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指挥官今天也在护短(三月冰凌)

他仿佛看到程渊举起了武器，如同前世重现, 要将他这个失控的“兵器”彻底终结。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通讯频道里，响起了程渊的声音。那声音异常平静，穿透了林衍脑海中的混乱与嘶吼，清晰地传入他的意识深处：
“小衍……别怕。”
林衍暴走的动作猛地一滞。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做的很好。” 程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衍的心上。
昆古尼斯号机甲死死缠抱着林衍机甲的双手骤然收紧，无视了它锋利的骑士刀，张开了双臂，如同一个拥抱的姿态，将核心动力炉的位置，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林衍面前。
这次不一样。
“喀喀。”
令人牙酸的声音自昆古尼斯号胸口传来。那柄锋利的骑士剑穿透了它的胸膛，刺穿一层层护甲的声音恍若朝深谷扔下一颗石头，回音黑暗而幽深。
同时，昆古尼斯号手爪收拢，从灰色的机甲背后掏出了一颗正在奔腾喷火的动力炉核心，扔下了塔。
“这不是你的心脏，小衍。”程渊说，“清醒点。”
噩梦陡然清醒。
林衍满脸冷汗，收拢手指，发现自己的胸口并未被程渊冷着脸开洞，眨了眨眼，冷汗从额滚下。
程渊似乎是想对他笑一笑，嘴角的弧度很快又有些伤感地垂了下去。
“这次没时间告别了，就这样吧。”他对林衍说，“权柄和反噬已经都转移到了我身上，不过危机不会持续太久，昆古尼斯号能源耗尽，动力炉严重受损，我不敢保证它会不会炸，尽量不让这种事发生吧。”
“我会尽力阻止它的自爆，给你们少留下些……心理阴影。”他的语气近乎自嘲。
“尽快疏散人群，昆古尼斯号撑不了多久，你们的动作要快。”
“不！”
林衍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驱动机甲，但失去动力炉的机甲已经熄火。他想带着程渊一起走，但程诺和诺玛都服从了主人的指令，正在利用最后一点珍贵的能源，逐步弹出林衍所在的驾驶舱。
“那你呢？”他徒劳地伸出手，“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吗……”
程渊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温柔的叹息，透过那刺目的白光，清晰地传入林衍的脑海：
“有时我会想，你如果不再想到我后，会是什么样子。”
“很自私不是吗？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都建构在你和我相遇的最初，那时候我年少，而你不谙世事。”
“我曾无数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老师不曾对我伸以援手，首都星的一切也不会因为特内拉技术的发掘而迅速变质。而那时候，你将会得到最完美的幸福生活，在阳光下健康地成长。”
“现在答应我的愿望吧，小衍，去选择另一种人生。”
林衍的驾驶舱应声弹出，而在空旷又孤高的天空之上，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明亮而炽烈的光芒，以昆古尼斯号为中心，轰然爆发。
比恒星更耀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持续了数秒，才缓缓黯淡下去。
当刺目的光芒消散，塔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贯穿了数层甲板的焦黑深坑。坑洞边缘是熔融后重新凝结的、如同玻璃般的扭曲金属。两台纠缠的机甲处在漩涡中心，仍旧相依相偎。
玛兰妲从废墟中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布满血污和泪痕，呆呆地望着那个巨大的深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泣。
楚惟瘫倒在地，双目失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
阿尔勒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地面，指节血肉模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
深坑边缘的废墟中，林衍的驾驶舱半埋其中。驾驶舱严重变形，舱门被从内部暴力破开，一个身影踉跄着爬了出来，重重摔在仍有余热的地面上。
是林衍。
他浑身是伤，脸色惨白如鬼，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深坑。
刚才自爆产生的瞬间，精神网的沉重权柄连同精神污染本身，都毁灭在了那道炽亮的白光里。随着灰色机甲被昆古尼斯号掏出动力炉“杀死”，林衍的意识得以自权柄中解放，在污染里幸存。
但那最后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彻底剜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呼喊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混杂着血和灰的泪水，失控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他颤抖着伸出手，徒劳地望向那苍白的机体。
最终，所有压抑的、崩溃的情绪冲破喉咙，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嘶喊，在死寂的废墟中久久回荡。
噩梦结束后，一切都会是新的。

第81章 联盟
联盟在对自由的呼唤中, 在血与火中轰然建立。精神网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当它焚毁后，无数人在幻梦中回过神来, 在烟尘中与众人茫然四顾。
他们终于接触到了真正的世界,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林衍, 你为什么不想继续担任联盟执行官？”
宽敞的办公室里，玛兰妲端坐着, 头疼般拧了拧眉心。她坐在林衍对面, 看着对面那个靠在椅背里，姿态放松的青年, 忍不住开口再次追问：
“联盟刚刚站稳脚跟，第一届正式执行官选举在即，你为什么没参选的意思？”
她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捕捉林衍眼中任何一丝动摇, “这是众望所归。”
