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青今天还是一身正装,只是款式偏休闲一些:“其实还好。休息时间比较稳定,如果提前安排,做好规划,也能有长假。”
季空青原本是挺直脊背坐着的。
但他看向身边坐姿轻松的鹿蹊,犹豫了一下,学着鹿蹊的样子,后背往后靠了靠,试图伸出腿。
觉得有点别扭,男人抿了下唇,又收回来了一点点。
他们的位置在角落里,背对着电影院大厅,周围没什么人。
季空青大概很不习惯这种随性的姿势,再加上又穿着正装,所以动作难免有些别扭。
鹿蹊硬生生从男人身上又看到几分可爱。
他想到刚才说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忽然好奇:“那最后为什么会选择电影院?”
还是商场里的这种。
季空青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我问了我的学生,他们推荐的。”
他并不擅长社交,前两次见面都折戟沉沙,季空青难免会怀疑自己,所以在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机会里,他甚至破天荒开口,选择听取其他在这方面更有经验的人的建议。
“这样的环境,可能会让你觉得更舒服。”
“而我想更了解你。”
已经被拒绝过两次,季空青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张之下,缓缓收拢成拳。
“我想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两次见面,我有哪里安排考虑得不够妥当,所以……”
你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鹿蹊抬手捏捏自己的耳垂,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样足够生活化,淡化了相亲这一目的的场景地点里,鹿蹊是要远比前两次更自然轻松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西餐厅,双方都很端着,鹿蹊甚至穿了平常并不会穿的正装。
第二次见面是马场,骑马很有意思,两人也不再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紧绷尴尬,但很显然也没能有什么更近一步的关系。
如果季空青真的放弃了,就不会那段时间还经常给鹿蹊发消息了。
鹿蹊是没谈过恋爱,但有基本敏锐的情商,也明白季空青给出的讯号。
但却真没想到季空青会费尽心思安排一场偶遇。
可他的拒绝并不是因为季空青哪里不够好。
也不该让季空青这样认为,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做无意义的努力。
鹿蹊握着咖啡纸杯的手指蜷缩,轻轻抠着,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我其实,并不急切步入一段婚姻,或者说,是一段亲密关系。”
“我不想和合适的人因为仓促的见面在一起。”
“也不需要只是为了将来互相陪伴扶持,而和另一个人绑定一场侵入彼此生活的关系。”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些。”
鹿蹊不认为自己会因为相亲结婚,从不。
或者说,鹿蹊打从心底抵触这两个字。
哪怕和季空青见面后,因为这个人的魅力,他几次动摇,但因为相亲这个大前提在,鹿蹊的心里就提前卡了一道枷锁。
鹿蹊努力压住自己的心动,在心里咬定了季空青不适合自己,单方面否定了他和季空青更近一步的可能。
相亲结婚,和他父母冰冷的商业联姻有什么区别呢?
鹿蹊看过那样的家庭,不想再进入另一个。
之前无数次挑出的,觉得季空青和他不适合的点,最终其实都归结于鹿蹊对相亲闪婚的不安与抵触。
“季教授想要的婚姻是什么呢?”鹿蹊侧头问认真倾听的季空青。
季空青安静了十几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鹿蹊:“你呢?你愿意迈入的婚姻,是什么样子?”
