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跟他不一样,苏志高夫妻俩老来得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加上那时他们家里日子在村子里算是过得不错的,苏志高夫妻俩很是舍得给他花钱,牛奶饼干火腿肠,村子里大多数孩子一年都很难吃上几回的好东西,苏天是当零嘴儿吃的。
家里伙食好,苏天胃口也不算大,所以大多数时候他的零嘴儿都是放在兜里,晚上又原原本本的拿回去。村里的孩子自然是早就盯上了他,各种软的硬的法子没少使,就为了分一口。不过苏天从小就机灵,还有点抠,整啥都没用,说不给就是不给,他要不吃就给爸爸妈妈吃,别人想都别想。
当然,这里面有两个例外,一个是苏峰,苏天的好哥们。他从小就跳脱,自来熟,看苏天长得好看,就喜欢跟他玩,两个人关系不错,苏天那些好东西有时候就会赏他一口。
另外一个就是苏岩,苏天的堂哥,苏岩在他父母心里是傻了点,但在小小的苏天心里,那是盖世英雄一个级别的。身高体壮,打架从来就没输过,附近的孩子见了他都得尊称老大,但他从不欺负弱小,就像电视剧里行侠仗义的大英雄。
最重要的是苏岩对他好。对于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苏志高夫妻俩又跟傻了一样当宝贝供着,村子里总有多嘴的八婆看不惯,常常有意无意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些什么,所以连孩子们都知道,苏天是个捡来的野种。
偏偏这野种没一点儿自觉性,小日子过得比他们还好。孩子们是最单纯的,但有时候又单纯到意识不到自己的恶。苏天就这样被他们孤立了,明里暗里的还老被挤兑,要不是苏天机灵,苏志高夫妻俩又爱子心切,但凡苏天受一点委屈都不肯罢休,苏天肯定被欺负的很惨。
惹不起总能躲得起,所以在苏岩出现之前苏天一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时候就拿着零食远远坐那,看着别的孩子玩儿。
苏岩是个例外,有次他很饿,悄悄爬到山上摘野桑葚吃,回村子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人儿眼巴巴的盯着他手上的桑葚瞧。苏天倒是不饿,他就是看着红彤彤的桑葚嘴馋,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被这么一个小人儿眼巴巴的看着,苏岩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忍者饥饿把并不多的桑葚分了一半儿给苏天。那年代缺衣少食的,眼馋这些野生零嘴儿的孩子很多,要不是苏岩能耐,怕是一个也摘不到。
苏天如愿以偿的吃到了桑葚,还是别人主动分给他的,笑的露出了小酒窝,看的苏岩更是心生欢喜,尽管还饿着肚子,也全无一点儿悔意。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小孩儿吃完桑葚就跟他说要回家一趟,让他一定要等着,虽然苏岩一头雾水,但还是不想让小孩儿失望,就乖乖的在那儿等着,直到小孩儿飞奔着跑回来,手上还拿着一根火腿肠。
小孩儿左手揉着膝盖,右手把火腿肠递给苏岩,“呐,给你吃。”苏天那时候还小,但爸爸告诉他,好东西要相互分享,小伙伴们才会喜欢他。苏天才不干呢,他又不稀罕他们喜欢。不过他现在挺喜欢苏岩这个大哥哥的,当然也希望苏岩喜欢他,苏天就想,要是苏岩吃了他的火腿肠是不是也就喜欢他了?
苏岩看着火腿肠脸涨的通红,他知道这是好东西,不是几个桑葚能比的上的,他不想占小娃娃的便宜,连忙摆手拒绝道:“不行,我不能吃。”
“是不喜欢吃吗?”苏天歪着小脑袋有些疑惑。
“不是。”这么好的东西哪个小孩儿不喜欢。
“哦,那就好。”苏天把火腿肠红色的外皮剥开,塞到苏岩手里,然后用他那小奶音霸道的说道:“呐,已经剥开了,你必须吃,吃了我的火腿肠你就是我的人了,要跟我一起玩儿,听到没有?”
苏岩实在是抗拒不了那诱人的香味,他愣了一下,然后把火腿肠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反复咀嚼,直到火腿肠像化了一样被不由自主的吞咽下去。
“好吃吧?”
