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见过他的照片,对少年青涩的样貌印象深刻。
他问,“这就是叙潮喜欢的那个男孩儿么?”
秘书回答,“是的,段总,他叫俞骁。”
段兴平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他对男孩儿本身没什么意见,毕竟男孩儿的岁数跟他家儿子一样大,他生不出什么厌恶的情绪来。
不过这小子动作倒是挺快,段叙潮才离校两天,人竟然就找上门来了,看来他不让两人继续接触的选择是正确的。段兴平想着,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没有半分笑意。
“停车。”
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车窗平稳地降下,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小伙子。”男人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匆匆抬头后连忙起身,说道:“啊,我……来这找人。”
男孩儿跟照片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微卷的头发,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少年模样十足。
如果他不是段叙潮喜欢的人,而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那么段兴平会很乐意好好招待他一番。
可惜了。
“你来找谁?”他明知故问。
俞骁吞咽了口唾沫,男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他胆寒。借着夕阳的残光,他看清了车里男人的脸,轮廓分明,眉眼间竟和段叙潮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似。
“叔叔您好,我是来找段叙潮的。”俞骁意识到这人应该是段叙潮的亲人,便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请问您是……?”
段兴平本想说出自己的身份,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回答道,“我是他大伯,来找他父亲谈点生意。”
他打量着俞骁,眼神平静无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可能是他想借着别人的眼睛,来打听一些关于他儿子的事情吧。
“你要进去是么,”段兴平说,这句话并未问句,“这会儿他们家应该没人,我顺路带你进去吧。”
俞骁点点头,“啊对的,我是来看望段叙潮的。”
“上车。”
“好,谢谢叔叔。”俞骁没有丝毫怀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他,与门外的寒冷判若云泥,俞骁哈出口气,感觉到浑身的温度在渐渐回暖。
男人就坐在他的身侧,沉默地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俞骁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目光的主人慢慢开口,对他说,“你说你是来找叙潮的……”
段兴平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为什么要来找他?今天你们不用上课么。”
豪车缓缓驶入铁门。
“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叔叔。”俞骁挠了挠头,脸颊被车里的暖气烘得有些发红,他有些尴尬地说,“其实我是因为看段叙潮一直没回来,也没回消息……就有点担心,想来看看他有没有事。”
俞骁自己说完都觉得有些奇怪,人家又没什么事,只是在家里没回你消息,你至于连课都不上了就跑到人家家里么?他干干笑了两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段兴平敲击膝盖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男人并没有因此而责怪俞骁,虽然这个理由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但毕竟也是在担忧他儿子的安危,想到这里,段兴平眯了眯眼,语气缓和了些许。
“你知道只要他在家就不会有事。”
“这个我知道,”俞骁点头,神情却依旧透着担忧,“但我还是不放心啦,平常他有什么事都会提前跟我说,这次突然失联,我担心他真的是遇到了什么坏事。”
“那你们关系还挺好。”段兴平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他儿子连跟他多说一句都嫌烦,居然会跟别人报备行踪。
看来这小子在段叙潮心目中还挺重要的啊。
俞骁神经大条的嘿嘿笑了两声说,两人没再说话。车缓缓驶入庄园,沿着长长的车道前行。
俞骁透过车窗,打量着外面。
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如同绿色的地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道路两旁是他叫不出名字的珍贵树木,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将主宅牢牢地护在中央,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森严。
就在俞骁望着窗外沉默时,身旁的男人突然再次开口。
“小伙子,你知道段叙潮要结婚了吗?”
俞骁愣了一下,转回头,“我知道,他有跟我说过。”
这个回答让段兴平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以段叙潮对性子,会对他喜欢的人瞒下这件事。
“他怎么说的?”段兴平好奇地问道。
“啊,其实……我不应该和您说这些的。”俞骁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
段兴平说:“没事,你说,我不告诉别人。”
见男人都这么说了,俞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借了人家东风才进来的,现在就连一个问题都不愿意回答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好吧。”俞骁说,“他说他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段兴平冷哼一声,像是在嘲笑少年天真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到俞骁身上,深深地打量着他。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最虚无缥缈的承诺,只有你们年轻人才会觉得没有了爱就会活不下去。”段兴平说,“在我们这种家庭里,前途永远要比爱更重要。”
俞骁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反驳道,“叔叔,我不这么觉得,如果没有爱,又怎么会幸福呢?”
