 可为何每次梦魇,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都是狰狞的,扭曲的,含血的姜眠好呢?
 她肯定很恨吧。
 叶清歌抬手抚摸上自己的心脏,衣袖滑落,缠绕住手腕上的白玉同心扣露了出来。
 看着同心扣,叶清歌忍不住想到那碎在血色中的另一枚。
 叶清歌答不上来,只是心脏好痛。
 一股被大力贯穿到极致的尖锐痛感袭遍全身。
 呼吸变得粗重,喉头间翻涌起一阵血腥味。
 跪在殿中的莫夜看着女帝惨白的脸色,一时间忘记了要继续说什么。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女帝极美,清冷的长相被眉宇间那枚红印衬出几分妖冶之气。
 站在一旁的霜寒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主人眉心的红点更加艳了几分。
 强压下心头不适的叶清歌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除了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了些,再看不出别的了。
 “蛇山之事你暂不用管。”叶清歌声音有些低哑,似在忍着什么。
 莫夜有些不解,他跪直了几分道:“还望女帝殿下收回成命,卑职腿伤愈后,还能再战!”
 叶清歌不再多言,指尖轻轻一扬。
 顷刻间,莫夜腿上的两个大黑窟窿便被灵力治愈,连带着身上其余的伤都恢复了。
 叶清歌语气淡淡:“明日起你带一队将士秘密驻扎进太白山,围着山顶的榕树,护住那一方周全。”
 被治好了的伤的莫夜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又道:“可是!”
 “够了。”叶清歌淡声道:“本座乏了,退下吧。”
 说罢手一挥,便消失在殿上。
 跪下殿中的莫夜不解地抬头,与同样不解的霜寒对上了视线。
 ........
 ........
 回到了殿内后,喉间的血再也压制不住,顺着唇角滑落。
 叶清歌踉跄几步扶着桌案稳住了身形。
 铃兰的名字唤醒了叶清歌强压着的心绪。
 被压制到极致的情绪触底反弹,思绪瞬间占满了叶清歌的脑海。
 为什么不听完好消息呢?
 那字字泣血的质问回荡在耳畔。
 叶清歌被突然翻涌起来的情绪重击,眼前阵阵发黑。
 她跌坐到椅子上,发冠随着坠落的动作摔到地上。
 金冠上的珠珞被摔碎,炸开一地碎屑。
 恍惚间,叶清歌看见了那夜的烟火。
 利刃贯穿姜眠好心脏时,正是第一簇烟火绽放时。
 叶清歌问自己,回应她的是心脏的剧痛。
 心脏内里似乎关着某样东西,随着一遍又一遍的梦魇,一声又一声的问询,被关住的东西不断撞击着心脏。
 痛意袭遍四肢百骸。
 叶清歌的眼前渐渐恍惚时,她竟然有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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