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鸿去按住乌憬搅在一起的手,用修长的手指握住少年细瘦的腕骨,而后缓慢的将乌憬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侧脸上。
 少年的指尖在发着颤,不知不觉地仰起脸,怔怔地看着面前人,身体僵硬地都撑不住,结结实实地坐在了人腿上。
 听见宁轻鸿缓声哄着,温柔地笑,“乌乌不用怕。”他“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怕。”
 不是“别怕”、“不怕”。
 是“不用怕”。
 可即使宁轻鸿都哄到这个份上了,大脑一片空白的乌憬回过神后,也瞬间不停地想把自己的手往回缩,摇着脑袋,说“对不起”。
 宁轻鸿用了些力按住,“乌乌。”
 乌憬霎时不敢挣扎了,颤着手不敢动。
 宁轻鸿微叹了口气,“胆子这般小。”他问,“为何敢来见我?”
 是胆子小,也是先前对这人的害怕一直深埋在心底没有消失的缘故,宁轻鸿对他和颜悦色时,乌憬敢大着胆子闹性子。
 可经过对方发病那一遭,面对过这人冰冷又不容反抗的态度,乌憬又缩回去了。
 就好像他意识到,自己的份量没有那么重一般,不能随意地胡闹,还是要乖,要听话。
 可现在宁轻鸿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哄着少年,让他不用怕。
 宁轻鸿在教他。
 可乌憬完全意识不到,听到人这般问,也只是实话实说,只是声音小的人都快听不见,“我不知道。”被逼得快哭了,语无伦次道,“哥哥对我做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事,我知道后,心里闷闷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闷闷的。”
 “然后我越来越想去见你。”
 “知道你生病,又很担心你。”
 “我想你了,才去见的。”
 乌憬胡乱说着,每一句都径直地脱口而出,每一句都瞧不见半分谎言,几乎能叫人瞧见那颗任人揉捏却分外绵软的心。
 他憋着呼吸,“一开始没有那么怕的,后来,后来发现你跟平常有些不一样,有点凶,又那样,说那样的话。”
 宁轻鸿轻声问,“什么样的话?”
 乌憬卡壳,张了张唇,又一个字都挤不出。
 宁轻鸿笑,“真的是因为哥哥那样说吗?乌乌当真没有撒谎?”
 乌憬摇头又点头,“没有,没有说谎,我不知道怎么,怎么——”他情绪开始崩溃,“因为,因为你……”
 他要怎么说得出口?
 因为自己都已经舒服成那样了,却发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只用一种淡漠的视线静静地看着自己。
 就好像,只有……只有他一个人在丢人。
 太过分了。
 宁轻鸿徐徐道,“因为我?”
 乌憬断断续续道,“因为你,是你先亲的我,亲到一半又不亲了,还丢下我,让我自己一个人玩。”
 宁轻鸿轻声昵喃,“那哥哥是很过分。”他放轻嗓音,“乌乌想打哥哥,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乌憬浑身都发起了烫,小幅度地直点头,一副着急地想为自己自证清白的模样。
 似乎被安慰到自己打人也没有错。
 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跟别人说,自己在那方面上有什么不舒服,要求对方去改正。
 这么直接地去讨论这么隐秘又沾着浓重色彩的事情。
 还是在光天白日,甚至马车就行走在大街上,周遭来往全是人。
 他们声音放得轻,旁人都听不见。
 可在马车里头,却能听着外面小摊小贩的吆喝声跟车轮的轱辘声。
 宁轻鸿轻笑着用指尖去抚乌憬的侧脸,揉捏着少年的耳颈,眼神堪称缱绻,又缓声问,“那乌乌为什么跑走后的几日,还想来寻我?”
 乌憬呼着热气,晕乎乎道,“我,我想你。”
 宁轻鸿俯下首,吻在人的唇角,“我不理乌乌,乌乌也想哥哥?”
 乌憬无措地说,“我知道你……你是为了我好,才不让我去见你——”
 话说一半,少年张着的唇就被人侵入,塞了个满满当当,几乎快吻到深处。
 乌憬“呜”了几声,被亲得整个人都发了懵,只凌乱地吸着气。
 宁轻鸿在空隙中慢慢地问,“乌乌不会不高兴?”
