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看见,就会发现除了肩上缀着的军衔不同以外,林衍的身影几乎能和尚还年轻、意气风发的先锋军统帅的旧影子重合。
也许他在面对这个世界时,还是下意识想寻求某人的帮助。
“哥哥,如果你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呢?”
林衍只是面对镜子这样说着,并不奢求回答。
转眼间,林衍眨了一下眼睛,在眼瞳深处的雾气就散了,他还是那样一幅无坚不催的模样。
迈出准备间,一路上无数的眼神将林衍笼罩。他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
由于林衍已经被指挥塔最高长官所认可,晋升仪式就在这座白色的塔内举行。林衍一路行动如风,高速电梯一路运行,毫无阻碍地将他送至目的地。
按照一般的流程来说,林衍应该是在到场官兵的见证下,由家人为他佩戴肩章,整理着装,才能进入宣誓阶段,但林衍履历上清晰记载着,他无父无母,也无任何协议上的家人。亚修斯公爵考虑到他的情况,特地允许他简化流程,早点开始宣誓。
林衍有些无所谓地略过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心想:“如果是哥哥来帮我佩戴肩章,或许就没这么无聊了吧?”
他在仪式现场的大门前站定,心底却涌出一种陌生的渴望。他突然孩子气地想着:“如果我现在要求我曾经的直系长官来为我授衔,他们会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吗?还是我们之间某些余情未了的证明?”
他在门开启的间隙里,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仪式大厅里队列齐整,中央座位上的人影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是亚修斯在笑:“我的左膀右臂,你来得很准时,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林衍敬了一个礼:“是。”
“那就开始吧,我为你主持宣誓。”亚修斯公爵站了起来。
仪式进行得非常流畅,无论是就职的宣誓词,还是礼仪剑的授予,任何环节都挑不出毛病。公爵本人最喜欢效率高的手下,看着林衍的眼神都透着明显的欣赏之意。
……忽略掉他曾把林衍送上军事法庭的事实。众人在授勋仪式里交换眼神,低声的讨论淹没在乐团演奏的乐声里。
“听说他跟公爵效忠的时候,说自己是一把不会思考的刀啊……”
“啧啧,真是狗腿。看他那双眼睛,是狗该有的眼神么?”
“这分明是一只高傲的野兽啊……哪是一般人的眼神!”
接下了首相兼总指挥官赐的剑后,按道理应该是与亲人合影的环节,可林衍举目无亲,有过教导之情的几位长官,却远征的远征,休养的休养,这个环节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卡了一下。
“可惜了,合影环节应该请我们的上将来的,毕竟你受过他不少照顾……是我的疏忽。”亚修斯似乎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旁侍立的礼仪员神色微微波动,将眼底的惊讶压了下去:之前那场战打得甚是惨烈,先锋军作为前锋机动部队身先士卒地介入战场,指挥官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状态内……而那样的状况在这位眼里,居然只是“休养”,还能随召随到吗?
林衍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起来,但他还是把眉毛和嘴角都在脸上捋顺了,平淡地回了一句:“首相大人想得周到,只可惜我无福消受了。”
“年轻人,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亚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不就一张合照么?你若是真的介意,我当即把人给你叫来,首都星的医疗资源可是最好的,还能让人死了不成?”
“再说……”白发的公爵看着林衍的脸色,鲜红的眼睛里淬着明显的恶意。
他将脸凑了过来,声音很低,只有林衍才能听到:“病着的美人,更上相啊,中校你觉得呢?”
林衍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不,首相大人,我对队长没有什么想法。”
他称呼叫得亲密,但咬字却狎昵又嘲讽,面上毫无表情,就像是称呼着一位关系已不甚亲近的长官,淡淡地含着一点微妙的怀念……
这样的心绪很符合一位有野心,外热内冷的青年军官。
亚修斯公爵在心底嗤笑了他一声,但还是弯起嘴角表达了一点通情达理,没再在他伤口上撒盐了,向一旁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仪式可以进入尾声。
“无聊。”亚修斯公爵磨了磨后槽牙,“算了,看你这样估计也跟他不大对付。”
贵族的兴致来了又去,就像云雾。仪式结束后,林衍谢绝了一切朝他递上邀请的人,独自往准备间走去。
越离开人潮多一步,他的呼吸就越剧烈一分。
“砰”地一声,他甩上门,一掌拍在洗手台面上,压抑许久的情绪从他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炽烈又暴躁,非常反常。
如果现场有人看见,估计得叫警卫队来处理现场……因为金色丝线一样的精神力又凝成了实质,正在林衍的身上缠绕着,每一颗粒子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该死,开什么玩笑?”林衍将鼻尖贴近镜子,此刻的面色甚至能称得上狰狞了。
“他怎么敢……怎么敢……?”
