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红黑( plasmonn)

天边乌压压一片。
莱恩看了眼阴沉的天气，和沉默的队友一起回到更衣室。
“这完全就是不讲理！”安切洛蒂很愤怒，“这种草皮我们怎么踢，拿命去踢吗？！见鬼！”
他狠狠敲着战术板。
莱恩莫名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却发现脏兮兮的萨摩耶脸色苍白，米兰主席登时感到不对劲，“里奇，你怎么了？”
众人看过去。
卡卡勉强一笑，他掀起球衣，露出淤青的肩膀。
“可能是不小心被人推了。”他低着头。
更衣室陷入寂静。
安娜立刻走来帮卡卡处理肩膀，加图索则用力捶了下更衣柜：“这帮人就是强盗！但还好我们没在赛季末遇到，要不然断腿也不是没可能。”
赛季末，为了保级的球队什么都干得出来。
“好了！”
安切洛蒂严肃喊停。
他在狭小的更衣室里踱步：“下半场，莱恩去换巴蒂。莱恩，要记得保护自己。费尔南多准备换下安德烈亚，你需要控制住球队的节奏，明白吗？”
阿根廷人点头。
“很好，出发！”
天气还是老样子。
黑云压城，如黄豆大的雨滴打湿球员，看台上，主场球迷发出可怖的嘘声。
意甲巨人？
他们才不在乎呢！
莱恩站上场，摸着像猕猴桃的头发，感受到周围人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主席踢球呢！”有人哄笑，同时用小动作去不断挤压、骚扰莱恩，让他难以顺利接球。
因为没有准备，所以莱恩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他狼狈避开后卫伸过来的夺命脚，整个人不得不在泥泞的地上滚一圈，此时此刻，莱恩终于明白为什么己方球员身上总是脏脏的。
卸完力，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抬头去看裁判。
裁判没有表示。
莱恩心一沉，清楚这就算不是黑哨，恐怕也是主场哨。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证实。
第56分钟。
莱恩接到雷东多的长传球，却在带球突中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推倒！
这太过分了！
后背剧烈的痛楚让他当即叫出声。
莱恩立刻屈肘弯腰椎，避免腰椎受伤，接着，他侧向倒地不断翻滚来卸力，顷刻之间，穿着替补背心的米兰球员几乎全部从替补席一拥而上。
在米兰主席尚未反应过来时，原本肩膀缠着绷带的卡卡已经冲过来，并趁人多时狠狠肘了一把刚刚推莱恩的阿斯科利后卫。
养耶千日，用耶一时！
“莱恩，”卡卡俯下身关切问，“你还好吗？”
莱恩捂着后背，一边抽气一边点头，确认自己腰椎应该没大碍。
面对这种情况，裁判不得不给出黄牌加任意球，好在经安娜初步检查，莱恩自我保护非常及时到位，也多亏莱恩自身体质的功劳，他没什么大事。
安娜一边给他喷止痛喷雾，一边问他要不要下场。
“我不下。”
莱恩冷冷道。
西多夫很快去罚任意球，但受到天气与场地的影响，这球踢呲了，最终飞过横梁。
比赛继续。
莱恩抹把脸等候重新开球，却听见身边阿斯科利后卫的嘲讽：“主席就是比我们这种穷小子金贵，随随便便倒地都要喊美女队医来看看。”
“怎么？”
对方暧昧且下流一笑：“她是你情人啊？”
莱恩没说话。
尽管已经气到想杀人，但无数人的红牌先例在面前摆着，对此，他只是一言不发，阿斯科利后卫见状无趣撇撇嘴走开。
等他走后，莱恩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掐痕。
时间一步步走。
场边的球迷和场上的球员都在不断挑衅，但没有米兰球员因此自乱阵脚，而是稳扎稳打踢着球。
球场处处都是泥泞。
莱恩低头看着客场白球衣的脏污，心想要不下赛季换成黑色客场，但很快，莱主席就没空思考这件事，因为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莱恩！”
“接球！”
