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呸呸小心翼翼地靠近雁风浔。
 她看到雁风浔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刀,那上面的血已经随着镜像体的消失,一起不见了。
 “小雁,辛苦你了……这次多亏有你。”
 边穆也已经走到雁风浔身边,他两颊带着激动的红,或许是九死一生后的激动,也或许是对雁风浔的崇拜,他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秦队会请你来我们队里了,你……你好聪明,而且很有策略。最重要的是,你第一次参与作战,却比我们所有人都冷静。也许,真的只有你才能为队长协同作战。”
 雁风浔朝他笑了笑,但没说什么。
 “实习生,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破解镜像的吗?”陈厌青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
 雁风浔将不赦收回刀鞘,淡淡扫看他一眼,语焉不详:“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少一部分人,从来遇不上红灯,买彩票一定中奖,开盖就是再来一瓶,考试靠蒙也能满分。嗯,我就是这种人”
 “你是想说,你完全靠直觉?”
 “差不多吧。”雁风浔摊着手,道,“也可能我隐藏的异能是‘幸运’?”
 “……”陈厌青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作为一个属性特别的空间系异能者,很少遇到无计可施的时候。今天是雁风浔救了他,他应该要感谢,可现在,他开不了口。
 不是因为不想开口,而是他对雁风浔的力量产生了畏惧。
 明明从上到下看个遍,也无法找出雁风浔身上哪怕一丁点儿的势元,可雁风浔前有手撕空间隧道,后来还在他的空间隧道里打破常规通路,迷航了十几分钟。
 现在也是。雁风浔虽然破解了镜像世界,但他不肯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行了厌青,这事儿容后再议吧。”彭呸呸一拍巴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唤醒,“我们还得找秦招!你们是打算完全不管队长了吗?”
 “啊!”边穆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星星眼,把目光从雁风浔那儿收回来放到彭呸呸身上,“对……队长,他的刀……”
 所有人看向雁风浔手中的不赦。
 陈厌青眉头紧蹙,哑声道:“他可能不在岛上,至少我势元铺开的范围内,完全没有他的踪迹。可能要等古局带人来,让搜查科那边的同事想想办法。”
 劫后余生的喜悦消散的很快,三人陷入了忧心忡忡。
 偏在这时,雁风浔一言不发地走向了门桥。
 陈厌青拦他:“你想做什么?”
 “里面是什么?”雁风浔问他。
 “不知道。军部的仪器还要明天才能运过来,对于门桥里面是什么,我们暂时没有定论。”陈厌青一看雁风浔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了,他赶紧提醒雁风浔,“门桥有很大概率连接了另一个时空,它的引力很强,普通人光是靠近都可能被撕碎。如果不小心被吸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们还没有调查过里面是什么,但就只觉得它很危险。”雁风浔挑着眉毛,评价道,“工作态度谨慎,但工作效率极低。”
 陈厌青:“……你,你该不会。”
 雁风浔笑着点头:“对,我要进去。”
 一个扎眼的,金灿灿的标记,指着门桥的方向。
 但这只有雁风浔看得见。
 他用定位异能确定了秦招的位置,既然还有标记,说明人没死。
 但更多的就看不见了,只能进去才知道。
 雁风浔本以为这样说完,陈厌青多半又要拿出一套套说辞来教育劝阻他,总之绝不可能让他随便进入门桥。
 没想到的是,陈厌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近雁风浔,用彭呸呸和边穆听不见的声音问雁风浔:“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雁风浔扬起眉毛,有一点意外。
 陈厌青似乎认可了他的能力,而同时,竟然没有拆穿。
 “是。”雁风浔干脆不瞒了。
 陈厌青沉吟片刻,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和你一起。”
 这时彭呸呸也凑了过来:“怎么了,你们要做什么?带我们一起啊。”
 “不行。”陈厌青严肃起来,“你们两个就在外面守着门桥,等古局来,把情况汇报给他,然后告诉他,我和实习生进去找秦招了。”
 “啊?!”
 彭呸呸和边穆都瞪大了眼睛:“秦队在里面?那我们也要去!”
