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生的情况他已寻人问了,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状。
 三岁的孩子一直想要抱,可能是他师兄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求而不得,所以如今才会如此迫切地逢人就要拥抱。
 或许等他满足了,身形和记忆就会恢复。
 显而易见,如今的离平还没抱腻。
 徐观笙带着离平去了掌司殿,眼眸眯着仔仔细细一扫,似乎在将此处和云屏境做对比。
 很快,徐掌教对比完毕,心想幽都果然不比云屏境宽敞舒适精致奢靡灵力浓郁,还黑漆漆的非得点灯。
 一无是处。
 封讳应该前去幽司和人阴阳怪气去了,偌大掌司殿空无一人。
 徐观笙嫌弃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怀中离平编满了小辫的发顶,轻轻哄他:“师兄,此地阴冷还无光,要不要回云屏境住几日?”
 离平想了想,似乎在脑海中思索云屏境是什么地方。
 但不重要,如今的他只循着本能做事,他依赖徐观笙所以也不拒绝,点点脑袋:“好的。”
 徐观笙罕见露出些许喜色,教他:“那等会那条蛇回来了,你就和他说要去云屏境住。”
 离平学舌:“我要去云屏境住。”
 “对。”
 离平学了几句,又没来由地道:“他不是蛇。”
 徐观笙一愣,心中莫名嫉妒。
 不过就是一条得了机缘化龙的蛇,凭什么能得到他师兄青睐?
 有时半夜醒来徐掌教都会熟练痛骂一顿封讳,完全不理解他师兄为什么会看上他。
 既不体贴也不温柔,连照顾人都笨手笨脚,说话阴阳怪气,到底有什么优点?
 徐观笙又教了几句应付封讳的话,省得这龙要死皮赖脸地跟来。
 没过半个时辰,封讳终于姗姗来迟。
 瞧见徐观笙在那坐着,封讳心中“嘁”了声,但还是在离平面前保持着对师弟的和气,淡淡道:“徐掌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这是将自己放在主人家的位置上了。
 徐观笙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等着他师兄给此人致命一击。
 他伸手悄无声息在离平腰后戳了戳。
 离平果不其然很听话,开口道:“我要去云屏境住。”
 徐观笙很满意。
 封讳脸上没什么其他神情,点点头:“好啊,什么时候去?”
 离平噎了下。
 师弟没教怎么回答这话?
 徐观笙似乎没料到封讳竟然答应得如此干脆,眉梢轻轻一挑。
 离平想了想,说了个好大的数字:“三百天后。”
 徐观笙:“?”
 徐观笙又戳了戳他。
 离平:“啊,等会就去。”
 “行。”封讳倒是干脆,“那就去吧。”
 徐观笙似笑非笑看他,知道封讳的脾气不会这么轻易放他师兄走,指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离平没多想,“唔”了声,从徐观笙的小腿上滑了下来。
 他本能地想要像之前那般抬起手要抱,只是双臂还没动,封讳就先一步长臂一伸将他揽在怀里,轻飘飘地抱了起来。
 离平忽然愣了。
 他还没有要抱,就能得到吗?
 封讳图穷匕见,皮笑肉不笑道:“只是离掌司终归还是渡厄司之人,前去阳界需要需要人保护。”
 徐观笙冷笑,心想果然如此。
 “雪玉京自然会保护崇君安全。”
 封讳彬彬有礼道:“礼不能废,徐掌教还是……”
 阴阳怪气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感觉手背上一热,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封讳垂下头一看,微微怔住。
 离平抱着掌司印,在封讳手背上留下印,他没想太多,只顺从本心,金色的“离”字微微闪着光,带着崇君那世所罕见的功德,一闪而逝。
 离平识海中一片混沌,电光石火间好似有一线清明缓缓凝聚。
 他心想:“这个是我的。”
 徐观笙并不想让这姓封的去云屏境。
 但他心中也明白,他师兄待封讳一直特殊,现在还将自己的掌司金印往人身上按,想来不会轻易放手。
 只是没预料到的是,封讳竟然没再继续要追过去,看起来有其他事要忙。
 手背上的金印像是个烙印似的,专属离长生,就算不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也能安抚封殿主那酸得牙疼的嫉妒和占有欲。
 徐观笙牵着离平的手上了俯春金船,冷笑了声心想有什么事能比得过他师兄,看来这龙一点不把他师兄放在心上。
 离平倒是没想这么多,一步三回头地看向下方的封讳。
 封讳笑着朝他一挥手,示意去吧。
 徐观笙抬手将师兄拎着扔自己怀里,瞥了封讳一眼,扬长而去。
 章阙看得啧啧称奇,溜达着过去:“崇君这副模样可不常见,渡厄司那群鬼这几天都要被迷疯了。”
 封讳淡淡道:“幽都终归不见日光,待久了对他身体无益。”
 章阙还从未见过封殿主这副贴心的样子,心中又啧了几声,道:“那殿主打算何时将崇君接回来呢?”
