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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从刺客到皇后(坐定观星)


他还记得,在逼仄的车厢里,他躺在门客的怀里,门客用这条发带为自己束发,以手为梳,动作轻柔,一下一下地梳着他的长发。
将发带妥帖地收进窄袖中,赢秀孤身走在漆黑无光的长街上,沿路的悬灯映照着他单薄的身影。
一道黑影扑朔着翅膀,落在他肩膀上,一人一鸟安静地往前走。
在他身后,府邸的朱门迟迟不曾关上,两扇门敞开着,僮客提灯立在两侧,默默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不知走了多久,赢秀钻进窄巷,在无人处用轻功飞上檐顶,一边走,一边从包袱里取出覆面,戴在脸上。
同行的刺客早已等候在宫阙外,领头的上峰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众刺客压低身形,迅速潜进禁宫。
赢秀是这群刺客中年纪最小,武功最高的,被安排成刺杀的主力。
其余人负责给他吸引火力,分散当夜值守的禁军宿卫。
时机未到,赢秀挑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坐下,夜风习习吹来,不时吹动他鬓边的发丝。
他耐心地等待着,心里默数着,一息,两息……
上峰说了,他们费尽心思探得秘辛,当今皇帝身有顽疾,会在天冷时发病。
现在恰好是冬末,不出意料,今夜会有一场雪,是永宁十二年最后一场冬雪。
朔风卷起云雾,吹得刺客漆黑的衣袂猎猎轻响,铺天盖地的乱琼碎玉,纷落而下。
下雪了。
没来由的,一个念头闪过赢秀心间——
谢舟会冷吗?
雪下得这么大,他会不会冷?
问心剑出鞘,明净锋利的剑身倒映着少年刺客在长风中凌乱的发丝,柔软的,绸缎一般,舒卷着,仿佛要随着风一同飞走。
再往上,是紧抿的唇,岑寂清澈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遥遥传来一声唿哨。
赢秀不再迟疑,擦去剑身上的落雪,指尖多了一层森寒的霜,寒凉,幽冷。
太极殿,皇帝居住的寝殿。
刀剑乱成一片,烛火被带起的罡风扑倒,几番明灭。
赢秀不记得自己伤了多少个禁卫,也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下,同行的刺客更是死伤惨重。
鲜血一直流到他眼前,分不清是谁的,可能是同伴的,也可能是守殿禁军的,亦或者是他的。
黑衣浸透了血,袖袂沉甸甸的,拖着赢秀的动作。
他的剑依旧那么快,只等着那位年轻暴君的出现,按照原本的安排,应当有人侦查皇帝的下落,见到皇帝出现,再行刺杀。
可是,现在都过了足足半刻钟,依旧不见皇帝的身影……
电光火石间,赢秀什么都明白了,皇帝早就知道他们要前来刺杀,特地设下埋伏,只为伏杀他们这群刺客。
“砰——”
剑身和兵戈剧烈撞击。
赢秀挥剑挡下一击,疾声喊道:“快撤!”
