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念一想,他就是这样的人,若非如此,他也并非是卫无瑕了。
 他既气此人任性,又能理解对方所想,矛盾的想法在他心中纠结来去,反复折腾成了线球,将自己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宁悬明兀自沉凝半晌,也没能想出能将眼前人如何。
 憋了许久,在将自己憋出闷气来之前,终是说了一句:“若是当真有什么万一,你许我的百年好合,要用什么来赔?”
 他目光乍然迸射出几分锋芒,毫不犹豫地朝着越青君而去。
 伸手扯住越青君衣襟,将人拉到自己眼前,双方不过咫尺之距,近到足以交融彼此的呼吸。
 浑身凉得像冰的人,呼出的气息却也是温热的。
 混着那若有似无的兰香,在这幽夜里静谧又勾引。
 宁悬明抿唇半晌,面对眼前明显孱弱病体之人,到底说不出什么重话,半晌,方才倾身对着那双碍眼的苍白唇瓣咬去……
 刚开始是咬,之后如何,便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清的,待到唇分时,先前那碍眼的苍白,已经染上了动人的绯红粉韵。
 灼灼其华,面若桃花,终于有了点春日的气息。
 “陛下……”
 “无瑕……”
 “你的命在我这里,永远是最贵的。”
 “你也永远是要亏欠我的。”
 我一直知道百年好合不过是句无法兑现的谎言。
 所以,你不能再欠我了。
 仅这一句,你就还不清。
 生辰夜过,然而那仅存在于宁悬明口中的生辰礼,终究没让越青君见到个影。
 越青君几次想问,然而抬头便见到宁悬明埋首于奏折中的身影,到底没有让这种小事打扰对方。
 他郁郁躺进被窝,到底是真累了,没多久就当真睡了过去。
 等宁悬明将奏折批阅完,转头便看见越青君安然恬静地躺在床上的模样。
 闭上眼睛,单手枕在右脑,对着床外的方向侧卧,仿佛正是为了能静静看着宁悬明,只是不知是否就这样看着看着,将自己看睡了过去。
 宁悬明轻手轻脚走近,坐在床边静静端详着眼前人,分明睡着时是这样一副乖巧模样,可睁开眼,却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他伸出手,试图抚摸对方的面颊,然而在指腹即将触碰到对方时,终是在空中停住,半晌,到底没能放下惊扰对方。
 只在虚空点了点,无声说了一句:不乖。
 之后,家宴上的事,多少传了些出去,旁人不知越青君想法,只当是太子的表现不够让天子满意。
 那些教导太子,为太子授课的先生们,有上书自陈罪过的,也有觉得自己做的不够,于是加紧对太子的教学,试图做得更好的。
 然而种种情况下,越青君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在等。
 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的反应。
 并没有让他等多久,数日后,天子便在一次难得陪太后用膳的机会中,等到了太后的反应。
 “成国公嫡孙女性情温婉,容色出众,与璋儿正配。”太后张口便道。
 越青君张了张唇,半晌才说了一句:“那位姑娘,如今已经及笄,而璋儿过完年才刚刚十一?”
