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唇瓣很薄,抿起时像片没舒展的叶子。
“数据库显示,当爱意到达一定程度,形成特殊磁场的两个人会做出一些奇异的举动。”单阙俯下身,气息与川半辞交缠在一起,两人只有一步之遥,“小辞,你想试试看吗?”
川半辞没有躲,只是睁着平淡的眼睛望他,像在观察一个没见过的东西:“有多奇异?”
于是单阙倾身而上,将吻落在了对方的唇上。
排练持续了整整一周, 直到单阙能光明正大地自由行动,晚会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小辞,起来了。”
川半辞睁开眼, 就看到已经下了床的单阙在喊他。
为了这场晚会,活动区从昨天起就封闭了,只有参与排演的改造人才能进入。
昨天跟别人偷偷溜出去偷东西, 中途被单阙逮到不了了之,川半辞昨天睡挺晚的。
川半辞打了个哈欠, 发现洗漱用品已经被摆到了床头, 连牙刷都是挤好牙膏放在杯沿上。
往常单阙也会照顾他,但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无微不至了,总觉得经历了昨晚的事, 单阙好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但对于川半辞而言,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发生特别的改变。
单阙因为恢复期错过了排练,按规定不能进入活动区, 只能陪着川半辞走到门口。
活动区外站着安保人员, 不时有衣着考究的人从通道走进来, 香水味与雪茄味混在一起, 让周围的改造人都有些不适应。
说是晚会,但这样的活动大概要持续整整一天。
单阙在门口停了下来:“去吧, 结束后我在这里等你。”
川半辞点了点头, 走进了活动区。
送走川半辞后,单阙逆着人流往回走。
改造人没有受过社会化, 面对来访者大多都低着头往墙角缩。
在一行瑟缩胆怯的改造人中, 唯有单阙从容不迫,仿佛他也是这场晚会里的贵客。
因为要迎接来访者,基地的专属通道门是开放的, 这是个难得可以去外面的好机会。
顺着人群,单阙悄然来到了来访者的末端,找到其中一个因为抽雪茄而有些脱队的人。
手起刀落,将人劈晕后,拖着人来到一处无人的暗房。
将彼此的衣服相互调换,单阙摸出对方口袋里的身份认证卡,用帽檐盖住自己的脸,朝客人专属通道的出口走去。
谁也没有发现,一个改造人已悄然溜出了基地。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整个基地都还是灯火通明。
晚会刚刚结束,来访者陆续从活动区走出来。
“创生科技这手笔不小,听说晚会上的改造人品级个个都是a级以上的,不光能根治基因病,移植后还能让身体重焕生机,更年轻更健康。”
“宋总你有没有看上的,听说令爱这几年一直受基因病折磨,要是看得上眼,我送你一只。”
单阙站在走廊角落的阴影里,指尖捏着株细长的植株。
这是他从外面意外遇到的东西,想着川半辞应该会喜欢,便折下带回来了。
待那些不属于基地的身影消失在专用通道,改造人也陆续走了出来,但单阙一直没见到川半辞。
眼看最后一批人也即将散场,单阙快步上前,抓住了一位和川半辞同组排练的改造人:“看到ci09了吗?”
那人被骤然拦住,吓得后退半步,半晌才道:“ci09在开场前就被训导员叫走了,没回来过。”
单阙的眉峰瞬间蹙起,川半辞没有参加晚会?
似是想到了什么,单阙不再停留,转身往相反的地方去。
这边是前往手术间的通道,惨白的灯光贴着地面蔓延,将人影拉得细长扭曲。和热闹的活动区相反,这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和其他改造人关系缓和之后,川半辞还挺喜欢排练的日子,也十分期待在晚会上展示排练的最终成果。
这下排练打水漂,晚会也没看到,单阙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安慰对方。
单阙走到一半,抬起头时,看到了正对着窗外的背影。
单阙身影一顿,随后放轻脚步悄然来到了川半辞的身后。
可能是对方看窗外太专注了,连玻璃上倒映出了背后的影子都没发现。
单阙也不提醒,拿出来那只自己偶然所获的小礼物,放在了对方面前。
那是一朵盛开的野生小雏菊,在各种植被都濒临灭绝的蓝星中,可谓是奇迹一般的生存了下来。
川半辞若有所觉道:“单阙?”
“是我。”单阙道,“本来是想作为你圆满度过晚会的礼物的,不过既然你没去,就当成手术结束……小辞?!”
那朵雏菊竟然直接被川半辞含了一点在嘴里。
没等单阙有所动作,川半辞就呸呸呸地将花瓣吐了出来:“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单阙哑然失笑,连忙把雏菊护好。
待他正想告诉川半辞这不是吃的时候,目光却骤然凝固。
透过玻璃窗,单阙直直地看向川半辞的倒影:“小辞,你的眼睛。”
听到单阙提起,川半辞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部位,那里空荡荡的,本该嵌着眼球的地方只剩下凹陷的弧度:“刚刚被挖掉了。”
因为找到雏菊可以给川半辞的喜悦荡然无存,单阙面色沉沉,下颌线绷得死紧:“疼吗?”