鹿蹊并不介意季空青的回避,反而第一次向其他人袒露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婚姻价值观。
听上去或许会让人觉得天真幼稚的,童话一样的价值观。
或许在这方面,鹿蹊从来都没有被这个世界同化。
他仍旧是少年时那个向往美满幸福童话故事的鹿蹊,充满了与现实格格不入的浪漫主义色彩。
“我会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不是将就,不是合适,是非彼此不可的灼热偏爱。”
这是外表斯文性格内敛沉稳的季教授给不了鹿蹊的东西。
是过于理想主义的,也是鹿蹊或许终其一生都遇不到的滚烫。
所以鹿蹊早早就做好一人一家的准备。
“如果真的要改变人生的轨迹,我想要的,是每一天都在期待,而我也时刻准备奔赴热烈的下半生。”
鹿蹊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季空青。
果然,季空青的的确确是位体贴包容的绅士,听到鹿蹊的话,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质疑或者觉得不切实际的好笑,只是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与复杂。
像是想说什么,又迟疑着最终选择沉默。
但终于说明白的鹿蹊却长舒一口气,忽略自己心底隐隐的失落,站起身,将最后一点咖啡喝掉,握着空纸杯对季空青笑道:“走吧,季教授,咱们得先去自助取票机那边取票,等会儿下班高峰期了,人可能会有点多哦。”
这一次见面,大抵就是真的最后一次了。
《遗愿清单》是部老片子,鹿蹊大学时候就看过,但现在看也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季空青看的很认真。
大概是电影前两人真正开诚布公说的话起了作用,电影的这一个小时里,两人都没有交流什么。
从放映厅出来,出口大厅的走廊口立着一块宣传kt板。
是电影《遗愿清单》的主题活动。
宣传板上简单直白地写了两行字:『如果人生只剩下一年,你会否定自己现在的生活,去尝试不同的人生吗?』
下面贴了满满一整个宣传板的便利贴。
鹿蹊没有过多注意。
电影院经常会做这种电影主题的活动,通常来看电影的闺蜜或者情侣都会选择留下些什么,作为以后相视一笑的有意义的回忆。
但当他和季空青经过时,季空青却停下了。
季空青驻足在kt板前,静静看着,很久没有说话。
鹿蹊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季空青是那种理性至上的类型,但对方居然会因为看了电影,而去思考这种很哲学的问题。
“你会吗?”季空青突然问鹿蹊。
鹿蹊单手插兜,想了想,道:“不会吧。”
“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是他努力改变得到的一切。
“我会。”
季空青低声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鹿蹊身上,镜片后的眼眸里盛着鹿蹊看不懂的郁色。
“我会想抛却理智,克制,完完全全的,尊重自己心意去做一些事。”
鹿蹊觉得自己好像被季空青的视线紧紧拽住,窥探到一些危险的,却又充满了极致危险诱.惑力的东西。
片刻的沉默过后,鹿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其实这个命题是有问题的,一个人前半生努力那么久得到的一切,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拥有的,努力的,未必就是想要的。”
季空青回答,语调平静。
“只是足够合适。”
鹿蹊总觉得这个问题之后,他好像碰触到了呼之欲出的什么,像是被无形中推动着,他抬眸对上季空青的视线:“……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优先级会被不断后移,直到现在都没能去做呢?”
“大概是因为,考虑得越多,谨慎越多,就越是害怕胆怯。”
季空青当然能给,想给鹿蹊很多的爱,全部的爱。
但他的爱太过偏执,太过窒息,和期待与幸福的定义或许截然不同。
他给不出手。
也不敢给。
“如果人生只剩一年。”
可如果当人生走到尽头,当理智抵不过热烈,克制自然也会从岩浆外龟裂脱落。
季空青注视着鹿蹊,目光专注而认真,眸底藏着鹿蹊看不真切的暗涌。
“我只会遵从自己的心。”
如鹿蹊所想,第三次见面之后,两人在微信上的联系也逐渐少了起来。
反倒是鹿蹊莫名养成了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先摸手机看微信的习惯。
海女士似乎也暂时放弃了催促鹿蹊恋爱结婚的念头,这一周,鹿蹊过得相当风平浪静。
每天睡到自然醒,直播,下播,去画室泡到晚上,打会儿游戏或者看会儿小说,睡觉。
和从前的生活一样。
明明是已经习惯了的,明明是享受了很多年的自由随心。
但鹿蹊却总觉得……没劲。
门铃忽然被按响,鹿蹊猛地抬眼,小跑去玄关猛地打开门。
“surprise~”
发小的脸从门外怼到鹿蹊面前,还附带被用力塞进鹿蹊怀里的一小箱啤酒。
鹿蹊本能伸手接住,往后退了两步,身前的损友一个矮身就挤进了玄关,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熟门熟路找了杯子出来自己倒水咣咣咣一连喝了三大杯。
鹿蹊把啤酒放到餐桌上,转身关门,吐槽:“渴成这德行,你这是去撒哈拉大沙漠了?”