 封讳道:“让他玩个够吧。”
 章阙像是失去了所有对上峰的察言观色,再接再厉地追问:“何时呢?”
 封讳:“……”
 封讳凉飕飕看他一眼。
 封殿主好不容易大度一次,这厮真的要逼他承认自己现在就想追上俯春金船将人带回来吗?
 一点没有眼力见。
 封殿主没多说,直接吩咐道:“直接去幽冥殿支些钱,去阳间一趟。”
 说起正事,章阙终于肃然了:“敢问封殿主要支多少呢?”
 “不多。”封讳看了看掌司殿的屋檐,随口道,“十万两估摸着够了。”
 章阙:“?”
 十万两,叫不多?!
 这是打算把雪玉京买下来?
 章掌司肃然起敬,决定要誓死追随封殿主。
 俯春金船缓缓穿过黄泉和阳间的交界处,夕阳倾洒了过来。
 离平趴在徐观笙腿上昏昏欲睡,看着天边的五彩斑斓微微眯了下眼睛,迷茫地抬头:“这是什么呀?”
 徐观笙垂着眼将离平头上那孩子才扎的小辫解了,撩着柔软的发轻轻用金饰绑起来,漫不经心道:“师兄在生病,等病好了就回来。”
 离平蹙眉:“这是什么呀?”
 徐观笙回道:“他忙完就会来云屏境寻师兄了。”
 离平继续五字真言。
 徐观笙:“……”
 幼童的头发过软,虽然那乌发都比离平身子还长,但徐掌教编了半天也没能将那亮晶晶的漂亮发饰给他扎好。
 徐观笙将发饰随手往桌案上一扔,咔哒一声脆响,幽幽道:“师兄,虽然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但什么话都只用这五个字偷懒是不行的。”
 离平:“……”
 离平心虚地垂下眼,伸手薅着徐观笙的衣服往他身上爬,抱着他的脖子不吭声了。
 俯春金船慢慢悠悠到了云屏境。
 离平已经困倦地趴在师弟肩上睡熟了,徐观笙没吵醒他,轻手轻脚将人抱去了已经新修整好的寝殿。
 在离平踏入云屏境的刹那,枯死多年的桃树瞬间绽放出一簇簇的花。
 徐观笙将人放在榻上,看着他睡得四仰八叉没有哭着再要人抱,想了想还是盘膝坐在一边陪着。
 桃花漫天,云屏境罕见的有了人气。
 徐观笙闭着眸打坐,本想冥想一夜,天不亮便起身为师兄弄些东西吃,只是还没过多久,灵台中已消除不少的心魔在一片静谧中卷土重来。
 无数漆黑的煞气围绕着识海中的徐观笙,一个个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他不会再原谅你了。”
 “他死前听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师弟让他去送死,哈哈哈。”
 “无用的废物,你修了这么多年道到底修成了什么?废物。”
 徐观笙眉头紧皱,额间不住沁出冷汗,却无法从四周的心魔中挣脱而出,反而一寸寸堕落其中。
 很快,那团煞气缓缓凝出一个人的面容。
 度上衡的白金道袍上全是鲜血,他就安静地躺在废墟中好像在沉睡——但有修为的人只要随意一扫,就能发现那只是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罢了。
 度上衡已死了。
 徐观笙愣怔看着,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消弭的雷劫中心,举目所见,只有一具尸身。
 徐观笙挣扎正想要扑上去,但那无数煞气化为天罗地网将他死死围绕住,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自责后悔裹挟其中,将他宁静的识海硬生生搅得惊涛骇浪。
 “那就去死吧!”
