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郁眠枫语气毫无波澜,简单回答。
一旁围观秦瀚讲述了全程的的男人笑了声。
虽然秦瀚说的话有某种夸大其词的成分在,但不得不说,真的深得他心。
“如果沈持烨算你的哥哥,我们也当然算啊。”
男人对着郁眠枫微笑着道,这副表情在他脸上很生硬,令人不适的扭曲神情。
少年凝视了他须臾。
“你是第三位血液样本的提供者。”
一个肯定的陈述句。
那张苍白而透着灰败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兴味。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你可以叫我艾伦……你不恨沈持烨吗?”
少年在两人目光的审视下沉默了几秒。
“至少现在,我能看到真实的天空,能坐在教室里学习,能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能决定不吃那些药片。”
郁眠枫面无表情:“沈持烨总是让我吃那些提高身体免疫力的药物,很苦,我很讨厌。现在看来,是类似兽人信息素阻断剂的效果?因为他对我的影响很深?”
秦瀚看了他一眼,那张冷峻的脸上出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或许吧。”
“这是全部的真相?”少年反问 。
“当然。”
艾伦笑嘻嘻地接过话头,转移话题:“如果有一天,沈持烨回来,你想做什么?”
郁眠枫瞥了他一眼:“和他告别。还有,我想一个人去A市定居。如果不会再有人想要我的性命的话。”
“啊,这个……对你们动手的是曾经另一家人体实验室的残党,我警告过他们了,但他们不听话,我就只好都杀掉了。”
没人说话,室内静默了须臾,另两人都抬起眼注视着他。
“当然是开玩笑的。”
艾伦笑嘻嘻的缓和气氛,再次望向少年。
似乎是他这样不着调的态度令人厌烦,郁眠枫端详一番这两人,倏忽道:“我要离开。”
艾伦:“不去看看实验室吗?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没兴趣。”
“好吧,我送你出去。”艾伦兴致勃勃。
秦瀚黑沉的目光投来,无声地跟着他们两个进了电梯。
这是个密闭空间,并不狭窄,但三人的站位着实紧凑了些。
艾伦盯着电梯内壁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珠,忽然稀奇地哂笑了声:“我是蓝眼睛,你也是蓝眼睛……好有缘,说不定上辈子你是我的妈妈。”
其余两人都是话少的性子,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这样冷清的氛围,艾伦有些不自在,转头便看向身旁的少年。
“你在和秦二谈恋爱吗?”
他没话找话地问道。
电梯内,明显因为他这个问题而变得冷了下来。
艾伦毫无察觉,继续饶有兴趣地追问:“你们被袭击时,我接到消息后就去找你们……比警局迟了一步。我看到你在和秦二接吻,周围全是在看你们的人。”
“他伸舌头了,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恶意,就在艾伦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郁眠枫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或许吧。”
郁眠枫的回答也一样模棱两可。
这下,轮到艾伦自己沉默了。
临行前,艾伦忽地单膝下跪,捏着郁眠枫的指骨,不顾他的反抗,在指节上落下一吻。
“好啦,宝贝,我一定会再见到你的,毕竟我是很难死掉的。”
艾伦笑嘻嘻地说道道:“拜拜哦。”
少年表情不冷不热,垂眸,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
瞧着他这副模样,艾伦笑了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入大脑,声音也跟着轻了起来:“你有很多种能留下我的手段,当然,你肯定不屑于做那样的事。”
尖锐的疼痛忽然从下巴处传来,艾伦没有动作,只是转动眼珠,意识到少年捏紧了他的下颌。
这疼痛对比他曾经断肢再恢复的经历算不了什么,但艾伦却无端感觉到了心悸。
“你好自为之。”
郁眠枫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艾伦深呼吸,叹出一口带着笑意的吐息:“好啊,但我可不想死啊……”
秦瀚注视着郁眠枫决绝离开的背影,没有挽留。
他们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
两人都心知肚明,在他离开之后,自己会迎来怎样的审判。
郁眠枫存了安彦斌的电话号。
