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陈蔚心中对这个所谓的外公有多少亲情可讲,至少在这种夺权的关键时期,他这里绝对不能成为纰漏,更不能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轻易就被秦家人抓到把柄。
这也是他不太想联系周肆瑾的其中一个原因。
周肆瑾的出现,意味着他曾经的地下情人身份很有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被人给曝光出去。
即便他已经改了名,可他曾经在娱乐圈待的那三年,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家族最注重名声。
这种时候,陈蔚不愿意节外生枝给秦蓁找事。
被陈蔚这么一出声提醒,周肆瑾才后知后觉。
和陈蔚在一起三年,周肆瑾几乎顷刻就读懂了他眼里的深意。
余光顺着陈蔚提示的眼神悠悠向周围扫去。
不远处,确实有几道充满好奇和探视性的眼神落入了视野里。
收回视线,周肆瑾心下也对陈蔚在秦家的处境多了一份了然。
像他们这种大家族,背地里为了夺权,能使出来各种凡是他们能想出来的肮脏手段。
自打秦长海生病后,秦氏就变成了秦蓁掌权。
周肆瑾在这行待的够久,也知道秦蓁女性身份会给她的夺权路带来多少不便。
不然的话,外界的舆论又怎么能仅仅围绕着秦蓁是个女人的话题而开展了这么多天。
对此,周肆瑾只觉得好笑。
这都什么年代了?
怎么还有人想搞封建大清那一套呢?
若是那些男人真有本事,秦家也不至于让秦蓁一个女性在前面扛了这么多年的大旗。
秦长海生病,秦氏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做缩头乌龟躲在秦蓁身后不敢出头。
现在秦长海死了,他们又舔着脸馋起了秦长海手里的那点股份。
论厚脸皮,谁比得上他们。
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么多年秦蓁带给他们的利益,现在到了夺权关口,就立马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周肆瑾心中屑然,脸上鄙夷之色更甚。
陈蔚将他的表情变化一一收进眼底。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
下一秒,伴随着周肆瑾越走越近的身影,随着周肆瑾在距离他十公分之处站定。
回望着周肆瑾的眼睛,他听到了周肆瑾口中那句:
“无所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陈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微微拧眉,刚想开口问。
反观周肆瑾,却是闭上嘴巴,怎么都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其实周肆瑾一点也不在乎外界的舆论。
但陈蔚是秦家人。
况且,这是葬礼。
为了不多事,惹得陈蔚生气。
周肆瑾倒是没再当着秦家人的面对陈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只在和韩清源离开秦家的时候,背着陈蔚,十分礼貌且谦逊地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了秦蓁。
然秦蓁却没立刻接过,只是站在原地,微扬着好看的眉头,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眼前压低了姿态的周肆瑾,装作不懂般,不咸不淡地问:
“小周总这是......?”
秦蓁好歹在高位这么多年,不至于不明白这种时候周肆瑾递名片给她的用意。
可就在刚刚,她才从韩清源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些他和小蔚之间的事情。
老实说,这会的她,对周肆瑾其实挺不满意的。
更别提在小蔚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受他的好意了。
周肆瑾还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他的好兄弟给卖了出去。
所以对于秦蓁的询问,只以为她是真的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半微笑着将手里的名片再次往前递了递,他尽可能礼貌地解释:
“我敬佩您在这个圈子里做出的成绩,也深知您以女性的身份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不易。
最近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苏城处理事情。关于网上对您是否适合继续掌管秦氏的那些舆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这边可以随时以周氏的名义对您提供帮助。”
周肆瑾态度诚恳,甚至言语措辞也严谨地让人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能得到周家的支持,但凡换个人,这会怕是都要开始感天谢地了。
可秦蓁却只是淡漠疏离地望着周肆瑾手里的名片冷笑着。
“周总倒是对我秦家的家事挺上心的。”
意识到秦蓁可能误会了。
怕她以为自己是为了秦家的家产才选择出手相助。
周肆瑾快速开口,刚想为自己辩解。
“不过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也都只是我秦家的家事罢了。既然是家事,那就不劳小周总费心了。”
夺权路确实难,不过秦蓁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做。
那群人想从她身上吸血,也要先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虽说有周家这边的助力,夺权确实会更轻松些。
眼前这位小周总,就以前的事,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很好的解释的话,作为小蔚的妈妈,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他。
她可还记得一年前,本来在北城演戏演的好好的小蔚,忽然联系她说要出国。
秦蓁不信巧合。
从韩清源的只言片语,以及周肆瑾到苏城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说那事跟他姓周的没关系,可能吗?
虽说小蔚的做法和选择她无权干涉,可别人也休想当着她的面把小蔚给欺负了。
没管周肆瑾脸上因为她那句拒绝的话而露出的迷茫和怔愕,秦蓁冷着脸开始逐客。
“家族里琐事还有很多,小周总要是没有其他事要说的话,那我就先去忙了。”
说罢,也没给周肆瑾反应的机会,秦蓁转身干净利落。
直到秦蓁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周肆瑾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刚刚在秦家还对他笑脸以待的秦蓁,忽然间就变了脸色?
