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夫郎没有娘家人,不然哥儿该由娘家兄弟背着过船,现今既然没有,他这个新郎便自己来。
背后一暖,两只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钟洺在喧闹的起哄声中一把托起苏乙,身上的重量远比想象中还要轻许多,他压下细密的心疼,稳稳当当地走过木板,把人送进了花船的船舱。
舱内收拾一新,现今干净敞亮,当中摆起神龛,上供海娘娘像,两侧矮了许多的则是供桌,搁放的是钟洺与苏乙双亲的牌位。
在荣娘子的高声唱礼下,新人跪在席子上一一拜过,先敬天地,次敬高堂,末了夫夫对拜,寓意相敬如宾,携手白头。
起身后钟洺即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掀开了眼前的红盖头。
小哥儿双颊染绯,面如桃李,就此抬眸,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按捺不住地扬起唇角。
至此,礼成。
夜幕降临,风灯点亮。
请来帮忙待客的木船在海上排成一列,宾客依次而至。
钟洺与自己的二姑和三叔在头船的船头招待宾客,接过随礼,再将来人引到船上去。
由于这回看不惯的几家压根没请,乐意来的都是客客气气的人家,至少表面挑不出错,哪怕新夫郎是苏乙,也没人乱说话,送上的礼也都规矩。
有的是红绳串的铜子,有的是一包糖或是一包盐,一碗米,几个鸡蛋,诸如此类。
而一门之隔的舱内就要安静许多。
苏乙有些拘谨地坐在船板上,看钟涵用一个布缝的小球逗多多。
今天多多的脖子上也绑了一根红布条,看起来喜庆极了,苏乙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钟涵时不时被多多逗笑,苏乙看着他俩,目光柔和。
过了半晌,他再次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钟洺家的这艘船应当是他爹娘留下来的,已经用了少说十年,哪怕外面修缮翻新了,内里也处处可以看见岁月的痕迹,不过越是如此,苏乙越是觉得安心。
他时常想如果从前自家的船还在,放到如今也应当是这副样子了,可惜那艘船后来归了族里,自己再没资格登上去。
除此之外,舱内还有两口并排放着的衣箱,一口新,一口旧,两口上面都盖着红纸,角落里立着卷起的藤席。
舱内的窗户前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旁边的墙上则是好几串海星和一块洗干净的旧渔网,上面悬了几枚大小不一的鱼钩。
再往下看,就是各色锅碗瓢盆,日用杂物,堆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今后这艘船就是他的家。
不是舅舅家,孙阿奶家,而是钟洺与苏乙的家。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船尾处的门,湿乎乎的海风卷走一丝舱内的热意。
钟洺端着三碗米粉进来,搁在了大小两个小哥儿面前的桌上。
“已经做好一阵子,晾凉了,这就能吃。”
他招呼小弟过来坐下,顺便把手里的筷子分一双给苏乙。
“咱俩一会儿要去挨桌敬酒,折腾完不知几时了,得先垫垫肚子。”
多多闻到饭菜香味,喵喵叫着上来讨食,钟涵从碗里夹出一个蚬子干喂它。
一切都太过自然,仿佛自己不是今天才刚过门,而是他们一家三人已经像这样过日子许久了。
苏乙埋头吃着米粉,那股萦绕在身周的局促渐渐散去,整个人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慢点吃,不赶时间,当心吃快了胃疼。”
钟洺注意到苏乙吃得腮帮微微鼓起,且速度也很快后蹙起眉头,知道这多半是以前在刘兰草家留的毛病。
原先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赶紧吃完还有一堆话要干,怎能不养成越吃越快的习惯。
他从自己碗里夹了一个剥好的大虾给苏乙,“你喝几口汤往下顺顺。”
苏乙依言把嘴里的米粉嚼碎咽下去,又灌了两口汤,米粉顺滑,汤底鲜美,还带着微微的酸头,很是开胃。
“这是我三婶的拿手菜,里面放了一种山上采的酸果子,常用来做生腌的。”
苏乙听罢钟洺的介绍,悄悄舔了舔嘴唇,满足道:“好吃的。”
钟洺笑了笑说道:“改日你当面跟我三婶说,她保准开心。”
钟涵那碗米粉没吃多少,钟洺只得接过来三五口替他解决,待到三只碗都清了空,外面钟春霞敲门道:“敬酒的时辰快到了,你们吃得如何了?”