 乌憬带着泣音,“会,会不开心。”他亲得迷迷糊糊的,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话都说了出口,“也会很难过,会很想很想哥哥。”
 他又被亲了。
 乌憬被亲得快软在人身上,迷乱间听到宁轻鸿还在徐徐地笑着问,“乌乌现下可要再碰一下哥哥的脸?”
 原本他们说话、亲吻的时候,他的手就一直被宁轻鸿执着,放在对方的侧脸上,经过一系列的脱敏,少年总算不那么怕了。
 乌憬胆子大了起来,慢慢用指尖触着人的脸,视线一但触碰到宁轻鸿静静看着自己,似鼓励又似安抚的视线,就会被烫到似的胡乱移开。
 最后他慢慢将另一只手也贴上宁轻鸿的另一边侧脸,呆呆地摸了摸,看见人半阖上眸、俯首时,也下意识微微直了直塌软的腰身,把自己被亲得湿漉漉的、水光淋漓的唇献了上去,晕乎乎地往宁轻鸿的薄唇上“吧唧”亲了一下。
 声音响得两人都听见了。
 宁轻鸿低低笑了一声。
 乌憬瞬间回神,在他想躲时,又听见人道,“不怕了?”
 好久好久,少年才小幅度地点了下脑袋。
 周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乌憬后知后觉,应到快到府上了,在马车停下时,他下意识把脸埋起来,只迷蒙感觉到宁轻鸿将自己抱起,静静下了马车。
 外面的秋日冷风吹了过来,他身上又被罩了件暖乎乎的鹤氅,而后慢慢被人抱了进去。
 等听见宁轻鸿吩咐了句,“不用跟着。”
 乌憬过了会儿,才敢抬起一看就知晓亲昵过的一张脸,颊尖是泛着粉的,眼睑还带着湿意,连唇肉都覆着层软烂的水意。
 少年又去看身旁人的侧脸,片刻,乌憬才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迟疑了很久,才犹豫地问道,“你生的是什么病?”
 他开始试探地去了解对方的事,
 敢大着胆子去问了。
 好奇,却是跟之前不一样的好奇。
 宁轻鸿回忆了一下,“先前拂尘应当同你说过了。”
 乌憬抿唇,“我不想他跟我说。”又不太好意思,“我想听你跟我说。”
 宁轻鸿失笑,“那乌乌问?”
 乌憬小心翼翼地问,“它是怎么发作的?心情不好就会不想理人吗?”他这份小心完全是害怕戳到对方的伤心事。
 在他的印象中,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般都经历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宁轻鸿,“并不是。”他淡淡解释着,甚至特地说得没有那么晦涩,“时作时发,并无规律可言。”
 “或在一日之间反复,也会十天半月都不见好,发作时也并非不想理会人,只是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同耐力,食欲也会不振。”
 “这是众人熟知的,现下哥哥其实也未好全,精力会异常充沛,比方说,哥哥睡的时辰会比乌乌少许多,很早便会醒来,也可能一夜都不觉倦意。”
 “见什么事物都觉得……很是有趣。”
 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异常的清醒,将自己剥析得清清楚楚,却不能阻挡分毫,对变化反复的心境控制不住,只能静静看着,任由其沉沦。
 宁轻鸿是看着乌憬说的,话音落时,便淡笑着侧脸吻了吻少年的眼尾,“比方说,此时、此刻。”
 乌憬愣了一下,倏忽间又发起烫来,“你,你不要乱说话。”
 几乎要手足无措了。
 乌憬别开脸,“还有呢?”
 宁轻鸿道,“初时几日是如此,后面症状会变轻一些,但并无真正的平静可言。”
 乌憬没敢去问是怎么得的,他只小心道,“那宫中的御医还有府中的大夫怎么说?”
 宁轻鸿轻笑,“医书上并未记载过相关的案例,只能开些安神的药吃,药膳也是为了在食欲不振时作补足气血之用。”
 那便是治不了的意思吗?