同行的刺客惨淡地摇了摇头,“我们走不了了。”
从一开始,无论是成是败,他们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死在禁宫里,或者是归程的路上。
寒光迎面而来,赢秀横剑打落一片,剑势还来不及提起,瞬息之间,迅速侧首,眼睁睁看着从寒芒从殿外疾射而来。
生生洞穿一名刺客的颈项。
红,鲜艳诡谲的红喷涌而出。
眼前一片朦胧,视野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绮艳的雾。
赢秀无暇抹掉眼前的鲜血,眨了一下眼,持着剑,在雾中继续穿梭。
殿外满是持箭的禁军,铁甲寒衣,宛如地狱阎罗,密密麻麻地林立在黑暗中。
眼下的情形,无异于瓮中捉鳖,而他们就是被捉的鳖。
所幸太极殿很大,足够他和剩下的同伴各自找到藏身之地。
赢秀缩在角落,攥住手心的问心剑,发丝都浸透了血,湿漉漉地耷拉在清凌凌的眉骨上。
漆黑的袖子一片沉凝,似乎少了什么,赢秀极其小心地掀开衣袖,发现里面的发带不见。
他屏住呼吸,左右张望,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抹金色,发带孤零零地躺在宫殿地上,上面沾了不知是谁的血。
距离不算远,且四面死寂,殿外的禁军毫无动静,殿内一片黑暗,难以视物。
赢秀伸出指尖,伸手去够那条发带,他低着头,勉强勾到发带,远处有个什么圆圆的东西滚了过来。
他拉住发带,下意识用余光看去一眼,是一颗头颅,是一个刺客的头颅。
赢秀认得那人,那是他的上峰。
上峰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神情惊恐,五官扭曲,眼里满是恐惧,仿佛见到了生平最可怖的东西。
噗嗤一声。
大殿内的琉璃灯瞬间亮起,灯影煌煌,每一盏明灯,每一道华丽灯影,都在映照着少年刺客的踪迹。
满殿煌煌琉璃灯下,他的踪迹显露无遗。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赢秀手里攥紧了那条发带,另一只手握着剑,腕骨在轻轻发颤。
地上,上峰的头颅还在望着他,透着万分恐惧。
不远处,似乎有人正在不紧不慢地朝这里走来,脚步声并不收敛,也不刻意加重,在满殿血腥中,风轻云淡,宛如闲庭漫步。
一步,两步……
每一步赢秀都听得异常清晰,胸膛深处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刻就会鲜血四溅,四分五裂。
就像焰火,升至极点,便会裂成一绺绺长长的碎片。
莫名的,死亡近在咫尺,赢秀却想起了寒衣节和谢舟看到的焰火。
多漂亮呀,有明灯浩海,光转九天。
白衣门客就立在他身侧,咫尺之间,手里提着他送的雪灯,在人海中,独独凝望着他。
华灯,焰火,白衣,门客……
浮光掠影似地流逝,只剩下眼前亮得晃眼的琉璃灯。
脚下的太极殿像是一只眉目肃穆的庞然怪物,阴森可怖,静静地等着将他吞入腹中。
脚步声渐渐近了。
就在经过他藏身之地时,骤然停了下来。
……来人是谁?
禁军?皇帝?
神经紧绷得如同即将崩裂的弦,赢秀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解下覆面,举起剑,横在脸侧——
“赢秀。”
温凉的,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剑身微颤,少年刺客仰起头,看见那位暴君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九龙衮服,冠帻清冷,漆黑冕旒下是熟悉的眉眼。
对视的刹那,赢秀心跳骤停,脑袋骤然轰鸣,力气顿失,险些连剑也握不住了。
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君主,竟然和门客长得一模一样。
少年刺客满脸失神,漆黑如墨的发丝凌乱不堪,半跪在地上,眼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震惊,凌乱。
看上去很可怜。
赢秀全然不知自己有多狼狈,浑身几乎浸在血泊里,身侧是上峰的头颅,他思绪一片混乱,像是被揉碎了,碾成灰烬。
眼前一切都是如此的诡谲离奇,门客,皇帝,谢舟,殷奂,这两个名字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溯撕扯……
一条寒江,一轮月光,白衣青年抱琴而立:
“谢舟,健康人士。”
谢舟,南朝建康人,建章谢氏的门客。
错了,错了……
谢舟从未说过,他是建章谢氏的门客。
赢秀颤抖着,慢慢低下头,他颤得厉害,就连修长的颈项也跟着细细地颤。
记忆不断回溯。
“你有什么目的?”
“给你的东西,你要用……知道吗?”
“你要延尉狱值房的卷宗,何必亲自去拿。”
“一路小心。”
“书上写的我们都做了,用膳,同宿,拆招……我,我们算是眷侣吗?”
——“你和他,不是。只有我和你,才是眷侣。”
“谢舟,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过往一句句话不断浮现,凌乱,错杂,像是鞭子一般狠狠地抽着赢秀的心脏。
少年低着头,颤抖不已。
漂亮狠戾的年轻暴君俯下身,伸出手,攥着他的下颌,逼他看着自己的脸,语气平静诡谲:
“你有两个选择,”

赢秀半跪在地上, 跪在一地鲜血里。
他被迫仰着头,攥着他下颌的手指冰冷,修长, 骨节明晰, 湛若冰玉, 带着刺骨的寒。
他浑身僵硬, 一动不动,有些怀疑眼前人的出现是临死前的幻觉——怎会有如何荒谬的幻觉?