“嗯嗯,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苏岩重重的点了点头,他那时也才八岁大,还不懂得隐藏什么。
“喜欢就行,我以后常带给你吃哈。”苏天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要是苏志高夫妻俩在就知道,苏天这是明显要干坏事的节奏呢。
可惜苏岩并不知道苏天那满肚子的坏水儿,他连忙拒绝道:“不用,我听说这东西贵着呢,你以后还是留给自己吃吧。”苏岩并没有吃过这东西,只是有次他晚上出门倒洗脚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他爸妈在院子里闲聊,他妈就说到了火腿肠的事情,说那东西死贵死贵的,她都没敢多买。这意思是虽然买的不多,但还是买了,只不过苏岩从来都没有尝过点味道罢了。
“我又吃不完,再说也不白给你吃,你现在吃了我的东西,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你有什么好东西也要分给我,没事儿的时候要陪我玩儿,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要保护我。”苏天没说出口的是:以后我看哪个人不顺眼了你还要帮我揍他啊。
苏岩赶忙表态,“不用吃你的东西,以后哥也罩着你。”
苏天翻了个白眼,“那你当我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光占你的便宜。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苏岩好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们本来不就是堂兄弟吗?不过他也没拒绝苏天的说法,只是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满脸的认真,“嗯,那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吃完火腿肠,两个人坐在边上闲聊,苏岩发现苏天左边的膝盖上好像受了伤,撸起裤腿儿一看,黑红的伤口还流着血,在雪白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苏岩惊呼一声,“呀,怎么回事?流了好多血呀。你刚刚是不是摔跤了?”
苏天点点头,“嗯,刚刚跑得太快,不小心被石子绊倒了。”他一路都是小跑着,生怕苏岩等不急先走了。
苏岩心疼坏了,“这么大的伤口,肯定特别疼。”
苏天满不在乎的摇摇头,“也就摔下去那一会儿疼,现在早就不疼了,没事儿。”他虽然从小被娇惯,但骨子里倔强的很,一般的小伤小痛都不放在眼里。
苏天后来偶尔会想,可能就是因为他从小就硬气惯了,不会服软,更不会装可怜,所以顾浩初才想不起来应该对他多怜惜些。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会吃点亏,但苏天从来不后悔,他是个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血性,像一个娘们一样整天哭哭唧唧的装柔弱,他是做不来的。
那天苏岩还是背着他回了家,当时苏志高正坐在院子里乘凉,看到苏天受了伤,赶忙接过来抱在怀里,还一边里里外外的找着东西给他处理伤口。
苏岩很是内疚,不过苏志高并没有责怪他。虽然心疼儿子,但苏志高向来是个明理的人,这事儿怪不得自己这个侄子。而且看到终于有人肯跟儿子玩了,苏志高还是很高兴的,他让厨房里的苏母多加了两个菜,硬留着苏岩吃了晚饭。
吃着久违的肉菜,苏岩自然是满心感激,从那以后他就一心一意的对着苏天好,苏天要求的他都会去做。同时也多亏了苏天这个机灵鬼,胡搅蛮缠的,经常撺掇着苏志高去说苏岩父母,让苏岩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苏天回想起从前的一幕幕,倍觉温暖,“还是岩哥对我最好,小时候不知道帮我打过多少架呢。”
苏峰在一边嘘出了声,“啧啧啧,什么叫你岩哥对你最好?我呢?你那时候哪天不拉着我迟到挨罚?每天一大早就在门口站着,跟门神似的。”
苏天从小学到初中都和苏峰一个班,直到考上了不同的高中两个人才分开。他从小就爱睡懒觉,每天早上起床跟要命一样,连一向疼爱他的苏母有时候都忍不住发火。这样,迟到自然是家常便饭,他的小伙伴苏峰也收到了牵连,每天都跟着他挨罚。
苏天哈哈大笑,连忙给苏峰夹了几个大虾,“忘不了你,其实我对你也很愧疚,苦了你了,快,多吃几个大虾补补。”
苏峰看他态度殷勤,勉强原谅了他,“哼,记得就好。”
同桌的都是年轻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嘘苏峰,“这样就算了哦?你也太好哄了。起码还是要多考验一下塞?”
“怎么考验?”
