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祀!”
 秦见祀摁下他脑袋来,“陛下生什么气?”
 “是你,吃什么横醋,”贺子裕用鼻尖蹭了蹭他,“怎么了秦爱妃,朕可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你府上先前多少男宠,朕都没跟你撒过气。”
 “面首,不是都让陛下遣散出府了吗?”
 “那是——”贺子裕一顿,总不能说那是为了楚非。他轻咳一声,“反正北秦公主不能死,先别说他是朕的盟友,这么着个大美人,死了也可惜。”
 秦见祀的眼又危险地眯了起来。
 “明天你见见就知道,男生女相却又不阴柔,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和朕差不多岁数,看着却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当然嘛,在朕的眼中那肯定是皇叔……”
 秦见祀一把翻身将他压了下来,狠狠吻了上去,贺子裕夹抱住他,嘿嘿一笑。
 老男人真容易逗弄。
 窗内烛火燃了半夜,几天几夜不曾阖眼睡过的秦见祀最终在枕间沉沉睡去,贺子裕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打盹。
 与此同时在后宫中,打着养伤名义一直未曾露面的景端,此刻正看着丫鬟端药汤上来,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皇夫殿下说了,公主这桩事办得好,这个月的解药也就送过来了,只要公主能为南武皇帝诞下麟儿,”丫鬟淡淡道,“……若是办不妥当,且不说您母妃的性命,便是这药性发作,也够公主您受的。”
 景端冷哼一声,清楚他们打得什么算盘。
 他要真能替那小皇帝诞下子嗣,届时去母留子,他也活不了。而只要贺子裕一直无所出,迟早有一日南武新帝的位置将由这个孩子坐上。
 只可惜北秦那帮人不知道,他胯下也是带着把儿,想生也没地生。
 “昨日那群刺客,是你们派的吧。”
 “若非如此,公主怎能取得那小皇帝的信任,如今不就下诏封后了吗?”丫鬟笑道,“您和国师还是要装得势如水火些,如今只差一个封后大典。”
 景端碗落梳妆台前,低眼瞥向她。“你们又如何确保,南武小皇帝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这个请公主放心,国师已经看出那皇帝的破绽。”
 “是什么?”
 丫鬟忽然不说了,似乎蛮有把握将贺子裕拿捏住。
 景端最终烦躁的很,挥手将那丫鬟斥退了,如今他身边满是皇夫眼线,成了任人拿捏的棋子,有能力助他回国的人,恐怕只有贺子裕。
 那笨家伙,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一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秦见祀在书案前翻阅着贺子裕这些时日批阅的奏章,像是在查验他的成果,贺子裕悠闲地翘腿在榻边,得意洋洋地看着。
 “别翻了,朕批阅得可好了。”
 秦见祀翻折子的手一顿,揉了揉眉心满是无奈,然而除了间歇几个错字,也确实挑不出大错来。他正要开口,宦官忽然来禀,说是景端公主来看望陛下。
 倏然,那目光就锐利起来。
 贺子裕着急忙慌间摔下榻,猛然起身来,“他来干什么,让让他回去……你这没眼力见的,不知道摄政王还在这吗?”
 秦见祀闻言冷笑一声。
 宦官看向沉下脸来的摄政王,再看看某个欲盖弥彰的陛下,急急俯下身,“奴才知错。”“下去!”
 “哟,陛下这大清早的,怎么吃了二两炮仗。”远远的,声音就从殿门外传了进来。宦官们拦不住,景端径自踏了进来。
 贺子裕暗道完了,急急站到秦见祀身边,想要让这厮消消气。
 然而景端的目光已经与秦见祀不期而遇,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位传闻中的摄政王,果真算得天人之姿,眉目冷然间带着杀伐气,随即笑了下。“——是秦王爷吧,景端有礼。”
 秦见祀缓缓开口,眼中再度流露出杀意:“皇后。”
 “如今倒还担不得皇后的声儿。”
 秦见祀沉沉看着,这扮女装的公主确实如贺子裕所说,一等一的大美人,男生女相挑不出任何的怪异之处,配上宫中绣娘精心备上的钗裙,算得上明艳动人。
 骨相极佳,顾盼生姿。
 他再缓缓看向一身玄袍的贺子裕,少年帝王唇红齿白,倘若真有封后大典,倒也般配的很。
 贺子裕快被看出一身汗,正想开口打哈哈,秦见祀的手就揽上他腰,强势地一把带入怀中,玉佩清脆嗑在书案上,贺子裕脑袋撞上他直呼痛,就被人在暗处狠狠捏了把屁股。
 “这便是陛下的皇后?”
