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我本来也疑惑。伊西斯既然已经死在了他复活父母的时候,那么船舱和浴室玻璃上的那些血手印,本来不应该存在。”
“直到我看到了唐简最后的样子,闻到了他血肉的味道。”
谢眠脚步走过冰面。
周围的冰棱倒映出他的脸,有种沉郁而冰冷的质地。
“灵肉不相容。”他道,“伊西斯举行复活仪式的时候,应该是心甘情愿将身体交给他父亲的。唐简不愿意重复当年父子双亡的悲剧,选择了接受。对于鬼而言,如果是至亲的身体,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应该是能够完全契合的。”
“复活后,唐简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邪神复生帮助他实现复活家人愿望上,这让他成为了邪神最疯狂的信徒。但他内心深处,恐怕从来没有接受过,自己吞噬了自己儿子灵魂的事实。”
“灵肉不相容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自己。”谢眠道,“这才是我觉得他是个蠢货的原因。”
“浴室里面残留的血肉味道和唐简血肉的味道是一样的。那些手印,是从唐简身体里面分裂出来的‘伊西斯’。每个晚上。”
“他认为自己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却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当初的选择。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在混乱里把自己肚子里的血肉分裂,又一次一次在清醒后把那些不受控制脱离身体的血肉吞食干净。是不是很愚蠢?”
通道前方忽然显现出明亮的光,
褚言问:“你真的只是依靠观察,得知的所有吗?”
谢眠血红的眼眸静静看他,那妖冶的红色简直如同天上的月光。
他忽然笑了笑,道:“你猜。”
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通道的前方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冰洞。
与他们刚刚落入这里那个洞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冰洞里面并不是空无一物,地上放满了东西。
而这些东西谢眠还有印象。
——是那些姬语曾经在地下实验室里面看到过的玻璃罐。
玻璃罐的一些,是那些曾经精细排列在船舱墙壁上,保存着蓝星幸存者的玻璃罐,现在杂乱地堆叠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里面已经全部空无一物。
还有更多的,是那些之前摆放在船舱中间的巨型玻璃罐。由于这些玻璃罐之前外层都是雾化玻璃,姬语无法观察到里面的物体。现在失去了电力供应,雾化效果消失,里面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但是,也并非完全空无一物。
还有残留的气味。
怪物的气味。
谢眠走到最大的那个玻璃罐旁边。
他确认了苏格拉姆的味道。
苏格拉姆本体曾经在这里面待过。
对方的灵魂之前被唐简设计灵魂与本体分离,困在秦风谣的身体里,在秦风谣死后曾与他有过短暂的交流,也谈及失去的本体,但是随即秦风谣的尸体就消失了。
现在想来,苏格拉姆失去的本体当时就被放置在地下实验室的雾化玻璃罐里。
根据堆放的玻璃罐数目,这里放置着起码有上千的怪物。
之前他曾经从柳夜那里得到的消息,那道能够从乐园传送到这个世界的裂缝,不知何时已经被黎明教会所控制,许多怪物都落入到了教会手中,被研究改造——就像之前被洗脑的兔子。
现在想来,研究改造或许也只是唐简欺骗这些研究员的做法,这些玻璃罐里的怪物,从被抓来的那一天起,或许就是为了当作祭品,参与到这个解封仪式之中。
不止如此。他想。
仪式所需要的祭品数目一定前所未有的庞大。
几乎所有的蓝星幸存者都被欺骗,他们连还在玻璃罐里冷冻休眠的幸存者都带上了游轮,满心期待着所谓真主的降临。
而游轮上的怪物,除了玻璃罐里面被抓的,还有更多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
他们收到了拉菲格尔的命令,来到这艘船上,寻找一本《预知之书》的东西。现在看来,这也是一个谎言。船上或许根本就没有这本书的存在,而拉菲格尔的目的——
只是为了让怪物们来到这艘船。
拉菲格尔。
谢眠想起之前从石像鬼身上扯出来一点对方的鸡肉味灵魂。那时候他觉得对方的灵魂尚算美味。只是现在……
他看向旁边的灵魂,涌动喧嚣的渴望和对方刚才掌心传来沁润灵魂的凉意同存。
前方有血腥味传来。
谢眠仿佛被什么惊醒,发烧后有些沙哑的嗓音快速道:“走!”
