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一直不相信……外婆会怎么办呢?”郑毅文说,“她是不是……挺不希望我这样的。”
 周钧南用手抚摸郑毅文的胸口两下,又微微侧过身,然后伸出手抱住他,半天才对他说:“郑毅文,没关系的。这只是……只是一场漫长的告别而已。我会陪着你。”
 “嗯。”郑毅文重复道,“漫长的告别……”
 有人从外面敲了敲车窗。周钧南和郑毅文立刻分开,他吸了吸鼻子,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晓霞。晓霞的神情有些古怪,眼神不停地游走在两人的脸上,最后迟疑地笑道:“小南?”
 “新年好,霞姐。”周钧南笑了笑,“我回来看看,你坐上来,我把你捎回去。”
 “嗯……”晓霞也没客气,跟着坐到车上。
 周钧南一下子扯不出什么话来,他不确定晓霞看见了什么,有可能看见了很多。抱抱还可以解释,但两个男的接吻是真的解释不了。周钧南一路沉默地开回去,好在这段路并不长,晓霞下车前道:“小南今晚来我家吃饭吧,还有郑毅文。”
 “好啊,那谢谢霞姐。”周钧南表面镇定,但手心里却出了一层汗。
 “所以,知道又怎么样?”
 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周钧南和盛泽辉还是两个一无所知的高中生。他们会在晚自习时偷偷逃课,如果是周五,那么干脆一开始就溜走,去当时热闹的大学城附近上网和吃夜宵。
 两人总是喜欢在外面闲逛,他们的成绩说不上差,也谈不上顶尖,每回想要再往上争取一点,反而没有好的结果,倒不如放松一些。
 “要我说,还得是以前基础打得好。”盛泽辉意味深长地看着远方,“你想想咱俩以前老在补习班碰面,别提多可怜了。欸,你说你,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周钧南说:“你这话题前后能接上吗?”
 盛泽辉说:“我这不是想到哪就说到哪嘛。”
 周钧南说:“不知道我爸有一天知道了会怎么样?”
 “知道又怎么样?”盛泽辉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日子还得继续过啊。走吧,游戏厅决战一下,手痒。”
 天生的乐观主义者现在只想去游戏厅,还没上大学的周钧南也并不知道以后会因为这事儿被赶出家门。但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家乱。”郑毅文打开门,院子里的景象和周钧南记忆中相比的确差了许多。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败了,也不仅仅是因为到了冬天,仿佛是被突然抽干生命力,唯有那张秋千椅还在。
 杨秀珍坐过的凳子还放在那儿,周钧南以前经常来,十次有九次都看见老太太在这里择菜。不要说郑毅文,周钧南也很难相信她不会再回来。
 “我一直……一直在收拾。但是……好像收拾不完。”郑毅文垂头丧气地走进屋。
 周钧南看看四周,东西都散乱在桌上和沙发上——各种资料、卡片、缴费单、杨秀珍的老花镜和针线盒,她的衣服也都在。
 “没事。”周钧南笑道,“慢慢来吧。”
 “你明天想吃什么?”郑毅文说,“之前杨悠乐说想吃蹄髈,我做过一次,你想吃吗?”
 “行。”周钧南对吃什么完全没意见,“你做什么我都吃,还是我来做?”
 郑毅文赶忙摇手,很坚持地说:“不能你做,我来做。”
 两人先后去洗漱,周钧南想到在晓霞家吃饭时,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再聊车上的事儿。姜家对郑毅文很照顾,杨秀珍和他们多年邻居,一家三口也都十分想念她。
 也许就算晓霞看到什么,她也不会说出来的。周钧南这么想着。他来时没有带衣服,只能穿郑毅文拿给他的——
 老头灰秋衣秋裤套装。
 土掉渣了!
 周钧南脸上的表情僵硬住,喊道:“郑毅文!”