 太后闻言,面上露出一个浅笑,只道是:“璋儿年轻,正要娶与他年纪稍大上一些的才好呢,如此夫妻互补,才能和乐。”
 越青君眼眸微垂,眼底神色让人看不太清,只唇角微勾,笑意淡淡道:“看来母后一切都考虑好了。”
 “您是太子的祖母,儿臣自是相信,母后一切都是为了太子好。”
 “只是不知,成国公府是何想法,可是愿意?”语气幽幽,让人难以听清其中情绪。
 太后神色未变,只笑着道:“事关太子,哀家怎好私下将一切都敲定,自是要天子开口,陛下同意了,哀家也好向成国公府提亲。”
 能这么说,那多半是成国公府并没有同意。
 因而才要越青君开口,若有越青君赐婚,成国公府不同意也要同意。
 越青君神色微敛,作思虑状,半晌,方才道:“若成国公同意,朕自然不会反对,此事待朕问过成国公的意思再说。”
 既是询问,而非直接赐婚,此事成功的概率就不大。
 太后微微蹙眉,不等她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便听天子缓缓道:“便是不同意也不要紧,太子年纪尚小,还不到成婚之时,母后还是考虑过早了,再慢慢为太子相看两年也无妨。”
 他显然并不太想继续聊下去,一顿饭还没用完,吕言见状便十分体贴地用还有要事处理为由,给越青君寻了机会起身离去。
 等出了殿门,越青君眉头才沉了下来。
 他负手离去,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事后,越青君也并未食言,寻了成国公隐晦提起此事。
 不等他说完,成国公便连忙跪下道:“老臣孙女貌若无盐,且年纪并不相当,实在不配太子……”
 先帝在时,他因为插手立储一事,几次失了圣宠,如今新帝登基,他与新帝也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严格来说,从前还有些过节。
 天子一直未曾追究报复,是天子心胸宽广,而非自己有多大能耐。
 这一情况,成国公心知肚明,他也不会再像先帝在时那样不自量力。
 “臣孙女的婚事,也是家中内宅之人操心,臣未曾过问,但臣的妻子曾多次提过,想要将孙女留在家中,给孙女招赘。”
 而堂堂太子,是绝无可能给人当上门女婿的。
 如此明显的拒绝,仿佛是在嫌弃太子,越青君听了却也未恼怒,只淡淡笑道:“爱卿庇护儿孙之心,朕心甚慰。”
 挥一挥手,便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
 他登基后继承了先帝的私库,又不似先帝那样挥霍奢靡,私库里的东西除了落灰,竟少有其他用处,如今用来赏赐人,自然是出手大方,毫不吝啬。
 待出了宫,成国公才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看着那些送来的赏赐,成国公心中忧虑不减,等回到家中,成国公夫人走上前,为丈夫脱掉外衫,成国公却未见轻松,反而将人打发出去,只留下自己与夫人,方才握着成国公夫人的手沉声道:“夫人,改日有空,多多琢磨琢磨秋儿的婚事。”
 成国公夫人面露疑惑,“秋儿?秋儿还小啊。”
 成国公意味深长道:“不小了,旁人都能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了。”
 成国公夫人一头雾水。
 询问成国公的结果,越青君让吕言亲自跑一趟,将之告知给了太后。
 太后久久未语,半晌方才出声道:“哀家知道了。”
 “陛下为太子处处操心,实在辛苦,吕公公回去后,要好生照顾天子,切莫让天子太过劳累。”
 吕言低头应下,随后告辞离去。
 接下来好些天,太后与天子都相安无事。
 直到一个月后,一道召令发了下去,越青君当真下令让几位先帝的皇子皇孙与太子一同读书。
 只是不知是否为了遮掩什么,这次一同读书的并非只有皇子皇孙,还有皇女皇孙女。
 这一举动模糊了越青君的行为,降低了某些太子党的警戒心。
 是的,太子党。
 虽然太子刚立不久,且在此前曾遭受众多朝臣反对,然而一旦永乐王成为太子,却也自然有不少势力向他靠拢,其中不乏有从前极力反对永乐王为太子的人,能让人这般转进如风,颠倒从容,也是身为太子的天然优势。
 且当今膝下无子,太子地位不可谓不稳,来投效的人自然更多。
 只是这所谓的太子党还未成势,如今也不过是有个名头。
 从前越青君坚定要立永乐王为太子的行为,让许多人根本没有天子不喜太子,想要改立其他人的念头,尤其是如今太子才立不足两月,他们当真只以为天子这番举动,不过是见太子一人读书太过孤单,才让其他人陪着他一起。
 如此关爱,不可谓不贴心。
 就连太子本人都这样觉得,看着一同前来读书的叔叔姑姑,堂弟堂妹,心中颇为欢喜,连精神都比从前好上许多,也不觉得上课十分无趣了。
 对此,大家都乐意接受,除了太后。
 越青君让人一直盯着太后那里的动静,只是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防备一段时间后,难免多了几分懈怠。
 直到出春入夏,天气渐热,越青君也渐渐有些难捱。
 越青君如今这身体,即便是夏日,也不能用太多冰,寝殿中摆放冰盆,都不能离他太近。
 可偏偏宫中格外炎热沉闷,让人憋得难受,看着宁悬明毫无顾忌地吃着各种冰碗冰饮,越青君心里越发难受了。
 偶尔向宁悬明讨上一口,还要被自己的臣子兼无名无份的皇后斥责一句不爱惜身体。
 堂堂天子,连想吃口冰,都要看他人脸色,实在是颜面尽失。
 然而那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眼巴巴凑上去,便是吃不到,能离人近些,凉意便近些。
 宁悬明见他如此可怜,不由笑道:“若实在难受,不如去汤山行宫住一段时日?”