 他们对于陈厌青的话并不怀疑,因为空间异能属性特殊,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也不是难事。他们自然以为是陈厌青发现了秦招的能量。
 陈厌青拒绝了他们,理由是门桥里面危险未知。但彭呸呸和边穆也说,如果没有边穆的盾,陈厌青进去也可能送死。
 三个人正在那儿争执,雁风浔已经头也不回走向了门桥。
 “啊你干嘛一个人走啊?”
 “等等我们!”
 陈厌青直接追了过去,拦住雁风浔:“呸呸说得对,支援队长最好带上边穆。我看,我们还是带上他们吧。”
 雁风浔一根手指头推开陈厌青的胳膊,他说:“谁要跟你们一起?拖我后腿怎么办。”
 陈厌青:“?”
 “我的空间已能很强,势元高达9300。你说我拖你后腿?”
 彭呸呸和边穆也不服气。
 “我是首席疗愈师诶!我的异能连秦招的伤都可以修复,调查局要挂我号的人已经排到明年了,你居然嫌弃我?!”
 “还有我……我的盾,其实可以保护大家的。”
 雁风浔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一句话让他们闭上了嘴:“哦,原来你们这么厉害。那刚才差一点死在镜像世界里的人——呀,不会也是你们仨吧?”
 陈厌青:“……”
 彭呸呸:“???”
 边穆:“QAQ”
 雁风浔一句话狠狠伤了三个人的心。
 他们痛苦且无话可说地看着雁风浔。
 雁风浔看他们快哭了,有些无奈,只能又给一点耐心解释:“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们,那三个逃犯肯定有问题,你们应该留下来和调查局的人汇报一下情况,再重新制定计划,而不是跟着我贸然进入门桥。”
 “可是你……”
 “首先,秦招的异能对我无效,我是最适合去救他的人。其次……”雁风浔轻抬下巴,嘴角一咧,带着些骄傲的意味,说,“我比你们聪明,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成功逃脱的概率比你们高。”
 “……”彭呸呸咬牙切齿地对边穆小声逼逼:“他好讨厌。”
 边穆:“但他说的好像是事实。”
 陈厌青还是不同意:“那你就和我们一起留在外面等古局,最多半小时他们就会到。不,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就都别想进去了。”雁风浔看着他,“你觉得调查局的人,会放心让我一个连异能都没有的实习生,独自进去找秦招吗?”
 当然不会。
 他们只会让雁风浔跟在屁股后面,充当一个吉祥物。
 可等他们开完会,制定完计划,秦招说不定都凉了。
 陈厌青终于被说服。
 他不再阻拦雁风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愿意一个人进去?你……不怕死?”
 “我怕死啊。”雁风浔嘴角扬起,“但我不会死。”
 陈厌青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捂着脸笑了出来,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怪了,秦招眼光什么时候变好的。”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灰手铐,递给了雁风浔:“门桥里面到底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你进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最好带上我的武器,万一用得上……”
 陈厌青的武器“镇势”,没有攻击性,但可以无视任何等级,将被拷住的人的势元削弱30%。
 雁风浔接过,刚看了一眼,余光就瞥见边穆在脱衣服。
 雁风浔:“?”
 边穆把自己穿在里面的一件单薄的小背心双手递给雁风浔:“这是我的护盾,它叫‘无伤’,它可以抵挡一次8000势元以下的攻击,如果对方力量超过我,那无伤至少也可以削弱一半的伤害。你穿上吧。”
 雁风浔很想拒绝。
 他不太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但看着边穆那副诚恳而又期待的表情,他最终没有拒绝,笑着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我拿去给秦招穿,可以吗?”
