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三个雄兽被石块砸伤严重,手臂和腿脚无法动弹,更是血流不止。
起了风,黑云逐渐趋散,慢慢露出明亮的天光。
雄兽们围着伤势比较严重的同伴,一时半刻陷入无措。
外出经验比较丰富的雄兽用可以止血的药草替受伤的兽人捂上,依然不见效果。
如果再放任血这样流下去,撑不了几时,三个雄兽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祭司不在,根本没法子处理阿螺他们的伤势。”
“快想个办法啊!”
旁的雄兽默不作声,大概已经默认伤势比较严重的三个兽人必死无疑。
忽然,跟着阿力的兽人开口:“这个亚雌兽能不能给阿螺他们看看?”
兽人们的目光霎时投向几乎被挤在最外围的余白身上。
经过风暴的吹袭,余白浑身狼狈,凌乱的发梢完全盖住眉眼,脸颊被沙尘吹得灰扑扑的。
“他?他那么瘦弱,哪里能治好阿螺。”
“只有大祭司有这样的本事了。”
阿力面色变了变,干干道:“白当真能看病,上次我阿姆不舒服,就是吃了白给的药草好起来的。”
他瞅着阿螺血流不止的手臂,虽然执意为余白说好话,可语气到底也有点虚。
毕竟阿螺伤势看起来相当严重,或许只有大祭司亲自施药才行。
顶着几道轻视的目光,一直没开口余白从阿力身后安静地站出来。
“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阿螺的情况,也许有法子止血。”
余白的外公是乡下的赤脚大夫,村里交通不方便,又多是老人和小孩,所以外公时常给他们处理急症。
大病没办法,日常出现的头疼脑热,身体外伤还是机会救治的。
他自小就在家里养病,闲时会给外公帮忙,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应对一些常见的伤势。
将阿螺围起来的兽人嗤笑,眼神充满怀疑。
阿力扯着嗓子说道:“再耽搁下去,阿螺真没命了!”
于是几个雄兽让开,余白背着箩筐走近,上前检查了一下阿螺的伤口。
阿力跟在一旁,见余白凑近了观察,怕惊扰了他,压着嗓子问:“怎么样啊?”
旁的雄兽面无表情,对眼前格外弱小的亚雌兽摇摇头。
“阿力,以后不要再带这种没什么用的兽人上路了,省得拖累大伙儿。”
余白平静开口:“他流血太多,应该是动脉出了血。”
而且出血部位集中在上肢和左肩膀。
比较常见的外伤用一般的止血法子管用,碰上这种动脉流血比较多的情况,可以用指压止血的法子来试试。
余白把治疗的方式大致和兽人们说了一遍,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明白,倒出水囊里的水稍作清洗。
他道:“开始了。”
说完,先找到阿螺锁骨上窝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手指微微施力往下压,接着按住搏动处向肋骨上压迫。
他用指腹按压阿螺锁骨下的穴位,好一会儿过去,兽人上肢流血的势头慢慢缓和下来,之后便止住了。
阿力惊道:“阿螺不流血了!”
听到动静的雄兽包围而来,确认阿螺几乎不再流血后,打量余白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
余白还要去看另外两个伤势比较严重的兽人,他把止血消炎的药草递给阿力,嘱咐对方先把伤口清洗一下,再把捣烂的药草给阿螺敷上。
剩下两个雄兽的情况和阿螺差不多,都是动脉出血,腿也砸伤了。
余白找到他们伤势范围内的动脉穴位,接着用手指进行按压,另外两个雄兽也都陆续止住了血。
围观的雄兽嚷声:“成了!”
另一头的阿力听到,扬声道:“你们看,我就说白一定有办法的!”