这短促且沙哑的两句话来自后场雷东多，莱恩立刻拉出空间，足球如同长了眼睛的导弹般直直冲他飞来。
足球和莱恩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他甚至都不用多跑一步！
莱恩立刻原地起跳，他高高抬起腿，在周边阿斯科利后卫惊恐视线中用尽毕生力气狠狠踢中那颗落下的足球。
足球飞入网中溅起泥水时，甚至尚在旋转！
莱恩喘息着直起腰。
此刻，他直起的不是自己的腰，而是AC米兰的脊梁。
他抹了把脸，然后冷冷看向阿斯科利之前推他并放狠话的后卫，一言不发。
天是暗的。
但莱恩那双绿眸却闪烁着幽幽的、惊人的光。

那名后卫当场僵住。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之前放狠话的人此刻居然畏惧起莱恩的报复，但莱恩什么都没做，只是不轻不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像没把他放在眼里。
做完这些, 莱恩就转身振臂高呼，投入队友湿漉漉的怀抱。
局势走到这一步，双方也没必要多客气，下半场的拼抢更加激烈，但受到莱恩暴力抽射的影响, 阿斯科利球员士气明显下降。
等到比赛结束，他们也没能再组织起进攻。
双方1-1打平。
赛后发布会相当有看点, 莱恩在接受采访、安切洛蒂在痛骂场地，师徒二人各有各的事要忙。
安胖：“…无法理解。这竟然是正规意甲比赛能有的场地质量，先生们，我甚至以为自己在执教业余联赛——不！业余联赛的场地说不定都比这个好！”
记者连忙边听边记。
而另一边。
莱恩：“我对队友没有任何不满。”
“我的队友已经做到最好，你们知道，在足球世界从来不是球队有钱就能赢, ”莱恩娓娓道来，“正是因为我自己也踢球，才能明白胜利与奖杯的可贵。我不会苛责队友，任何事情，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球员宿舍里。
有人正不断回放这段采访。
电视机上方挂着两张海报，一新一旧, 旧的是光头齐达内，新的则是傻笑卡卡, 正在看采访的球员抬头看了眼海报，旋即低头接通电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
父亲的声音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巴萨已经同意支付给米兰培养费用，内马尔, 我的儿子，里瓦尔多也走了，你不可能留在米兰的！”
内马尔沉默。
这名十三岁的少年坐在地毯上，他握紧电话，用细长的手去扣地毯，内马尔有些怯弱答：“我知道，爸爸。”
内马尔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海报，重复道：“我知道了。”
于是踢完阿斯科利第二天，正在办公的莱恩就接到一个消息：他若干年前挖来的小甜菜已经被巴萨撬动墙角。
真是撬人者，人恒撬之！
莱恩对此感慨万千，并决定趁机抽时间，叫上老毛毛保罗比利一起开展给小毛毛送温暖活动，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别好苗子。
去青训队的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莱恩：“说起来，我好长时间都没听过意大利有什么少年天才。”
马尔蒂尼：“安德烈亚算一个。00年，就你来米兰的那年，他刚带领U21拿下欧青赛冠军。”
听到这话，莱恩忍不住面露恍惚，没想到自己已经搭乘“多啦A梦”的时光机来到这里整整五年，就在这时，马尔蒂尼忽然停住脚步。
“到了。”他说。
莱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面前的足球场上有一堆小萝卜正带球哼哧哼哧地跑，其中，有一名头发卷卷的小毛孩子特别亮眼。
“克里斯蒂安！”
教练指挥手势快得像结印：“注意卡位！别发呆，看球！”
克里斯蒂安用过长的袖子匆忙擦擦鼻涕，稚嫩的脸上表情认真又严肃，他很听教练的话，踢球也非常刻苦。
三人就这样站在场边，静静看着小克里斯踢球。
半晌后。
