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将封印岩雀的符纸叠了两下,塞进腰封中,心不在焉地思索着莲雾门有可能藏纳魇石的地方。
苍穹山的禁地阁楼,人迹罕至,除了掌门与几位长老,任何人不得无故前往,因而他们可以将魇石放心地藏在那里。
若是魇石出苍穹山后,被藏匿在莲雾门,定然不可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处……
莲雾门也有什么禁地吗?
想到这种可能,谢无恙蓦地脚步一顿,抬头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云晚舟身上。
修真界仙门众多,大小门派数十座,谢无恙做魔尊时,与之交手过的数不胜数,其中的一些门派谢无恙甚至连名字都记不清,更妄论知晓各仙门的禁地在何处了。
云晚舟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谢无恙没有跟上,袍尾在半空中的弧度蓦地顿住,紧跟着转过身。
夜空高悬的月亮不知何时引入了云层之中,只留下些暗淡的光辉。
云晚舟的面孔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只留下双深邃的眸子,略带疑惑地望向谢无恙。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上扬。
不知是不是因为瞧不清云晚舟的脸,让谢无恙忽视了云晚舟周身萦绕的冰冷之意,竟觉得此时云晚舟显得柔和许多,带了几分烟火气。
谢无恙喉结微动,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想要离他近一些。
抬脚向前的刹那,云晚舟敛了眸,清冷地声音随之落下,“江临房中有间暗室。”
“什么?”谢无恙动作一顿,一时间没回过神。
“你我曾在江临房中见过染有魇石之力的灵器,江临的密室鲜为人知,也许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谢无恙这才明白过来云晚舟在说些什么。
只是……
江临的暗室既然这般隐蔽,云晚舟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谢无恙盯着云晚舟瞧了片刻,忽然想到了江疏桐。
身为江临的关门弟子,江疏桐是接触江临最多的人,有足够的机会可以发现江临房中的暗室……
莫非是江疏桐将江临房中的暗室告诉了云晚舟?
想到江疏桐在他们入莲雾后第一次现身时,云晚舟就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谢无恙越发觉得这个猜测有可能。
只是江临如今病痛缠身,久不出屋,他们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暗室呢?
谢无恙抿了抿唇,问道:“师尊想如何做?”
“等。”云晚舟薄唇微启。
身为三大仙门之一,莲雾门弟子众多,稍微一点动静就会引发混乱。
他们深知岩雀是魔族长老,对其颇为忌惮,若是岩雀逃脱一事传出,定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届时江临身为掌门在场,便是谢无恙与云晚舟潜入暗室一探究竟的最好时机。
云晚舟话音刚落,谢无恙瞬间明了了他的计谋。
莲雾门暗牢结界众多,若非掌门或长老给予的信物,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但介于岩雀是魔族长老,实力不低,莲雾门的几位长老还是会轮番派人察看。
岩雀被关进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韩昆便奉其中一位长老的命令,拿着信物进了地牢。
身为弟子中的翘楚,韩昆对待事情向来极为认真,哪怕知晓岩雀从地牢逃脱的概率小之又小,依然动用符咒搜寻了地牢的每一处。
韩昆站在洞口处,两指并拢,祭出符纸绕着地牢转了一圈。
倏地,指尖灵力一直,韩昆瞳孔一缩,猛得收回了祭出的符纸。
符纸不知何时被点燃,淡蓝色的火焰从最下端燃烧,灰烬飘然落下。
韩昆手臂一抖,顾不得太多,步伐匆匆地朝着关押岩雀的牢房走去。
地牢中的结界由莲雾门先祖布下,数百年来虽时有削弱,却从未出现任何大的披露。