被兽人议论的余白不疾不徐,继续沉浸式忙活。
他用包袱里随身携带的小石杵捣碎药草,给其中一名雄兽包扎。
风暴卷来了太多东西,余白请旁边的兽人捡几根木棍过来,他要给兽人的腿脚做固定。
他的手上沾着血,陈旧的麻袍子也灰扑扑的,可给雄兽敷药的动作轻柔细致,看起来竟有几分圣洁。
旁的兽人挠挠后脑,望着瘦弱却有能力医治族人的亚雌兽,为刚才的蔑视感到些许愧疚,粗嘎的嗓子不自觉夹起了一点。
“阿辛的伤我可以帮忙敷药。”
余白微微偏过视线,点了点头,把石杵里捣碎的药草分了一半给对方。
雄兽接过药草,笨拙地学着余白敷药的动作给另一个雄兽敷上。
临时救治好受伤的兽人后,队伍里其余的兽人开始收拾东西,整合完毕继续带着物资赶路。
日过正午,他们一直往北前行。
面前的地段除了石山,接壤的山岭四周覆盖了一片植被。
初秋将至,林木泛着浅淡的黄色。
余白跟着队伍走在后头,他从天亮时就一直忙着救治兽人,又走了一上午,此刻体力逐渐不支,步行的速度慢下,落在末尾。
阿力回头,刻意等他,往厚实膀子上拍了拍:“白,我背你。”
余白不想麻烦对方,正准备开口,却见前面的兽人忽然停下。
返回部落的路被滚下的石块挡住了。
侧面的山体遭受风暴席卷后豁出许多坑坑洼洼的口子,一堆接一堆的石头泥土混着树枝堆在周围,形成一片废墟。
领路的雄兽号召还能行动的兽人清出一条容他们行动的道,余白不好意思干坐着等,自发加入清理队伍,捡些木头树枝。
过程,他似乎挖到了什么,拨开一部分湿泥。
余白“呀”地叫了一声,睁大眼睛盯着泥土里那张还算棱角分明的下颌。
“这里好像有个兽人……”
离他最近的阿力连忙靠近,三两下挖开表层的湿泥巴,一瞧,倒吸一口冷气。
“嗬,还真是!”
被埋在泥里的兽人显然是个雄兽。
阿力把泥都掏到一边后,皱着眉:“居然是巨人族的兽人,他身上好多血,估计已经没气了。”
那巨人族兽人浑身布满血和泥,脸部虽然很脏,但依稀能分辨出立体优越的五官轮廓。
余白蹙眉,手指往对方鼻前探了探。
领头的雄兽过来,查探情况后,当即说道:“估计遇到兽潮袭击了,活不成。咱们还要带受伤的族人回去,别管了。”
余白:“……”
他跟着阿力去别的地方清理,刚才领头兽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要带物资和受伤的同伴回部落,没精力多管闲事。
眼看周围的路就要清理出来了,余白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攥了一下箩筐的麻绳带子,望着远方的天幕发呆。
也许触景生情,余白想起意外来到异世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奄奄一息地躺在河边,没有兽人愿意管他的闲事,是路过的灰羊老兽人把他带回去了。
刚才他探那个巨人族兽人的鼻息时,还能感受到一丝非常微弱的气息。
阿力抱着石块往边上扔,见余白呆呆的,担心询问:“白,你怎么啦?”
余白抿了一下唇角,发梢下的双眸轻轻闪烁。
他攥紧肩上的麻绳带子,仿佛下了个决心。
“阿力,我想请你帮个忙。”
仅凭他一个人的力气想带走受伤的巨人族兽人是不可能的。
余白:“我想救那个巨人族。”
又说:“如果救不活,以后找个地把对方埋了就好了。”
天色昏黑,夜幕星子闪烁。
余白跟着兽人小队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回到居住的部落,来不及收拾东西,而是坐在门前的石块上缓口气。
风暴席卷范围广阔,四周的房屋均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
余白借着月色,依稀可见小屋内外乱糟糟的,顶上做盖的木梁和树叶飞走了一半,从屋内抬头,能看见闪烁的星芒。
在部落边缘的地带居住,日子总不会太安稳。
余白把水囊里的最后一点水喝了,等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借着月辉走进石屋,摸出藏在墙壁里面的火石。
柴火照亮周围,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走到石床旁边,看着阿力帮忙拖回来的巨人族兽人,再次试探对方的鼻息,确定还有一口气,这才略微放下心。
随后,余白把兽人身上破烂的麻袍剥了个干净。
火光摇曳,稍做擦拭的身躯在晦暗不明的光下宛如石凿,肌肉结实有力。
余白避开伤口给对方清理,眼睛一顿,停在兽人左边臂膀上。
兽人左膀遍布青黑色纹形,这些纹形近看就像花纹缠绕巨树,繁复神秘,看久了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余白收起视线,继而盯着地板,从旁边扯了条兽褥遮盖对方腹下。
他走出石屋,如今比较担心屋子的损坏程度。
余白举起火柴,小心翼翼越过脱落了一半的木门,抬眸四望,安静检查周围的情况。
狂风把整个屋前围起来的小院吹得凌乱不堪,他在右侧开垦了一小块菜田,种下的菜苗连根带土不见了踪影。
整个院子光秃秃的一片,围起来的石墙也塌了一半。
修建屋院需要时间,余白知道不能心急,于是草草收拾了一会儿屋内,带着木盆去附近的河边打水。
星河倒灌在河岸上,波光粼粼,兽人小队带着物资回来不久,这会儿正热闹。
阿力过来寻他,晃了晃手上的烤肉。
“白,你吃东西了吗?”