少年刺客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眼睫轻轻一颤, 鸦睫上的斑驳鲜血滴进瞳孔。
满殿琉璃灯辉映,四面八方覆盖而下的漼漼华光亮得晃眼, 一片刺目猩红。
隔着朦胧血雾,赢秀勉强看清冕旒后的眸瞳,眼形昳丽,眸色漆黑, 幽寂,清冷。
……他亲过这双眼睛。
彼时眼睛的主人闭目, 任由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轻轻地亲吻他的眸瞳。
恍惚中,门客和熙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必偷偷摸摸的,我会闭上眼睛。”
记忆里的声音与此刻头顶传来的声音渐渐重叠, 同样是温凉, 濯冰漱雪般的清冷声线,一字一句地穿透耳膜。
与门客生得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一般无二的皇帝,正扼住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要他做出选择:
“一,继续爱这张脸。”
“二,死。”
殿外,几道血肉模糊的人影正在受刑,皮肉剥落,切齿惨叫,遥遥传到赢秀耳中。
他忍不住轻轻战栗,瑟缩着,眸光向下,眼帘低垂,不敢直视眼前人。
掐在下颌的冰冷指尖似乎失了耐性,力道更重,强制地扼住他的颌骨,一阵轻微的疼痛。
那人粗粝的指腹重重地抹过,几乎要陷入柔软肌肤里,轻柔擦去他脸颊上的鲜血,慢悠悠地提醒他:
“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考虑。”
继续爱他。
或者死。
少年刺客手里攥着一条细细的发带,被血染了,依稀还能看出是金色的。
他慢慢攥紧发带,仿佛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赢秀哑着声,头一次发觉,说话原来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你是谢舟?”
朦胧的视野中,年轻,昳丽的皇帝似乎笑了一下,指腹向上,拂去少年湿漉长睫上的鲜血。
两弯纤细黑睫在他手底下轻颤,细细的,虚掩着一双清润眸瞳。
总是带着笑意,微弯的明亮眼眸浸着血,染上薄薄的赤色。
皇帝凝视着那双狼狈的眼睛,眼眸略深。
对方冰冷的指尖似乎即将就要触碰他的眼球,将触未触。
赢秀下意识闭上眼,睫毛仓促扫过那人的手心。
皇帝没有回答他之前问的话,蹲下身,半跪着,与赢秀对视,一字一句地问他:“你选好了吗?”
距离骤然贴近,咫尺之间,赢秀四肢僵硬,心脏仿佛被什么沉重的锐器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猛的偏过头,赌气似地说:“那你杀了我吧。”
谢舟骗了他,还要威胁他,既然如此,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掐着他面颊的指尖顿住了,慢慢摩挲着他细白的皮肉,冰冷肃杀,无言的审视。
仿佛在犹豫要从何处下刀。
赢秀执拗地偏着头,宁愿被烛火晃得眼睛发疼,也不看眼前人。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被人从他手心抽了出来,细细的,柔软的,坠着一点粘稠的血迹,滑过指缝。
——是那条金色发带。
赢秀骤然转过头,想要夺回来,却被钳制住双手,想要挣扎,眼前霍然一黑,纤长布料覆盖下来,他本能地闭上眼睛。
一片红通通的黑暗中,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那条发带,谢舟用那条发带绑住了他的眼睛!