比利突然开口：“保罗，你的大儿子有天赋。”
马尔蒂尼只是微笑。
但莱恩却记得克里斯蒂安日后似乎早早退役，伤病摧毁了这名球三代，于是他说：“别给咱们克里斯太多压力……他的父亲正当时，让孩子快乐享受童年就好。”
不过他们都知道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克里斯姓马尔蒂尼。
此时，教练注意到他们。
“训练暂停！”
教练安杰洛·科隆波吹响哨子：“克里斯蒂安，过来！”
克里斯蒂安其实也早早注意到场边父亲的身影，但并不敢随便扭头去看，这会儿得到准许，他立刻蹦蹦哒哒跑过来。
“爸爸！”
他像只小猫崽儿似的扑进马尔蒂尼怀里，然后抱着他的腿，仰起头：“你怎么现在过来啦？”
老马抱住儿子，拍拍他的屁股：“叫人。”
“呀！”
小猫崽害羞了。
他放下手，转头去看比利和莱恩：“比利叔叔好、莱恩哥哥好。”
“你还记得我？”莱恩面露惊奇，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捏捏小猫的脸，“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呢。”
“抹油。”
克里斯含糊不清答。
安杰洛·科隆波走过来和老板打招呼，莱恩看看他，道出此行真实目的：“我记得你管少年队，内马尔在你手下吗？”
“不在。”科隆波摇头。
他面露为难：“实话跟您说，那孩子我不敢教。之前里瓦尔多先生在时，他的训练都是被里瓦尔多单独拎出来一对一。”
比利插嘴：“那现在呢？谁在教他？”
科隆波看看几人，接着说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巴雷西。”
弗朗哥·巴雷西，上一任米兰队长、米兰旗帜，意甲清道夫。
但他是U19教练。
而内马尔，今年才仅有13岁。
莱恩等人找到内马尔时，他正在被老队长巴雷西一对一教导，后者脚下没留情、态度却很和蔼：“再起来，不要灰心。我昨天跟你说的东西，你记下了吗？”
内马尔咬唇点头。
“记得，”他说，“遇到黑后卫，就趁他还没下脚时假摔……弗朗哥老师，这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回答这个问题的却另有其人。
内马尔抬起头，发现莱恩正大步朝他走来。
莱恩边走边说：“我在场上就这样。菲利普·因扎吉也是，前锋的脚踝很脆弱，我们必须好好保护。”
“莱恩，你来了！”
内马尔眼神一亮。
莱恩揉揉他的头：“我来看看你，原谅我之前太忙了。”
“哼！”
众人扭头，却发现一向谦逊理性的巴雷西竟然面露不悦：“假如我们的主席先生没有非要去曼联一年，我想他肯定有时间来陪你。”
莱恩讪讪一笑。
比利和保罗对视一眼，都不太敢帮小老板说话，毕竟谁以前没被老队长骂过？
但巴雷西却没再多说，而是道：“既然你们过来，那我现在就组织一场球赛，让你们看看，顺带挑挑球员。”
莱恩欣然点头。
三人站在场边看比赛，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漫不经心变成目瞪口呆。
“妈妈咪呀…”
比利倒吸一口冷气：“十分钟8球，这还是U16，莱恩，咱们米兰捡到宝了！”
莱恩不语。
马尔蒂尼看出不对：“这孩子的踢球风格始终和球队格格不入，意大利足球更注重团队战术意识，他像南美球员。”
“他就是南美人。”
随着比赛的结束，莱恩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留下内马尔，巴萨或者皇马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
巴雷西此时在赛后复盘：“…跑起来小伙子们！一定要学会和队友配合，一般情况下，后卫防守都要靠预判……”
听了一耳朵的莱恩逐渐感觉不太对，巴雷西教的非常好，但大部分却只来自他的自身经验，莱恩回想起自己上辈子短暂的曼联青训时光，忽然意识到一件要命的事。
老天奶。
我们米兰的青训好像、大概、也许有点像家庭作坊啊！
米兰主席不断回忆今天的见闻，发现米兰青训确实没有建立起有效的科学体系，现有体系也不够先进与成熟，教练则更多依赖自身的经验。
