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就连苏乙听到末尾一句,都忍不住染了点笑模样,他觉得不好意思,努力紧绷着唇角,抬眸看钟洺时,发现对方也在冲自己笑。
两人便这么傻兮兮地对望了好半天,亏得下大雨,没有人会往这边走,不然看到这情形,怕是会疑心他们魔怔了,被水里精怪上了身。
钟洺欣赏了好半天哥儿笑意点点的杏眼,厚着脸皮催问道:“你还没答我的话。”
最初的震惊如潮水后退,触手可及的喜悦近在咫尺,苏乙轻咬腮肉,给自己壮了壮胆后方道:“我乐意。”
钟洺喜极,竟是一把将苏乙抱着举起,若不是崖壁下空间有限,往外走两步怕是会淋雨,他还想原地转上几圈!
苏乙惊呼一声,出于本能地攀住钟洺的肩头,回过神来时他的视线已比钟洺还高了。
再看在自己眼中高大如神祇的汉子,正咧嘴笑得厉害,哪还有半点村澳里人常说的凶悍影子。
“你快放我下来。”
他何时和汉子靠这么近过,之前热意汹涌的胸膛如今和自己紧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钟洺听他小声的请求,心软成一滩水,恍若上岸后没下锅煮成型的海蜇。
“我太高兴了。”
钟洺把人放回地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他等了两辈子,总算可以有人暖被窝,兴奋地像个实打实的十七岁后生。
“你答应了我可不能反悔,待我回去寻我二姑说明,买了聘礼,请了媒人,去你家提亲。”
苏乙听到“提亲”二字,才恍然有了些许实感。
就在刚刚,他竟已和钟洺私定了终身。
抬手贴了贴脸颊,企图让那里降些热度,钟洺眼尖,瞅见苏乙指头上的一点红。
“怎么还有血?你受伤了?”
他嚯地紧张起来,把小哥儿的手捉过来看。
苏乙拿他没办法,以钟洺的手劲,他简直抽都抽不回来。
“没事,就是被扎了一下。”
“被什么扎了,别是被虫子咬了吧?”
钟洺嘀嘀咕咕地查看苏乙背后的石壁,海边有各种水虫子,当中有一些可是有毒的。
“这么大雨,哪来的虫子。”
不如说这会儿岸上的活物,除了躲在沙里的贝壳螃蟹,可能也就只有他和钟洺了。
“就是做针线的时候走神了,碍不着什么。”
料想解释罢,钟洺也该松手,孰料汉子竟捉着他的腕子抬起来,使唇在指尖上轻轻抿了一下。
钟洺的唇带着柔软的热度,小哥儿的指尖则是冰凉的,如蜻蜓点水般的接触过后,两个不谙情事的全数红了耳朵。
这动作全凭一腔冲动,事后钟洺都觉得脸热,怪自己怎能如此急色。
待苏乙的手重新垂下来,钟洺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改握手腕为握手掌,渐渐地,十指交缠在了一处。
雨暂且停不了,两人都是已经抱过的关系了,钟洺让小哥儿往自己身边靠靠。
他们在崖壁下找了个陷进去的石头窝,那个地方正好嵌进两人的身子,就此肩并肩坐下。
苏乙给钟洺讲以前自己崖壁的哪里掏过海鸟蛋,钟洺则讲他今天在海底如何捉到了锅盖鱼。
“这一条怕是有三十斤,拿去卖给食肆,五两银子打不住。”
他昨晚还发愁摆了酒席就没钱给苏乙添首饰,今天海娘娘就给他送来了发财的大鱼。
等两人定了亲,他定要去海娘娘庙一趟,多多地捐一笔香火钱。
苏乙听得心惊肉跳。
“这东西毒得很,你怎敢徒手捉的,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也犯不着拿命去赌。”
钟洺见小哥儿脸色都发白了,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有些愧疚道:“只这一次,下回我绝不托大。”
又跟哥儿讲他打算抽鱼筋做鱼枪,“有了那东西,我隔着半丈远就能将它钉死。”
转而为了安慰小哥儿,刻意捡些在海底看见过的有意思的事讲。
苏乙听得入神,也被钟洺引得话变多了些,不知不觉时,风雨歇停。
刚许了情意的两人纵然再不舍分开,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钟洺把苏乙一路送到卢家船附近,看人好端端上去了,刘兰草和卢雨母子俩亦没作什么妖,这才离开。
雨下了多久,钟春霞和唐大强就记挂了钟洺多久,当看到人从海滩另一头回来,手里还拖着像是装了大货的网兜,齐齐松了口气。
待人走近,先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气味。
围在一起玩翻花绳的唐家姐弟俩和钟涵,率先皱起鼻子。
“臭臭!”