可韩昆刚刚探查时,竟发现这结界有了松垮的迹象,更严重的是——在西南方位,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缝。
这也就说明,只要岩雀察觉,就可以轻松逃脱。
地上的锁链堆成一团,十字架上地手铐不知何时被人劈成了两半,只剩下最顶端的碎片挂在上面。
韩昆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一幕,指尖颤动着祭出一张传音符。
“江师兄,地牢结界受损,岩雀已逃,望师兄及时告知诸位长老,商讨对策。”
话落,韩昆输送的灵力一滞,挥手一抬,符纸从指尖飞出。
符纸上的纹路亮了亮,在空中变作纸鹤的模样,不多时就穿过了地牢结界的裂缝,冲出了黑暗之地。
历年来,地牢结界每五年会进行一次修补,每次修补,都会由诸位长老作为主力,耗时月余。
而距离上一次修补结界,不过短短一年,此次破损定然是结界本体出了问题,情况不容小觑。
虽说已经请示了江疏桐,但从下决定到召集长老仍需耗费不少时间。
地牢中还有不少妖魔罪孽,容不得耽搁。
韩昆没在此处停留多久,就匆匆离开,前往议事厅通知了管事弟子。
江疏桐收到韩昆的传音符时,正在江临的院中与他喝茶。
江临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俨然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加之江临之前上境界的修为,身体早已压制不住体内的灵力,横冲直撞,灵力上涌,痛苦不堪。
江疏桐近些年寻遍了灵丹妙药,只为帮师尊减少一些痛苦,只是一直收效甚微。
望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江临,江疏桐故作从容地抿了口茶,想起云晚舟潜入莲雾门前夜,寄给他的传音符。
“莲雾近有魔物作祟,吾与吾徒奉令调查此事,望君行便。”
魔物作祟,不容小觑。
江疏桐近日也稍有觉察,提早布了些提防。
只是觉察与真正发生,还是有些差距。
得到云晚舟传音的当晚,江疏桐就派弟子在莲雾门做了搜寻,不曾发现丝毫异样。
直到昨夜,江疏桐照常给江临问安,江临开门之时,他不经意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东西似魔气,却又比魔气强悍数倍,极为阴邪。
江临虽专横独行,却从未做过什么对仙门不利之事,加之养育自己数十年,江疏桐并不想多加怀疑。
听到耳边江临的咳声,江疏桐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像往常慰问般开口,“近日魔族异动,就连魔族长老岩雀都到了莲雾门,师尊身为掌门,切记当心。”
“嗯。”江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并未将江疏桐的话放在心上。
江临与江疏桐的关系在五年前还算得上和谐,江临虽贵为掌门事务繁忙,也会每日抽出一两个时辰,指导江疏桐剑术。
在莲雾门众弟子眼中,江疏桐从人人可欺的低阶弟子,到今日的首席大弟子,风光无限,少不了江临的功劳。
江疏桐也是这般认为。
哪怕后来,他被诸位长老强推上了掌门之位,江临与他日渐疏远,乃至如今的剑拔弩张,江疏桐依然对他怀有感激之心。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他的师尊本就心高气傲,被长老们当众指责不如自己的徒弟,自然是无法忍受。
茶水划过喉咙,留下淡淡的苦涩,江疏桐心中不禁有些难受,着实想不到他与江临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师徒如同宿敌,就连好好说话都成了奢求。
江疏桐心中静默良久,垂眸压下其中情绪,声音微哑,“师尊可还是在怪我?”
江临嗤笑一声,神情讥诮,“怪你?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何谈对错?”
江疏桐掩在桌下的手指的蜷了蜷,故作平静,“我并非此意,我无心掌门之位,若是师尊……”
“既然诸位长老选了你,你就好好担起掌门的责任,莫要再推三阻四。”
江疏桐神情一怔,倏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江临,“师尊的意思是……师尊不怪我了吗?”
