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秋看的是绿湖的方向。
感觉到他的视线,望秋回头向他看了过来。
看着望秋幽深的眼睛,他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涌上心头。
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太过震撼,以至于他无法把昨夜的望秋和他认识的望秋联想在一起。
甚至望秋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却不敢去质问对方。
望秋站在原地看了二队长片刻,随即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他独自走进密林深处,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这条通往绿湖的路,望秋已经走的很熟悉了,仿佛身体有自己的意识,不需要他思考就能走到想要去的地方。
站在银白色的细沙上,望秋看着前方那片被太阳照亮的湖泊,耀眼的太阳倒映在湖中心,将整个平静无波的湖面都照出了金色的光。
他眼眸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白天的温度又闷又热,很快望秋的脸上滑下一滴汗。
站在原地的望秋缓缓抬手拭去了鬓角的汗水,眼睫微垂地看着指腹那滴透明的汗珠,他伸出舌尖,将指尖伸进了嘴里。
阳光下,望秋的舌尖晃过一抹金色的光。
汗珠湿咸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淡淡的苦。
他抬眼看向前方的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失神,不由得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踩上冰凉的湖水,荡开的波纹冲刷着他的鞋面,哪怕隔着长靴,也能感觉到湖水的幽冷。
望秋的胸口微微有所起伏,苍白的脸荡开了一丝潮.红。
而湖面的波纹还在层层叠加,越荡越远,连湖中心的太阳也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望秋身后的衣服慢慢被泅湿。
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正贴着他的后背。
随着浸透进皮肤的湿意,从耳边散发的气息带着湿冷的温度,还有淡淡的水腥气。
望秋闭了闭眼睛,仰起头,上下滚动着喉结。
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嘴,“阿潺……”
“望队。”
身后传来了二队长的声音。
望秋神情一顿,缓缓地回过头。
二队长浑身一僵,抿着唇站在原地。
站在湖边的望秋有一半身体露在了阳光下,挺拔的身体像一杆锋利的长枪,但望秋的眼睛却又深又沉,幽幽的像蒙上了一层浓黑的雾。
而让二队长感到后背发凉的是他感觉到不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似乎在望秋回头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转头看向了他。
一个看不见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望秋迈开脚步,向着二队长走了过去。
二队长强忍着内心的心悸,却还是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望秋的气势混乱又锋利,还有望秋身后的冰寒与压迫感也随着望秋的脚步扑面而来。
此刻的二队长觉得自己承受了不止两倍的压力。
望秋停在二队长的面前,背着光,脸上蒙着阴影。
看到二队长那副紧张的样子,望秋没有说话。
但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二队长倍感压抑。
好半晌之后,才听到二队长艰难地问:“望秋,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身后好像呼了一口凉气,带着微凉的气息贴在望秋的耳畔。
明明白天的温度炙热无比,望秋的后背却清凉透骨。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明白陈队的意思。”
二队长紧握着拳,以此来压制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望秋,特务局的任务是要你抓获T39号,可我们已经在这耗费……”太多时间了。
最后那句话二队长没说出来,扑面而来的寒意直击他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
望秋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就像个□□.控的木偶,又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从他身后散发出来的寒意让阴影下的他充满了诡谲的气息。
“望秋,昨天……我都看到了!”二队长无比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的表情无比痛苦。
而望秋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二队长,甚至那抹平静在此刻更像是极致的漠然与失控的疯狂。
“所以陈队想说什么。”
“那就是T39号吧,望秋,T39号就在你身边,你……呃……”
二队长仰起头,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
望秋看了二队长片刻,随后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那片在阳光下变得死寂冰冷的绿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张开嘴,没有感情地开口。
“扑通”一声,二队长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股湿凉的气息重新贴上望秋的后背,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无比融合。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二队长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身姿挺拔的望秋回过头,没有表情的脸上是看不透的冷漠。
“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听到望秋的问题,二队长的眉皱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此刻的望秋。
“什么意思。”
望秋往前走了一步,被阴影笼罩的脸在树影中模糊不清。