 “不,不是,”贺子裕面色变了,却还要干笑道,“皇叔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位是北秦公主……”
 景端饶有兴致看着,不举的王爷与伏低做小的小皇帝,瞧着倒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看热闹不嫌事大,“陛下走路当真是不小心,怎么上回才摔到臣妾身上,这回又摔到王爷腿上了。”
 “……”闭嘴啊。贺子裕恶狠狠瞪向他,有口难言。
 “喔?”手下力道一下就重了。“原来臣不在,陛下就这般不仔细?”
 贺子裕发着颤,摸了摸秦见祀手腕,但那厮还是不肯松手。
 “疼。”他小声道。
 秦见祀才缓缓松开他。“陛下知道疼便好。”
 景端见状笑了一声。“景端此来,是有要事要单独与陛下说——烦请王爷先让让。”
 “朝政都由臣管辖,”秦见祀平静看向贺子裕,“陛下,不知有什么事,是臣听不得。”
 贺子裕一僵,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另一边的景端却扬眉道,“以后本公主与陛下的闺房私事,王爷也要听吗?”
 “不知公主作为男子身,能有什么闺房私事。”
 秦见祀闻言冷冷抬眼,景端对上他眼,面色猛然一变,“你如何知道。”
 “陛下的事,本王自然都听得。”秦见祀自打回来总算能满意一件事,就是贺子裕在这事上没有瞒着他。
 如此秦见祀掰回一局,而景端目光转向贺子裕,带着探究与质疑的神情,又交织着愤怒。贺子裕这下两头得罪,他只能低咳一声。“朕不能瞒着他。”
 “好啊,原来陛下与王爷亲密至此,”景端冷笑道,“当初却不是如此与本公主说的。”
 “他是如何说的?”秦见祀接话问道。
 “陛下当初说,是摄政王不——”
 “不是,”贺子裕打断苦笑道,“一切都是朕的不是。”
 秦见祀却耐着性子问道:“臣倒是想听听,陛下究竟是如何说的。”
 “陛下说——”
 “朕说皇叔出征多日,朕甚是想念,朕是说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如今皇叔回来,朕甚是高兴。”
 贺子裕憋不住话了,他可不能让秦见祀知道自己背地里说他不举的事,他只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儿小心说道,“朕知错了,好歹外人面前,皇叔不得给朕留些面儿……”
 大概是外人一词,成功取悦到了秦见祀,这厮总算没有再追问下去。
 贺子裕可怜兮兮地瞥了眼景端,目光中满是乞求意。
 景端别过头,冷哼一声。他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如今被人发现不说,还三言两语告诉了旁人,若这人并非南武皇帝,他总要生撕活剥了。
 贺子裕最终松了口气。而三人在殿中聊了会儿,景端就起身告辞去了,也不说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贺子裕只得又哄了秦见祀一顿,跨坐在他腿上,厚着脸皮无所不用其极,亲了下巴又咬上喉结,面颊蹭着人,求着不计较。
 然而他越心虚,秦见祀就越起疑。
 “朕发誓,一是扳倒左相,二是与北秦盟约交好,扶持景端登上北秦皇位。两件事后朕绝不再与他有交集。”
 “如今朝中的局势,你可真看明白了?”秦见祀最终还是无奈,揉了揉他脑袋。“景端也不一定与北秦国师是水火不容的关系,陛下还是交给臣吧。”
 贺子裕拱了拱脑袋,思索起秦见祀话里的意思了。