亚修斯轻蔑的态度和神色仍在他的脑海里闪动,林衍难得地染了一点火气,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泛红的骨节,过了许久,才拧开水龙头,再度往脸上泼了些水。
“哟,这么生气?”突然有男声在林衍身后传来。
而这间准备室应该是林衍专属的,没有任何人能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进来。
林衍瞳孔骤缩,回头的瞬间刀已出鞘。
“消消气,这么冲动可不行。”那个身影灵活地往后闪了一下,躲开了林衍劈下的剑风——是楚惟。
“……楚将军?”林衍揉了一下眉心,像突然犯了牙疼,“您能不要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吗?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
“我破解密码的时候敲了暗号好吗?”楚惟没好气地呛了一声,“谁让有的人沉浸在无能狂怒里,连暗号都听不见?”
“……”林衍无言以对。
空气安静了几秒,楚惟双手抱臂,“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看见他跟你说悄悄话了。”
“他那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疑心病重,不把人当人——我猜他说的那些话八成是气你的,别往心上放。”
“我知道。”林衍涩然开口,“只是,我在外面能陪这些人演戏,在自己地盘上要是再演,只怕我要疯掉了。”
“那你下次疯的时候告诉我,我躲远点。”楚惟凉凉地回答。
“哥哥呢?他……”林衍终于开口,“他还好吗?”
“还行,万幸没死成,被玛兰妲捞回来了。”
“我现在能去看他吗?”
“不太行,不是你的问题,我怕玛兰妲看见你,要扇你巴掌。”楚惟举双手投降,“你要是不怕,你就去,我不拦你。”
“要是能去看他,挨点打也是应该的。”林衍叹了口气,“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去看他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楚惟说,“跳槽成功去看前上司,在别人看来就是炫耀,没别的意思,你懂我意思吗?”
“……懂。”林衍摸了摸鼻子。
“懂就去换衣服。”楚惟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换身校服,把你这骚包的发胶抹掉!”
“洗了洗了!全都洗了……对对对,领带扔了,衬衫穿着。”
“队长他最喜欢你清爽利落军校生的样子,你要是顶着这张嚣张跋扈军官脸去见他,肯定得把他气出不少病!”
“没见过队长生气的样子。”林衍顺从地听取了楚惟的建议,顺带提出了一点疑问,“会很可怕吗?”
“会。”楚惟罕见地直白回答了一声,“有你受的,我不会帮你的。”
“怎么能这样?好歹你我也是一条战线上的蚂蚱啊。”林衍将军校制服外套规规矩矩地套好,“将军,至少捞我一把。”
“那我就告诉你一招。”楚惟说。
林衍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将耳朵凑过去。
“用美色///诱惑。”他笃定地说。
林衍:“……?”
第63章 探病
虽然连楚惟好心的教导都没听懂, 但林衍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首都星医疗中心找人。
先锋军的统帅所在的病区级别很高,只有登记验过权限后才允许去探查。前台的工作人员一看证件, 就从林衍的军衔里推出了一点腥风血雨的蛛丝马迹, 再结合自己听到的八卦……看着林衍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提防。
林衍:“……”
没了先锋军副官这一重身份, 他的面貌在朴素的民众眼里是那么的难以令人信任……这难道也是复仇路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权限足够了,请跟我来, 长官。”前台的工作人员最终还是屈服了, 只小心地抬眼看他,“请不要在重病房吵闹, 会影响病人恢复——”
林衍注视着他后,他就一激灵,想不起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没事,不会的。”林衍说, “病房在哪里?”
“好、好, 我带您去。”
白色的长廊漫无尽头。林衍的心跳随脚步声渐渐加速,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工作人员正拉着他的手腕,声音透着害怕之意:“您答应我, 不要激动好吗?您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林衍正想说话, 工作人员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放开了。
“病房到了。”他说, “有事可以按传呼铃, 会有人来处理的。”
随即工作人员就迅速转头, 一溜烟地跑开了。像是害怕和他独处似的。
林衍手指点触着冰凉的门,有点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去。但门上迅速闪了几下灯,随即门铃系统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衍先生?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发呆?”
是诺玛。林衍“啊”了一声, 有点含糊地回答:“……在想事情。”
好在人工智能非常好敷衍,她没说些什么,只是非常贴心地把门打开了。
林衍失去了犹豫的最后机会,只好踏进了病房。
但里面的人也没给他组织好语言的机会。因为林衍看到医疗舱的那刻,就发现程渊根本就没醒。
病房里很安静,因为向阳,空间显得明亮而空旷。除了医疗舱嗡嗡的声音在回荡,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林衍盯着那片被药雾笼罩得模糊的玻璃,近乎痴迷。
他就像等待着判决的犯人,心中怀着幽微的迷恋和逆反的新奇感,面对正在沉睡的心爱的人,心痛之余,还萌生了一点扭曲的期待。
“这是不对的。”他坐了下来,默默地想着。
时间在这片安静的区域里推移得很慢,林衍搬了把椅子坐在医疗舱边,将手心覆在玻璃上,像是抚摸着里面那个模糊的人影。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是不用猜测哥哥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就像回到了少年时。
林衍一边看着程渊模糊的脸发呆,一边悲凉地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怎么,这个时候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玛兰妲雷厉风行地推开了门,看见林衍后挑了下眉,存心挤兑道:“哟,怎么还穿校服,刚当官不展示一下军衔我看看?”