 “……你要乐意做这圣人就尽管去送死,死后还要被人唾弃,我绝不给你收尸!”
 徐观笙呼吸急促,胸口的疼痛附骨之疽般袭来,疼得他浑身都是冷汗。
 他没想说这些话的。
 他只是想……
 “师弟?”
 一道声音忽地袭来,击碎四周的混沌。
 徐观笙猛地睁开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的眸瞳在黑与红之间来回闪现,直到最后终于缓慢化为了黑瞳。
 离平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他腿上睡得正熟,孩子的手太小,努力握紧也只能握住徐观笙的拇指。
 他浑身发凉,只有被离平牵着的拇指散发着热意。
 徐观笙愣怔注视着离平许久,无声吐出一口气,缓缓将人抱在怀中。
 ……终于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了。
 等缓下剧烈起伏的心神后,徐观笙忽然发现不太对。
 他师兄好像长大了些。
 昨夜还是只到大腿的身高,如今一夜间像是竹笋似的拔高,瞧着估摸五六岁的模样。
 离平被颠了下,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连嗓音也不是昨日那种说不清楚很着急的含糊:“师弟?”
 徐观笙觉得有些新奇。
 本来以为师兄是从三岁直接恢复原身,没想到是要一点点长大吗?
 六岁的离平似乎不执着抱抱了,他睁眼后瞧见天亮,从徐观笙腿上下去,迷迷糊糊地盘腿坐在那对着阳光发呆。
 徐观笙瞧着他的背影,开始琢磨六岁的师兄最期待什么。
 时间太过久远,徐掌教想了半晌,似乎抓到了一丝灵光。
 如今的师兄不太粘人,徐观笙出云屏境为他弄来吃的,再次回来时,离平仍然面对着那个日出的方向看着,好像姿势都没变过。
 徐观笙隐隐记起来年幼时他曾对度上衡说过,日出的方向就是他家归寒宗的方向。
 “师兄。”徐观笙将东西放下,“吃些东西吧。”
 离平乖乖“哦”了声,起身挪过来,也不用人喂,小口小口吃着温热的粥。
 徐观笙问他:“师兄想回家吗?”
 离平喝粥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只迷迷糊糊有个意识,他疑惑地看着徐观笙:“家……好远的,要走好多年呢。”
 徐观笙笑了:“我们可以坐船去。”
 “可是……”离平眼睛都亮了,但似乎还有顾忌,只是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不能轻易回家,“可是会被骂。”
 徐观笙心尖轻轻一疼,好一会才笑着道:“不会有人再骂你。”
 离平小心翼翼和他求证:“真能回家吗?”
 “是。”
 离平顿时高兴起来:“那我去收拾东西。”
 徐观笙一怔,后知后觉离平要收拾的是他当年攒得一堆鸡零狗碎。
 见他已经兴冲冲到收藏宝物的小柜子前,徐掌教灵机一动立刻伸手一抬,灵力在柜子中拂过。
 离平一打开柜门,就被里面亮晶晶的灵石吸引了目光,他弯着眼睛挑选了几颗,又钻进去扒拉半天寻到了漂亮的石头和几个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虽然不记得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了,但在自己的小柜子里肯定是自己的。
 离平没多想,挑了几样最喜欢的放在袋子中,一动就稀里哗啦地响。
 他兴致不减,高兴地跑到徐观笙面前,牵着他的手就要回家。
 徐观笙垂眼对上师兄满是期待的眼神,心中却在思忖。
 师兄的爹娘早在三百年前便已陨落,如今就算回归寒宗也见不到,离无绩是师兄在世间唯一的血亲,如今却还在养伤,不知有没有清醒。
 徐观笙牵着离平的手,犹豫着道:“师兄……”
 离平带着笑意的脸僵了一下。
 徐观笙眸瞳动了动,道:“如今归寒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师兄过去还能吃到桃花酥呢。”
 离平一愣,意识到徐观笙并没有要失约,很快就开心起来。
 徐观笙带着他乘坐俯春金船,不过片刻就到了归寒宗。
 归寒城外的桃花被灵力滋养,仍然绽放着,金船穿梭而过带起漫天的花瓣席卷而上。
 离平趴在栏杆上,满脸惊叹地伸出手去接桃花。
 金船一点点落在归寒宗门口,徐观笙将人抱了起来,离平见到印象中熟悉的宗门,立刻就要冲过去找爹娘。
 只是在踏下金船的刹那,离平忽然愣在了原地。
 徐观笙已做好准备寻个借口哄一哄师兄,见他竟然站在那不愿意往前走,心中打了个突,有点担心离平发现了什么。
 徐观笙缓步上前,单膝跪地和他对视:“师兄,怎么不进去?”