这根本不是科学养娃！
“莱恩，莱恩？”
“啊？！”莱恩猝然回神。
带着内马尔走过来的巴雷西狐疑：“我刚刚说，这小孩不适合米兰，让你要么请名师改造、要么送去西班牙，你听见了吗？”
但莱恩没回答。
不仅如此，他还眼神亮亮地问：“弗朗哥！你有兴趣学习新的青训体系吗？”
“……”
听到这话，老马和比利不忍直视般闭眼。
果不其然，提出这个想法的莱恩被巴雷西冷静又犀利地训斥一通，后者甚至表示“如果您这个老板不满意，我现在就辞职”，吓得莱主席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挽回局面。
回程路上，比利双手插兜：“莱恩，你不能跟他这么说话。”
“我刚刚没想好语言。”
莱恩丧气。
马尔蒂尼摸摸他的头发：“弗朗哥很特别，他不喜欢商业化，心中也只有米兰，所以才选择去发展青训。他很欣赏你，你没觉得吗？”
莱恩茫然抬头。
说实话，他其实没感觉出来，难道这些老米兰球员都是傲娇怪吗？
阳光落在马尔蒂尼的发梢，老马说：“他不会反对你整改米兰青训体系，只是他老了，你需要给老人适应时间。”
“我明白了。”莱恩答，“我会的，对了，保罗，我总觉得克里斯有些瘦，改天让安娜帮他仔细检查一下。”
马尔蒂尼笑着道谢。
莱恩本来是要准备内马尔的转会，不料却意外发现米兰现有青训体系的僵化，青训是球队的根基，贝克汉姆就是出自92班青训，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青训的重要。
可问题是，怎么改呢？
当晚，莱恩靠在公寓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的米兰夜景，不断思考这件事。
毛豆跳上床。
她窝在枕头上：“之前，我似乎没见您为青训烦恼。”
“因为之前你们有钱。”莱恩很坦率，他摸着小猫咪柔软的黑色毛毛，“我那时候可以买成型的球星，但系统给我的金钱注定会渐渐减少，直到再也没有。等到那时，我就必须独立运营俱乐部。”
系统的帮助像是父母羽翼，如果可以，莱恩也很想躲一辈子。
“我一定可以的！”
他给自己加油打气。
“我上辈子把曼联经营的那么好呢！……虽然没拿几个冠军，但也不是每个赛季都四大皆空。好！就从去磨弗朗哥学习青训体系开始！”
此时，已经入睡的老队长默默打了个寒战。
不过，在莱恩软磨硬泡之前，他还必须得先解决内马尔转去巴萨这件事。
9月2号。
这天，莱恩主动去接内马尔下训，并在小孩惊喜的眼神中，带他去食堂要了一份冰淇淋。
“我本来想带你出去，”他说，“不过我想了想，认为内洛的冰淇淋最好吃。”
“谢谢您！”
内马尔像只小狗一样欢快舔着冰淇淋，一对瘦弱细长的腿在底下高兴晃起来。
“你爸爸呢？”
“他有事情。”
莱恩明悟，知道老内马尔估计在巴萨谈事情。
“你这时候一般干嘛？”
“训练结束后，我会自己玩足球，不是踢，教练不让我再加训……我还会悄悄溜去一线队，看球员训练，或者和朋友们在湖边打水漂。”
“你喜欢米兰吗？”
“喜欢。”
内马尔神情有些忧伤：“我虽然是巴西人，但队友们都叫我未来卡卡，我喜欢卡卡哥哥，他经常来看我，我们约定好以后在巴西队见面……可爸爸告诉我，我不适合米兰。”
莱恩陷入沉默。
“你会去巴萨，”他组织好语言，“并且在那里大放异彩。假如你愿意，以后累了可以随时回来。”
“那弗朗哥老师还在吗？”
“在。”
内马尔这才露出微笑。
他轻声说：“我会回来的，回来找弗朗哥老师。”
吃完冰淇淋，莱恩开着车带小内马尔出去兜风，后者非常喜欢莱恩的车，并表示长大挣钱以后也要买跑车。
二人开车到了市区。
这小狗崽子看到米兰路边的美女后，哈喇子差点流到莱恩车上，那专注的神情让莱恩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脑瓜崩：“风流种！长大以后老老实实踢球，少给我搞出花边新闻！”
“错了…”
内马尔捂着脑袋弱弱道：“再也不敢了……”
“你最好是。”
莱恩冷哼一声：“弗朗哥最讨厌不忠诚的人，你以后要是乱搞，我就告诉他，让他铲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