 “你……不想穿啊?”边穆还以为雁风浔嫌弃他的东西。
 雁风浔却说:“哦那倒不是,主要尺码不对。”
 “噗。”彭呸呸很难忍住。
 雁风浔身高188,肩宽背直胸膛也挺括。再看边穆,178的身高虽然也不算矮,但骨骼比较瘦,整个身子看着比雁风浔单薄很多。
 他尴尬地挠挠头,说:“哦,哦,那你拿给队长穿吧。队长和我身高差不多的。”
 “秦招比你高。”陈厌青故意逗他。
 边穆:“就高……一点点。”
 彭呸呸笑完,忽然也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女孩子的小零钱包。
 她在里面翻了半天,抠出一颗比指甲盖还小的盒子,递给雁风浔:“这是注入了我大半势元力量的小胶囊,吃下去可以立刻疗愈伤口,镇定势元,加快恢复能量。不过吃完就得赶紧找安全地方待着,因为修复状态下可能会陷入昏迷。”
 疗愈师要做一颗复原胶囊,需要把自己的势元注入其中,但他们的势元一旦流失,要恢复就很难,所以只能每天注入一点点。
 彭呸呸花了小半年的工夫,每天往里面注入能量,最后保存起来,带在身上保命用的。
 但这会儿,她毫不犹豫地送给了雁风浔。
 “听起来很有用,我收下了。”雁风浔很不客气地把胶囊揣在包里。
 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抬头,望向三人:“不能再耽误了,晚一分钟,秦招就多一分危险。你们在这里等我。”
 雁风浔表情有些凝重:“这一去生死难料,如果我很晚都没有出来的话……”
 所有人忍不住流露出一些悲壮的目光,等着雁风浔开口,说完最后一句。
 “——记得给我算加班费,六点以后双倍,十点以后三倍。我暂时没有登银行账号,你们把钱打到秦招卡里,我回来会第一时间查收,不要忘记。”
 说完,他挥挥手,说了声“拜拜”,转身潇洒走进了那个凶险的门桥漩涡。
 彭呸呸&边穆:“???”
 “臭小子。”陈厌青失笑,默默掏出手机,开了个定时闹钟。
 十几个小时前。
 秦招乘往圣日岛的船艇撞到岸边的岩礁停了下来。
 他纵身跃下。
 脚底突然传来某种奇怪的触感,他低头看见地上的尸骸,蹙着眉退后一步。
 这只手臂上还残留着调查局制服的残存布料,被血浸透后黏在皮肤上。从断开处可以看出,它并非被某种锋利的武器切下,而是被人以极大的力气强行撕扯断裂。
 秦招收回视线,双手握住两侧刀柄,苍啷一声拔出“不赦”。
 用刀是秦招的习惯,他不太喜欢直接使用自己的共感异能。
 每个高级异能者都有自己的专属武器,他们将自己的势元注入其中,使武器上携带着势元以及异能属性。
 对高级异能者来说,武器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因为实际对战中,势元会随着异能的使用不断消耗,异能属性越强悍的人,往往消耗的势元也就越多,越快。一旦过度使用,就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尤其像秦招这样,异能本来就特殊,一旦爆发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如果他势元过度耗损,也许就是不可逆的伤害。
 所以在敌人不算很强的时候,高级异能者们通常会选择直接用武器作战,减少势元的消耗。说到底,就是减轻作战负担。
 比如雁江的“铁令”,辛霍的“裁决”。
 秦招的“不赦”也是一样,武器有着和他本人一样强悍的能量,加上刀口锋利,即便没有任何异能属性,这两刀砍下去也基本没有活口了。
 他已经从陈厌青口中大致知道了情况,只是没有想到,现实比想象更糟糕。
 这一路上,秦招看到了很多断肢内脏。
 调查局派来看守门桥的同事,几乎无一幸存。
 但或许是秦招杀人如麻。死亡对他来说,是早已接纳的必然。
 他竟然对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并没有太多感触,面色平静,不时用刀背挑起残骸,检查下面是否有幸存者。
 他的模样过于冷酷,仿佛就算地上散落的是他的尸体,他也会如此平静。
 秦招恐怕天生缺乏忧愁悲伤的能力。
 就像他没有笑点一样,他同样也不为任何人哭。
 他视若无睹地走过这遍地尸体,一直走到门桥的阴影前。
 最后,站在了巨大的黑色漩涡,目光冷冽,看向那里面深不见底的未知世界,忽然感到焦灼。