“当然是喝酒塞,感情深一口闷,喝的越多感情就越深,我们要看你在苏天心里到底多值钱,哈哈哈。”
旁边跟着起哄,“说得对,感情深一口闷,赶紧满上。”
苏天有些为难,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没点儿表示也不行,他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笑道:“可是满了的啊。苏峰,看看,我对你的爱是不是够深了?”
说完他就咕咚咕咚直接干了那杯酒。作为男人,苏天不酗酒,但也不是滴酒不沾,一杯啤酒对他来说本来是小事,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杯酒刚下肚他就觉得恶心,捂着嘴就跑到外面吐了。
苏岩赶紧端了杯水出去给他,苏天吐完又漱了口,这才感觉稍微好些。
苏峰作为苏天的铁哥们,看他这样,自然不可能计较。“算了算了,开个玩笑而已,苏天今天估计有点儿不舒服,咱们改日再喝。”
“改日什么呀,今儿好酒好菜的,我看就很好,不过是啤酒,醉不死人,苏天你多喝几杯就习惯了。”说话的是苏志高一个朋友的儿子,叫苏鑫,他才是从小被惯坏了,自视甚高,把面子看的极重,半点儿不饶人。刚刚喝酒就是他的提议,现在苏天不喝,他觉得苏天就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
“就是,啤酒不醉人,少喝点儿没事儿,我们大家都有数着呢。”旁边有人附和道。他们倒不是坏心,只是觉得喝点儿啤酒,没什么大问题。
实在是有些难受,苏天不想喝,但这么多人极力劝解,不喝好像又有点儿不对,而且今天是自己家办招待,按他们当地的习俗来说,主人家不陪着喝就是让客人不好意思喝,舍不得酒。
苏岩自然是看出了苏天的为难,他一把抢过苏天的杯子,倒上了满满一杯白酒,“天天今天身体不方便,我陪你们喝。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喝啤的算什么呀,要喝就喝白的,叔叔和天天又不是舍不得酒,咱们今天就不醉不归。”
“行行行,就来白的,苏鑫你可不能怂。”大家都是图个热闹,不是一定要逼苏天喝多少。苏岩这提议好,直接干白的,这样才热闹,所以一伙人哄笑着支持。
苏鑫的脸白了一下,谁不知道苏岩,从小不论是干架还是干酒就没有输过,让他跟苏岩喝,那不是找罪受嘛。苏鑫赶忙拒绝,“那不行,苏天今天才是主角呢。”
有个看不惯苏鑫的直接嘲道:“谁规定一定要主人家喝了?有陪酒的不就行了?苏鑫你找这么多理由,不会是看到岩哥怂了吧?”
“怎么可能,喝就喝。”苏鑫咬牙同意了,今天就豁出去了,他还不信了,苏岩又不是神,哪能回回不翻船。
“好,苏鑫,看来平时小看了你呀。没事儿,尽管上,哥敬你是条汉子。”
“就是,苏鑫,你使劲喝,今天把岩哥喝趴下,明儿咱们就上他家偷猪吃。”
“哈哈,好主意,现在猪肉贵的很,明个儿咱们就去偷个小乳猪出来烤着吃。”
一群人都是年轻气盛的,一喝就喝到了半夜,有的老人都耐不住回去睡觉了,就剩下这群年轻人,明明都醉得快滑到桌子底下了,还拿着酒杯在那吆喝。
“岩哥,你还行不行啊?”一桌子人灌苏岩一个,苏天看着都着急。
苏岩笑,眼神看的出来已经有些恍惚了,“咱们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呢?喝,继续喝。苏鑫你给我起来,别趴下。还有你,二狗子,继续喝。”
都这么挑衅了,醉的都跟滩烂泥似的苏鑫和二狗子,还不忘爬起来吆喝,“喝就喝,今天谁先服软谁是小狗儿。”
“行了,行了,快别喝了。”苏天看着着急,酒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喝多了伤身体不说,还容易出事儿。
但没人听他的,苏峰也早就醉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苏天无奈,只得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回来,老村长指着这群年轻人一通大吼,这事儿才算是结了。
剩下的就是收拾烂摊子。忙活了半天,其他的人都喊家里人来接走了,只剩下了苏峰和苏岩。苏峰是他爸妈管得严,苏天怕他回去挨揍,就先留他在这儿住一晚,醒醒酒再说。至于苏岩,则是连个接他的人都没有,送回去也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苏天自然是不忍心。
家里虽然房间不少,但人少住不了,就常年没有收拾,苏天只能把两个人随便洗洗,然后扔到了他的床上。至于他自己,苏天表示,那两个人酒味儿实在是太重了,他才不想跟他们一起睡,就跑到了他爸的房间里挤挤,反正床都够大。
尽管苏天昨天晚上没有喝酒,但他还是起的最晚的,苏峰进来吆喝了他好几遍,他才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随手套了件白背心,然后从院子里的水井里舀瓢水漱漱口再抹把脸就算完事儿了,反正昨天晚上睡前是洗过澡刷过牙的,脏不到哪儿去。
因为昨天晚上的鱼虾味道整的好,大家都撑得肚皮溜圆的,基本没剩下什么,早饭就是现做的。苏志高年纪大了觉少,一大早就起来舀了小半碗绿豆熬绿豆稀饭,现在正软乎着,配上现炒的两个小菜,吃起来舒服得很。
苏岩平时一个人住,养猪场又很忙,吃饭都是糊弄,这会儿难得吃一顿正经的早饭,感觉说不出的满足。“叔,这酸豇豆是你自己泡的啊?”