 行宫不说四季如春,却总要比皇宫好上许多,且那里风景秀美,有景可赏,也能让人心情好上许多。
 他见越青君实在闷得难受。
 越青君方才还在不满,此时闻言却又道:“算了,如今并非不能忍受,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宁悬明扫他一眼,“方才还在满口哀戚,此时却又并非不能忍受了。”
 越青君展颜弯唇,“有人放在心上时,自然处处不如意。”
 仗着有人疼,才可劲儿娇气,真到了正经时,自然什么都能忍受。
 宁悬明觉得自己是应该恼一恼的,然而看着眼前人,又实在恼不起来,反而将自己气笑了。
 既不去行宫,宁悬明还是想其他办法让越青君消暑散心。
 御花园转了个遍,湖边莲池也赏玩了个尽兴,二人还去了百兽园,在其中见到了不少只在书上见过的动物。
 “说起来,我原想给你的生辰礼,也是在这里。”宁悬明道。
 此言一出,原先还兴致缺缺的越青君,眼中当即有了神采。
 “哦?在哪里?是什么?”
 宁悬明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不经意转头,眼前一幕顿时让他脸色一变,轻松与笑意顿时变成了紧张与惊惧。
 只见越青君身后,远处原本关的好好的铁笼不知何时竟开了大门。
 笼子里的斑斓猛虎正懒洋洋地站起身,目光直直朝着二人看来。
 越青君还毫无所觉,正拉着他询问:“到底是什么?”
 猛虎吼叫一声,踢开铁门,走了出来。
 霎时间,宁悬明心中想不了太多,二人不喜外人靠近,身边侍奉的人都在远处,赶来的速度显然不如老虎快。
 宁悬明反手抓住越青君的手腕,将人往身后一拉,用力往外推。
 压低声音:“快走!”
 越青君回头,便见猛虎朝着二人走来,离它最近的,自然是宁悬明。
 他心头一跳,正要做些什么时,却见对方的视线略过离它最近的宁悬明,反而直直看向自己。
 “吼——!”
 意识到什么后,越青君反应不能说不快,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身上的外衫、挂饰等物皆脱下往另一个方向扔。
 但见老虎仍是盯着自己,目标准确地朝着自己而来,越青君的动作仍未停止。
 直到将鞋子也扔掉,老虎才有了别的反应。
 只见它停下脚步,伸长脑袋往越青君的方向嗅了嗅,又往鞋子的方向嗅了嗅,迟疑片刻后,终于转了方向,朝着鞋子而去。
 正在此时,禁军与百兽园的宫人才匆匆赶来,将越青君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番操作只能说幸好这只老虎看上去是只体面虎,就算被引诱试图进食,动作也十分温吞,才让他们没有刚来就要为天子收尸。
 “护驾!护驾!”宫人惊慌的声音充斥耳边,吵得越青君头晕。
 宁悬明一颗心刚刚放松些许,凑近扶住越青君的胳膊。
 感受着身旁人的手似乎有些颤抖,仿佛还陷在方才的惊慌中未能缓过来。
 越青君正想安抚几句,张口还没说话,方才胸口堵住的那口气先吐了出来,沉沉咳了几声后,他只觉有些头晕,眼前黑了片刻,耳边却响起了宫人比刚刚喊护驾还要尖锐的惊呼声。
 “快请御医!”