江临站起身,转头瞧向亭外的那片林子中。
此时日光正盛,林中光影重重,望不见边际。
岩雀长老昨夜便是在此处被江疏桐抓获的。
江临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闪了闪,良久叹了口气,转过头拍了拍江疏桐的肩膀。
一如多年前,江疏桐每每练剑受挫,江临也是这般安慰于他,“没什么好怪的。”
“师尊……”江疏桐喉间一紧,抬手想要像幼时一样扯住江临的衣袖,对师尊说声谢谢或者其他什么话,却只碰到了一小块衣角。
江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就在师徒间的交流再一次陷入僵局之际,一只黄色的纸鹤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上,正停在江疏桐与江临中间。
江临抢先一步抬手捏住纸鹤,施加灵力发现打不开后,随手将纸鹤丢给江疏桐,“给你的。”
纸鹤在江疏桐掌心中化作一道白光,传入江疏桐耳中,江疏桐顷刻变了神色。
“发生了何事?”注意到江疏桐的异样,江临状似无意间问道。
江疏桐抿了抿唇瓣,面色冷峻,“岩雀逃了,我去知会诸位长老,师尊先回屋歇息。”
“地牢结界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岩雀是如何逃出的?”不知是不是江疏桐的错觉,他觉得江临的声音有些紧绷,像是急于询问什么。
江疏桐默了片刻,将韩昆的传音原封不动的告知江临,“地牢结界受损。”
“结界受损?”江临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将岩雀当初分明是用了掌门令牌打开结界,莫非岩雀并没有老老实实逃出去,反而趁机摆了他一道?
江疏桐点点头,“许是时间太久,先祖留下的结界灵力减弱。”
“我与你一同前去。”江临冷声道。
“师尊病痛未愈……”
“怎么?”江临眯眸瞧向他,“莫非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
江疏桐神情一僵,哑声道,“弟子不敢。”
“最好如此。”江临眉宇阴郁地绕过江疏桐,并未多加理会。
对于江疏桐表现出的尊师重道,江临并不相信,哪怕江疏桐是他从小养到大,一招一式皆是由他教授,江临依旧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师徒之情。
江临想要的是一条听话的狗,而不是一匹会咬人装乖的野狼。
更何况……
江疏桐若是真拿他当师尊,从一开始不该应下这掌门之位,更不该方方面面都将他这个师尊踩在脚下!
擦肩而过的瞬间,江临眸中冷光一闪,指尖飞出一股黑气,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江疏桐脖颈处的血肉中。
做完一切,江临故作不经意间整理了下袖口,从容开口,“走吧。”
面对师尊的邀约,江疏桐匆匆回神,点头应下,“是师尊。”
江临的院落中的那片林子,四季常青,枝繁叶茂,藏起人来格外容易。
谢无恙与云晚舟就躲在林中,瞧着江疏桐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尽头处。
谢无恙揭下自己的护身符,从树后走出来,盯着空空如也的院门沉思片刻,知道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站定。
不知何时,谢无恙对云晚舟已是熟悉至极,哪怕是细微的动静,也能即刻做出分辨。
感受到身后的冷冽气息,谢无恙收回落在前方的视线,转而落在身侧那道白色衣摆上,“师尊。”
“嗯。”云晚舟轻生回应,“江临不知何时会回,时间紧迫。”
“好。”谢无恙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江临的房门,自然而然地拔出云晚舟腰间的碎雪剑,对着门锁轻轻一挑,挑断了门锁上的链子。
修真之人每日都会打坐修炼,屋内难免会有灵力残留,但奇怪的是,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经年朽木的气息,像是已经长久不住人,潮湿烦闷。
谢无恙皱了皱眉,抬手捂住鼻子,迈脚走近屋内。
他们刚来莲雾门在江临房前逗留那晚,因为符咒可察看的范围有效,只看到了屋子里一小部分的陈设,直到现在,谢无恙才将这位莲雾掌门住的地方一览无余。
屋子很宽敞,摆设齐全,正对着门的红木桌子上放了杯凉透的茶,顶上挂着一副祥云腾飞的壁画。
这壁画谢无恙瞧着莫名熟悉,笔触不羁,潇洒脱然。
谢无恙瞧了良久,目光转动想要去寻找画师的落款,身侧传来云晚舟的声音,“这是穹饶仙尊所画,临摹了山中大厅那副。”
“穹饶仙尊与江临关系很好吗?”谢无恙眉心依旧拢着。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觉得这幅画颇为怪异,又说不出怪在何处。
云晚舟点点头,“他们曾是至交好友。”
“江临诡异至极,穹饶仙尊怎会与这种人有纠葛?”谢无恙眯了眯眸,抬手抚上那副壁画。
这壁画的纸张用得是上好的宣纸,摸上去光滑细腻,谢无恙从下抚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直到临至顶头,动作一停,眉宇间染上阴郁之色。
原身这具身体还未长成,恰好的是,谢无恙够不到壁画的顶层了。
就在谢无恙抿唇不言,尴尬之中想要收回手时,一道微凉的触感忽然落在指尖处。
云晚舟的手指白皙修长,纤细如玉,动作间,根根凸起的骨节微微起伏,几乎与苍穹仙尊所作之画融为一体。
“并未异常。”云晚舟指尖停在了最左端,淡声道。
谢无恙猛然回神,针扎似的收回了手,仓皇点头,“是。”
话落,谢无恙悄无声息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瞧了良久,轻轻捻了下。
云晚舟端起桌上的茶杯端详片刻,确认无异后,转身走向里间。
直到云晚舟地身影完全被墙壁遮挡,谢无恙才倏然松了口气。
近些时日,谢无恙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凝,思绪紊乱。
细算起来,似乎是从他服用了冰山雪莲后开始。
莫非是无双长老的丹药开始发挥药效了?