 但贺子裕不知道的是,午间秦见祀借着去军机阁的说辞从殿中出来,没过多久,又悠哉哉去了后宫。
 摄政王要去,自然也无人敢拦。
 “摄政王真想知道?”殿中,景端撑头笑着说道,“那本公主便告诉你。”
 也不知景端说了些什么,秦见祀再从殿中出来的时候,阴沉着脸。
 贺子裕听到楚非报来的消息,心莫名漏跳一拍,他佯装镇定地沏了壶茶,吩咐下去赶紧紧闭宫门。
 于是秦见祀晚上来的时候,吃了个闭门羹。
 王总管过来点灯。“陛下,您这——”
 “他刚回来,要处理的事还多,总不能天天赖在朕这。”贺子裕心虚笑笑,“让他过一晚,消消气也好。”
 说到底还是昨日秦见祀回来闹得太厉害,如今贺子裕肾疼得厉害,有些事情还是要克制一下。
 窗内烛火惺忪燃着,贺子裕倚着窗子,耷拉着一截手臂,想着白日里秦见祀那番话是何意,他倒也真没有一股脑地信了景端,但倘若国师借着景端做了些什么,那他也不得不防。
 现在左相已然猜到他的身份有问题,难保不会在此处大做文章。
 小皇帝那日残魂受了损伤,如今沉在玉珏中昏睡着,到现在也没醒,贺子裕其实也有些担忧。
 烛火噗嗤了下,倏然间,传来瓦片上一声细碎轻动。
 “王孝继——”贺子裕警醒抬起头来,就要把手从窗边缩回,然而还未来得及,就已经被人抓住了手。窗边那人早已无声落地,罩着件披风,淡淡睥睨向他。
 “陛下,唤老奴何事呀?”殿门口,王总管匆匆来了,弓着背问道。
 贺子裕缓缓松了口气。“无妨,是猫惊了瓦片。”
 “那便好,陛下也该早些就寝,莫要熬得太晚……”
 “知道了,你退下吧。”贺子裕垂手放下书卷,听到王总管离开的脚步声后,最终戏谑看向窗外那人,“哟,皇叔,怎么还爬墙呢。”
 “陛下。”
 秦见祀一身清寒地站在那,松开抓他的手,就要翻窗进屋,贺子裕连忙站起来堵住窗。“不许进,明日再来。”
 “……”
 “朕知道你要进来干什么,但今晚不行。”
 “为何不行?”
 “朕知错了,不该说你不举,也不该说你只会用手指和物件儿折腾朕,”贺子裕死死守着窗,“但皇叔你总也要体谅体谅朕这身板,夜夜笙歌实在有伤龙体,朕还想再多活几年……”
 “陛下原是这般与北秦公主说臣的?”
 贺子裕一愣。“他不是这般告诉你的?”
 “北秦公主只说,陛下言臣行摄政之权横征暴敛,为人狠厉,无所忌惮。”秦见祀缓缓复述,难怪觉得那厮笑中藏了话,原来是藏了这般大的话,他顿了顿,冷笑一声。
 贺子裕登时被这笑声吓得寒毛林立。
 秦见祀撑手凑近了,仔细问道,“陛下觉着臣不举?”
 “……没,绝对没有。”
 “只会用手和物件儿折腾陛下?”
 贺子裕对上秦见祀拷问的眼神,神情更加难堪了,他都不打自招说了些什么浑话。
 “不过,朕也确实没说错,”贺子裕的声音越来越低,“昨天不就是,如此这般……”
 “昨日。”
 “没错。”
 “可是臣隐约记得,昨日陛下虽是哭着喊着在挣扎,神情却很愉悦,”秦见祀皮笑肉不笑道,“身子迎合间,亦是如此。”
 “秦见祀!”贺子裕低低道,“你放肆。”
 “臣还以为,陛下就喜欢如此。”秦见祀翻身入窗里,猛然撞得贺子裕往后一趔趄,下一刻大掌围上他后脑勺,秦见祀抱着他一起摔到地上,滚了圈,随即在落地的那刻将他牢牢护在了怀里。
 砰。“陛下啊,陛下你怎么了?”王总管听到动静,又急急过来了,在门外叩门。
 而殿内,轩窗对着夜色半开着,低低吱呀作响,风吹桂花静静飘落窗台间,月意凛然落下,窗台下的两人彼此相拥着。
 “嘘。”贺子裕捂住身下秦见祀的嘴,抬头喊道,“无事,是朕打翻了书册,下去吧。”
 随即贺子裕就感觉捂嘴的掌心热热的,发着痒意。他匆忙松开了手,被反压了下来。秦见祀深深看着他,“看来陛下还喜欢如此这般,雅致偷情?”