 “什么?”郑毅文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周钧南说:“你拿件T恤和短裤给我。”
 郑毅文安静片刻,说:“……现在是冬天。”
 周钧南说:“我知道,我习惯了啊,我在家……也不穿秋衣秋裤睡觉。快去。”
 片刻后,郑毅文给周钧南拿来换洗衣服,周钧南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发梢未擦干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坠入锁骨下方。郑毅文看着周钧南刚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点儿热气,没过多久就冷得发抖。
 “我我我……回回回房间。”周钧南说。
 回去一看,郑毅文没开暖气,周钧南只能赶紧钻进被子里,十分怨念地盯着郑毅文看。
 “你头发没干。”郑毅文说。
 “那你有吹风机吗?”周钧南问。
 郑毅文改口改得迅速:“……我拿毛巾帮你擦。”
 他着实不会照顾人,周钧南觉得他某一处的头发已经快被擦出火星子了,另一边还在往下滴水。于是,周钧南叹了口气,只好自己调整一下姿势,说:“擦这里。”
 郑毅文说:“嗯。”
 周钧南侧过头,完全把一段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向郑毅文敞开,郑毅文弯着腰给他擦头发,发现他右边耳朵后面长了一颗很小的痣。
 圆圆的,小小的,靠近耳垂后面。
 说起来,周钧南的皮肤在郑毅文看来几乎毫无瑕疵,但偏偏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看见。
 “擦啊。”周钧南察觉到郑毅文的动作放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催促道。
 郑毅文把毛巾扔到别的地方,双手撑在周钧南的两侧,突然俯下身轻轻吻周钧南的耳朵后面。
 “你……”周钧南话没有说完,又感觉郑毅文含住了他的耳垂。
 人的敏感带各不相同,但周钧南这一刻的头皮发麻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从没在意过的敏感带竟然就是耳朵。很快,周钧南脑中瞬间轰鸣一声,跟着难以克制地喘息起来。
 郑毅文的房间里也有一盏护眼台灯,跟周钧南在大学宿舍里用的那款差不多。台灯在冬夜里发出温暖的光,他送给他的提灯被放在一边,像是一块需要充电的白色陨石。
 有很多画面在周钧南的眼前一闪而过,郑毅文再次亲到他脖子,并张嘴咬住的时候,周钧南终于放弃了挣扎,再一次倒在床上。郑毅文一言不发地吻他,用身体压制住他。
 电热毯带来的温度透过周钧南的背,郑毅文踢掉拖鞋,抬手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也跟着钻进被窝。两人抱在一起,郑毅文有些干燥的嘴唇蹭过周钧南的鼻尖,周钧南说:“你要记得……涂点……润唇膏。”
 郑毅文还是话很少:“嗯。”
 话少不代表动作少。
 郑毅文早已有了反应,但只是抱着周钧南,不确定下一步该做到什么程度。
 周钧南触碰到他的时候,郑毅文瞬间咬紧了牙,头靠在周钧南的颈边,迷恋地一遍又一遍地亲他。
 可什么东西也没准备。周钧南想。他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郑毅文做到底,所以还算有些残存的理智。但在这一刻,郑毅文纠缠着周钧南的四肢不合时宜地让周钧南想起蟒,又想起从前去日本旅行时看过的浮世绘。
 灯光之下,周钧南看见郑毅文的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周钧南的T恤卷上来一半,郑毅文撑着手臂看他,直到把周钧南看得移开视线,他轻声问道:“好了没啊。”
 郑毅文慢慢地笑起来,他给周钧南的感觉像是回到夏天在他房间里的时候,明明掌控全局的人应该是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郑毅文会那么游刃有余。
 郑毅文垂着眼睛,侧过头在周钧南唇上吻了一下,手覆上他的,接着继续亲吻。周钧南内心有一丝崩溃,心想,他这澡白洗。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周钧南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而郑毅文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经常失眠。郑毅文以前问周钧南能不能和他一起睡,等两人真的睡在一张床,他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想象中的画面里,郑毅文应该会和周钧南在睡前聊上很久,互道晚安,接着是晚安吻,再一起睡。但其实……两人最后都是不知不觉就昏沉地失去了意识。
 翌日,周钧南被日光照醒,郑毅文的房间没拉窗帘,日出之后就能沐浴在光线之中。他腰上压着郑毅文沉甸甸的胳膊,把周钧南差点儿勒得喘不过气。
 “去……哪儿。”郑毅文几乎是立刻也跟着周钧南醒了过来。
 周钧南依旧闭着眼睛,有些痛苦地说:“你也不拉窗帘。”
 “习惯了。”郑毅文迷迷糊糊地说。
 周钧南打了个哈欠,把手臂伸到外面,果不其然冷得不行,又赶紧蜷缩回去,他翻了个身,躲进郑毅文的怀抱里,郑毅文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虽然很努力,但回笼觉没睡成。二十分钟后,两人还是起床洗漱穿衣。
 郑毅文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白天里倒是又安静起来。周钧南端着热水喝,调侃道:“郑毅文,你白天和晚上两个人格?到点自动切换?哼哼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哪个混蛋……”
 “别说了。”郑毅文窘迫起来,“不要说。”
 周钧南笑起来,走到厨房里抱胸看着他,大发慈悲地没有继续逗他,只是问:“要帮忙吗?”
