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意图,赶忙抓住了他的手腕。
 夏木繁被沈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皮迅速眨动了两下。再抬眼时,眼眸清澈如水,可眼神又带了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嗔怪。
 “抱歉,”沈渡放开对夏木繁的桎梏,两手举在胸前,语气缓和地安抚道,“我没有恶意。”
 夏木繁通过口型觉得沈渡在向他道歉,试探地说道:“我听不见您说话,不过我刚才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沈渡的嘴唇不厚,抿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凉薄,此刻他眸光骤然缩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叶泓许原本站在门口准备等沈渡表现完再过来,听到这句话后也顾不上太多,重新将光脑里保存的脑部CT投放到对面的墙上。
 余思年双臂环胸,反而乐观地说道:“失聪总比失忆好,你说是吧沈渡。”
 余思年站得有些远,夏木繁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觉得在他说完话之后,沈渡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了一下,然后又往夏木繁的坐着的位置走进了一步。
 沈渡弯下腰与夏木繁平视,两只手撑在大腿前侧,语气平静地问道:“这样说话也听不到吗?”
 夏木繁觉得沈渡说话时,呼吸似乎都快要碰到他的嘴唇,他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一下,慌乱中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又赶忙改口:“离左边耳朵近一些就听得到。”
 沈渡眉毛一扬,起身前只发出了一声“嗯”,轻到夏木繁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从夏木繁的口中确认了就诊医院,叶泓许很快调出了病历资料。
 “创伤性耳聋。”叶泓许把诊断报告递到沈渡面前,“入院时耳内有出血,暴力击打损伤到了听神经,那这么看,颅内血肿就可以解释了。”
 “可以恢复吗?”沈渡不想听那些医学名词,他只在乎夏木繁还能不能听见。
 “那就得看这创伤可不可逆了,”叶泓许放大了听神经影像,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先吃些活血化瘀的药,后续可以考虑装助听器。”
 沈渡听到“助听器”三个字不由得眉心一跳,秘书给他的调查资料里说,夏木繁今年刚满23,正是富有朝气,青春活力的年纪。
 年纪轻轻就要戴助听器,恐怕会有很多不便和阻碍。
 “手术不可以吗?”
 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夏木繁是个孤儿,完全不需要像埃斯顿那样听从父母的意愿保守治疗,他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接受开颅手术,只不过手术的结果和风险也同样需要他自己承担。
 夏木繁虽然右耳失聪,但隐约间也听到了些重点,知道他们正在研究他的病情。
 “不是一定要治的,”夏木繁拉了下沈渡垂在腿边的手指,又迅速地松开,眼神真挚地说道:“过些日子我就会学校了,导师答应给我安排个照护实验田的工作,我听不听得到其实无所谓的。”
 校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夏木繁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一方面,像他目前这种黑料缠身,还有案底的情况,一般的工作单位都不会接受他;另一方面,夏木繁还惦记着早点还清沈渡替他交付的违约金。
 “种地?”听到这里,余思年面色不虞地走了过来,“沈渡费尽心力把你救回来,不指望你能报答他,你反而还要回去种地?”
 夏木繁看得出来余思年对他的不满,虽然对他的话听了个一知半解,但联系一下自己刚才所讲,也都明白了。
 他没有去理会余思年的咄咄逼人,反而去观察沈渡的表情。
 沈渡此时是站着的,看向夏木繁的眼睛半垂着,像一汪静谧的湖,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夏木繁迎上沈渡淡漠的眼眸,探出舌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说道:“沈先生的恩情我感激不尽,所以更要尽快还上那笔违约金。”
 夏木繁说话的语速很慢,每说一个字都带了些粗粝的嘶哑,却也如落石般重重地砸到了余思年的心上。
 离开金盛娱乐时,夏木繁跟他提过还钱的事,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笑。
 在他看来,沈渡能提出替夏木繁交违约金,就没考虑再让他还。
 沈渡不像是会做赔本生意的人,哪怕他再相信沈渡的为人,也认为至少两人之前应该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余思年以为夏木繁是知道的,只是在他面前装装样子而已,也许是不想让他这个外人看了笑话。
 可他现在站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夏木繁的表情,既诚恳又认真,完全不似作假的样子。
 看着夏木繁苍白得有些可怜的脸,余思年不由得回想起下午在车上时,被空调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由得心虚。
 他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面不改色地说道:“那你就好好治病,治好了再走。”
 因为有些心虚,余思年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不少,以至于夏木繁完全没听清,疑惑地问了道:“什么?”