林衍的目光落在窗外, 那里是新修缮的广场, 人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重建家园的忙碌来来往往, 无人机极有秩序地在低空穿行，上面运载着许多建筑资源, 节省了大量人力。
他声音很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不合适。”
“你怎么不合适？你太合适了！”玛兰妲听到他这么说，柳眉一竖。
林衍怀疑, 如果不是给自己一点面子, 可能她直接就踩上桌子, 用激光枪逼自己上任了。
“论功勋，你是联盟临时指挥官，带领我们摧毁了精神网核心。论能力, 没人比你更熟悉联盟运转的关节。论威望……”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耐心劝说，“你信不信我现在打开星网投票页面，你的支持率能直接爆表？百分百当选绝不是夸张！”
林衍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他努力半天，却只牵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唇角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们先不谈这些。”他言简意赅，将背靠在椅子上，尽量让自己的坐姿更舒服些，“我不打算参与竞选，这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阿尔勒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玛兰妲看着林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队长？”女将军一生都不擅长弯弯绕绕，毫不客气地扔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衍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
玛兰妲语速很快，声音却很轻：“我们都清楚，他的伤太重了。脑损伤是不可逆的，你从驾驶舱里把他捞出来的，你自己也知道在那刻他连呼吸和心跳都停了。就算楚惟再怎么加班加点不眠不休，就算他再醒过来……”
她迟疑了一瞬，狠下心开口道，“谁也不知道他的认知、他的记忆、他整个人还能剩下多少。”
“我知道。”林衍的声音很轻。他抬起眼，那双眼眸里毫无愤怒与怨怼，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看着那双眼睛，不再会有人将他看做什么也不懂的年轻人。
“所以我就更不能参与竞选了。”他缓缓说道。
“第二星系曾是精神网影响的重灾区，没了它，不少人都不太适应生活。第三星系边境一直不太稳定，即使帝国已经覆灭，也有不少人认为联盟不够稳定，一直在域外作妖。联盟执行官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在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修复一切。”
他顿了顿，自嘲般地笑了笑，“联盟现在不需要一个只会冲锋陷阵、习惯了战斗的中校，反而第三星系才需要这样一支铁骑。”
“……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玛兰妲耸耸肩，“好好的执行官不去当，上赶着去干脏活累活。林衍啊，你图什么呢？”
“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退休才心安理得啊。”林衍耸了耸肩，手里的腕机亮了光。
两个顶级战术人工智能如今都嵌在机甲核内，被他随身携带。
“战后执行官是个好差事，我相信现在的联盟里，有不少英杰比我更适合胜任。”林衍说着，勾了勾嘴唇。
他想起那一天。当他从驾驶舱里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的人抱出来时，他的脸色苍白得毫无生气，可那总是显得冷硬甚至刻薄的唇角，却极其放松地向上弯着。
就好像他终于做了个长久的，安稳的好梦。
“神经紧绷了这么多年，我也有点累了。”林衍伸了个懒腰，“战时指挥官我也任劳任怨地当了这么好几年，等我在第三星系呆一段时间，为联盟收了尾，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休息一会了？”
他看向玛兰妲，眼神坦荡。
玛兰妲张了张嘴，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颓然地靠回椅背，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拦不住你啊。”
医疗中心顶层，特殊监护区。
这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带着消毒水气息的宁静。
林衍每天都来，只要事务不多，基本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风雨无阻。
他推掉了所有象征性的庆典邀请，婉拒了联盟高层希望他挂名的荣誉职位。那张曾经在战场上令敌人胆寒、在指挥塔上运筹帷幄的脸，如今最常见的表情是平静的专注。
他坐在程渊医疗舱旁边的椅子上，目光长久地流连在舱体上方悬浮的光屏上。
心跳频率、脑电波活动、神经修复指数……每一项冰冷的数据，他都看得无比仔细。
护士每次进来记录，都会发现他已经提前分析了数据，甚至能精准地指出某个细微指标的变化。
“大人，修复液该更换了。”护士轻声提醒。
“嗯，我看到了，指标刚过阈值。”林衍头也没抬，手指在个人终端上划过，调出更详细的记录，“上次换了新的修复液浓度配比后，指标上升了0.3个点，这次换液可以正常进行，不用再严密观察24小时了。”
护士默默点头，心道就算不需要严密观察大人也会眼都不眨地盯上个一天一夜，随即很聪明地不再追问，熟练地操作机器。很快，病房里就只剩下仪器运作和液体流动的声音。
精神网的崩塌，像是打破了禁锢思维的牢笼。没了那层虚幻的娱乐和即时满足的刺激，人们似乎找回了真实的交流欲望。星网上不再是铺天盖地的消费主义混战，取而代之的是热火朝天的讨论区。
有人在复盘分析昔日几场关键战役里各大指挥官的战术，有人在争论新联盟资源分配的优先顺序，甚至还有人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个星系重建后，种出的蔬菜水果更好吃。
林衍偶尔也会划开终端，看看这些充满烟火气的争论。他随手点开信息流，看到有人把他和程渊在零号基地的配合吹得天花乱坠，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看到有人为先修学校还是先修医院吵得不可开交，他仔细看完了讨论版，又觉得有些点子很值得做个提案上交给诺玛评估一番。