楚泉是鹿蹊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也是所有人里最先发现鹿蹊本性的人。
和鹿蹊的外乖内浪不同,楚泉从小就浪,肆意张扬到毫不掩饰,反正天塌下来有前面的哥哥姐姐顶着,家里的产业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下半生只要吃股份就能活的很滋润。
——也只能这样。
因为楚泉和楚家的大少爷二小姐不是一个母亲。
虽然明面上从楚泉被抱回楚家后,没人说什么私生子的事,但实际圈子里没人不知道楚泉是被母亲以三千万卖回楚家的。
“还不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事儿,我决定干了,这段时间跑东跑西的都快累死了。”
嘴上说这累,但说话的人脸上却是鹿蹊少见的精神,显然是乐在其中的。
楚泉拉开餐椅,长腿迈开一个跨坐,摸了一个苹果咔嚓啃了一口,看向鹿蹊:“说说呗?最近怎么了?”
鹿蹊什么样,楚泉一清二楚。
鹿蹊当然也没有掩饰,抬手揉乱半长不短的狼尾,走到沙发上盘腿坐下,揪了个抱枕在怀里连搓带按。
“我表现得很明显?”
“那当然……不是了!你朋友圈看着挺正常的,聊天也还行。”楚泉抬手高举玻璃杯,豪迈震声,“但我是谁啊,我泉某人和鹿小蹊的友谊坚不可摧!”
鹿蹊抬手把抱枕丢砸给楚泉:“说人话!”
他有点担心海女士或者自家同样敏锐的大姐发现端倪。
楚泉接住抱枕,往肚子和餐椅靠背中间一塞:“你最近和我聊天已经连续十几天不分享好东西并且发出比格怪叫了。”
“食色性也啊!你都不吃饭了,这还不叫出了大问题?”
“这不对,这非常不对!”
鹿蹊……鹿蹊无言以对。
他还真想不到能反驳楚泉的话,但这点也的确只有楚泉能察觉出来了。
这让鹿蹊松了口气。
楚泉见鹿蹊这么反常内敛,盯着鹿蹊琢磨了一会儿,拆了两罐啤酒,拖着椅子蹭到沙发旁边,用啤酒冰凉的罐体贴上鹿蹊的脸:“唉哟,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快给哥哥说说,是为情所困啊,还是灵感枯萎了?”
“前者哥哥我没辙,但要是后者,哥哥带你去豪华美男大游轮。”楚泉冲着鹿蹊挤眉弄眼。
楚泉出柜更早,不过楚家没人在意楚泉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楚泉过得再荒唐浪荡都不会引来什么风浪。
鹿蹊没吭声,瞥了眼楚泉。
楚泉皱了下眉,表情微变,脊背挺直,整个人认真了不少:“真是感情?”
鹿蹊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感受啤酒在嘴里噼啪炸开的微麻,过了一阵慢吞吞咽下去,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不知道。”
楚泉回忆倒推了一下鹿蹊最近的情况,若有所思:“是你那个相亲对象?”
但这更不对了啊。
鹿小蹊虽然看着好像特别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执拗又认死理,楚泉觉得,对相亲对象动心这种事儿他来干还差不多。
等会儿。
哦吼,那应该是动心了,但又因为是相亲对象,所以卡住了。
楚泉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摸着下巴感叹:“啧啧,这得是多天仙的相亲对象,才能让咱们眼光刁钻,画美人无数的鹿大大心动纠结成这样啊。”
鹿蹊闷声:“季空青。”
楚泉:“……谁?”