 余思年啧了一声,说道:“麻烦,沈渡你跟他讲。”
 因为看不懂唇语,只能通过每个人的表情来判断他们此时的心情。夏木繁茫然地来回观察着几人,不明白余思年为什么突然表情不自然了起来,叶泓许也憋着笑,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埃斯顿身边。
 他屏气敛息,努力想要听得再仔细一些,忐忑地希望此时能有人再说句话。
 沈渡看出来夏木繁愈发紧张而挺直的脊背,原本还在对他要回学校这件事感到不悦,可一看到他惊慌失措得像只误闯入狼群的兔子,又忍不住心软了下来。
 他慢慢靠近夏木繁的左耳,轻声说道:“想不想找出害你的人?”
 夏木繁听到这句话两只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腿上的毯子,沈渡见状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说道:“那就养好病再说。”
 沈渡一直站在夏木繁的右边,说话时为了体谅夏木繁,故意将头瞥向了他的左边。
 可这样一来,在沈渡凑过来的时候,夏木繁躲闪不及,嘴唇差点碰到了对方的脸颊,吓得他赶紧往后一躲。
 沈渡像是毫无察觉,说完这句话后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夏木繁呼吸有些急促,不可置信地追问道:“您相信我?您是相信我的是吗?”
 沈渡慢慢覆上了夏木繁抓着毯子的手,拇指一下一下地抚过,尽量放缓语气说道:“嗯,那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沈渡的承诺实在太诱人,夏木繁被他温柔的语气蛊惑到了,重重地点了下头。
 沈渡却对夏木繁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于是用力将人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下,在看见夏木繁无措的神情之后,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说话。”沈渡在夏木繁耳边提醒道。
 “啊?”夏木繁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忙道:“愿意的。”
 “那好,这段时间你就在这住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沈渡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仿佛刚才逗弄夏木繁的另有其人。
 离他最近的余思年看到了整个过程,不由得暗叹,看来是他多虑了,这个小明星压根不是沈渡的对手。
 埃斯顿再次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餐车上推着厨师做好的饭菜。
 简单的白灼青菜,和一碗软糯的白粥。
 “老板说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先吃点清淡的。”
 埃斯顿将粥碗捧在手心,另一只手慢慢地搅动着碗里的瓷勺。
 他舀起一勺白粥,在空气中晃动了几下,估计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慢悠悠递到了夏木繁的唇瓣。
 夏木繁避无可避,只得张开嘴吞下那一口香甜的白粥。
 米粒柔软中带有一点嚼劲,米汤温热顺滑,一口下肚,夏木繁觉得空落落的胃里瞬间充斥着暖意。
 他耸了下肩膀,腼腆地冲埃斯顿笑了笑,柔声道:“谢谢你。”
 “老板说,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食物本就是给人吃的,你是植物学专业的学生,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埃斯顿朝他眨了下眼,告诉他沈渡已经提前预判到了他的想法。
 “老板还说,养好身体才有体力去做你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夏木繁神情凝滞,他目前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出幕后真凶,替自己洗脱冤屈。
 埃斯顿坐在一旁等他消化,见夏木繁的表情有些松动,才把手里的碗递到他的面前,安慰道:“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木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很差的人,小时候失去父母和兄长,为了院长妈妈的病签约经纪公司,本想着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却因为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搞得自己被全网黑,还背上了巨额的赔偿。
 可运气这么差的他却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沈渡。
 夏木繁低头将碗里飘起的热气吹得四散,有些飘进眼睛里惹得他眼眶酸胀,眼底渐渐泛起泪光。
 “嗯。”
 他重重点了点头,吸吸鼻子朝埃斯顿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开心的笑。
 “你慢慢吃,”埃斯顿从椅子上站起身,“等下叶医生会带人来给你定制助听器,我下去接他一下。”
 埃斯顿说得很自然,夏木繁却有些不解。
 “叶医生不是总来,还需要去你出去接他吗?”