 “你煮饭吧。”郑毅文交代他。
 “大材小用。”周钧南还不服气。
 两人在一起简单地吃饭,过后晓霞带着姜宇来,笑着问:“你俩今天打算做什么?姜宇非吵着过来要和你们玩。”
 老实讲,周钧南被吓一跳,这幸亏他没坐在郑毅文腿上吃饭……不对,他干什么要坐在郑毅文腿上吃饭……
 郑毅文说:“没计划……”他看了看两眼兴奋发光的姜宇,又说:“反正不会去游泳。”
 姜宇:“……”
 周钧南笑道:“我们去市里怎么样?之前和郑毅文去玩过密室,加上姜宇的话,我们三个人能玩更多。”
 “行。”晓霞完全没意见,扔下儿子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周钧南怀疑她只是不想带娃,“你们玩,谢谢小南和郑毅文。”
 周钧南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哭笑不得地开车带着郑毅文和姜宇去市里。但他转念又想,也许晓霞可能是看出郑毅文其实一直沉浸在杨秀珍去世的“迷宫”中走不出来,才想让他别老一个人待着,才会经常喊他去家里吃饭。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不知道郑毅文究竟会花多少时间。周钧南想。但他希望能一直陪着郑毅文,也希望郑毅文找到真正能让他好起来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这次去市里的商场只玩了大概半小时的密室,姜宇的解密能力超出预期,可以称得上是carry全场。
 姜宇仰天长笑,嘚瑟得不行:“啊哈哈!你们都是大笨蛋!”
 周钧南拿甜筒堵他的嘴,佯怒道:“闭嘴!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玩儿了!”
 三人走着走着,郑毅文的脚步在一家培训机构前驻足,回过头对周钧南说道:“这里也有架子鼓。”
 哦,又是架子鼓。周钧南心中一动,好像知道他可以送什么礼物给郑毅文了。
第45章 你喜欢哪一个?我喜欢你。
 郑毅文从没想过自己要认真地去学习一样乐器。在他生活的村庄里,大家基本上过着朴实简单的生活,很少人真的懂如何欣赏音乐,更不要说去演奏。
 不久前的那次试听课再次跳入郑毅文的脑海,周钧南和姜宇站在他的身边,三人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玻璃,鼓就在那个关掉灯的世界里。
 “哦。”姜宇凑近,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四处看,“里面还有钢琴、吉他!”
 小孩儿靠得很近,呼吸之间让玻璃上起了白雾,他回过头来对两人说:“真的很厉害呢!”
 周钧南笑道:“姜宇会不会乐器?”
 “我会吹竖笛!”姜宇想了一会儿,骄傲地挺起胸。
 郑毅文:“……”
 行吧。周钧南想。我们村以后就叫竖笛村。村歌是……小星星。
 “这里还没开门。”郑毅文说,“我们还要去玩密室吗?”