余白下意识往肚子一摸,阿力把烤肉递给他:“上次你帮我阿姆看病,这是阿姆让我拿给你的。”
兽人多数抱团居住,即使是最不起眼的亚雌兽,也会形成固定的群落。
像余白这样弱小又孤零零生存的亚雌兽很是罕见。
阿力不知道余白为什么不和其他亚雌兽住在一起,他举着肉,劝道:“收下吧,你平时狩猎也不容易,这会儿太晚了,出去不安全。”
余白接受了阿力的好意:“谢谢。”
阿力嘿嘿一笑:“那我回去了。”
余白停在原地,静静目送对方离开后,这才带着东西走回小屋。
当夜,余白烧了点水,就着烤肉草草进食,又给昏迷不醒的兽人重新敷药。
连日的赶路让他的精神和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点了驱蚊虫的草后,他往小木床一倒,刚阖眼就昏昏茫茫地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太阳漏进石屋,阳光晒着余白身上的兽褥,空气里能看见尘埃飘浮。
余白伸手,模糊中摸到一片干燥陈旧的暖意。
他长睫掀动,漆黑透亮的眼睛望着石屋内一角,缓了半晌,才从临时搭的木板床摇摇晃晃站起来。
一觉浑身酸软,没什么力气。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昨夜烧好后留下的水。
余白回头朝石床的方向张望,迈起步子靠近,再次探量兽人的鼻息。
兽人还有一口气,他将囊里剩下的水喂给对方,接着抱起水囊和洗漱的用具去河边。
日头正盛,河面水光潋滟,表层的水十分温暖。
余白打些河水洗漱,拿起一把野猪毛自制的牙刷仔细刷牙。
阿力跟随附近外出的兽人路过,看见他用一把小毛刷往嘴巴里倒腾,不由好奇。
“白,你在做什么?”
兽人嘴里不舒服或者口气重时,大多数都生嚼气味比较清新的植物,比如树条和草根。
余白过去时常卧在石屋养病,几乎不与兽人来往,很多兽人都没见过他。
此刻他蹲在岸边,刚洗了脸,沾着水珠的发丝往额头一捋,露出的脸颊白皙光滑,眉眼朦胧,眼角还残留着晶莹剔透的水光。
阿力一愣,旁的兽人也呆了呆。
他们齐齐心想:原来白竟然长这副模样。
对上几双打量自己的视线,余白轻声解释:“我在刷牙齿。”
兽人们觉得不如嚼树条来得方便。
阿力说道:“忙完就跟我们走吧,一会儿领头给我们分肉。”
这次外出的兽人小队里,除了自己搜集来的物资,像猎到的大彘猪,可以按份量分了。
余白主要搜集了药草和种子,他不会狩猎,只能与别的兽人交换。
听完阿力的话,他立刻随对方去了领头那里。
这次出去,总共猎得两头大彘猪。
按付出所得,出力越多的兽人就能分到多一点肉。
余白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返途过程救了几个受伤的雄兽,分到的肉也相对多一点。
他拎着份量足够的生猪肉离开,按他个人微弱的食量估算,就算隔两三天吃一次肉,这些肉给他吃两个多月绰绰有余了。
阿力拎着好大一块肉疾步跟来。
“白!”