 “我,我就是去看看。”埃斯顿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也不知道自己这别扭劲从何而来,仰着下巴,“平时是有司机送他,今天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言下之意是怕叶泓许走丢了,才不是着急见他。
 夏木繁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这些事,只是觉得埃斯顿这样像是只炸了毛的小猫,急需要有人给他顺顺毛,便顺着他的话。
 “那倒也是,你赶紧去吧,我也起床收拾一下。”
 夏木繁没拆穿埃斯顿拙劣的掩饰,又囫囵吃了几口之后,把空了的碗放到一边,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的面积虽然不大,除了摆不进一个浴缸以外,其余的夏木繁都非常满意。
 要知道从小到大,他都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卫生间,可以摆上他亲手调制的玫瑰花香薰。
 可即使后来在金盛娱乐出道,夏木繁也没实现这个愿望,集体宿舍每层只有一个公共浴室,中间隔着隔断那种。
 置物架上的毛巾一看就是全新,却又提前清洗过的,摸起来蓬松柔软,闻着还有一股晒过太阳的味道。
 夏木繁抓过毛巾,十分满意地拉开浴室的玻璃拉门。
 自动恒温的热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冲刷掉汗水干涸后,留在身上的黏腻。
 夏木繁缓缓闭紧双眼,将头扬起,颤抖的睫毛像是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
 埃斯顿站在一颗摇晃的石头上,左右摆动着身体,眼睛时不时瞄向车辆行驶的方向。
 沈渡所居住的区域并不是独立的,距离不远的地方也有几户外形相同的小洋房,是当初亚特兰星为联邦要员专门开发的地段。
 埃斯顿连续送走了几辆车,没有一辆是他心中所想,踮起的脚尖不由得踹了下脚下的石子。
 叶泓许应该快到了吧,埃斯顿焦急地看看时间,心说他只是着急夏木繁的助听器。
 这时远处又传来了一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埃斯顿探出身子一看,终于见到了叶泓许的车子。
 埃斯顿欲盖弥彰地拿起手里的扫帚,倒退着往院子里挪动,假装是在清理碎石。
 叶泓许从坡下刚一驶上平地,就看见远处一个身着鹅黄色上衣的人影在四处张望,他噗嗤一笑,忍不住轰了一脚油门。
 对方果然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像一只小狐狸一样逃走了。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埃斯顿面前,副驾驶上下来了一位埃斯顿从没见过的男人,接着叶泓许就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
 埃斯顿自报家门,礼貌地说道:“您好,我是沈先生的管家。”
 男人与叶泓许有几分相似,看着更儒雅一些,他惊讶地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看向从车头绕过来的叶泓许。
 “叶泊舟,泓许的堂哥。”
 叶泊舟是叶泓许大伯家的儿子,虽说是堂哥,二人几乎没差几天。
 埃斯顿难以置信地在两人之间逡巡,叶泊舟路过他身边,十分熟稔地拍拍他的肩。
 “先进去了。”
 叶泓许应了声,径直朝埃斯顿走来。
 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埃斯顿并没有察觉到,叶泊舟对他的亲昵。
 叶泓许上午参加了一场学术会议,所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过来了。
 此时他身着一身剪裁考究的三件套,不似平日里白色医生袍那般平和,深色的西装衬得他像变了一个人,反而有一种难以抵御的气场,仿佛这才是记忆里叶泓许的模样。
 安谧的院门前只剩埃斯顿和叶泓许,此时两人一言不发,埃斯顿却有种莫名地熟悉,不知是梦里的场景,还是真的发生过。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路边等过他。
 “我可不是在等你。”
 埃斯顿突然一阵鼻酸,却死鸭子嘴硬,配上他身上的衣服颜色,有一种奇怪的和谐。
 叶泓许闻言轻笑,看着埃斯顿白皙的脸颊,因为在太阳底下站久了而泛起的红,忍不住逗弄。
 “知道了,小鸭子。”