 离平摇摇头:“足够了。”
 徐观笙不懂。
 这句话不像三岁时的“这是什么呀”这么好猜,徐掌教思忖许久,才终于明白。
 六岁时的离平心中最想要的,或许并不是见到爹娘,他最想要的只是让师弟不要失约,亲自带他回家。
 即使停在门口不进去,也已足够了。
 徐观笙没有多说,站起身来牵起他的手。
 离平转身的刹那,视线在宗门口那棵早已遮天蔽日的桃树下扫过,倏地一愣。
 桃花漫天,有个熟悉的人站在那。
 离无绩的相貌极其随他爹,眉眼俊美身形高挑,站在桃花中被花瓣遮掩若隐若现的容貌,瞧着似乎和离平年幼时记忆中的爹的身影重合。
 离平虽然口中说着“足够”,但看到这一幕,仍然下意识地想要抬步冲过去。
 离无绩脸色还带着病色,孤身站在树下抬眸看来,虽然早在渡厄司其他鬼的口中得知兄长出了点情况,可视线落在那一丁点大的离平身上时还是微微呆了呆。
 在离庸身后,归寒宗的宗门开着,里面被离宗主倒霉的背运造的一片废墟已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被谁重建出三百年前恢弘的模样。
 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地脉中的灵力泛上来,将四周催得郁郁葱葱,花瓣满天。
 龙在偌大的山间蜿蜒而下。
 离庸在三百多年前那棵同样的桃花树下朝着离平笑了笑,温声开口。
 “兄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龙在盖房子,师弟在心魔畅游一夜,可喜可贺昨晚没有互骂,三界和平。
 离平几乎要忘却了归寒宗是什么模样。
 之前离长生曾来过,那时归寒宗已成了废墟,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如今焕然一新,按照离无绩的记忆在旧址上重建得几乎一模一样。
 离无绩带着离平往前走,一路上都在和他说宗中新添的建筑和布置,离平听不太懂,但还是很配合的“唔哇”。
 从山间游下来的龙在桃花中化为人形,封讳瞥了一眼一夜之间长了一个头的离平,心中对徐观笙的嫉妒再次卷土重来。
 封殿主冷冷瞪了徐观笙一眼。
 徐观笙察觉到这个视线,心想这龙又发什么疯,见人就咬,懒得搭理他。
 归寒宗重建,离平也没多少记忆,并没有什么看头,离无绩索性牵着他前去在他的霉运下唯一“存活”下来的建筑。
 祠堂和书阁连在一起,全都背靠着山壁,被灵阵保护着。
 知晓自己霉运透顶后,离无绩几乎没来过此地,省得将祠堂给搞塌,那到时他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前几日归寒城落了一场雨,祠堂中常年不灭的烛火已成了豆粒般大小,再不添灯油恐怕就要灭了。
 离无绩前去熟练地点香烛放置贡品,等忙活得差不多,一扭头就见离平不知何时正乖乖跪坐在蒲团上,仰着头安安静静望着他。
 离无绩:“……”
 怪不得渡厄司那些鬼一说起他兄长幼崽模样就在那鬼哭狼嚎,这副模样和之前对比,真的很有冲击力。
 那蒲团是大人跪的,离平小小一只跪在最中央像是窝在巢中的鸟儿。
 离平和他对视,迷茫一歪头,似乎在问他怎么啦。
 离无绩默默收回视线,将香恭敬点上,又走在离平身边下跪。
 离平学着他的样子,乖乖磕了个头。
 咚得一声。
 离无绩吓了一跳,赶忙看他脑袋有没有磕出个好歹来:“兄长?”
 离平双手捂着额头摇摇脑袋,消解了那阵疼痛后,顺势挂在离无绩身上,小声道:“爹娘不回家了吗?”
 离无绩一僵。
 哪怕没有记忆,离平似乎也什么都知道,问出这话语调也没多少难过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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