川半辞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语气轻快极了,像在和单阙分享什么好事:“买我眼睛的人是个好人哦,他特地嘱咐了训导员要给我打麻醉,手术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创生科技将改造人异化成了彻彻底底的工具,他们连自身的苦难都感受不到。
只是嘱咐了要给麻醉而已,对他们而言就已经算是好人了。
可数据库显示,打麻醉只是人类医疗最基本的保护措施而已。
“不是吃的,那这个是什么?”川半辞一无所知地摸索着,想触碰单阙刚刚递到他面前的东西。
但因为看不见,川半辞的手落了个空,他正要再次扬起手,单阙的掌心覆了上来,稳稳攥住了他的。
“是花,品种叫雏菊。”单阙牵引着川半辞的手,来到了雏菊的上方,“数据库显示,花在人类社会常充当装饰物,它们形态万千,各具美感,你摸摸看。”
川半辞被单阙的描述新奇到了,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朵被他咬过一口的雏菊上。
触感很奇妙,入手是丝滑的,花心却缀着细碎的凹凸。
川半辞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单阙牵引着川半辞的手,指尖带着他抚过花瓣边缘:“这里是花瓣,细小玲珑的白色。”
指尖又转而探向花芯:“花心是黄色的,感觉到了吗,上面还有白色的丝绒,像蝴蝶的翅膀。”
川半辞顺着他的引导,一点点将雏菊摸了个完全。
可他对雏菊没有认知,也没见过蝴蝶,脑海里始终拼不出完整的模样。
但他的情绪却因为这些形容变得明媚了一些。
“听上去好像很不错。”川半辞声音中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真想亲眼看看。”
单阙握紧了他的手:“那我们把它养在睡眠间,等你眼睛好了,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了。”
太好了,又可以偷偷摸摸做坏事了。
川半辞顺从地点头,被单阙牵着,慢慢往睡眠间走去。
川半辞看不见,只能将半身贴在单阙身上,依靠对方的指引:“单阙,你要把雏菊保护好啊,不能让它碰坏了。”
单阙:“嗯,我保护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川半辞又道:“什么时候才到,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了。”
“快了。”单阙道,“你默数五分钟,大概就能到。”
于是川半辞就开始倒计时。
平时都是单阙的话更多,他说好几句,过半天川半辞才回一句。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川半辞主动搭话,单阙回应的时候。
单阙侧过头看着旁边一边数数,一边小心翼翼辨认着脚下道路的川半辞。
尽管川半辞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情绪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单阙就是知道。
对方在害怕。
对黑暗的恐惧出自人类本能,就算身边的人如何引领,心底的恐惧是消除不了的。
川半辞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单阙的声音了,轻声呼唤了一声:“单阙?”
“我在。”单阙捏紧了一些川半辞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极强的恢复能力,除了那次大抽血之外,川半辞手术前后几乎没什么太大差别,其他改造人也一样,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单阙本以为自己也习惯了,可此时心脏还是仿佛被重重锤了一下。
他忽然在想,这样的日子难不成要一直继续下去。
反正他都是要离开蓝星的,不如想办法将川半辞一起带走。
此后,川半辞有了新的牵挂,就像当初每天都要偷偷去照料那颗苹果树一样,如今川半辞没事就会趴在窗台上,守着那支插在试管里的雏菊。
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有花瓶,川半辞就用喝完的抑制剂试管做代替。
水里浸着半截花茎,白色花瓣舒展着,像只停驻的蝶。
川半辞就脸贴在上面,空洞的眼眶对着那抹微弱的白,一坐就是大半天。
联欢晚会成功举行后,创生科技的名气就越发打响了。
改造人的生活也变得忙碌了起来,原本他们只需要进行手术,手术恢复期间再去活动区消磨时间。
但自从和外界有了联系,他们又多了一项活动,向外界展示自己的生活。
创生科技的宣传是,就算是为了治疗基因病而创造出来的改造人,也有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
而单阙也因为自身长相不错,成为了第一批直播改造人,空闲时间大打折扣。
本来川半辞也在直播名单上,却因刚做完眼球移植,那空洞洞的眼眶实在扎眼,创生科技正借着 “人文关怀” 的风气热度高涨,怕引起不必要的舆论,就暂时将川半辞搁置了。
单阙不在的时候,川半辞就这样守在雏菊面前。
然后等着单阙回来,继续跟他说雏菊的模样。
雏菊就是雏菊,再怎么重复模样都是不会变的,但川半辞就像听不厌一样。
单阙也没想到川半辞会对雏菊这么感兴趣,为了给对方增加新鲜感,每天变着法地换形容方式。
川半辞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东西才能既能像蝴蝶,又能星星,还能像阳光的碎片。
川半辞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快点恢复了,好亲眼看看这朵被单阙吹的天花乱坠的美丽花朵到底长什么模样。
指腹碾过花瓣丝绒般的薄翼,其中的触感川半辞已经烂熟于心。
又是一天上午,川半辞惯常趴在窗台上,对着雏菊的方向幻想其模样。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开锁声。
单阙说过会给他带午饭,但现在这个时间点,餐区应该还没有开放吧?