“如果连结婚对象都不能自己选择的话,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少年眉头皱了起来,眼里闪烁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光芒。
“他才十八岁,他懂什么幸福?”段兴平的语气轻蔑,夹杂着某种复杂的固执。
他撇开目光,避开少年炙热的视线,说道,“除了父母的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和陈友遥结婚,才是对他最好的道路,所谓的爱可以慢慢培养,但利益错过了就是没有了,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我是说他的父亲,肯定是希望他过得幸福,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毕竟,他可是段家唯一的孩子。”
俞骁静静地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太过了,连忙说了句,“不好意思叔叔,刚刚冒犯了。”
俞骁从男人说话的口吻中隐约察觉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心照不宣的,他没有戳破。
在这一刻,他理解了段兴平的用意。
他理解了这种专横的、野蛮的、不讲理的爱。
那是一种饱经风霜的成年人,对这个世界最务实的判断。
在段兴平的世界里,年少时奋不顾身的爱恋,山盟海誓的承诺,都只是虚假的泡沫,一触即碎。
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金钱与利益,才是坚不可摧的基石,才能为他的孩子铺出一条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原来这句话,也可以是这样一种沉重又冰冷的解释。
他理解,但并不认可。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主宅门口平稳地停下,就在车门解锁的轻响中,俞骁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后视镜。
镜中映出主宅的侧面。
一扇三楼的窗户大开着,几条撕裂的、打了结的窗帘和床单,正从窗口垂落下来,在风中摇晃。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顺着那简陋的“绳索”往下攀爬。
动作惊险,却又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决绝。
俞骁:“……”
他擦了擦双眼,定睛一看。
那并不是幻觉。少年潇洒的身影屹立在离地还有两三米高的地方,他猛地松手,在俞骁震惊的目光下,少年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柔软的草坪上。
他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子,然后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段叙潮:“……”
俞骁:“………”
我靠,你怎么在这。
这个傻逼,真的不怕把自己摔死吗?!
俞骁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掐住段叙潮的脖子,问这个傻逼是不是不想活了!谁家好人离家出走不走门也不走窗,直接来个跳楼啊!
在看到他以后段叙潮也愣了一下。
尤其是看到俞骁是被段兴平送进来时,段叙潮更加诧异,不过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连忙抬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紧接着对俞骁招了招手,示意他找借口脱身过来。
俞骁心领神会。
“小伙子,我们到了。”段兴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车门解锁,段兴平邀请道,“下车吧,我带你进去转转。”
“啊?哈哈哈……叔叔,不用了不用了。”俞骁猛地回过神,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不行不行,这个门他绝对不能进去。
计划有变,他要是进去了,说不定人家还会把段叙潮叫下来。
到时候要是被段兴平发现段叙潮早就已经跑路了,他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既然知道段叙潮在家里,我就放心了。”俞骁干笑着跳下车,恨不得现在就消失在段兴平眼前,“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就先走了,哈哈哈。”
车内一片寂静。
俞骁汗流浃背。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要被段兴平发现时,段兴平却说,“好吧。”
“那我派人送你出去。”
“呼……”俞骁松了口气,他好不容易解脱,哪里愿意再让段兴平派人送他,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叔叔,我自己走出去就好!您不是要谈生意吗?快去吧,不用管我的!”
段兴平打量着眼前这个这个上一秒还义正辞严,下一秒就突然变卦的少年,眼神里透露出探究。
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
俞骁下了车,正准备快马加鞭跑走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段兴平,脸上的局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卑不亢的认真。
“对了,叔叔。”
“我并不认同您刚才说的话。”俞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认为,真正的爱,是要学会放手,是要给他自由,一个人只有在跌跌撞撞中成长,尝遍了酸甜苦辣后,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不管段兴平认不认可,不管他会不会嘲笑自己的此刻的天真,俞骁还是要替段叙潮说出这些话。
他攥紧拳头,无比诚恳地说道:“这是……我爸妈教给我的。”
说完,他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结果刚迈出两步,左脚就结结实实地绊上了右脚,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尴尬地挠了挠头,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车内,秘书看着俞骁踉跄跑走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段总,这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
段兴平目送着俞骁跑远,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了。”
他的目光越过车窗,落在了主宅侧面那扇大开的窗户上。
几条撕裂的床单还挂在窗沿,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而他的儿子,正沿着别墅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要去跟那个少年汇合。
段兴平:“……”原来是这样。
段兴平抽了抽嘴角,又好气又好笑。他说难怪那小伙子怎么临时变卦呢。
“总裁,需要去拦住他们吗?”秘书低声问道。
段兴平闭上了眼睛。
俞骁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和昨晚他妻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的妻子,也就是段叙潮的母亲,是个声名远扬的钢琴家,常年在外演出,他昨晚给妻子通了电话,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电话里妻子的声音疲惫又无奈。
“亲爱的,我知道你生气,你都是为了我们的儿子好。你觉得他误入了歧途,在自毁人生。”
“可是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是对的吗?”妻子的声音温柔,“他已经够疏离你了,你还想继续伤害他,伤害我们的孩子,让他更加憎恨我们吗?”
