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阙:“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为什么?”川半辞疑惑了,“你不是有自己的床吗?”
单阙:“你看上去很冷。”
川半辞更疑惑了:“那又怎么样?”
说完,川半辞看到了单阙复杂的目光。
长时间为人类服务的洗脑,让川半辞压根就没有遇到困难可以寻求帮助的概念。
单阙将大脑中下载的人类社交大全全部删除,闭了闭眼睛,改变说辞:“我不习惯一个人睡,可以和你一起吗?”
这个说辞并不完美,川半辞却很吃这一套,歪头打量了对方一番,像是没想到单阙这么大个人,居然还不敢一个人睡。
最终川半辞掀开了被子,大方道:“你来吧。”
就这样,单阙躺进了川半辞的被窝。
大脑因为失血而变得混沌,川半辞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对方密不透风地扒住了:“你不仅话多,还很黏人啊。”
单阙的体温很高,川半辞失温的身体不自觉贴近。
他闭上眼睛,嘀咕道:“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个才被室友赶出来的?”
单阙低头看着紧贴在他身上取暖的川半辞:“你会嫌弃我吗?”
“我会帮助所有人。”川半辞的眼皮开始变沉,后面的话语模糊不清,“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川半辞似乎睡着了。
有了人体暖炉,川半辞失却的温度在一点点回升。
透着窗外微弱的亮光,单阙看到川半辞苍白的脸逐渐有了红意,呼吸也恢复成了正常的频率,睡得面颊通红。
单阙忍不住轻捏了一下对方的面颊。
川半辞是被冻醒的,被单一片冰凉,背后却还在冒着冷汗。
墙壁上的电子钟才转到午夜一点,他睡了三个小时都没到。
晚上一场临时的手术抽走了他体内一大半的血。
川半辞发动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发现起身都困难。
他裹紧了被子将身体蜷缩起来,可不管怎么做,就算将室温调到了最高,体温还是在无限制地流失。
周围寂静一片,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川半辞闭上了眼睛,打算就这样硬挨过去。
反正他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日常。
忍耐,只要忍耐就好了。
这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川半辞急促地呼吸着,身体发抖到近乎痉挛。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好寂寞好难过?
他变脆弱了吗?
就在这时,川半辞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声音很轻,是这个安静的夜里唯一的响动。
川半辞无法行动,他躺在床铺上,睡眠间舱门忽然自己打开了。
滚落滑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川半辞面前。
“检测到ci09心率异常,失血过多。”
川半辞视线偏移过去,发现进来的之前在用餐区遇到的医疗机器人。
检查完毕后,医疗机器人从原本放过玩偶熊的肚仓里,取出了一支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药剂,注射进了川半辞手臂里。
慢慢的,川半辞脸上褪去了几分惨白,重新浮现些许血色,身体也有些一些力气。
川半辞从床上撑了起来:“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未检测到具体指示,待机中——”机械音平稳无波地响起。
训导员从来不会给他注射辅助药物,那会影响他再生功能的成长。
川半辞:“谁派你来的?”