“有时候我在想,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名字还是存在的价值。”望秋停下脚步,盯着二队长的眼睛说:“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望秋整个人的气息无比诡异,二队长往后退了一步,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
他抿着唇,从望秋的脸上移开了视线,似乎不敢看望秋现在的眼睛。
好半晌之后,他才垂下眼,哑声道:“这不是你,现在的你很不清醒,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你肩上担负的责任……是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二队长抿着唇,转身走了。
目送着二队长离开的背影,望秋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领口。
怎么才算清醒。
他只知道只有沉进湖里的时候,他才真实的感觉到了轻松和满足。
而他是谁,又应该是谁。
是别人的“希望”,还是人人敬畏的“人形兵器”,亦或是特务局的一把刀。
为什么,他就不能是望秋,只是望秋。
湿凉的气息贴近望秋的颈侧,衣摆被掀开,仿佛一只微凉的手从他的衣摆伸了进去,抚摸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
他仰起头,挺拔的身姿似乎倚靠在谁的身上。
随着身体的颤.栗,他闭着眼睛,神态迷离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阿潺……”
长时间待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很容易给人带来精神损伤。
不少人都在发高烧,连意识都不太清醒。
剩下的人也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那样浑浑噩噩。
望秋被雾霭笼罩的眼睛没有感情地看着那些死气沉沉的人,每个人的样子都很鲜明,在望秋的眼里却模糊的只是一个人形。
他好像在看着他们,可他的眼里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在看到二队长的时候,他对上了二队长复杂的眼神,但他依旧没有停留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人对望秋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鲜明的意义。
角落里的副队注意到了二队长的眼神还有望秋不太对的状态,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
夜晚到来。
已经麻木的众人彻底放弃了抵抗,纷纷裹紧睡袋来抵御晚上的寒冷。
被摧毁的精神无形中让他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侦查队长也不如之前那样执着坚定,所有人都忘了来到这里的目的,现在他们只想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副队看了眼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望秋,悄无声息地走向了一直盯着望秋的二队长。
“陈队。”
副队蹲在二队长身边,低声说:“你也觉得望队不对劲是吗。”
二队长心口一跳,转头看向副队。
“什么意思。”
“你不是也发现了吗,望队从进来开始就什么也没做,我们进来多久了,有半个月了吧,大家都忘记了时间,而望队也像什么都没察觉一样,既不想办法找到T39号,也不想办法出去,就好像要留在这里。”
听到副队的话,二队长顿时向着对方看了过去。
他没想到这里除了他还有人保持着清醒,甚至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但他并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而是眉头微蹙地说:“你想说什么。”
副队认真地说:“我只想知道望队在想什么,难道他忘了我们的任务吗。”
“这件事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
“可现在只有陈队你察觉到了不对劲。”副队目不转睛地看着二队长。
“既然现在任务停滞不前,望队又什么都没做,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件事上报到总局。”
听到这句话,陈队皱紧了眉头。
见他没说话,副队又说:“陈队,你有办法在晚上保持清醒吗。”
二队长转头看向这张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好半晌之后,他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开口。
“没有。”
“真的没有吗。”
“你什么意思。”二队长的眼神冷了下来。
副队别过头,看向了前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望秋。
“我原来一直以为陈队不喜欢望队。”
从二队长的表现来看,他对望秋的态度确实不够热情,甚至一直有种刻意拉开距离的冷淡。
二队长看着对方的脸没说话。
他进特务局也有差不多十一二年的时间了,他已经不像其他新人那样对特务局怀有最纯粹的信任。
而他记得这位副队是进入望秋小队时间最短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是总局调过来的人。
这个一直不太起眼的青年,今天的存在感似乎变得格外强烈。
二队长收回视线, 冷淡地开口:“我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反而是你, 作为队员, 对队长服从命今和无条件的信任是最基本的准则。”
副队深深地看了二队长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起身离开。
“二队长说得对, 是我想多了。”
看着副队离开的背影, 二队长表情严肃地皱起了眉。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提醒望秋。
或者说,他不知道现在的望秋还会不会听他说话。
二队长最终还是没有去找望秋, 他不知道自己该出于什么立场去散发这个“好意”。
而时间消磨到现在,所有人都在重复枯燥的时间中失去了斗志,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昏睡带来的影响,所有人都变得眼神涣散,有些神志不清。
带过来的食物已经吃完了,水源早就是能省则省, 可在这个封闭的深潭谷里,他们就像一群被关起来的猎物, 出不去,也无法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密林里找到能生存下去的痕迹。
再这样下去, 大家迟早会精神崩溃。
现在, 大概只有二队长在坚持每天出去寻找出路了。