还是说,他和陈蔚之间的那些事,秦蓁已经全部知道了?
可刚才在秦家时,一切都还好好的不是吗?
难道说……
反应过来的周肆瑾几乎顷刻就变了脸色。
转头朝着不远处的韩清源望去的同时,危险的黑眸紧跟着半眯起。
迎着周肆瑾犀利的眼神,韩清源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他试图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先说好,不是兄弟我叛变啊!实在是秦姨太厉害了,她一个眼神递给我,我就忍不住地把你俩之间的那点事全都给她说了……”
周肆瑾脸都气黑了!
原来这就是拥有猪队友的感觉吗?
怪不得他刚刚说了那么多,秦蓁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应给他。
深吸一口气望向韩清源,周肆瑾咬牙切齿,一脸“核善”地对他微笑着:
“等这次项目结束,你就可以圆润地给我滚回北城那边了。”
其实周肆瑾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刻。
从知道秦蓁和陈蔚关系的那天起。
周肆瑾就清楚的明白,他想和陈蔚在一起,那他要面对的就不单单只是一个曾经被他伤害过的陈蔚。
按照韩清源口中秦蓁对陈蔚的宠爱程度。
再想想他以前对陈蔚做过的那些混账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忏悔和认错的话,只怕没法轻易从秦蓁这里获得同意和认可。
尽管好意被秦蓁拒绝,不过周肆瑾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
如今秦长海去世,秦家人争权,事关陈蔚,大好的弥补和赚取好感的机会摆在眼前,所以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然而处理这些事情之前,他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解决。
季灿是突然接到周肆瑾电话的。
电话里周肆瑾的语气阴沉又吓人。
只说让他立刻回国,却没说让他回国做什么。
挂断电话,季灿心里七上八下。
总觉得一年多都没联系他的周肆瑾,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让他回国,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在等他。
他本身就心有恐惧,想逃避,再加上那两天忙着处理毕业论文的事,一时也是真的走不开。
于是,他便故意找借口推脱。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周肆瑾竟然会派了他的助理亲自来新加坡接他。
他以为的机票目的地也不是熟悉的北城,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城。
问小助理,那小助理什么都不说。
以至于被带下飞机见到周肆瑾的那一刻,季灿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没有寒暄。
时隔一年多,两人见到的第一面,是以周肆瑾一句“你当年都跟陈蔚说了什么”为开场白的。
季灿一颗心砰砰地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不是周肆瑾此刻的提起,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个名字。
当年的他,看着陈蔚那张跟自己有几分像的脸。曾一度天真的以为陈蔚真的是他的替身。
一直到陈蔚走后,他被周肆瑾赶到了新加坡那边,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周肆瑾心中浅薄的地位。
想想也是。
毕竟他只是一个司机的儿子。
沾着去世父亲的光,被人捧着叫了几天少爷,就稀里糊涂地开始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了。
最后落得那样难堪的下场,他又能怪得了谁?
新加坡这一年,他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和周肆瑾,天差地别的身份。
干嘛要为难自己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相比于周肆瑾,更让他觉得头疼的是,刚去新加坡那段时间,他总是有意无意在梦里梦到陈蔚。
更诡异的是,以往脑海里那个会温柔地叫他小灿的身影,竟然也可怕地从周肆瑾的样子变成了陈蔚。
可医生的治疗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在心理医生的影响下,脑海里那道声音逐渐变得愈来愈清晰。
梦里,他听到有人叫他小琰。
谁是小琰?
陈蔚那个走丢的弟弟吗???
但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心理医生分析说他脑海里可能有一段丢失的记忆。
可自打他记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周家,能有什么丢失的记忆?
还是说,难道他真是陈蔚那个所谓的弟弟?
季灿不信!
他不愿意相信!
可他更不敢开口问周肆瑾!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真相真的如他所想的那般,那他到底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他和陈蔚是兄弟???
而他们,竟然阴差阳错的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仅仅只是想想,季灿都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疯了一段时间。
最后也不知那心理师用了什么方法,后续的治疗里,他确实很少再梦见陈蔚了。
同样的,连这个名字他都不怎么想起。
直到周肆瑾今天忽然提起。
他的思绪才被重新拉回到那段记忆里。
当年,他刻意诱导陈蔚,让陈蔚误以为他是周肆瑾在自己出国期间找的替身。
后来,陈蔚如他所愿从周肆瑾身边离去。
他以为他终于又有机会了。
可周肆瑾却用一句话冷冰冰划清界限的话语,将他从头到脚给泼了个彻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肆瑾发那么大的火气。
包括十八岁被别人撺掇不小心做错事那年,他都不曾对他有过那样的重言呵斥。
他知道周肆瑾在生他的气,也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找陈蔚。
现在把他叫回国,只怕是已经找到人了也说不定。
季灿轻压着眸子,不是很想跟周肆瑾富有压迫性的眼神对视。
深吸一口气,他耷拉着头,一副认命的样子,微微抿唇解释:
“我对陈蔚说,他是我的替身。”
“你的替身???”