“未检测到具体指示,待机中——”
川半辞的目光落在医疗机器人头顶那颗红色摄像头上。
基地会派给他的医疗机器人无一不是最顶尖的,眼前这个型号的机器人是淘汰了好几批的旧款。
明明只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医疗机器人,透过那只落后的红色摄像头,川半辞却莫名察觉到某种温暖的含义。
川半辞嘴唇动了动,提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明白的要求:“抱我。”
“好的。”一双机械手臂从长方体的机器人两侧伸了出来,刻板而温顺地环住了川半辞的后背。
“检测到ci09体温异常,抱歉,暂时无法提供供暖功能。”
川半辞也收拢的双臂,将整个身体缩进了医疗机器人的怀中。
这机器人说得没错,它无法供暖,整块铁皮都冷得不像话。
但也许是刚才给他注射的药剂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缘故,川半辞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那次抽血过后, 近三天训导员都没有让川半辞去手术间。
川半辞喝完抑制剂就躺在床铺上,大有一副要待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单阙历经千辛万苦,好说歹说, 终于在第三天硬是劝川半辞离开了睡眠区。
川半辞没有等人的习惯,就这样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单阙走在川半辞身后,像是一道逆流, 每次经过人群,周围的改造人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
川半辞和训导员的距离太近了, 在这些人眼里, 川半辞和训导员没有区别,都是需要远离的存在。
单阙回过视线,看到川半辞忽然停了下来。
川半辞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方向。
两人走到了活动区的边缘, 活动区之外是训导员的空间,整个创生科技采取小圈套大圈的建筑模式,改造人全在基地里圈, 训导员在外圈。
平时在活动区只能看见外圈偶尔路过的训导员, 不过最近外圈似乎要扩张, 他们所站的这个地方, 刚好可以看到外圈被推翻的一片墙角。
川半辞的视线穿透玻璃窗,第一次窥见了基地之外的风景。
那里没有合金围成的密闭基地, 一层稀疏的绿色植被覆盖着大地。
松软的褐色土壤之中, 立着几株不知是死是活的细苗,根系一路延伸到看了不见的远方。
“那里是?”川半辞灰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单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创生科技管辖范围之外, 真正属于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川半辞几乎整个人都贴在窗前, “我们这里不算吗?”
单阙:“不算吧,数据库显示,人类世界并不会被圈养在小小的基地里。”
川半辞歪了歪脑袋:“我的数据库怎么没显示?”
能回应上单阙这种奇言怪语的, 也只有川半辞这种同类型的怪人了。
单阙侧目注视着初次见识到外界的川半辞,对方眼中的光芒浅淡却又明亮,仿佛要穿透这厚厚的防护玻璃。
第二天,单阙明显感觉川半辞对外出的积极性多了不少,没等劝说就主动提议:“去活动区?”
单阙当然赞同。
川半辞沿着昨天的路径,再次来到活动区能窥见创生科技之外的角落。
单阙看着川半辞停在昨天站过的地方,兴致勃勃地望向窗外。
单阙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跟着走上前,却发现川半辞似乎愣住了。
寻着目光看去,单阙看到那块原本泄露了一角外部风光的坍圮墙角,此刻被一层黑布给盖上了。
“看不到了。”川半辞淡淡道。
玻璃窗前,川半辞和他自己的倒影相互地低着头。
单阙还没看清对方面上的表情,川半辞就已收敛神色,转过身似乎要走。
“小辞。”单阙在后面喊住了他,“我还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外面,想跟我去吗?”
两人一路从活动区来到了手术间。
手术间是改造人和训导员都频繁来往的地方,因此建立在小圈和大圈的交汇处,是横跨基地的空中走廊。
单阙走在前面,余光扫向身后的川半辞。
在知道这里可以望见外面的景色后,川半辞的视线就没从玻璃窗上移开。
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路过的医疗机器人,一头撞了上去。
“哗啦!”机器人被撞得人仰马翻,川半辞也稳不住力,往后倒了下去。
单阙眼疾手快接住了川半辞
人是接住了,但和机器人迎头相撞的那一下可完全没收住力,估计脑袋都是晕的。
单阙将川半辞扶稳:“你……”
结果川半辞压根就顾不上自己,挣扎地从单阙臂弯里出来,眼睛依旧盯着玻璃窗之外:“我看到了,在那里。”
川半辞踉跄地快步向前,贴在玻璃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单阙看到额头还泛着红痕的川半辞,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弯腰扶起翻倒在地的医疗机器人,单阙在川半辞身旁站定:“怎么样,没骗你吧。”
川半辞眼神晶亮地望着单阙,用力点了点头。
还真好哄啊。
单阙开口:“想出去吗?”