 乌憬恍惚地想。
 他听得其实有些耳熟,慢慢将宁轻鸿的话转变成现代的话语,竭力回想着,是不是在碎片式的快节奏中,刷过相关的文字片段、或者视频。
 好像是有的。
 但乌憬已经记不清了,隐隐约约记得的只有双相两个包含在专业名词里的字,这类患者的情况比较复杂,是抑郁跟躁狂两个症状的结合体,分为两个时期进行。
 他也并不是专业的人员,能在记忆中寻找到相关的知识已经很好了。
 甚至精神疾病这一类的事在过去是离乌憬很远、很远的,他也没有任何接触过精神病患者的经历。
 他只是觉得,他知道了,好像也帮不了宁轻鸿什么,在这个没有系统研究过这一类病症的时代,这个病治好的可能也似乎微乎其乎,小到没什么可能。
 是治不好的。
 尽管……乌憬想,宁轻鸿好像一直有在看医书,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忍不住紧紧搂抱住面前的人。
 又恍惚地想,宁轻鸿好像跟他记忆中的又有些不一样,乌憬并不觉得,对方是一个会在心里否定自己的人。
 即使是在发作的时候。
第80章 用心良苦 我去上学了
 许是乌憬眼神里的小心与难受太过明显,他的眉眼上又被人用薄唇轻触了一下,耳畔是对方淡淡的轻笑声。
 并非是在笑这份不自量力的心疼。
 而是被少年这份被欺负完,还懵懵懂懂地回过头来心疼欺负他的人做法触到。
 简直堪称得上可爱。
 乌憬迷迷糊糊又被亲了一下,还晕乎乎地在对方退离时追着仰脸过去,即将碰到时又回过神,他耳根发烫,呆呆地跟近在咫尺的宁轻鸿对视了一会儿。
 得到了对方似乎默许的目光后,才敢闭上双眼,颤着眼睑,亲了一下宁轻鸿的侧脸,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水印。
 他亲完后,还很不好意思。
 乌憬下意识抬起了指尖,想去擦拭。
 因为之前宁轻鸿允许自己去触碰他的侧脸。
 少年迟疑了一下,又去看身前人,似乎在用眼神问自己可不可以,得到对方无声却又似纵容的回应后,才敢用自己的指腹笨拙地把水印擦干净。
 是有些新奇的体验。
 让乌憬看宁轻鸿的目光都变得大胆了,又迎着面前人缱绻温柔的视线,都快忍不住去想着,他能用手去碰对方的脸,也能用脸去蹭对方的脸吗?
 直到乌憬怔怔地快凑上去,鼻尖蹭到了对方的鼻梁时,才猛地回过神,而后浑身又泛起了粉,像个鸵鸟似的,重新把自己埋起来。
 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面前人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眼神、气息、味道……一切的一切,让乌憬的潜意识里就想贴过去。
 抱着挨在一起,哪哪都想蹭一下,不想分开,回过神后,却又很不好意思。
 直到去了膳厅,当着旁人的面,乌憬才竭力忍住本能,不赖在对方怀里了,自己下来,坐到圆椅上,安安静静地扒拉着饭。
 没吃几口,又听见身旁人打趣道,“乌乌的脸都快埋进饭碗里头了,怎么次次都自己吃自己的?”
 宁轻鸿慢条斯理道,“吃着好吃的,也不想着旁人。”
 乌憬愣了一下,在心里猜了一下对方的意思,用自己的筷子夹了自己碗里的一块肉放到对方碗里,不安地道,“这个好吃。”
 怕自己猜错了。
 乌憬余光又瞧见正拿着公筷布膳的拂尘,反应过来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拿新的筷子,准备把刚刚给人夹的那块肉夹回去,重新夹一个没自己口水的。
 还没伸手,就见宁轻鸿夹起来,慢慢入口吃了。
 其实先前他也给宁轻鸿吃过自己吃过的一半月团子,但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乌憬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通通给对方夹了一点。
 宁轻鸿每样都尝了,即使他的口味更偏清淡,肉眼可见的,少年举措间的紧张感慢慢消散了,变得更加放松。
 而乌憬丝毫察觉不到——这份良苦用心,依旧高高兴兴地吃着。
 用完晚膳回去的时候,也是像从前那般,去圈着人的手,安安静静地走回去。
 宁轻鸿问,“乌乌这些时日去听学,可有人欺负你?”
 乌憬摇头,“没有。”他想了想,“一开始同窗学子都不太想同我搭话,后来,我们交了朋友,就好许多了。”
 宁轻鸿笑,“还有呢?”
 乌憬数着,“老先生也一直有在关照我,我学了好些字,还背了好多诗词。”他话多了起来,“学里的膳食也很好吃。”
 宁轻鸿慢声,“可哥哥听人说,乌乌还是会出神?”