 埃斯顿偏过头没理会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发觉叶泓许仍旧站在原地看着他笑。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语气生硬。
 “走了,叶泓许。”
 站在原地的叶泓许一时有些僵硬。
 从埃斯顿受伤失忆后,这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的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狂跳,生怕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叶泓许用力攥紧了拳头,在发觉掌心传来得一阵痛楚之后,忍不住鼻头发酸,沉寂多年的感情仿若遇到了决堤的水坝,一瞬间倾泻出来。
 他快走几步赶到埃斯顿的身侧,一把揽住他的脖颈,不顾对方的挣扎,反而揽得更紧,硬是就这样进了客厅。
 夏木繁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他来时穿的那套衣服,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柜上。
 他换下睡衣,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摆弄诊疗器械的叶泊舟听到响动,抬头往声源处看去,就见楼梯口站着一个青年。
 似乎是没想到楼下会出现一个陌生人,青年抬起的腿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上了台阶。
 叶泊舟放下手上的东西,几步走到台阶下方,非常体贴地站在夏木繁的左侧,自我介绍说:“不用紧张,我是叶泓许的堂哥,我叫叶泊舟,也是一名医生。”
 “您好,我是夏木繁。”
 夏木繁抿抿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叶泊舟看他的眼神,特别像他们班上的那些私底下偷偷叫他崽崽的女生,充满了欣慰和怜爱。
 叶泊舟太好奇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获得沈渡的偏袒。
 叶泊舟和沈渡在大学之前一直是同班,两个人性格大相径庭,却也相处融洽。
 沈渡当年在学校就是风雨人物,受到许多些男生女生的的追捧。
 这么多年,叶泊舟身边的人不知道换了继任,可沈渡依旧苦哈哈的,只知道他的工作,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就像是展示柜里被挂上了“非卖品”标签的画像,迷恋他的人只能驻足多看几眼,却始终没人能捧走那副画。
 他在过来之前,事先在网上搜了下夏木繁的资料,首页弹出来的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天新闻发布会现场上,穿着白色T恤,额头上贴着纱布那张。
 明明现场提出的问题是那样令他难堪,可夏木繁却面色宁静,宛如一棵笔挺的小白杨,面色平静地坚守着他的正义。
 叶泊舟身形修长,长相斯文,性格却与之大相径庭,本身酷爱极限运动,却偏喜欢可爱又单纯的男孩。
 而夏木繁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叶泊舟从小在堂姐那里看到过一个黑发圆眼的仿真娃娃,打那时起,他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和那个娃娃一样乖巧听话的弟弟,奈何叶泓许除了性别是对的,其他没有一样符合他的心意。
 叶泊舟本就对沈渡“金屋藏娇”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看到本人之后,突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夏木繁右耳已经失聪,因此他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格外认真。
 此刻他有意偏了下头,露出听觉尚可的左耳,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泊舟的嘴唇,似是在配合声音读懂他所说的话。
 叶泊舟被夏木繁求知若渴的眼神慌了心神,在瞥见窗外那辆缓缓驶入的黑色轿车之后,又噙起一抹笑意。
 而此时,叶泓许也拖着一脸不情愿的埃斯顿走了过来。
 “看来不用问再介绍了,”叶泓许松开了揽着埃斯顿的胳膊,恢复了一贯的状态,“我哥是专业的耳科医生,有他在,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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