川半辞歪了一下脑袋。
单阙继续道:“创生科技之外,属于人类的真正世界。”
川半辞面色恍惚,像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一般,转过头重新看向了外面的景色。
和活动区只有一角坍圮的墙角不同,这里的视野更加广阔,还能看到天空。
但最终,川半辞摇了摇头。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单阙的意料。
单阙:“你不是对外面很好奇吗,不想出去?”
川半辞:“我是为了拯救人类而存在的,不能出去。”
这是单阙第二次听到川半辞说类似的话了。
基地里的改造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类似的洗脑,川半辞的情况显然更为严重。
其他人在这里生活到一定程度,或多或少都会明白他们不过是维持富人生命的活体器官,所换取的不是人类,是钱和资源。
只有川半辞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那个崇高的使命。
看到川半辞认真的侧脸,单阙张了张嘴,没办法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
他不自觉想到了那些得知实情后心灰意冷的改造人。
当坚持的理由根本不存在,遭受的苦难就会先一步侵蚀他们的内心。
他们的情感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沦为行尸走肉。
而情绪收到影响,他们的器官也会在一定程度产生衰败,品级降低到一定程度,压榨掉最后的利用价值,就会被基地人道毁灭。
单阙的原主就是这样死去的。
涉及到川半辞,单阙的考量就会变得谨慎。
他担心川半辞还健康地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还没有发现真相,心中那一点善意希望在支撑着他。
在还不知道要如何摆脱这人间地狱前,单阙不忍心浇灭川半辞眼中的火焰,即使那是假的。
平静的日子持续数日后,单阙也被传唤到了手术间。
他对创生科技做的那些事无所谓。
得益于这些天和川半辞的相处,他的情绪中枢吸收到了足够能量,应付这些小手术还是没问题的。
也是得亏这具B级改造人的躯体在权贵眼中不过是次等品,让他去手术间的情况很少。
作为高维存在,单阙熟练地封闭了感官神经,准备将这场手术当作短暂休憩。
“奇怪,这个仪器怎么没反应?”
医疗人员的交流声让单阙重新睁眼。
透过手术灯刺眼的光晕,他看见一个人正敲打着一台仪器。
“痛觉阈值测定仪出故障了,还是ch05的痛觉感官失效了?我记得上次手术还有反应。”
不好,单阙没想到手术居然还会配备痛觉检测。
他手指微动,一道微弱的电波从指尖溢出,原本死寂的仪器开始规律跳动。
“刚才应该是接触不良。”医科人员确认仪器恢复正常后,继续埋头操作。
单阙暗自叹息,不得不分神操控仪器电波。
手术还要进行一段时间,他百无聊赖地侧过头,透过手术室的观察窗望向走廊。
在一众面色惨白的改造人队列中,川半辞的身影突兀地闯入视线。
对方被五六个白大褂团团围住,从走廊经过。
“哎哎哎,ch05保持静止。”主刀医生厉声警告,“手术中造成额外损伤我们概不负责啊。”
单阙被按回手术台,一个医科人员站在他面前,隔绝了他看向外面的视线。
看来川半辞短暂的休憩期结束了。
与单阙这类低需求的B级改造人不同,川半辞几乎隔天就要来一趟手术间,最频繁时一天来两趟。
只有上次那种大抽血元气大伤的情况,才会让人休养几天。
不过不管是哪场手术,单阙都没见过川半辞身边围了那么多医科人员。
单阙心中莫名有些沉重。
他的手术很快结束,医科人员只拿走了他的两根手骨,下了手术台依旧行动自如。
待医科人员捧着他的指骨离开,单阙没有立刻返回,拐了个弯来到了川半辞所在的手术间最深层。
川半辞的手术已经开始了,有多名医疗人员挡着,单阙看不清楚全貌,只得靠着门外静静地等待着。
但渐渐的,他发觉了不对劲。