段兴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并不认为两个不成熟的男孩儿能有什么未来。
但就像那个少年说的,或许,只有让他自己去跌一跤,撞得头破血流,疼过,伤过,他才能明白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既然他想去闯,那就去吧。
失去了陈家,以后还会有李家,王家。
等这个不听话的小子在外面碰壁了,自然就会明白,谁才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他会回来的。
段兴平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随他们去吧。”
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偏过头,对秘书吩咐道。
“去,把段叙潮名下所有的卡都停了。”
“从今天起,老子不会再给他提供任何经济支援!”
他倒要看看他儿子没钱了会不会哭着回来找他!
庄园大门外。
俞骁一看到段叙潮偷偷摸摸地跑过来,立刻就快马加鞭地冲了上去。
段叙潮看着他扑过来的身影,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一个熊抱,嘴角勾了勾,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结果,迎面而来的是俞骁一记饱含怒气的拳头。
段叙潮:“???”
他捂着胸口,一脸委屈地看着俞骁。
“宝宝,怎么生气了?”
“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呢!”
俞骁龇着牙,像一只被惹毛了的猫。
“话不说清楚害我担心这么久就算了,你给我留那张破纸条是什么意思?”
俞骁快要气死了,这一路上他都在忍着,就是为了揍段叙潮一顿。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今天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了!”
段叙潮眨眨眼,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俞骁更加生气:“你还有脸笑!段叙潮你这个%+^*+@!”
然而下一秒他的鸟语花香便戛然而止,段叙潮伸出手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双臂用力收紧,仿佛是要将眼前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笨蛋。”
段叙潮的下巴抵着俞骁的头顶,声音低沉沙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我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你。”
“我哪里……再舍得放手。”
回学校的公交车摇摇晃晃,静谧宁静,与来时的吵闹截然不同。
窗外的路灯拖拽出长长的光尾,在车厢内投下明暗交错的浮影。
俞骁在这漫长的冬夜里醒来。
他刚才太困了,刚上车没多久便沾着段叙潮的肩膀睡过去了,他这第一天都没好好休息,上完课便火急火燎地去寻找段叙潮了,只有这会儿才得到了片刻的休憩。
“醒了?”段叙潮的怀抱温暖,像是一团火般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他的声音中带着种让俞骁安心的气息,让他晕头转向,揪着段叙潮的衣袖不愿意醒来。
“嗯……”俞骁迷糊应着,还没睡醒。
“那就继续睡吧。”男人的声音烧得他耳根发烫,心尖发麻,“到了我再叫你,宝宝。”
“……好。”俞骁咂吧咂吧嘴应道。
“——”
不对劲。
有十分的不对劲。
他靠在谁的怀里睡觉,谁又在叫他宝宝?
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个男人,难道是他幻听了吗?
俞骁睁开眼,看到了段叙潮那刀削般的侧脸。
俞骁:“………”
握草!他怎么跟段叙潮这么暧昧?!
看到自己倒在段叙潮怀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乃至于公交车上的其他乘客都习惯了他们两个大男人亲密的举动,俞骁连忙起来挣脱开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颊的温度久久不退。
“我,我睡醒了……不睡了。”俞骁吞了口口水说道。
“好。”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嗡鸣在单调地回响。
段叙潮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他专注地盯着手机看,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屏幕的冷光映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刺耳的提示音过后,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俞骁偏过头,正好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怎么了?”俞骁说。
段叙潮说,“我爸把我名下所有的卡都停了。”
俞骁不可置信道:“我去,你爸真把你卡停了?那你现在岂不是穷光蛋一个了?”
“嗯。”段叙潮收回手机,神情倒是看不出多少懊恼,反而透着些松弛。
俞骁问道:“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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