“吃完了,这就来。”
钟洺应一声,倒了两盏茶和苏乙漱了口,又打水洗手,钟春霞进来端走了空碗,半晌后回来替他俩整理衣裳和头发。
“好了,都是周全的。”
她上下看了几遍自己的大侄子和侄夫郎,只觉般配得很。
钟春霞面露欣慰,转而嘱咐钟洺,“夜里路黑,你一会儿拉紧乙哥儿的手,免得走在桥上摔了。”
又同苏乙道:“若是不能吃酒也不怕,你那份兑了好些水,且到时候只管抿一口意思意思就罢了,那些人再起哄也不理,自有阿洺去挡。”
苏乙以前哪里吃过酒,今晚是他头一次尝兑了水的高粱酒,饶是里面不剩多少酒液,也被酒气一下子熏热了眼。
再看钟洺那边盏子里的酒水,明显酒气更浓,新郎喝酒可扭捏不得,每一盏都喝得一滴不剩,看得苏乙心惊肉跳,担心钟洺会吃醉。
他见过醉了的人,难照料都是其次,主要是觉得对方本身也是极不舒服的样子,时常一晚上吐个不停。
不过眼看着一桌接着一桌敬过去,有时一桌吃一盏,有时吃两盏,钟洺始终很是清醒。
下了最后一艘船,天色早就黑得彻底。
事先备好的一坛酒全都空了,苏乙这边兑了水的一壶却还有个底子。
钟洺伸手来牵他,却被小哥儿反过来扶住。
“你醉了没,难不难受?”
对于钟洺而言,这点酒也就比那日在刘家船上喝的多了两碗,全然是醉不了的量。
然而小哥儿这么一问,他忽然就变了主意,抬手捏了捏眉心道:“好像是有点头晕。”
苏乙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带扶钟洺的那只手都加了力气。
“那你慢着走,往我这边靠些。”
钟洺登时像是被抽走了好几根骨头,任由小哥儿扶着,分出一点重量去刻意挨近小哥儿的肩膀。
“你也不怕我把你撞到水里去。”
月色之下,钟洺噙着一抹笑,这般问道。
“我又不是不会游水,掉下去就掉下去了,倒是你,喝醉了的人可不能下水,万一呛到了怎么办。”
苏乙轻声念叨着,小心翼翼地拽着钟洺往前走,哪里知道其实钟洺正垂眸看着自己,以至于他但凡走歪了一点,就会被不动声色地带回木桥正中。
十几艘连着的船钟传出嘈杂人声,他们从尾走到头,再见到自家船时,钟洺只觉得自己虽然没醉,但半边身子都要因为装醉而麻了。
苏乙半点没看出钟洺心里的小九九,他浑然不觉,进了船舱后便开始打水,找布巾,给钟洺擦手擦脸,又倒了一碗水,端过来让他喝。
在小哥儿又一次经过面前,不知打算去忙什么时,钟洺按捺不住,用了些力气将人扯入怀中。
苏乙因而猝不及防地撞到钟洺身上,只觉得汉子的肩膀和胸膛都硬邦邦的,同时又很热烫。
两人身上的酒气混在一处,苏乙被迫因这个姿势仰面看向钟洺的眼睛,那一双深茶色的眸子被烛光衬亮,正朝着自己一点点贴近。
这一刻苏乙怀疑自己也醉了,不然他为什么也觉得脑袋发晕,整个人都被钟洺像揉年糕一样揉进了怀里。
迷迷糊糊之间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仔怎么不在船上?”
钟洺:……
他默了一瞬,无奈道:“不用担心小仔,他和二姑一家在一起呢,今晚也不回来睡。”
虽说一大家子挤一艘船的水上人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喜之夜,总要给新人留点清净。
苏乙本来就转不动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停摆。
他整个人都被钟洺宽大的身形笼罩住,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席子上,后脑勺垫着两床叠在一起的新被子。
独属于男子的气息越来越浓,苏乙察觉到自己的嘴唇正被轻柔地碾来碾去,而他甚至搞不清这是在做什么。
没人告诉过他成亲当晚还要做什么,或许是今天给他梳头的夫郎提过一嘴的,可以生娃娃的事?