玻璃罐丛林的掩映之后,有一条通往更深处的通道。从洞口进去之后,往下的坡度变得明显很多。他们快步疾行,速度远超普通人类,地下深入已经数千米,仍然未见尽头。
——这通道简直就像是要深入地心。
确实是深入地心。
那点微弱的血腥味慢慢变得浓郁起来,就连谢眠也无法分辨出这血腥味里面究竟融合了多少不同的生命。
通道前方,明显的分界线出现了。冰层对通道的覆盖已经到了尽头,再往下走,就是坚硬的岩石,深红黝黑,色泽仿佛凝固的鲜血。
墙面上有了火炬。幽幽火光照亮了通道。
温度开始提高,一条通道从极寒穿到极热,在经过某些路段的时候,岩壁的后方甚至传来咕噜噜的声响,那是岩浆涌动的声音。
好热……
身体里的水分在快速挥发,冷热交替本来就容易引发感冒,何况他本来就已经发烧。
昏昏沉沉的脑袋,烧热的额头,他没有注意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天旋地转的世界里,褚言扶住了他。
人类的身体,果然很脆弱。
……在神明的封禁之下,他就算显露本体,恐怕也对此地造成不了什么大的损害吧。
他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动了一圈,却并没有付诸行动,低头看,那绊到自己的东西,赫然是一只死去多时的蝙蝠。
样子看上去还很熟悉。
费雷因死了。
小心翼翼用分身过来见他,被他捏爆几回还是逃脱,最后却死在了这里。
谢眠冷淡的目光掠过。
他知道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确实不远。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通道就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狭窄的桥。
桥下是沸腾的岩浆,上方是巨大的黑暗空腔,对岸则是一扇高耸的黑色大门。那扇门非常高,直抵穹顶黑暗之中,往上看不见尽头。大门的两侧分别雕刻着两只巨大的蜘蛛,中间的地方,此刻已经打开了一条细缝,仿佛正在等待着客人的进入。
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裂缝里面传来的。
桥梁很细,只够一个人通行。
“你先走。”褚言道。
谢眠无所谓一点头,他本来就要先走。
褚言注视他走上桥梁。
谢眠的背影高挑而瘦削,也许因为发烧,步伐有些微不稳。他跟了上去,离得很近,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桥梁虽然窄细,无法容纳两人并行,但留给一个人落脚的空间还是充裕的。可谢眠却偏偏不踩在桥梁中间,反而步步踩在桥的边缘。
沸腾的岩浆和火星在他衣袂之下肆虐,他的脚步轻快,似乎没有感到丝毫畏惧,反而在享受着这些。
生死之间的刺激,悬崖边上的危险。
烧热的额头。
旋转的世界。
桥梁在视线里面放大又缩小,
谢眠耳边似乎听到了喝彩的声音。
他想起自己曾经作为轮回者的第一个世界。进入马戏团里的人类被迫为怪物进行表演。
表演失败,游戏结束。他们会摔成肉泥,成为怪物的食物。
他走在钢丝上,下面是尖刀与烈焰。
怪物们喝彩的声音响在耳畔。微风吹过他面庞,他离死亡如此接近,只需要纵身一跃。那感觉让他迷恋。
他很少会想起人类时候的记忆,此刻却莫名纷至沓来,如影摇动。
微风吹过的面庞,他张开双臂,踩在桥梁的边沿上行走。岩浆咕噜噜地在脚下响动,前方黑色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
他走进门中。
在他刚走进门时候,大门就猛然闭合。褚言跟在他的身后,意识到不对,瞳孔微缩,想要强行进来,却感觉到脚腕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他低头一看,是谢眠的藤蔓。
就是停顿的一瞬间,大门已经在他面前轰然闭合。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曾经在游轮底部见到过的巨大血池不知如何被转移到了这里。
血池咕噜噜冒着泡,上面漂浮着怪物和蓝星人的尸体。