多多也跟着打了个大喷嚏,打完后开始坐在一旁奋力舔爪洗脸。
钟春霞也抬手扇了扇风,蹙眉道:“这味道怪得很……”
不过闻着怎么还有些熟悉。
旁边船上的徐家夫郎,抱着小女儿自舱里探出头,“好不容易雨停了,是风把什么东西吹上来了?”
他跟已经站去船板上眺望的自家男人念叨,“会不会是大鱼搁浅烂肚子了?”
有时候雨后浪头会把海里的死东西卷上岸,那等大鱼腐烂后被太阳晒炸了肚,满海滩都是这股散不去的味道。
但其一今日这雨下得不算太久,其二没有退大潮水。
还是徐家汉子第一个激动道:“这不是死鲨鱼的味道么!是不是有死鲨鱼被带上岸了?”
鲨鱼的肉不好吃,浑身上下只有鱼翅值钱,但毕竟少见,乡里有食肆的厨子有办法烹饪,遇见鲨鱼肉,会出几十文一斤的价钱收。
钟洺远远听见这句话,朗声回应道:“徐叔,死鲨鱼没有,死锅盖鱼倒是有一条!”
锅盖鱼丢在钟家船板上,宽大如脸盆。
皮韧肉厚,厚度有汉子横起来的一掌那么高,尾刺截断处并不齐整,有些坑坑洼洼。
鱼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看着有些骇人,钟涵不敢靠近,远远躲在唐家船上看。
徐家汉子过来看热闹,围着鱼转了两圈感慨,先是大江珧,再是这只锅盖鱼,下海两趟,一家人半年的吃穿用度都赚出来了,这岂止是海娘娘赏饭吃,这是追着他钟家小子喂饭吃。
钟洺和唐大强合力把锅盖鱼丢进蓄了半缸子的船舱,这股味道实在熏人,要在淡水里泡两个时辰才能散味,不然带去乡里卖,走一路熏一路。
“要不是实在嫌做这东西麻烦,我就切下一块咱们自家尝尝。”
撇去难闻的气味,锅盖鱼的肉看起来和肥猪肉似的,怎么想都不会难吃。
虽然他没做过,但挺想试试。
钟春霞连连摆手。
“不缺这一口,咱们也不忙活。”
人在海边,想吃鱼还怕没有么,一问到这鱼现在的味道,她半点不馋。
“你要想吃,回头成了亲,让你夫郎给你烧,我们指不定还能沾上这个光。”
说罢她疑惑钟洺怎么不接茬,拧了身子看去,见好大一个人蹲在那里,边用皂角洗手边乐。
女人家的直觉告诉她,这小子绝对“有鬼”。
“除了锅盖鱼,你难道还在海底捡了金子?”
她走过去瞥一眼,“你快在水盆里照照自己,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根子。”
钟洺还真对着盆里看一眼,继而甩甩手上的水。
“虽然没捡着金子,但也和捡了差不离。”
回来路上他已想好,把锅盖鱼一卖,得了银子,他就直接在乡里置办媒人礼。
如此好麻烦他二姑去寻白水澳的媒人荣娘子,择个吉日,直接上门提亲!