赢秀指尖颤动,五指握着剑柄,还未来得及动作。
咔嚓一声,腕骨一阵剧痛,月骨被强制卸下。
赢秀脑海里只剩下这个词。
他勉强挣脱桎梏,伸出另一只手去够剑柄,摸了个空,身后之人没有动静,仿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艰难地摸索。
在他即将摸到剑柄时,脚踝陡然一凉,大掌捉住他的足,硬生生将他拖了回来。
“赢秀,”
赢秀目不能视,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平静中诡谲,隐隐可窥见深深的压抑。
他有些怕了,不知是怕黑,还是怕谁,挣扎着想要逃开。
皇帝轻而易举地擒住落败的刺客,语气中蕴含无奈,淡漠中透着难言的残忍:
“——我替你选。”
黑暗,无边的黑暗,失去了视觉,嗅觉和痛觉便格外灵敏。
腕骨一阵一阵地疼,那只脱了臼的手,和完好的手被一圈一圈缠绕,勒紧,陷进皮肉,缚着跳动的脉搏。
浑身的重量都寄托在绳索上,赢秀伸长脚尖,怎么也挨不到地面。
他疼得直掉眼泪,眼泪把蒙眼的发带濡湿了,溢出的泪水沿着发带往下淌。
他知道了,谢舟把他吊起来,就是为了方便把他杀掉。
赢秀满心委屈,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他在心里骂谢舟,骂谢舟是大骗子,明明不是门客,明知他认错,却也不否认。
就连谢舟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早知道他是皇帝,他才不会招惹他。
赢秀心里后悔,手上疼,眼睛也发疼,身上也疼,心里也疼。
他哭了一会儿,骤然想起嘴巴还没有被堵住,小声地大骂起来:“你是骗子你是坏蛋,你出门被狗追,上街栽进坑里。”
他想到自己要死了,还是死在“谢舟”手上,心里更加委屈,“等我死了我要变成鬼,骑在你脖子上,让你抬不起头。”
“你现在就可以。”
暴君声音温凉,幽幽响起,不知在暗处看了他多久。
赢秀骤然僵住,没来由地有点心虚,杀一个刺客,还需要皇帝亲自行刑么?
他想起从前听过的传闻,当今陛下心狠手辣,爱好发明酷刑,少年时领军北伐,屠了羌族数座城池,暴君之名响彻天下。
酷刑,暴君……
赢秀放弃挣扎,任由脚尖自然垂下。
有什么薄而锋锐的东西贴上他的衣裳,寒意穿透布料,裂帛声随之响起。
扑面而来的冰冷空气,冷得赢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横跨秦岭,自中原吹来的朔风卷着雪粒子,猎猎吹来,吹得太极殿月台上的鲜血干涸,凝固,结成斑驳的红。
雪越下越大,埋没了一地的鲜红,无声无息。
听觉慢慢回笼,痛觉紧跟其后,少年睁开眼,脸色苍白,两颊泛着微妙的红色,色若春晓。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任由黑发凌乱地垂落,铺在腰间,乱蓬蓬的,在层叠软云间流淌,呆呆地坐在床上。
谢舟没有杀他,他……
他对他做了什么?
赢秀想不明白,他生平从未遇见这种事,苦思冥想了一番,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从不纠结自己想不明白的事,这次也不例外。
少年刺客呆坐了一会儿,觉得坐着有点疼,于是又躺倒下去。
他安静地躺着,想了想,有点凉,伸手拉过皱巴巴的被衾,明黄色的被衾柔软冰凉,上面绣着看不懂的复杂图案,精致华美,触手生温。
……这是?
赢秀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这是龙床?
一个刺客睡在龙床上,这合理吗?
不太合理,不过睡都睡了,赢秀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脑袋埋在被子里,俯卧着,继续躺。
他被折腾得累了,浑身疲乏,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躺着。
至于皇帝为什么不杀他……
谢舟心底善良,可能连带着皇帝也变好了。
“赢秀,”
一道充满压迫感的雪白身影屹立在床前,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隔着昏暗纱幰,鬼魅般地俯视着他。
是谢舟,准确来说,是换上谢舟外皮的皇帝。
皇帝一身皎洁白衣,一挑素色白绸束发,仙姿佚貌,清淡威仪,恍若一尊冰堆玉砌的琉璃神仙像。
很美,触目惊心的美貌。
赢秀爬起来,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恍惚,下意识脱口而出:“我爱你。”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昨夜,暴君一遍遍地逼问他,问他爱不爱他,他只能一遍遍地说爱,一旦说不爱,就会被咬……
少年面色泛红,蜷缩在乱糟糟的被浪中,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说完那句话,仿佛连他自己都些不可置信。
皇帝立在原地,没有再进一步,宛如一尊冰冷的石像,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他低下头,捂住心口,摇摇欲坠。
赢秀抬头朝他看来,眸瞳微微睁大了些,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怀里抱住被衾,一脸警惕地问他:“谢……你,你怎么了?”
……难不成是犯病了?
昨夜京师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又不知上峰做了什么对皇帝不利之事,可能是下毒,或者放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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