他去警局找到了对方。
少年注视着眼前的安彦斌,对方正为了袭击案而焦头烂额,忙的像是连口水都没喝。
“你想说的是……”
安彦斌强撑着精神,望着眼前人,面色仍有些复杂。
他仍很在意事故现场的那一幕。
……郁眠枫怎么就和秦侃好上了。
沈持烨是郁眠枫哥哥,秦侃是沈持烨的法定伴侣,虽然郁眠枫刚成年不久,这一身份就被秦侃去注销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正这样想着,安彦斌亲眼目睹着郁眠枫从兜内拿出录音笔,放在桌面上。
迎面撞上少年冷静的目光。
“你好,报案。”
他话音刚落,安彦斌疲惫的表情,明显怔愣了一下,接着,瞳孔不可置信地一缩。
秦瀚,艾伦,沈持烨,三人成为警方主要抓捕的目标。
警方破开秦家的大门时,秦瀚就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他没有跑,也没有挣扎,束手就擒的模样。
他面前是一截断肢,后经审讯,得到答案,这是一代实验体中另一人的肢体,DNA也被记录在案。
除秦瀚外,其余两人仍在抓捕中,只是警方并未找到他们的踪迹。
秦瀚身为主谋,被判处死刑。
他对这样的结局没有异议,并无任何抵抗,面庞冷硬,平静地迎来最终的审判,秦家也随之被抄家。
秦侃与两位主犯都有关系,索性就趁着伤势在医院内被警方看管了些时间,与世隔绝,伤好后,在被确认无罪后才被释放。
他出去的那天,外面已经变了天。
秦家上下都不干净,入狱的入狱,其余的没了依靠,也都乱成一锅粥。
秦侃不关心这些,他只想找一个人,却在来到医院外时步伐一顿。
郁眠枫站在阴影处,头上扣着顶遮挡别人目光的鸭舌帽,身旁放着一个拉杆行李箱。
秦侃看着他,少见地没有先开口说话。
是来和他告别的吧。
他直直地盯着少年脸上的神情,心一沉,还没来得及强硬挤出一个微笑组织语言,就听见眼前人开口。
“我要去A市,你要一起吗?”
秦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落在秦侃耳中,如梦一般的幸福光景。
一年后。
投标结束,得意下班。刚把车打上火,秦侃便接到一个电话,听了会儿,才发现是秦家旁支打过来的。
“秦瀚已经死了,秦家就你一个,你得回来……”
断断续续的虚伪哭音从听筒内传来。
秦侃嗤笑了声,想起前几年秦瀚掌权时,这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于是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他都消费降级成这样了,秦家目前却连他新开的公司都比不上,那他还怎么养郁眠枫。
这辆车还是秦侃新买的,虽然比不上他还是秦家二少爷的时候开的车,但日常也足够撑场面。他以前的那几辆超跑早充公了。
秦侃现在人生中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开车去接郁眠枫,欣赏那些暗恋郁眠枫的A大同学得知他们两个的关系后,脸上泛绿的表情,百看不厌。
今天出了点意外。
秦侃原本是想在路过花店时,给郁眠枫买一束花的,但他给对方发的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联系不上人,秦侃最后还是火急火燎地回家。
秦侃把手指按在家门的指纹锁上,倏然发现,走廊不远处的角落,有一些几乎微不可查的烟灰的痕迹。
他们家是一梯一户。
他凝视须臾,最终没有在意。推开门,刚一进门,就发现不对。
“你今天没上课?”
秦侃挑了下眉:“你不说今天下午有选修……”
他拐进卧室,话还没说完,见到屋内光景。
他早上才铺好的床全都乱了,鼓起一个小包。听到声音,郁眠枫掀开被子,冷冰冰地抬头望着他,浑身带着热意的粉,猫耳上的两个尖冒出来。
秦侃耳朵一下子红了,但还在强装镇定:“……对不起。”
但他没忍住,快速走近两步,试探了下郁眠枫的体温。果然是烫的。
发-情-期。
陷在被褥中的少年眯着眼,仰着脸睨了他一眼,尾巴缠绕在他的手腕,宛如被一把小刷子扫过一样的痒。
秦侃也有点蠢蠢欲动,但是冷静思考须臾,想起了昨晚结束时的景象。再一翻床头柜,空空如也,果然如此。
秦侃满脸忍痛割爱的表情:“虽然我也很想,但是……家里没存货了,我得出去买两盒。”
缠在手上的猫尾里马毫不留情地甩开,翻脸不认人。
秦侃没忍住,犯贱的凑过去摸了把他的尾巴,被当面打了一拳才算满意。
他揣着一肚子不是怒火的火走出了家门,心想着一会儿从哪个楼道的窗户飞下去买套比较快。刚走出门,却看见个不速之客,随后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重烟味。
秦侃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冷静地先一步关上自家大门。
确保隔音后,他才对着眼前的沈持烨质问道:“你不是说不会再回来了吗?”