第27章 二更合一
雨停了一顿饭的工夫,紧接着又下起来,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端的是恼人。
这种天气码头不会有艇子渡人,钟洺见雨虽不停,风却不大,和早上那阵子的狂风急雨不一样,便借了二姑家的船,撑着去乡里卖鱼。
要是别的鱼获留一晚也无妨,锅盖鱼泡一夜卖相会大大减损,届时损失的不止几钱银子,没人和钱过不去。
他披上蓑衣戴上藤笠挡雨,船驶开后,明明天泛着铅灰色,半点不亮丽,他却心情好得哼起小调。
“一把竹篙般般同噢——哥今下海去撑船噢——”
“积够彩礼就转厝噢——讨人过门入洞房咯——”
水上人天生一把好嗓子,唱的小调俗称“咸水歌”,都是大字不识的渔夫渔女代代传唱,用词直白得不行。
有些更糙的歌词,莫说姐儿哥儿,薄皮汉子都能给唱红脸。
钟洺也忘了自己是跟谁学了这首调调,今天情绪到了,没怎么回忆就顺嘴溜出来。
词还怪应景的。
他与船自水面横行而过,海湾里船上的人隔着雨雾,只看清一片深色的影子。
“哪个人这个贼天还要去乡里,怕不是脑壳坏咯。”
有人见着了暗自咕哝一句,把一盆脏水倒进海里,缩回身子后把舱门闭紧,继续搂着媳妇歇午觉。
木船靠岸,甩了锚停稳。
钟洺给了码头竹棚下管船的汉子几文钱,劳他帮忙看顾。
这钱不是必须要给,但不给难保没人去你船上使坏,久而久之大家伙心照不宣。
“下着雨还跑来,有大货要卖?”
别看汉子一天到晚坐在这里,能干这差事的人家境不简单,普通人哪能捞到这么清闲又油水丰厚的去处。
这不外头下着雨,此人摆着一盅酒,一碟子花生小鱼干,正悠哉吃着打发时间,还有兴致和钟洺搭话。
锅盖鱼这么大一个,没什么避着人的必要,也避不开。
钟洺正嫌自己在圩集上名气不够大,以后他要在乡里摆摊子,知晓他本事的人越多越好,于是侧了侧身,把身后的网兜亮给对方看。
“走了大运,得了条这玩意,哪能留船上过了夜,这不紧赶慢赶冒雨进城,看看谁家掌柜老爷的能看上眼。”
“呦嚯!这么大的可不常见!”
汉子酒也不喝了,立身站起,还招呼钟洺往近处站。
锅盖鱼在淡水里泡过,比起刚出水时颜色干净了不少,鱼身上细看并不平滑,有好些它在海里时留下的疤痕,纵横交错。
汉子隔着网摸了摸,又看尾刺。
“你把尾刺斩下丢了?”
钟洺点头,“那东西太毒,丢了省心。”
汉子咂咂嘴,语气甚是遗憾道:“你这就可惜了,我这处有门路,有人专收这个,有大用嘞,出的价不低。”
收毒刺的是一个外地来的客商,汉子得了机会与其吃酒,耳闻这么一桩生意,当即便心动,想寻些门路收购。
他在码头上遇了几个水上人打听,有人惜命,立时便拒了,有人听罢两眼放光,说是会替他寻,可见财帛动人心。
汉子语焉不详,钟洺多少起了疑心,自己从没听过锅盖鱼的尾刺能入药,收这个去的指不定想做腌臜勾当,制什么害人的东西。
汉子见钟洺不搭腔,把其在心里归为惜命怕死的那一拨里,换个话头道:“不说那些,这东西香得呢,以前吃过一回,入口和吃红烧肉似的。”
他跟钟洺打听,“你起意卖给谁,有人家同你订下了,还是卖给乡里食肆?”
钟洺是打算问问闵掌柜和辛掌柜要不要买的,大鱼过不了夜,雨天食肆食客想必也多不了,要么他们两人争出个高下,要么就一人一半,别挑。
得知是卖给食肆,汉子放心了。
“你若卖了,回来时同我说一声卖给了哪家,他们买去今晚上势必要上这道菜,我带家里人去饱个口福。”
后事恰如钟洺所料,雨天中乡里开门的铺子都透着股没精打采,他提着大鱼先从八方食肆过,被伙计叫住,兴高采烈地喊了闵掌柜出来。
巧的是辛掌柜因铺子里没什么生意,正在八方食肆斜对过的茶铺里吃茶听曲,看见了以后曲也不听了,掏出赏钱给了琵琶女,顶着雨不请自来。
“老闵,这么大条鱼你想独占?不可能!”
他进来后见闵掌柜已经在丈量锅盖鱼大小,急得跳脚,扯着钟洺道:“他出多少钱,我一斤给你加五文,卖给我!”
闵掌柜捋着小胡子冷笑,“一斤加五文,打饭叫花子呢?”