 “呸,朕偷什么情。”
 秦见祀像是笑了,低低咬去他颈边桂瓣,撑手起身又伸手向他。“起来,地上凉。”
 贺子裕借力起来了,掸掸身上灰,随即上下打量秦见祀,忽然想起这人身上还受着伤,刚才却是一副不管不顾的姿态。他埋怨地看了眼:“秦见祀……你这一撞,伤口都裂开了吧。”
 “没。”
 “你就接着嘴硬,朕看你身上就两地方硬。”
 秦见祀微微一挑眉。
 贺子裕推他,半装得强硬道:“床边坐着去。”
 他没吭声,倒也真听贺子裕的话去坐着了,待他在床边上,贺子裕就拿纱布与药来为他处理伤势。
 衣衫解开,露出宽肩与胸膛上缠裹的纱布。
 伤口果然裂开了,纱布上星星点点渗着血迹,即便如此,刚才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护住了贺子裕,秦见祀瞧见贺子裕责怪的眼神,就揽上腰去,摩挲着吻了下下巴。“无事。”
 “早说你非要进殿来,朕也就不拦你了。”
 “臣今晚不碰陛下,”纱布解开,粘连着伤口,他微蹙眉。“不必担心。”
 贺子裕见状,手上又忍不住再三轻了力度。
 直到重新上完药,扎上纱布。
 秦见祀抬眸看着他,又揽腰让他靠近些,抓着他的手把玩,果真没有再干什么。秦见祀又不知在想着什么,开口时顿了顿。
 “很像。”
 “像什么?”
 “陛下刚才的举止,”秦见祀坦然道,“像臣的王妃。”
 贺子裕的面色有些发烫起来。“说什么浑话。”
 “王妃,来就寝。”
 月色就又朦胧下来了。
 贺子裕收拾好了一切,爬上了床,秦见祀往里边睡了睡,让贺子裕躺得更进来些。
 贺子裕于是贴去小小地吻了下唇角。“皇叔对朕像是越发贴心了。”
 “自然。”
 “这就是摄政王妃的待遇?”
 秦见祀好像笑了下。
 床幔里,他们俩静静躺着,难得有在一张床上但是什么都没做的时候,秦见祀头枕着手,望着帐顶。
 贺子裕就又挪了挪身子,贴更近了,抱上他手臂,唇贴着热热吐气。
 秦见祀享受这难得细碎的时间。
 得人垂青挂念难,能得心中人时时惦记更难。只是如今朝中波诡云谲,若不及时料理北秦和朝中其他党派的联合倾轧,恐怕也难得如此平静度日。
 既然贺子裕想要权,那他便给,只要贺子裕也将他放在心尖,那么待到自己肃清朝堂之时,贺子裕一切所想,他皆会去如愿。
 秦见祀正如此想着,贺子裕抬手捂上了那双眼。“快睡。”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秦见祀,晚安贺子裕,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晚安宝贝们~
 几日过后,朝中民间忽然流言四起。
 先前贺子裕为工部尚书的事闹了一回,派人夜闯门下省,还因为一盏琉璃杯就贬谪了直臣郑庭芝,纵容秦见祀带兵入朝堂,御史弹劾说陛下如此种种失了帝王品性。
 于是民间有人说当今圣人被野鬼缠身,更有不知从哪来的道士捋须说宫中阴气缭绕。
 本就是流言,茶坊酒肆说说也就过去了,然而钦天监忽然上书,说观天象见紫微星黯,似有气雾遮挡,这一下如石击入水激起千层浪。
 “深宫阴寂,陛下沾着什么不干净的也有可能。”
 “子不语怪力乱神,罗御史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罗御史匆忙拱手,拽紧人拉至角落,“可听闻那位北秦国师法力通天,能辨鬼神,你瞧他生得那双重瞳,若是陛下龙体真闹出什么安危……”
 “北秦非我同族,其心有异也是正常。”
 “可那位北秦公主,毕竟入了后宫啊。”
 首先是秦见祀的人开始查谣言的源头,将钦天监一帮人下在狱里,秦见祀更是雷厉风行地杖杀了监正,贺子裕在宫中也听闻了,指节不耐地叩着桌。
 但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传得自然也是有鼻子有眼。都说陛下自那日被摄政王浸在水中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处事待人的性子不同以往,不仅收起了玩心,还开始逐步接手政务。
 如此一说,众人又不禁回想从前,从前的贺子裕会强留相貌姣好的大臣在宫中,会处处顶撞摄政王,也不耐太傅的管束,踢打奴才是常有的事。
 “那要真是野鬼附身,附的也是一只担忧民生的好鬼?”
 “呸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