但心里有一道声音对苏乙说着:听钟洺的就好。
他是钟洺的夫郎,钟洺一定不会伤害他。
苏乙从不知一夜可以这么漫长。
自己先是被钟洺压在席子上亲了好半晌,然后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起,这是席面吃到尾声,已有人陆续离开归家。
一想到船舱之外人来人往,而舱内他正和钟洺如此亲密,小哥儿转过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中。
这之后,舱内暗下,是钟洺起身去熄了灯。
苏乙摸了摸酥麻的唇瓣,愣了一会儿,以为这是要准备睡觉的意思,原来刚刚做的事就能生娃娃么?
小哥儿狐疑地想了想,正打算自席子上坐起,怎料钟洺去而复返,再度朝他俯身而来。
“唔……”
这一次汉子的力气明显更大,苏乙有些茫然地想,他很快发觉自己的腰带被解开,衣衫散落,肩头裸露在外。
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腿,苏乙不明所以地朝那边伸出手,才碰了一下就倏地缩回。
拜从前见过钟洺刚从海里出来时的样子所赐,他猛然明白了那是何物。
脸颊到脖颈,一路烫如火烧。
小哥儿因惊讶而微微张开嘴,呼出来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意与胭脂的花香,下一瞬他察觉到唇畔的一抹湿润,更深更久的吻过后,有些无措的手掌触及到钟洺的胸膛,这次再没有了布料相隔。
苏乙有些急促地喘着气,在黑暗中仍能准确地瞧见钟洺的眼睛,里面似是沉了星子,灼灼明亮。
原来面对心许之人的时候,人可以冲动至此。
钟洺两辈子没经历过风月事,可面对苏乙他完全无师自通。
但伴随着手掌的移动,他发现小哥儿在轻轻打着颤,令人不由担心,身下的人能不能经得住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他借着月光拨开两丝垂落在苏乙眼睫上的发,低头亲了一下那枚眼皮上的细小红痣,暂忍下翻腾的心绪。
“阿乙,你知不知道咱们今晚要做什么?”
苏乙明显迟疑了,接着轻轻摇头。
“我只知道成亲晚上要洞房。”
小哥儿认真道:“我不会,不过……我都听你的。”
钟洺深吸一口气。
他喉结滚动,发泄似的侧过头去,用牙关含住小哥儿的耳垂磨了几下。
苏乙整个人因此躺得笔直,他说不清此刻的感觉,心口仿佛也和嘴唇、耳垂一样阵阵发麻。
如同避光喜暗的小鱼,他遵从本能,想要躲进钟洺圈出的一方阴影当中。
钟洺终于松了口,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试一试,如果你不舒服,我就停下。”
听起来有些惹人害怕,苏乙想不到和钟洺做什么事会令自己不舒服。
“我不怕的。”
他笨拙地仰起脸,想了想,学着钟洺的样子,在对方的下巴上柔柔亲了一下。
今夜的一切本该顺理成章,奈何事情还真如钟洺所想,并没有那么顺利,小哥儿太瘦弱了,他都担心自己手上力气大一些,会压坏那细弱的骨头。
苏乙根本不是觉得不舒服就会说出来的性子,哪怕钟洺的指尖拂过他的眼角,分明沾到了烫手的泪花,他也仍然一声不吭,任由钟洺动作。
这么下去,撇开受伤的可能,钟洺也不想苏乙日后对此事生出惧怕。
他慢慢停下了动作,用手指替小哥儿擦过眼泪。
苏乙吸了吸鼻子,“结束了么?”