“……将军,我不是来吵架的。”林衍在她的逼视下,有一点无奈,“我是来看他的。”
“照看都不带点东西,有点没诚意吧。”
玛兰妲还穿着军服,眉宇间都是疲惫感,看样子是抽空回了一趟红枫星,着急忙慌赶过来的。
林衍能猜到先锋军内部应该不是很安定,身为副队的她,在没有指挥官坐镇的军部……一定有些独木难支。
玛兰妲倚在门边,远远地抬了下颌:“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她是指进了指挥塔后的打算。林衍的手没有从玻璃上放下来的意思,声音有点轻快:“当然是往上爬啦。”
他没有敷衍玛兰妲,他是真的想通了一些事。
“你还挺坦诚。”玛兰妲哼了一声,“你想做到什么地步?到了这个时候,先锋军还能够信任你吗?”
“我当然希望你们信任我。”林衍答得很快,“在哥哥的照顾下,我什么都干不成的。现在这样,只是权宜之计。”
“你想干什么?”
“我想……”林衍开口,像是将自己考虑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想照顾他。我喜欢他。”
“我的天哪。”玛兰妲即便是有一些心理准备,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用手扶了一下墙,“你、你真是——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林衍的手指紧了紧,“应该不知道吧,我演技还挺好的,他看不出来。”
“你就算不演,他也看不出来的。”玛兰妲发出一声长叹,“我们队长啊,就是这么低情商又迟钝的一个人。”
“你喜欢他什么?脸吗?”她说,刻薄的语气里近乎带了些无奈在里面,“他……虽然对谁都好,但脾气挺烂,人也强硬,心里藏事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喜欢他什么?你是什么受虐狂吗?”
“我不知道。”林衍叹了口气,将目光落了下去,“大概是,有一点吧。”
“……确实不太像个白眼狼。”玛兰妲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林衍,“感觉像被队长养得……反倒有点傻里傻气的。”
她的语气很委婉,但意思确实很直白。林衍有点牙疼:“将军,你能别挤兑我了吗?”
“这哪叫挤兑,这是一点基本的查成分。”玛兰妲走到窗边,将窗帘打开。
“哥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林衍低下头将脸颊贴在那片玻璃上。
就像是跟沉睡的那个人耳鬓厮磨一样。
“……”玛兰妲似乎是觉得这一幕有点磕碜,不着痕迹地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了。
“其实如果给一针清醒剂,就算是植物人也能起来正常活动,这就是现在首都星的科学技术。”
“只是天知道之后药剂会带来什么后果?我自作主张改了一下治疗方案,撤了很多新药,让他休息到现在。”
玛兰妲眼底有点发红,低骂了一句,“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怎么想的,批了这么多实验级针剂下来!要不是楚惟和我拼命拦着……”
“反正目前先锋军还有我在。”玛兰妲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如果在这个欺骗上级指挥官的层面上,我们确实都算是同盟。”
“他在那次的爆炸瞬间就启动了跃迁空间,虽然自己连人带机甲就在爆炸点上,但只是介于跃迁开始得很迅速,受的爆炸伤害比较轻。”
玛兰妲说,“那些高能灼伤在他身上,倒还算不那么严重的。反倒是……紧急跃迁带来的后遗症,和精神接驳的副作用更强烈些。”
林衍看着玻璃里那张苍白的脸,突然很想掀开面罩,仔细地抚摸一下。
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很无力,不知是什么感觉,一种很让人想要落泪的冲动裹挟了他。
林衍将嘴唇贴在玻璃上,无声喃喃:“我该拿你怎么办,哥哥?”
玛兰妲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开口道:“我应该没跟你说过,队长以前就有过一次严重的脑损伤。”
玛兰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声音很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他还清醒着,肯定不会让我说出来的。”
林衍看着突然打开话匣子的女将军,很看人眼色地沉默了下去,没有接话。
“那次受伤,我们都还不是核心部队的成员,也只是听说了一点。相传是……实验失控。”
“机甲反噬了所有人,那是我们第一次听说,机甲暴走以后,还有‘精神污染’这一巨大的灾难。”玛兰妲说。
“只有队长活下来了,受了很重的伤,他感官超载后视力听力丧失的症状,好像也是因为那次落下的病根。”
“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玛兰妲很快从回忆里返回现实,对着林衍冷哼一声。
“反正队长也不一定能醒过来了,要是他真的……这先锋军啊,就算是就这么废了。”
林衍好一会才开口,他将手心贴在了玻璃上,呼吸呵在冰凉的玻璃上,水雾显得很温柔,“我不会让他那样的。”
“你最好做到。”玛兰妲翻了个白眼,“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死犟。身居高位这么久,也没人能管住他,每天把我们这些旧部啊,哄得团团转。”
“我可以。”林衍说,他的眼神很专注,灰眼睛里一片清明,“我现在已经不是先锋军的人了,这意味着……我能有很多的机会。”
“只有先锋军有他坐镇,有你们在,我才能放开手脚去干我想干的,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玛兰妲:“都这么大了,还得需要锚点才能干活吗?你这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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