最初,是沈持烨找到秦侃,说有能让秦瀚失权的办法。
他这手离间计玩的巧妙,秦侃并不清楚自己究竟牵扯进了什么事,只知道这场交易的内容是自己得保护一个人,保护沈持烨的弟弟不受伤。
仅此而已。
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最后这种模样。
秦侃从小就没被寄予过任何期望,完全不清楚这些涉及灰色产业的事,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清白的脱身。
沈持烨沉默了须臾。
“我后悔了,我想见他一面。”
“得了,省省吧,小郁不想见你,今年连提都没怎么提过你,马上就要把你忘了,赶紧滚。”
秦侃嗤笑一声,下意识想点根烟。
烦躁地摸了把衣兜,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快两年了,现在连个打火机都没有。
他又回想起第一面,郁眠枫嘴硬说自己会抽烟那幕,冷着脸叼烟靠近他点火。
心中忽地涌现出一股微妙的幸福意味。
秦侃笑了声,但脸上却没什么温情,满是危险意味:“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到时候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或者再给你个选择,你现在去帮我买两盒t,不然一会儿他真难受了就强迫我不戴着进去了。他挺喜欢骑人,就是有一个习惯不好,惹他生气了就喜欢扇我脸,不过挺爽的,那种时候的情趣,我能接受。”
秦侃说着,突然露出一个有点痴汉的笑。
看的让人有种汗毛倒竖的恶寒感。
沈持烨面无表情,冷着张脸,态度和秦侃第一次见他时没什么区别,视线紧紧盯着秦侃有些泛红的颧骨。
秦侃平静地回视对方,却无端从沈持烨那张冷漠的脸中,觉察出几分扭曲嫉恨来。
真是个怪事。
秦侃想。明明最开始,是他羡慕嫉妒沈持烨,但到现在,他反倒成了被别人羡嫉的那个了。
他甚至有点想笑。
刚这么想,秦侃就听见沈持烨阴沉的声音传来。
“你真觉得小郁是喜欢你?他最开始只是想拿你刺激我,现在也只是觉得你好用,你没什么……”
“给你一分钟。”
秦侃低头看了下表,打断他的话,抬头,对着自己这位名不副实的大舅哥微笑说道:“去买吧,人命关天十万火急的大事……好像生不了,不关人命,但是大事。”
“你不走,我就直接转身进屋了。屋里真的连一只都没有了。”
秦侃话音刚落,回应他的,是安全通道大门紧紧被甩上的声音。
宋景晟十二岁那年, 师尊师长卿给他领回来一个师弟。
平常宋景晟在山上独自练剑,日子无聊,心里最想要个师弟师妹作伴。可惜师长卿生性喜静, 虽名震九州,想拜师的人络绎不绝,却也再无收亲传弟子的打算。
师长卿收了宋景晟一个性子活泼的徒弟,便已经觉得麻烦,平日里扔下几本剑诀, 只隔三差五地出现, 检验宋景晟的练习成果。
那天, 宋景晟照例练剑诀, 却见眼前传来一道寒澄澄剑光。
师尊提着个小孩,轻飘飘落在他面前。
“他叫郁眠枫, 以后便是你师弟,你照顾好他。”师长卿道。
宋景晟看了眼面前的小男孩, 当即扔下手中剑, 两眼冒光地凑了过来。
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摸摸师弟的小脸,师弟一下子愣住,也不知道躲。
小孩子脸上的肉很软,宋景晟激动得, 直愣愣地俯身,在师弟脸上亲了一口。
师弟粉雕玉琢, 远远望去像一个糯米糍做的小团子,生的可爱,就是表情有点冷,被他亲了一口, 就皱眉往师尊身后躲。
师弟似乎很在意宋景晟亲他的这下,还不爱喊他师兄。
最后,还是宋景晟偷偷溜去山下最好的凡人酒楼,诚心诚意地买了一碟美味糕点奉上,才勉强哄好自己的小师弟。
师长卿身为天寰宗最难见一面的长老,平常不问世事,都在闭关。
他难得收徒,一出手,赠予郁眠枫的,全都是羡煞旁人的稀世珍宝法器。
很快,宗门上下便都知道,师长卿得了个疼爱的小弟子。
宋景晟作为大弟子,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触,反倒喜欢和人四处炫耀自己的小师弟郁眠枫。
他小时候只顾练剑,没什么脑子,跟着师长卿这种不爱说话的人,久而久之,私下里憋出一副木头脑袋和泼皮性子。
宋景晟也不知道脑子乱了那根筋,有人私下里逗他,他便真信了,美滋滋地以为,郁眠枫其实是师尊带回来给他的将来的道侣。
他们以后可是要结婚的!