苏志高说:“前些日子才泡上的,这会儿还不够酸,只是将将能吃,想着早上吃点酸的开胃,就剁了点肉沫炒上了。”
苏岩又舀了一勺倒进自己碗里,说:“我觉得这味儿下饭就正好,再酸我也吃不了。叔,这酸豇豆剩的还多不?多我就拿点回去,到时加上点油和辣椒炒炒,下饭正好。”主要是这玩意儿省事,捞起来冲一冲水就能切了炒。
苏志高说:“怎么没有?回头我给你多捞点,吃了不够就跟我说,我再泡点就是了,弄这个又不费事。”
苏峰听这话就说他也要点,“我也觉得很好吃,改天我去割点肉也让我妈给我炒这个酸豇豆肉沫。”
苏天好奇,“婶子没做吗?”他们这儿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酸缸,就是那种专门的黑坛子,一年四季都可以往里面塞点豇豆、辣椒、生姜和萝卜啥的,有菜的时候就拿来调味儿,没菜的时候还可以拿来当菜吃,方便不说,主要是味道好,他在京城这些年还常常想这口儿。
苏峰夸张的直摇头,“我妈?那就是个女汉子,你让她下地还成,弄这些,十次有八次都要起霜花,这不前两天刚刚糟蹋了一大坛子呢。”
众人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直笑。不过这倒不是苏峰诋毁他妈,而是这酸缸就这么邪门儿,明明方法都一样,但有的人做出来就是不行,甚至做了几十年的都偶有失手。
这种小要求苏志高自然是欣然应允,“行,那我待会儿也给你弄个瓷缸子多捞点儿。”
吃过饭众人也不急着走,好久不见,就坐在院子里聊天儿,反正苏岩早早就起来扫了猪圈把猪喂了,而苏峰就在家里干活,一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里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没多大区别。
苏岩问苏天,“这次回来真不走了?想好干什么没?”他知道苏天是闲不住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勤快,而是纯属天生迷恋钱罢了。
苏天有些苦恼,“还没想好呢,你说我也包山种水果卖特产怎么样?”
苏峰不看好,“现在网上卖这些的一片一片的 ,咱们这儿除了柑子又没啥拿得出手的特产,你很难干出成绩来。总不可能去种柑子卖,不是哥们儿怕你抢生意哈,你们家拢共就两个人,叔年纪大了,你又身娇肉贵的,实在是干不下来。”
苏天拿起一个花生就随手扔了过去,佯怒道:“说谁身娇肉贵呢?哥是爷们儿,纯爷们儿。”
苏峰才不怕他呢,继续嘴贱道:“你自己看看你这长相你这体格,像爷们儿吗?我都没见过哪个女汉子比你皮肤嫩,还有那腰,啧,盈盈一握呀。”
苏天站起来掐他,“你再说,再说我恁死你。”当然手上没怎么用力,兄弟两个开玩笑罢了。
苏峰一边装着咳嗽一边继续说:“就不像爷们儿,我昨天闻你床上都是香的,怕不是偷偷抹了香水吧。岩哥,你说是不是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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