如今情况紧迫,谢无恙无暇顾及太多,瞥了眼云晚舟所在的里间,匆匆压下念头,继续在房间里周旋起来。
里间的陈设比起外头复杂了不少,杂物堆积,大大小小的柜子摆成一排,上面落着暗红色的匣子。
那日谢无恙与云晚舟站在外头,施展咒法瞧见的陈设,便是江临所住的里间。
谢无恙记得清楚,在正中央的桌上,放着那把与陈子义灵器一般无二的剑。
只是如今……
谢无恙的目光从云晚舟停留在桌前的背影,落在了案板上,眉心倏然聚拢。
本该放着灵器的剑架空空如也,那把剑……
消失了。
“师尊……”谢无恙抿了抿唇,“江临放在这里的剑呢?”
魇石之力极其强势,哪怕是一点微弱的气息,也会引起旁人察觉。
但凡江临有点脑子,也不会将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
如果不是带在身上,莫非是被江临放进了暗室中?
想到这里,谢无恙眼睛一亮,倏然抬眸,“师尊可还记得陈子义的那把剑?”
云晚舟抚摸剑架的动作顿在空中,望着谢无恙点了点头。
谢无恙继续道,“江临若是想等到莲雾掌门继任大典时再开始计划,就绝对不可能将能暴露身份的灵器带在身上。江临谨慎之下,担心放在房中不安全,便极有可能藏进暗室中。若是能让陈子义的那把剑与江临的剑产生共鸣……”
说着,谢无恙掌心一转,将剑召出,开始往剑身注入灵力。
两把剑皆沾有魇石之力,力量上是同根同源,只要稍加施展,便有可能产生共鸣。
那日因为两把剑之间的牵引,让江临对他们的潜入稍有察觉,如今应该也可助他找到暗室。
伴随着谢无恙灵力的注入,剑身周遭萦绕的魇石之力开始异动,有几缕甚至攀上了谢无恙的手腕,被云晚舟用灵力及时斩断。
与此同时,异动的力量安静片刻,猛然躁动起来,紧接着,手中的剑开始有了颤意。
剑身嗡鸣,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控制魇石之力并非易事,更何况谢无恙这具身体只不过刚刚筑基,再加上要输送灵力,坚持没多久,谢无恙脸上的血色就有了褪去之意。
剑鸣声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谢无恙力竭之下,握剑的手骤然一松。
剑柄脱落之际,云晚舟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谢无恙的手,“我来。”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云晚舟的胳膊从谢无恙腰间穿过,近乎以半抱的姿态将他揽在怀中。
意识到这点,谢无恙猛得松开手中的剑柄,从云晚舟怀中钻了出去。
“多谢师尊。”话一出口,谢无恙才察觉到自己喉间干涩的要命。
身上似乎还带着剑鸣的余震,导致他的胸腔震个不停。
谢无恙悄无声息地舔了下苍白的唇瓣,再一次感叹起原身不堪一击的体质。
云晚舟赶在谢无恙灵力断送前续上了灵力,中间剑鸣声并未中断,倒是省了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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