鹿蹊:“季空青。”
当年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从鹿蹊嘴里听了六年季空青名字的楚泉:“……6。”
白月光男神十年后重逢,还是相亲对象。
这冲击感,宿命感,比天仙还致命啊。
“不是,这也……太巧了吧。”楚泉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是一直憋着难受,这会儿开了话茬,鹿蹊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最近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倒了出来。
楚泉听得表情变来变去,由于听到的剧情过于罗曼蒂克,他捏在手里的啤酒都忘记开拉环,几乎焐热了罐体。
好家伙。
重逢之后,发现男神还加了一层职业禁欲buff,正装诱.惑拉满,还是个搞纯爱的,除了太过正经,哪哪都没问题,处处都是极品。
这哪能怪鹿蹊扛不住。
搁谁谁能扛得住。
鹿蹊没被勾.引去结婚公证处,已经算是心志坚定了。
客观来讲,楚泉这个发小损友,要比鹿蹊的亲人更了解鹿蹊。
所以,楚泉沉思着慢慢喝了小半罐啤酒,斟酌了很久,开口:“鹿小蹊,抛开相亲这些不提,你觉得季空青怎么样?”
鹿蹊双手握着啤酒罐,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又点了下头。
楚泉懂了。
这是喜欢。
不管是从前的喜欢再度萌芽冒出头,还是重逢后生理上的吸引,都是喜欢。
但相亲这个词,对鹿蹊而言,几乎是安全感最低的开场。
再如何的心动,被标上了相亲的名义,总会让鹿蹊联想到父母的联姻。
这是鹿蹊的心结,也是他梗在喉间,这么多年都难以和什么人展开亲密关系的石子。
或许这颗石子看上去并不大,但每当向往感情的鹿蹊想要迈出一步,想要改变,想要尝试感情时,都会摩擦在最柔软的咽喉要害处,疼得鹿蹊缩回脚步。
可即使这样……
楚泉忽然笑了,抬手将啤酒易拉罐放在耷拉着脑袋的鹿蹊头上。
鹿蹊没好气:“干嘛!”
嘴上嫌烦,浅褐色的脑袋却很是配合地顶着啤酒罐没动。
楚泉看着鹿蹊的目光越来越柔和。
他是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唯独会用最无害柔软的肚皮对着鹿蹊。
因为他知道鹿蹊不会伤害他,不会刺痛他,而他同样也回馈鹿蹊最真挚纯粹的友谊。
无关利益,无关任何。
他们会是永远的,第一好的朋友。
所以,如果鹿蹊需要被推一把,即使以后或许会承担什么,楚泉也愿意去做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看似开朗实则敏感的鹿蹊有么多渴望被爱,渴望改变。
多么想要一个,属于鹿小蹊的,充满爱意的家。
“鹿小蹊,没有人能严丝合缝地按照你的想法来爱你。”
“很多缘分都会差上那么一点,没有百分百的完美。”
楚泉谈过很多场恋爱。
他有过见色起意的逢场作戏,也曾经交付真心,所以他的爱情观总是现实而悲观的。
可他真心希望鹿蹊能够如愿以偿。
说完那句让鹿蹊愣神的话后,楚泉弹了下鹿蹊的脑壳,拿走啤酒罐,开玩笑似地道:“你这么想吧,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香喷喷的,你先甭管你想象中他是什么味儿,塞嘴里叨一口尝尝嘛。”
“相亲闪婚多好啊,没有利益纠葛,你还是自由的。”
“不好吃了咱可以离嘛。”
鹿蹊:“?”
“有你这么强词夺理的吗?”鹿蹊无语,伸脚踹了下楚泉,“那照你这么说,我干嘛要结婚,恋爱吃吃看不就行了!”
楚泉叹气:“我倒是行,你能行么?”
鹿蹊讷讷半晌,脸红了。
某人意料之中的反应让楚泉耸肩摊手。
别看鹿某人涩图画得飞起,直播聊天浪出云霄飞车,但实际上纯情到甚至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
楚泉点到即止,没再劝鹿蹊,毕竟关键的选择得鹿蹊自己想清楚。
他话音一转:“说了半天,我都没见过这位天仙,你有没有什么照片速写之类的?”
不说还好,楚泉提起这个,鹿蹊就想到季空青发来的那张相亲简历上的两寸免冠证件照,唇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给楚泉看了那份季教授的自荐简历。
也因为这份简历,楚泉对好友口中的季教授有了一个具象化的认知。
楚泉伸手:“速写呢?我可不信,你遇到这种天仙,能忍住不画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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