余白脸上露出笑意,眉眼掩在发梢下,阿力只能看见他微微弯起的唇畔。
阿力低头看着他的唇,起初有愤愤,此时却变得磕磕巴巴。
“领头给你的肉分少了,你救了阿螺和阿辛,他们愿意把原本分得的肉匀一些给你。”
余白掂掂手里的肉,没有生气,反而问:“你和领头说了吗?”
阿力摇头。
领头的兽人脾气躁,余白并不希望阿力和对方起矛盾冲突,他道:“这事过去了,不用放在心里。”
领头虽然少分他一点肉,却答应下次外出的话还带他出去。
余白对蛮荒大陆不熟悉,跟着兽人队伍外出,总比独自探索安全,如果能搜集到更多食物的种子,种植成功的话,以后就不用频繁地外出了。
回到小屋,余白把肉挂好,接着外出沿周围搜集了一捆木柴,又采集许多熟透的果实。
他在院前用石块堆起一个简单的灶,拿着锋利的石片从肉块上分出巴掌大的猪肉。
猪肉洗净切碎,接着洒点咸豆熬肉汤,又水煮了一碗粉粉豆,就着猪肉汤吃了。
石锅里还剩一半汤,余白打算留着晚上热了吃。
他坐在院前的木头桩子上,曲起的双腿放松了摆开,陈旧的灰色麻袍在阳光下晒得格外暖和。
余白眯了眯眼,拿起一枚洗干净的果子慢慢啃。
这个季节的果实已经熟透了,浆水四溢,他打算晚些时候把采集回来的果实压成果酱储存。
另外带回来的彘猪肉也要处理。
这个季节白天的气温还比较热燥,肉留不了太长时间,余白切出三天左右的分量,剩下的打算熏过之后储存起来。
饭后,余白就这么坐在塌破的院子里晒太阳,他病愈没多久,气虚不足,时常打不起精神,晒一会儿阳光才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流动了。
他动了动微微热乎的手脚,身体恢复一些劲。
余白从怀里摸出干叶子包裹的药草片,取一片放在嘴里含着,然后起身,准备把乱糟糟的院子收拾干净。
石墙塌了一半,只能过几天慢慢搬些石头回来重新堆砌。
普通兽人一两天就能做完的活儿,对余白来说却是件不小的体力活,只能一天做一点。
日近傍晚,余白打扫干净院里堆积的沙土,此刻已经累得两眼昏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靠在墙边,慢慢坐下,苍白汗湿的小脸埋在膝盖上,意识模模糊糊的,半醒半晕失去了意识。
半晌,余白沉沉抬起发了不少冷汗的脸颊,抖着手摸出怀里的那包药草,摸了几片放在嘴里嚼。
待意识回归,他勉强打起精神,扶着石墙从地上站起。
余白进屋喝了点水,坐在木床休息。
又过片刻,身体流失的那股力气才逐渐缓回几分。
他外出刚回来,紧绷的那股精气神就完全泄了,一晚的休息并未让他恢复多少。
勉强收拾完院子的卫生,余白不再忙活,他低头嗅了嗅身上,打算烧点水洗个澡就休息了。
霞光万丈,残破的小院红彤彤的。
余白生火,先温了温锅里的剩汤,又烧了半锅热水,吃饱后用凉水兑进热水里冲洗身子。
天色开始蒙蒙晦暗,云层闪烁出零星的茫光。
余白掩上小屋的木门,抱着晒过的兽褥回到小床躺下。
满身疲倦的余白没有如期沉沉睡去,他辗转翻了好几次身子,最后忍无可忍地抱着褥子下床,走到另一头的石床旁边。
向来温吞安静的余白瞪了瞪睡在上面的兽人。
白天燥热,血污的味道很重。
过了须臾,他捏着鼻子走开。
余白任命地出去烧了一锅热水,兑上两盆凉水。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给满身血污的兽人擦拭。
囫囵把兽人的脸擦了两遍,余白定睛一看,不由出神。
那天初见时他没看错,这兽人弄干净后,的确生了一张棱角分明,五官优越的脸。
浓眉高鼻,眉宇锋利,唇看着很薄很性感,还显得有点冷淡。
打量片刻,余白再度捏起鼻子给对方擦拭脖子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