 乌憬语塞了一下,心虚地辩解,“我听不懂,就自己学自己的,也没有走神……好吧,有时候是会犯一会儿困。”
 少年急忙地想转移话题,把话一骨碌都倒了出来,连今日窗外飞过几只鸟都同人说。
 宁轻鸿似笑非笑地听着。
 乌憬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最后迟疑地问,“那哥哥呢?你在做什么?”
 他不安地等着人回答,又觉得对方会敷衍过去,但却真真切切地听见宁轻鸿缓缓诉道,“并未做什么,每日半梦半醒着,只处理些朝事。”
 他真的同他说了。
 乌憬恍恍惚惚,还有些不真实感。
 他被一路送回了寝房,自个去沐了浴,回来时宁轻鸿还倚在案边,不紧不慢地处理着这些时日荒废的折子,笑着让他自己先去歇息。
 半夜,乌憬又被耳边的动静吵醒,他迷蒙地睁了眼,就着淡淡的月光,在一片昏暗中瞧见换了身雪衣亵袍的宁轻鸿,正不疾不徐地给自己盖着踢乱的被子。
 又半俯下身,去捡被自己弄乱的物什,什么他睡前还抱在怀里夹住的软枕、先前还放在脑袋边上的布老虎、爬上床榻上胡乱掉到床榻边的木屐……
 一件一件都摆好。
 乌憬以为宁轻鸿没发现自己醒了,可等对方上了榻时,又猝然听见身旁人轻笑着问自己,“乌乌可要抱着哥哥睡?”
 少年没出声,只温吞地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乌憬头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抱住了睡在一边的人。
 很快就重新陷入了梦里。
 翌日乌憬醒来,他身旁的人已不见了踪影,国子学每日敲钟的时辰是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才上学。
 自然,寒门学子同他们这些官家子弟又是不同,乌憬去的,自然是学里最好的。
 他上到午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又敲钟落学,午后歇息到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再上一个时辰学,就到了酉时。
 便可以坐上回府的马车了。
 对比宁轻鸿每日辰时便已经到了金銮殿,进行百官朝会的行程不要太轻松。
 乌憬用了早膳,打着哈欠缓缓走到平日乘马车去听学的府门口,还有些犯困,慢吞吞地上了马车。
 自个掀了帘子,才瞧见里头还坐着人。
 宁轻鸿此时一身绯红鹤补官袍,正不紧不慢地瞧着手上的纸张,他淡淡呷了口茶,才抬眼看向怔在车马的帘子前的少年天子,笑,“乌乌再不进来,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乌憬还没反应过来,候在马车外的拂尘便出声道,“陛下?还有两刻钟国子学便要敲钟了。”他乐呵呵道,“千岁爷一落朝便出宫回府来接陛下了,一会儿还得赶回宫里同内阁大臣们议事,得紧着时辰做事。”
 乌憬愣愣点了下头,坐进马车,他安静了一会儿,发现宁轻鸿看得是自己在学里的书简,还有记得一些笔记,包括平日他自个同自个默写的一些诗词句子。
 甚至还有一些他乱涂乱画过的纸张都在。
 没多一张,也没少一张,齐齐全全,都在宁轻鸿的手边,被他一张一张纸静静看着。
 乌憬原本还不觉着有什么。
 直到瞧见人拿起一张大片空白、上头只凌乱写了几个“宁”字的纸,才蹭地红了脸,慌里慌张地扑过去抢了过来,“你不准看了!”
 见宁轻鸿半笑着瞧过来,乌憬才后怕地急忙补充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要看,得跟我说一声才可以。”他越说越小声,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荒唐得很。
 对方先前也是这般检查他的课业,帮他查漏补缺,是他不好好听学,乱写乱画。
 被发现了,还反过头怪旁人。
 宁轻鸿笑,“是哥哥不对。”
 乌憬怔了怔,咽咽口水,见对方真的没有在说笑,才很不适应地坐立不安起来,悄悄看了人一眼又一眼。
 临下马车前,乌憬跪坐起身去拿宁轻鸿手边的书简同那些纸张,因为是倾身伸手过去的,他离人特别得近。
 近到能感受到身旁人的气息。
 少年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慢,耳根被看得烧红,乌憬抿了抿唇,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么忙,以后不用来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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