 场面顿时更慌乱起来。
 越青君缓了缓,视线方才重新清晰,同样清晰的,还有地上艳丽的血迹。
 比方才见到老虎还重的惊惧跃上心头,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去看身旁人的神情。
 头晕目眩间,唯有挽住他的那只手,颤抖得更为明显,力道也格外重,丝丝疼意似自手臂刺入心里。
 越青君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有一道屏障,将他们与嘈杂的周围隔绝开来,二人自成一个世界。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他甚至听不见宁悬明的呼吸声,心跳声。
 死寂的空气压抑得人仿佛窒息。
 越青君深深吸了几口气,却也未能缓解此时的气氛。
 “悬明……”
 低低的轻唤,终究未能等来回应。
 越青君终究还是被抬回去的。
 他坐在肩舆上,身边站满了保护他的宫人,无人再敢让刚才那一幕发生在眼前,便是他们自己死了,越青君也要平安无事。
 然而越青君最想见的那人,此时他却丝毫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肩舆颠得他头晕,不得不闭上眼睛,开始假寐,闭目养神。
 回到寝宫,御医早已经匆匆赶来等候,越青君躺在床上,没了颠簸的肩舆,此时他至少能睁眼。
 只是后遗症还很明显,眼前的画面与景象还有些模糊,大脑仍旧有些类似于缺氧的晕眩。
 等他定了定神,试图寻找那道身影,却见那人站在床位,自己根本够不着的地方,便是想伸手牵一牵,都成了奢念。
 “……陛下方才气血攻心,以至于旧疾复发,心脉耗损,需要好生调养。”
 御医的话已经彻底断定越青君身上有着严重的,能影响身体与寿数的“旧疾”,让越青君百口莫辩。
 当然,他也没得辩解的余地。
 待到御医施了针开了药离开,伺候的宫人也忙里忙外,生怕天子有任何疏忽与闪失。
 吕言正在忙着处理方才猛虎出笼一事,根本不在眼前,此时殿内说话最管用的便是宁悬明。
 他挥挥手,“煎药的煎药,不可假手于人,其他人都守在殿外,不要打扰了天子清净。”
 有了他的话,殿内宫人们纷纷一改刚才忙里忙外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状态,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在确认越青君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后,他们纷纷向越青君与宁悬明施了一礼,恭敬告退。
 待到内殿只剩下二人,便是守在外殿,等候差遣的两名宫人,此时也悄无声息低下头上。
 殿内静悄悄一片,耳边再没有嘈杂的声响,越青君方才睁开眼,望着站在自己触碰不到地方的人。
 那人静静望着他,面上神色难辨,唯有那双眼眸,是如此专注又坚定。
 他缓步上前,站在越青君床边,良久,方才动了动唇,语气沉沉,好似压着唇舌,说出的话除去彼此,再无人听见。
 “我且问你。”
 “今日之事,可是你亲自设计?”
 “病情可是自导自演?”
 直到此时,宁悬明心中仍怀着几分不切实际的奢望,盼着方才那一出不过是越青君演的一出戏。
 越青君嘴唇翕动,他扯了扯唇角,似乎想要对他轻松笑一笑,“我原还想着与你一同出宫转转,如今瞧着却是不成了。”
 听着似乎与宁悬明所问的话毫无关系的回答,宁悬明听完,却点了点头,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了。”
 “那我再问你。”
 “你是何时开始病重到咯血?”
 你从何时开始瞒我?
 宁悬明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唇色能与越青君有的一拼。
 越青君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闻言低头,轻咳两声后道:“我有些口渴。”
 他望着宁悬明,一双眼睛皆是祈求。
 一个时辰前,二人还在你侬我侬,转眼间却翻脸无情,显然还是太难。
 宁悬明很不太愿意伺候越青君,每每见到……便是不见到此人,宁悬明脑海中都能浮现出对方隐瞒他欺骗他的画面。
 烈日下的那一抹鲜红如此刺眼。
 刺眼到直到此时他都无法忘却。
 伸手给越青君倒了杯水,递过去时,却猝不及防被越青君握住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
 宁悬明只顾紧张手中杯盏,忙将杯子换了只手,才幸而免于水洒杯亡的命运。
 他微微沉着脸抬头,却对上越青君那双盛满了他的眼眸。
 越青君面上的轻松与笑意再瞧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凝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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