而望秋则像是个游离在众人之外的人, 常常独自待在角落,甚至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又是一个重复到来的白天,已经没有人再出去,而是都蜗居在那一小块空地,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望秋就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 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看到望秋的背影,守了很久的副队也悄然站起身,跟在了望秋的身后。
走进冰冷的湖水,感觉到幽冷的水包裹着他的身体,望秋才如释重负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越来越不知满足,常年压抑的欲.望一经开闸就变得欲壑难填。
就像一个瘾.君.子,一旦离了毒,就会变得抓心挠肺,心.痒.难.耐。
望秋坐在湖边,眼神涣散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阿潺。”
听到他的呼唤,荡漾的湖水涌起一股小小的浪潮,攀上了他的大腿。
幽冷的湖水浸湿了他的裤子,透过布料渗进他的皮肤,似是抚摸,又像挑逗。
望秋的脸上露出了迷离的表情。
这一幕让跟过来的副队骇然失色。
他没想到会发现一个如此可怕的秘密。
很快他看到望秋向着前方抬起手,一脸失神地抬着头,仿佛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人。
可他的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躲在暗处的副队咽了咽口水,看着自言自语的望秋,脸上被吓得面无血色。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几乎停止了心跳。
只见望秋张开嘴,伸出舌尖,一枚藏的很好的舌钉赤.裸.裸的展露在阳光下,黏连的银丝散发着淫.靡的颜色。
以前的望秋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冰冷的雪、坚硬的盾,还有封闭的蚌壳。
所有冰凉坚硬的词都可以套在望秋身上。
他从来衣冠整齐,连领口的扣子都很少解开,浑身上下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露在外面,可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常常带血,也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和欲.望和美相关的联想。
更遑论那枚金色的舌钉,望秋就像用制服包裹着自己的身体那样克制又严谨,不会轻易展露分毫。
没人知道望秋的身上藏了这样一个*乱的东西。
可现在的望秋就像一个在炙热的温度下缓缓打开的蚌,心甘情愿地露出了里面湿润柔软的蚌肉,还有黏腻又湿哒哒的珍珠。
看着这一幕,副队震动的瞳孔充满了不敢置信和难以形容的惊恐。
如果副队走近的话,就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映在湖面上,正弯着腰和望秋唇舌相接。
而望秋仰着头,眼眸微眯,脸上痴态尽显。
他沉浸其中,享受其中,也渴望能够得到更加强烈的满足。
就在他意乱情迷之际,从树丛里传来的动静让他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眼眸幽深地看了片刻,随即继续神态迷离地沉醉下去。
而湿凉的水汽就这样将他从头到脚的包裹,充满占有欲的将他吞入腹中。
水波荡荡的湖面上,望秋在动情中心醉神迷,另一双属于怪物的眼睛也在深深地看着望秋。
属于望秋甜美的气息同样也让它着迷。
二队长一回来就发现了副队的不对劲。
对方实在不算个心理素质好的人,又或者是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让副队完全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他脸色苍白,比那些高烧的人还恍惚的厉害。
但他仍旧在第一时间做出了举动,将消息上报到了总局。
只是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出于内心的恐惧,他没有细说,只提了望秋被变异体蛊惑的事情。
腕上的手表被一只手夺了过去,二队长脸色难看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你有信号发射器,你能和外界取得联系!”
副队被夺走手表也没有举动,他转头看向二队长,神色恍惚地说:“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忽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怪异,有无法理解的愤怒,有恐惧,还有厌恶。
“他……望秋,居然和变异体……”
还是那样一个凶残可怕的怪物。
他没能把话说完,似乎每说出一个字都觉得难以启齿。
二队长却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你为什么能直接和总局取得联系,你是总局派来的人,你在监视望秋!”
最后一句话,二队长说得极其肯定。
副队甩开了二队长的手,冷冷地说:“这不是陈队该关心的事,作为一个队长,作为人们赖以生存的希望,作为特务局的中流砥柱,他在做什么,他明明找到了T39号,却任由大家被困在这里!”
听到这些话,二队长不由感到厌烦。
又是这些话。
什么希望,什么中流砥柱,二队长都听厌了。
他早就在时间的消磨中失去了对特务局的信任,还有所谓的“保护人类”的信仰,这些话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也不会让他产生同仇敌忾的情绪。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总局让你监视望秋,为什么。”
“没想到陈队会这么关心望秋。”
“不要转移话题,我不想听这些。”
副队冷哼一声,“陈队不必反应这么强烈,你只要知道你是二队的队长,也一直都是二队的队长就够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副队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前方,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望秋的身影缓缓自深处出现,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正冷冰冰地看着这里。
没有人能够直面望秋散发出来的气势。
副队向后退了一步,竟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想起当时望秋斩杀双头狼时毫无波动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对生命毫无起伏的漠然。
他怕了。
现在的望秋在他眼里和怪物无异。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举动,二队长愣了一下。
转头看到望秋一双冰冷无色的眼睛,二队长不确定此刻的望秋算不算清醒,只觉得被望秋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