周肆瑾怀疑,继而不屑轻笑:
“你什么身份?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替身?”
“嗯。”季灿低下头,充满羞辱性的话语听得他脸色红红的,烧涨的很。
他轻咬着下唇,低声承认:“对不起,确实是我搞错了,是我没有及时认清我的身份,不小心破坏了你和陈蔚的感情。”
他什么身份?
不过是一个周肆瑾身边一个开车司机的儿子。
爸爸的命为他换来了周肆瑾一时的偏心。
是他不自量力地非要沉迷于这场童话梦始终不愿意醒。
直到被一个又一个坚实的巴掌狠狠甩在脸上痛击着自尊时,才明白自己的可笑和无知。
“我已经跟导师说好了,毕业后,我打算继续留在他那边给他当助手。”
从爸爸去世那年起,他身边就再没有什么需要他花费心力去惦记的人了。
当然,除了爸爸之外,那个唯二对他好的周肆瑾。
不过周肆瑾现在应该也不需要他惦记了。
所以,他找不到继续留在国内的意义。
“导师也同意了,过段时间他那边就会向学校递交申请。”
季灿说的自顾自,整个过程始终没有抬头看过周肆瑾的眼睛。
从小跟在周肆瑾身后,他知道周肆瑾的脾性。
上次把他赶到新加坡已经是他对他最大程度的纵容。
他深知有了陈蔚的周肆瑾,永远也不会在他身上多留任何一个眼神。
因此他也不打算自找没趣,不知死活地非要去试探和触碰周肆瑾的底线和雷区。
“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打扰你和陈蔚的生活了,祝你们幸福开心。”
抬起头,季灿脸上挂了一个他自认为最璀璨的释然笑容给周肆瑾。
他的坦然程度显然大大地出乎了周肆瑾的意料,以至于此刻的周肆瑾有些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
他生季灿的气吗?
毕竟是季灿的搞鬼间接导致了他和陈蔚这么多年的分离。
可一看到这个样子的季灿,他又想起了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请他一定要帮忙好好照顾季灿的季叔。
季灿做的事情固然不可原谅。
但他自己那三年对陈蔚的态度和所作所为就值得原谅了吗?
季灿只是陈蔚离开的其中一个原因。
毕竟早在很久之前,陈蔚的离开,就已经有迹可循。
从陈蔚突然开口向他要东西,到酒店被人爬床,他试探陈蔚的反应,再到后来陈蔚被经纪公司威胁,被人做局,他因为担心失了言语之间的分寸,怒斥陈蔚的不理智,却被陈蔚的冷言冷语给顶撞和驳斥。
对比陈蔚在他身边乖巧顺从的那几年,或许从那时起,陈蔚就已经有离开他身边的打算了吧?
只不过季灿的出现,让这个决定被提前。
季灿不无辜。
他也不无辜。
无辜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被他忽视了的陈蔚。
陈蔚和他一样,最是洁癖。
他甚至不敢想象,陈蔚在对他的所作所为大失所望后,又从季灿那里得知自己只是别人替身时的反应。
更可笑的是,两人见面后,他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行掳走陈蔚。
不顾陈蔚的脸面,在被陈蔚三言两语刺激后,还对他说出那样令人不适的话语。
周肆瑾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东西。
不怪苏城重逢后,陈蔚一直对他爱搭不理。
他太自私,太自以为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把陈蔚的感受给真正放进心里。
韩清源说的对。
陈蔚当初扇他那两巴掌,确实还是太轻了。
从沙发上起身,周肆瑾抬腿朝季灿走近。
在季灿面前站定,看着他因为他的接近而变得害怕和不知所措的眼神。
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以及季叔临死时放不下心的恳求表情。
周肆瑾终究没再选择冷脸呵斥人:
“你是成年人,我不随意插手你做的决定,你愿意留在哪里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回到新加坡之前,你必须跟我一起先去见一个人。”
他还没做好和陈蔚见面的准备。
不知为何,虽然他和陈蔚只见过一次,可被陈蔚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紧盯着时,他总会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那种深入灵魂的对视,甚至比面对生气时的周肆瑾时,还要让他觉得恐惧。
咽了咽口水,季灿抬头。
望着周肆瑾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张了张嘴巴,刚想开口问自己能不能不去。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没给他一丁点开口的机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周肆瑾带着到了秦氏集团大楼处。
坐在车上,周肆瑾阴沉的脸色更是看得人大气不敢出。
季灿不知道周肆瑾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更不知道陈蔚和这边的秦氏集团有什么联系。
扭头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原本造型气派敞亮的秦氏集团大楼门口,此刻黑压压的人头涌动。
随处可见扛着摄像机的狗仔记者们。
将手机扔回到前座的韩清源怀里,周肆瑾沉着语气:
“不是让你们私下注意着吗?怎么回事?”
“嘶~”,被问到的韩清源更是一脸狐疑:
“按理说有我们的安排,这些内容不应该会在网络上发酵的这么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