钟洺躺下身,把他揽入怀中,同小哥儿解释。
“其实这还不算开始……”
苏乙听傻了,刚刚他觉得好疼,以为熬过就算是洞房了,没想到居然还不算开始。
眼前人震惊的模样没逃过钟洺的眼睛,后者更加不舍得今晚继续,他想不如慢慢来,等着去乡里买本画册子什么的,让小夫郎开了窍再说。
他也该学点花样,不能总在这埋头蛮干,半点趣味都无。
但是箭在弦上,今晚如果什么都不做,自己怕是就要跳进海里洗个海水澡了。
钟洺往前凑了凑,把下巴搁在夫郎的肩膀上,语气破天荒的有些黏糊。
“阿乙,你帮帮我好不好?”
弦月当空挂,像个被啃了一半的白米饼。
周遭已完全安静下来,静到苏乙能听到自己杂乱的呼吸。
钟洺不在身边,他有些徒劳地用一条布单遮住身体,还没从方才与钟洺所做的事里回过神来。
没过多久,钟洺从舱外回来。
他同样打着赤膊,下面只穿一条短裤,手里端着一盆水,旁边还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起来擦擦身。”
苏乙红着脸,裹着布单不敢扯下,钟洺善解人意道:“那我转过去,你擦好再叫我。”
说罢他果然背过了身,还往前挪了挪。
短暂的寂静过后,身后一阵窸窣,继而响起阵阵水声。
等苏乙洗完,钟洺出去把水泼掉。
他回味着不久前的种种,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上。
成亲真好,有夫郎真好,怪不得是个汉子都不愿打光棍,他上辈子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转念一想,上辈子他就是没被充军发配,或许也不会求娶苏乙。
那时候的自己太过急功近利,眼里哪里有小哥儿的影子,幸而重来一世,遗憾都得了补全,亦未曾错过命中注定的人。
躺回席子上时钟洺脑袋里像是在放炮仗,半点睡意都无。
他翻过身和苏乙面对面,在布单下握住了对方的手。
有些粗糙的手指圈住哥儿的手掌,解开缠裹的布条后,露出来的第六根小指格外柔软,钟洺忍不住把拇指的指肚按在上面揉搓几下。
苏乙的心尚在胸口里突突跳。
今日之前他从不知手还能做那等事,不仅是他的手,还有钟洺的手。
更没想到第一次给钟洺看自己难看的指头,会是在这种时候……
他阖上眼,整个人快被羞意淹没。
“以后不要缠布条了,缠久了旁边的指头也要跟着长歪。”
钟洺摸着苏乙的小指,小声在被窝里同他道:“一点不难看,你也不要觉得会吓到谁,我不怕,小仔也不怕。”
“真的?”
“当然是真的。”钟洺把苏乙的手往上牵了牵,放在自己的胸前,“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生下来就有的,是你爹爹和你小爹留给你的东西。”
苏乙怔住了,片刻后,他缓缓点头。
“那我以后便不缠了。”
钟洺温柔地抚了两下他的背,两人眼下都不舍得睡,靠在一起说了一阵子私房话。
说着说着,睡意上涌,遂在随浪轻浮的木船之上,渐沉入梦乡中。
新婚后的第一日,苏乙撑开有些酸涩的眼皮,盯着船顶看了好一阵,恍觉这是钟洺家的船。
是了,昨天他和钟洺成了亲,两人在席子上忙了好一阵,又说了许久的话才睡着。
他翻过身,对着眼前空荡荡的席子发了会儿呆,突然反应过来钟洺该是早就起床了,是他自己起晚了!
苏乙一下子坐起,身上盖的布单早就因为热而踢到一旁,他转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衣服,迅速穿上后又一把抓起凌乱的头发。
正在这时,舱门外有人叩了两下门。
苏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确定除了头发有点乱后别的还好,方鼓起勇气上前,把舱门打开一条缝,哪成想门缝外赫然是钟洺的脸。
面对一时语塞的苏乙,钟洺从门缝里挤进来,语气轻松。
“我想着你也差不多醒了,收拾收拾,咱们去二姑家船上吃饭。”
苏乙心有余悸,“吓我一跳,我以为是二姑她们来唤我。”
他左看右看都没找到梳头发的东西,问钟洺道:“家里可有梳子,我用一下。”
又紧张地自言自语道:“今早起得这么迟,长辈们定要觉得我没礼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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