宋景晟年少无知,便自己有模有样学着抄了份婚书,拿去师尊面前要给师尊磕头时,差点没被沉着脸的师长卿亲手抽死。
修仙的年岁过得极快。
练剑,筑基,眨眼间,郁眠枫也来到十二岁。
他明显比宋景晟当初这个年纪要稳重多了,不知怎么的,也学了师长卿那副寡言少语的模样,平日里一副冷傲性子。
宗门内大比,郁眠枫一出手便惊艳四座,凌厉的目光,傲雪寒梅般,那张冷淡的脸也令人难忘。
但偏偏,女弟子们越是见他这样,便越好奇。
一张冷若冰霜的青涩少年面庞,再加上宗门长老亲传弟子的光环,一时间,偷偷来学堂看他的人反而更多了。
其余人也不敢和郁眠枫搭话,只好遗憾的远观。
有人暗戳戳的找到宋景晟,问他,你师弟对你也是这副模样吗?
宋景晟笑着哼一声,得意道,当然不是啊,这可是我最亲的师弟,他当然只亲我一个师兄,只是不搭理你们而已。
当然,宋景晟是不会告诉别人,郁眠枫其实一点都不粘他的。
私下里,郁眠枫也是这副冷酷模样,让他伤心好久。
但是嘴上在宋景晟身上,谁又管的着?
他说师弟最爱他,师弟就一定最爱他!师尊都可以排在第二位。
就在宋景晟洋洋得意之时,突然传来一个对他来说晴天霹雳的消息。
师长卿出手,亲自为郁眠枫订了一门婚事。
婚约对象是叶家嫡系叶霆轩。
叶家是修仙世家,凭借着家族子嗣皆有或多或少的麒麟血脉,逐渐从小家族到在修真界占据了不俗的位置。
叶霆轩更是出生时便天有异象的麒麟血脉,据说还是纯阳之体,未来大有可期,年纪轻轻便已展露狂妄风范,是被家族期望的继承人。
宋景晟平生最看不惯这种装逼的,也接受不了郁眠枫和这种男人成亲。
宋景晟私下找到郁眠枫,颤颤巍巍地问他什么感想。
小男生正在练剑,听了这话,一蹙眉,倒是没说什么,只道:“师尊的安排,我都接受。”
宋景晟接受不了。
他的天塌了。
师弟不爱他了。
沉寂了几天,宋景晟骤然开始发奋图强,也不偷溜出去玩了,看得别人啧啧称奇。
每过几年,中州便会有个各大宗门联合举办的大赛,参与的,都是各宗门当代的天之骄子。
比赛有奖励,也有骨龄限制,这是仅限于当届年轻一代的比赛。
天寰宗首徒是掌门弟子,备受瞩目,夺冠的焦点都落在对方身上。
宋景晟平日不显山露水,唯一引人注目的,也只有师长卿弟子的身份。
本没什么人关注他,可他硬生生杀到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