旁边岸上关着十几座铁笼,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空了。而唯一剩下的那座铁笼里面,谢眠看到了云之明和白昙。
他们满脸绝望与死寂,蜷缩着颤抖,仿佛被绑起来的两只小老鼠。云之明看到谢眠进来的时候,就失控地朝他叫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谢眠没有理会这些人类的叫喊,目光越过他们,也越过血池,看到了对岸。那里有一条高高的阶梯。阶梯之上,是一个白骨堆积成的王座。上面坐着的人并没有出乎他意料。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双手优雅地放在大腿上交叠,血色长发披散,用漆黑没有眼白的双眼低头看他。
就像是当年第一次在虚妄之城宫殿里遇见时候的样子。
拉菲格尔。
初代怪物之王。
“蚀骨。好久不见。”
拉菲格尔低头观察着眼前人,想要从谢眠的脸上看出惊讶,出乎意料,不敢置信等情绪。
——看对方脸上完美的表情碎裂,沾染上失措与无助,甚至其他更动人的色泽,是他在乐园里面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起,就想要做到的事情。
谢眠眼皮都没抬。
“拉菲格尔。”
拉菲格尔:“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谢眠道:“难道我该意外?”
拉菲格尔的神色变了变,语调变得阴沉:“我要是你,在远远感知到我的气息的时候就会逃。逃的越远越好。就算你已经进化九次,你也不会是神明的对手。你应该能够感知到,现在,我就是半个神明。”
确实能够感觉到。
拉菲格尔身上的气息已经超越了普通怪物的范畴,身上氤氲着一股怪异不属于世间的诡谲气息。很危险。
谢眠弯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作为造物,却背叛了自己的造物主,转投到敌人的麾下当一条走狗,这可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拉菲格尔。”
拉菲格尔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强装出来的优雅难掩这无数年来积攒的戾气与怨恨,就像他当年被蚀骨强行撕裂,已经无法恢复的外表一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根本就不知道我在罪渊遭遇了什么。”拉菲格尔语调阴郁,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字句,“那个肮脏污秽的地方……”
罪渊在乐园的最底端,承载乐园全部肮脏与污秽,那里的怪物都曾经违背乐园规则,甚至违背神明,穷凶极恶,没有理智。
而曾经负责审判和将怪物流放到罪渊的人,却是身为怪物之王的他。
可想而知,被蚀骨拔光羽毛吞噬了大部分本源力量,甚至连飞翔都不再能够的他,被打入罪渊之后的下场。
“我侍奉了祂数万载。可当我在罪渊里面受尽折辱与痛苦,无数次地祈祷祂能够来将我拯救,但祂没有!祂没有!”
拉菲格尔的语调激动起来,“而你,蚀骨,明明不是祂的造物,来到乐园甚至不足百年,却得到了祂无上的宠爱与恩赐。”
“如果没有神明的赐予,你的力量又怎么能够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进步?甚至连虚妄之城的宫殿,也背叛了我这个主人,让你在羽翼未丰之时从我手下逃脱。可最后一战我被你打下罪渊的时候,祂却连手都不愿伸向我。”
“是祂磨灭了我对祂的信仰,是祂放弃了自己的信徒!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谢眠冷漠地看着他,唇边弧度凉薄。
“你忘了,你我最后一战那天,祂并没有插手我们i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你没有输,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是你输了。”
“能力不足,才是你最大的错。”
“不!”