他的目光扫过手术台旁的器械架,所有手术都是为了从改造人身上取走什么,但这场手术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器械架的器官储物盒依旧空空如也。
他们压根就不是来取走川半辞器官的。
单阙的指尖在墙面上轻轻一叩,通风系统的金属管道将手术室内的对话传了过来。
“痛疼阈值突破十级,肌肉的再生效率显著提高了。”
“看来猜测是正确的,疼痛可以催化ci09的自愈潜能。”
“加大注射剂量,将痛疼阈值提升到十五级,切断他的手指。”
和医科人员冷静的话语同时出现的,还有川半辞沉重的呼吸声。
随着提升痛觉的注射剂刺入川半辞体内,川半辞也终于泄露出了一点声音。
极为短促的一声呜咽,尾调还没有完全出口,就又被对方给吞了下去。
单阙眉梢越皱越深,心中不自觉焦躁起来,直接探出头看向了手术室。
痛觉测定仪在发出“滴滴滴”的严重警告声,上面的电波一度到达了显示范围的顶点。
川半辞是有痛觉的。
当医科人员的身影短暂移开的刹那,单阙看清了手术台上的景象。
川半辞仰躺在手术灯刺眼的光线下,瞳孔扩张到极限,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
被拘束带固定的手臂痉挛到蜷曲,睫毛上沾满的汗珠在冷光下折射着破碎的光。
过载的负面情绪充盈在整个手术室,在单阙的视线中,浓黑色的情绪雾霭几乎扭曲了现实。
单阙的情绪中枢被冲击地嗡嗡作响,仿佛聆听到了川半辞无声的嚎哭。
他终于知道了川半辞情绪异常的原因。
所有人的情绪都是实时反馈的,但川半辞不同,他的情绪像是被压在岩层之下的熔岩。
平时丝毫情绪不往外露,只是日复一日地积蓄压力,直到岩层断裂,压抑至今的情绪洪流倾泻而出,如同汹涌江海,延绵不绝。
川半辞不是没有情感,而是压抑了太多次,不知道如何表达,以至于就连爆发也是无声。
单阙企图帮川半辞也屏蔽痛觉,但指尖跃动的能量波纹刚触及手术台就骤然溃散。
川半辞不是他的同族,他无能为力。
穿过手术间一众白衣身影,单阙接触到了那汪灰色的眼眸,此刻正翻涌着阴云。
此刻的川半辞是什么心情?
看着川半辞此时的眼睛,单阙指节绷出青白。
察觉到手术即将结束, 单阙悄无声息地退回睡眠间。
不多时,伴随着金属轮的滚动声,戴着呼吸面罩的川半辞被推进来。
川半辞半垂着眼, 身形在被子下衬得十分清瘦,薄得能透出皮肤底下隐约的青。
“ch05,正好你在。”训导员看到单阙, 将推床推给了单阙,又甩过来一本护理资料, “这是ci09的全部注意事项, 他的术后恢复交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随即也不管单阙看不看得懂那繁复的资料,摆脱麻烦一般, 一脸轻松地打了通讯:“喂?今天晚上没任务,一起打牌去啊。”
单阙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门外, 训导员一边离开, 一边还在和通讯另一边的人讲话。
“ci09?反正有另外一个改造人看着, 用不着麻烦我。”
单阙转向病床:“你为了他们承受这些, 可他们似乎并不把你当一回事。”
川半辞缓缓抬起了眸,那双灰眸在呼吸面罩的影响下覆盖了一层雾霭, 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整个房间都浸泡在粘稠的负面情绪里, 浓郁到单阙都感受到了些许窒息,病床上的少年却始终面容平静。
单阙呼吸多了几分滞涩:“很痛苦吗?”
川半辞的视线落在单阙脸上, 语气似是疑惑:“为什么, 要痛苦?”
单阙眸光一凝。
川半辞不痛苦吗?
可周遭的情绪全都指向痛苦的源头是川半辞。
川半辞又说他不痛苦。
单阙伸出手,掌心贴在了川半辞的左胸膛。
人类将他们的情感中枢称作心脏,作为情绪的主人, 厄里斯自然也能一定程度地掌控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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