“叮——”
一条加密通讯接入，是阿尔勒。
“大人，第三星系边缘，坐标L-7星域附近，老有零散的海盗小队在试探。”阿尔勒的声音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冷硬，“骚扰运输线，打劫落单的商船，规模不大，但像苍蝇一样烦人。”
“他们可能觉得新联盟刚成立，拳头不够硬，想趁机捞一笔。”
林衍的目光从程渊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向通讯光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刚才看星网时那点轻松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说：“知道了。把具体情报和航路图发我终端。”
他顿了顿，补充道：“通告全军不要打草惊蛇，我亲自去处理。正好等久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通讯切断。林衍站起身，高挑的身影在安静的病房里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走到医疗舱边，动作自然而轻柔地调整了一下舱内维持生命体征的管线，确保它们不会硌到程渊。
然后，他微微俯下身，在程渊光洁的额头上，无比自然地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带着无限珍视的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护士忘了自己还在操作机器记录数据，盯着林衍的眼神恍若梦游。
刚踏进门的玛兰妲更是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门口，一只脚还在门内，一只脚悬在门外。
她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木然道：“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
空气瞬间沉默，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嘀嘀”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林衍却像完全没察觉到身后凝固的空气。他直起身，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程渊沉睡的脸上，指尖轻轻拂过程渊微凉的脸颊。
他旁若无人，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等我回来，哥。很快。”
说完，他这才转过身，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再寻常不过。
他看向门口僵硬的玛兰妲，语气如常：“有事？”
玛兰妲猛地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发飘：“呃……没、没什么要紧事，不打扰了，哼哼、哈哈。”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林衍又看向那位石化状态的护士，眼神里透出一点疑惑。
护士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捡起记录板，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她低着头飞快地说：“大人，我、我先出去了！” 然后她迅速转身，逃也似的溜出了病房。
林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程渊额头的微凉触感。
他想起玛兰妲和护士脸上那副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果然，年轻的时候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啊。他想，容易忘不掉，容易控制不住思念。

第82章 风险
半小时后, 林衍驾驶着机甲，如同融入宇宙背景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首都星军用空港。
“阿尔勒, 实时情报更新。”林衍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目标主力三艘突击舰, 确认位于L-7星域小行星带预设伏击点。他们刚截停了一支小型民间运输队, 正在清点战利品。”
阿尔勒说，“联盟护航小队信号稳定, 随时准备突入。”
“收到。按计划, 封锁所有可能跃迁逃离的通道节点，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林衍的指令简洁有力。
“明白。跃迁干扰器已部署。”
引擎功率陡然提升, 进入高速巡航模式，如同一道闪电刺破黑暗的宇宙幕布，直扑小行星带。
L-7星域，小行星带内部。
形状狰狞的岩石碎块无序地漂浮、旋转, 构成天然的迷宫和屏障。三艘涂着狰狞爪痕标志的突击舰悬停在一块相对开阔的巨岩后, 舰体外侧吸附着几艘被强行捕获的民用运输船, 如同被蜘蛛网住的飞虫。海盗们正通过临时架设的通道板, 粗暴地将运输船上的货物搬运到自己舰上。通讯频道里充斥着海盗们粗野的狂笑、叫骂、对新联盟的肆意嘲讽。
旗舰“剃刀号”舰桥上，身材魁梧、脸上横亘着能量灼伤疤痕的格伦, 得意地晃着手中抢来的酒瓶, 那据说是产自第二星系贵族窖藏的陈酿。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满口黄牙：“看到没？什么狗屁联盟, 连自己的运输线都护不住！兄弟们, 干完这一票大的, 咱们就去乐园星快活个够！”
就在这时，舰桥的警报陡然凄厉地响起。
“老大，高能反应, 超高速接近！识别信号……是联盟的01号机甲！” 雷达兵的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
“什么？！”格伦手中的酒瓶“啪”地摔在地上，猩红的酒液四溅。
“他不是准备和那些贵族佬一样去指挥塔登基吗？” 他脱口而出，“蠢货，你到底看清了没有？！”
“看清了老大！”雷达兵哭丧着脸，“看得清清楚楚的！编号不可能有错，不过就他一架机甲……”
“慌什么？就他一个人，一艘机甲！”格伦立刻强行压下恐惧，眼中凶光毕露，“我们三队对一个人，优势在我！给老子集火把他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