 一阵风吹来浓重的血腥味。
 有人靠近。
 秦招蹙眉,回头看去,握刀的手猛的一顿。
 “队长……”
 宗恕从门桥外不远处的一片尸堆中,踉跄着爬出来,上半身靠在礁石上。
 他的左边腿已经被撕掉一半,靠右腿单独支撑着。而他的两边肩膀,已然空空荡荡。
 秦招呼吸一重,快步朝他走去。
 “逃犯,三个都已经,闯进门桥。”宗恕的双眼充血,每说一个字,便感到身体进一步粉碎。
 任谁看都知道,他即将死去。
 “三个逃犯,其中两个是B级异能。你一个都打不过?”秦招冷着声,将宗恕扶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严厉。
 “……不知道。”宗恕的脑子已经昏沉,一米九五的身体蜷缩着,竟然有些摇摇欲坠。
 “总有一个理由。”秦招依然将刀握在手上,看向宗恕的表情冷酷到不近人情。
 好像就算宗恕死在这里,他也不会为此停留。
 他只是来做他的任务,抓到逃犯就好。
 宗恕缓缓闭上眼睛,给出了一个他觉得说得通的解释:“也许,他们变强了。”
 “哦。”
 秦招在思考什么,垂着眼眸,视野里是遍体鳞伤的宗恕濒死的模样。
 秦招忽然靠近他,手背贴到宗恕的颈动脉,检测他的生命体征,淡淡问了句:“怎么变强的,有多强。”
 “……我不知道。”宗恕疲惫地说,“只有抓到他们,才能调查清楚。队长,你要去门桥里看看吗?”
 “你进去过?”
 “没有,但我看见他们进去了。”
 “是吗。”
 秦招收回手。
 在毫无征兆的下一刻,他忽然扬起刀,直直插向宗恕的头颅。
 刀口将要碰到眼睛的瞬间,断手断脚的“宗恕”忽然向后一跃,不仅长出了四肢,而且还活蹦乱跳,大骂道:
 “妈的秦招你有病啊?!你对你自己的人都这么狠?!!”
 秦招冷冷看着“宗恕”,一句话都不说,提刀便上。
 能撑住秦招三个回合的人不多,“宗恕”也稍稍有些吃力。
 “变回去。”秦招刀口架在他的脖子上。
 “宗恕”垂死挣扎般笑道:“诶嘿,我就不变!我就顶着这张脸,我看你忍不忍心杀——啊啊啊你他妈真是一点都不犹豫!”
 秦招凶悍的刀锋毫不犹豫地划开了他的脖子,血溅当场,他终于变回自己的模样——
 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体型瘦弱的男人。
 逃犯霍翀,B级异能者,能力,拟态。
 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无论是动物植物,甚至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霍翀捂着自己飙血的颈动脉,挣扎地跪在地上:“你怎么发现的?我明明装的那么好!操,我就跟他们说了不要让我守在门口,我就说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嘛!”
 秦招对于他的求饶充耳不闻,力量集中,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再次砍向霍翀。
 “这么喜欢演,就让你装得像一点。”
 “啊啊啊!!!”
 在尖叫声中,秦招切断了他的双手,砍掉左腿。
 他将不能动弹的霍翀按在地上,面无表情地问道:“宗恕呢。”
 “呃……唔……”对方显然已经痛到无法说话。
 秦招本来也不需要他说话。
 他提问,只是为了唤起对方脑子里对于这个问题的意识。
 秦招对他使用共感,立刻抓取到了答案。
 在霍翀的意识片段里,宗恕最后的背影出现在门桥。他自己走了进去。
 秦招很意外,但他并没有纠结于宗恕为什么要进去,他只问:“门桥里面是什么。”
 这次,他抓取到的意识出乎所料。
 秦招稍稍一顿,再问:“谁帮助你们越狱,谁告诉你们门桥里面……”
 话音未落,这逃犯忽然瞋目裂眦。
 一只粘稠漆黑的手从地面伸出来,仔细看,就会发现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某种能量聚集而成。
 秦招迅速向后一撤,蹙着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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