 周钧南看了看郑毅文,见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那套架子鼓上,嘴上说道:“不玩了,带你们玩扭蛋机去。”
 三人一直玩到晚上,周钧南开车把姜宇送回家,小孩儿非常依依不舍,难受得甚至快要掉眼泪。
 不久之后,姜大勇在微信上对周钧南吐槽:【姜宇跟你出去一趟心都玩野了。】
 周钧南:【说啥呢哈哈,他本来就野。】
 姜大勇:【笑哭.jpg】
 接下来的几天,周钧南帮郑毅文一起整理杨秀珍的遗物。有时候进度很快,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郑毅文会对周钧南说一些他因为看见某样东西而想起来的故事,都是他小时候的见闻。周钧南想,这好像在寻宝,每天都能收获一些珍贵的回忆宝石。
 杨悠乐得知他们两个在一起,打电话来问周钧南住在这里不回去,村里的吴叔难道不会怀疑?而且……
 “而且啊。”杨悠乐一本正经地分析,“有没有一种可能,吴叔会是你爸安插的眼线?”
 周钧南醍醐灌顶,说道:“有可能。”
 杨悠乐嘎嘎笑,幸灾乐祸地说:“你爸会打人吗?”
 “会的。”周钧南笑道,但脸上也没有非常害怕的神情,“我一定会被揍的,可能郑毅文也会被揍。”
 “他皮糙肉厚。”杨悠乐说,“这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哎不说了,我继续写论文去。”
 春节假期没有暑假那么漫长,外面天气冷,周钧南回来以后也不再出去骑车,每天只待在郑毅文家里,跟他在一起看看电影,打打游戏。等到初七初八回城的那一波人潮过去,周钧南觉得自己可能也得走了。
 “我不能每个假期都不在家。”周钧南对郑毅文解释,“我爸之前出车祸……我也……”
 “我知道。”郑毅文看着周钧南笑,“我没关系。之前我们说好了,是你等我,你不用总是回来,等我过去就好。”
 周钧南摸了摸郑毅文的脸,把心里的不舍得使劲压下去,小声说:“好吧,宝宝,那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见。”
 郑毅文一愣,声音有点儿变形,说:“你叫我什么。”
 他整个人往后退,不让周钧南摸他脸了,说:“别叫这个。”
 “啧。”周钧南扬了扬眉头,笑道,“好好好,不叫了。”
 翌日清晨,周钧南悄悄出发。郑毅文起床给他煮了鸡蛋,冰箱里还有之前没喝完的鲜奶,自己煮茶包加奶,变成一杯自制奶茶。
 “走了。”周钧南说。
 郑毅文上前来用力抱了抱周钧南,说:“拜拜。”
 “拜拜——啊对了,最近你还在家吗?可能会有人来给你送东西,记得收一下。”周钧南最后交代一两句,在车里朝郑毅文挥手。
 “什么东西?”郑毅文有点儿迷茫,“你网购吗?”
 杨悠乐之前也经常网购,有时候会让郑毅文帮她拿。在镇上快递驿站打工的时候,郑毅文才知道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会在网上买东西。
 “给你买个玩具。”周钧南说,“回去吧,别送。”
 春天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到来。像是往年一样,村庄似乎是最先知道这一改变的地方,其后才是城市。郑毅文的家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把杨秀珍的照片放在他爸妈的旁边,他生命里最初的三个人都离开了他,但他又很幸运地认识了周钧南。
 过完年,快递驿站的余姐给郑毅文发微信,让他继续去镇上帮忙。也就是在郑毅文准备回镇上的前一天,周钧南说要送给他的“玩具”终于到了。
 那是一套电鼓。
 周钧南在微信上问了大猫和金阳,让两人推荐的入门款,过年期间不送货,所以等到了他离开之后才到。这是郑毅文目前为止收到过的最昂贵的礼物,而且……周钧南买东西似乎只是一个念头,根本没想过会不会吃灰,有没有性价比。
 郑毅文把盒子拆开后,有点儿激动地不知道怎么装,在沙发上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才发微信给周钧南:【这不是玩具。】
 周钧南:【差不多。】
 郑毅文:【很贵吧?】
 周钧南:【不贵。】
 周钧南:【我让大猫教你,或者金阳。你喜欢哪一个?】
 郑毅文低头拿着手机,忍不住一个人傻笑起来。周钧南说的好像……好像郑毅文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他在周钧南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喜欢大猫或者金阳都不是问题,周钧南会帮他一一实现。
 郑毅文慢慢地打字,说一句不相关的事情:【我喜欢你。】
 周钧南的语音在下一刻打来,郑毅文听见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问:“你是在表白呢?还是真的想让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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