拉菲格尔猛然站起身,背后伸展出一对巨大的黑色骨翼,没有羽毛,骨骼还有些畸形,看起来没有半点美感,只有狰狞和丑陋。
血池开始剧烈沸腾起来,诡异的青筋从拉菲格尔的脸上浮现,那些青筋扭曲凸起,竟然隐隐构成蜘蛛的模样,盘踞在他的脸部。拉菲格尔身上的气息不断飙升,道:“蚀骨,你总知道应该怎么激怒我。但是这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谢眠:“哦?”
“我一直很好奇,那具能够勾引神明的身体滋味究竟是怎样的。”拉菲格尔说到这,喉咙里溢出点阴冷的笑,“正好,就在这里,让我一点点把你侵占,把你那张漂亮脸蛋踩进泥地里弄破弄脏,再把你的身体一片片撕碎嚼烂。这一次,神明站的是我这边。你绝无可能逃离这里!”
谢眠道:“拉菲格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十指交叠在身前活动了一下,“我为什么要逃?”
拉菲格尔一愣。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提前把门关上。”他终于抬起眼,血红的眼睛如同淬冰冷刃,“免得误伤。”
半个小时之前。
云之明被绑在囚笼里面,看着身边的白昙。
跟着他一起踏上方舟的儿子。
然而现在,他的儿子却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个父亲,正蜷缩在旁边,目光呆滞。
白昙被洗了脑,已经完全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上船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抹除掉谢眠这个扰乱剧情的“错误”。
为了完成这点,他收到的指令,就是协助“黎明号”上降临仪式的进行,在特定的时机,在特定的地方,启动法阵。
然而法阵启动之后,能够帮助他抹除“错误”的神明并没有降临。而他却被传送到了这里,绑住关进了笼子里。
白昙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里……又是哪里?
他看着其他牢笼里面的“同类”如同被赶的猪鸭一样被下入血池,在沸腾的池水里面发出嘈杂的尖叫,皮肉烧裂的声音竟然和尖叫声一样的刺耳。
眼前的男人抱住他,竭尽全力遮挡他的视线,让他什么都不要看,不要听。
他想,这应该是一场噩梦。
云之明却知道这并不是噩梦。
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视为亲人的同伴们一个个成为了祭品,被血池吞噬,高座上的怪物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肚腹破开的伊西斯看也没有看笼子里的他们一眼,而是离开了这里。
如果这时候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枉为“方舟”计划的领导人之一。
他们都被骗了。
从在方舟发生感染者混乱,被所谓的“真主”救下的时候。
他亲手修建了“黎明号”,却也亲手把自己的同伴推向了地狱。
云之明闭上眼,眼角留下一行泪。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黎明号”修建的时候,伊西斯曾经让他将一种特殊的颜料混合进船身特定的位置之中。
他看过设计图,颜料绘就的是一个贯穿船身的法阵。伊西斯说,这是“降临仪式”所要用到的法阵,只要通过人油作为媒介,收集到游轮上游客的信仰力量,法阵就会被启动,与星空深入的通道将会被构建,真主将以此获得锚点,真正降临这个世界。
而他竟然也就信了。
直到他在游轮的异变中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无法逃离游轮。法阵被人发动,神明却并没有降临。
这不是一个召唤神明的阵法,而是一个巨大的指向性传送阵。
游轮上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开启传送阵,将真正的祭品转移到这里。
他是祭品。
他的同伴也都是祭品。
他早就该猜到的。云之明痛苦地想,在那位黎明主教提前离开这艘船不参加仪式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警惕。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儿子云柏并没有被传送到这里。也许是因为云柏出生在这个世界,并不符合“祭品”的标准。
可是白昙……
这是他最宝贝的大儿子,曾经陪他走过末世,在方舟的名额极度紧缺的情况下,就算是他,也是排除万难才将各方面都稍显平庸的儿子带了上船——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在选择“先驱者”的时候,他的儿子表现得无比积极。他的儿子,大概也想要为方舟上的同伴做些什么。
为了能够顺利着陆“新世界”。
“听着,小昙,”耳边同伴的尖叫声刺耳,云之明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观察高坐上的怪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于是紧接着快速道:“忘了你的任务,也忘了你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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