辛掌柜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我再抠门也比你大方,真不知是谁成日揣个秤砣满处走,也不嫌沉的坠袖子。”
钟洺淡然看两人打口角官司,期间已用八方食肆的秤称出了锅盖鱼的斤两,毛估估不到三十斤,大概有个二十九斤出头,现今锅盖鱼的市价是二钱半银子一斤,距离多少,还要看卖家和买主商议的结果。
最终闵掌柜松了口,称愿意和辛掌柜两家平分,不然继续扯下去,食肆的晚食都赶不上趟。
两人毕竟是生意人,达成一致后当即结成一帮,转过头来和钟洺讲价。
“这时节两钱半也太贵了些,我俩可都是你老主顾了,这价钱你往下让一让,日后还有长久生意要做。”
钟洺急着去买媒人礼,二钱半一斤本就是顶格的价,他没因这条鱼受什么累,提早便预留了让价的空间,买卖之事,哪有不议价的。
三人你压十文我涨五文,嘴皮子都磨薄了,定下二百三十文的价钱。
数额有点大,交给伙计识拨弄算盘得出结果,“共是六两余六百七十文。”
钟洺闻言果断道:“七十文零头不要了,我给两位凑个六六大顺,只收六两六钱。”
这样也好对半算,一家出三两三钱。
闵、辛二人没有异议,当场把锅盖鱼拖到八方食肆后院,就地剖鱼。
水上人都是解鱼拆鱼的好手,一把后厨借来的片子刀,由鱼头偏后处斜进,几乎是沿着鱼骨分出完整的半片鱼肉,接着翻个面,将同样的手法又来一遍。
剩下的鱼头比起鱼身子要小许多,下面的鱼嘴半张开,上方还有两个孔,像极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人脸。
因为这张“脸”,还有人管锅盖鱼叫“鬼鱼”,海边类似的传闻多了去,真要端上桌,哪还有人管鬼不鬼,好吃就行。
他把鱼头放上砧板,换了把斩骨刀,把鱼头斩做等分的两半。
大鱼的鱼头肉多,肉质胶滑粘嘴,钟洺把鱼头丢向两边的两个盆里,下决心日后再抓了锅盖鱼,定要留下自家吃一顿。
分开的肉再次过秤,难免有个几两偏差,闵掌柜的那一半多些,他愣是拿个小刀切下一块鱼肉添去辛掌柜那侧,意思是不占便宜。
结账时钟洺先收了八方食肆的银钱,又替辛掌柜拖着鱼,随他回到四海食肆。
“三两三钱,点明白再走,离了这里再说少了我可不认。”
外面天不好,辛掌柜的八哥鸟看起来也无精打采,不说恭喜发财了,改说“没意思”,三个字翻来覆去,烦得辛掌柜用瓜子丢他。
钟洺听着想笑,数明白钱后问了一嘴食肆里的虾酱卖得怎么样。
辛掌柜挑挑眉毛,“我那天就想问你,你对那小哥儿的事这般上心,你们俩是一家子的?可是既不一个姓,长得也不像。”
“上回来时还不是。”
他意有所指,辛掌柜听懂了,“日后你们小两口怕是要从我们兜里陶去不少银钱。”
卖一条鱼就是六两银,到时候哪里还看得上虾酱的一个月二钱。
钟洺谦虚,“小打小闹罢了,哪比得上您是发大财的,您吃肉,我们才能跟着喝汤。”
话糙理不糙,这话说得让人受用,辛掌柜心悦道:“虾酱不错,记得按着说定的日子送来就是。”
有契书在前,一问一答不过是一种寒暄,双方都得了想听的答案,钟洺揣好银子告退。
出门后,要去的地方还有好几个。
预备置办的媒人礼,说白了就是媒人的辛苦钱,一般就是一串铜子,用红纸封,给多少端看男方家愿意出多少,必须是双数,不是单数。
这之外,男方家要是诚意足够,往往再添一块肉、一包糖,意思是让媒人嘴上抹油带蜜,多言自家好话。
媒人都是拿钱办事,没有定规,你给多少钱,人家出多少力。
相似小说推荐
-
阳光宅男(迪克羊仔) [近代现代] 《阳光宅男》作者:迪克羊仔【完结】晋江VIP2025-01-31完结总书评数:1870 当前被收藏数:1345 营养液...
-
我已自带了外挂(目有伞) [穿越重生] 《我已自带了外挂》作者:目有伞【完结】晋江VIP2023-02-02完结总书评数:11409 当前被收藏数:225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