随着睡眠间被打开,脚步声渐近,川半辞意识到了不对劲,来的人根本不是单阙。
训导员已经进来了,川半辞来不及藏匿,只好转过身,用身体藏住背后的雏菊。
川半辞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训导员。”
单阙不在睡眠间,肯定不是来找单阙的,但如果是来找他的,平常都会在广播中提前告知,很少会直接这样闯进来。
训导员道:“没事,你是首例眼球移植人,怕你不适应过来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是心血来潮的关心,但实在不合时宜。
川半辞没动:“我很好。”
“恢复顺利就好,我来记录一下数据。”训导员就这样径直走了过来,拿出了手上的记录板。
川半辞几乎将整个背部都贴在了窗台上,幸好训导员似乎只在注意他,并没有发现异常。
训导员简单询问了一下术后反应,将情况如数记录在案:“行,我知道了,等晚上你再去做一下检查,移植眼球的案例很少见,要好好记录一下,那我就先走了……等等。”
训导员视线落在川半辞僵直的背影上,眉头慢慢拧起:“ci09,你站在窗台前一动不动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川半辞冷静道:“没有。”
此时的川半辞对撒谎并不娴熟,训导员狐疑地扫过他紧绷的肩线,偶后突然顿住。
川半辞将雏菊护得很好,但玻璃上一点细碎的反光暴露了一切。
训导员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射了过去:“ci09,你背后藏了什么?”
川半辞抿紧唇不说话了,将试管里插着的雏菊往身后又藏了藏。
训导员大步跨过来,川半辞便逆着扭过身形,但他看不见,根本绕不过训导员。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用力攥住,背后的试管被硬生生抽了出去。
川半辞终于染上一点急意:“训导员!”
“雏菊?”训导员捏着试管上下打量,语气陡然转厉,“基地条例写得清楚,任何未受批准的物品都可能污染你们机体的纯净度,进而影响你们的器官评级。”
“而且,基地的培养舱从未培育过这种植物。”训导员冷冷地看着川半辞,“ci09,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那是我的……”
训导员的话语仿佛远去, 川半辞什么也听不清,只凭着本能追上去,紧紧地抓着训导员手臂不放:“那是我的。”
训导员视线撞进川半辞的眼眶, 心中骤然一惊。
眼球已经从里面重新长了出来,只是新长出的球体还有些干瘪,瞳仁浑浊得像蒙着层灰, 既没有焦距,也映不出任何光亮, 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惊悚。
川半辞只阴沉地重复:“把花还给我。”
惊惧还没褪去, 被最温顺的改造人忤逆的怒火已抢先烧了上来。
训导员猛地挥开他的手:“ci09!你就是这样和你训导员说话的!?”
川半辞毫无防备,就这样踉跄撞在的窗台上,一阵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眼前发黑, 训导员的声音仿佛泡在鱼缸里,嗡嗡作响。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训导员的呵斥刺破了晕眩,“这花到底哪来的?你偷偷跑出基地了?还是有人敢私自带违禁品进来?”
川半辞甩了甩头, 试图驱散脑内的混沌, 又摸索着扑了上去, 死死拽住对方衣袖, 想要去够手上的雏菊:“那是我的,还给我。”
拉扯间, 两人从窗台撞向大门, 睡眠间各种东西被撞得吱呀直响,桌上的试管、记录板纷纷摔落在地, 玻璃碎裂声、纸张散落声全部混在一起。
任何反抗都是火上浇油, 训导员被彻底激怒了,厉声道:“你找死!”
“滋——”
电流击穿空气的尖啸猛地炸响。
川半辞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剧痛顺着四肢百骸炸开,肌肉瞬间失去控制, 就这样被训导员摔在了地板上。
地砖冰凉的触感贴在脸上,仿佛一路冰到了心底,因为电流,川半辞的身体不自觉痉挛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训导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看是我们这段日子对你太好了,居然连这种禁令都敢犯。”
“不过是基地随时可以替代的改造人而已,对你好一点,真的以为在和你玩过过家家的小游戏了?”
触电的痛感还在身体蔓延,川半辞以前见过训导员用电击棒教训不听话的改造人,从没想过这种惩罚会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
川半辞地上的手指动了动,随后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
地上散落的物件一片狼藉,他艰难地往前爬伏,伸出手抱住训导员的腿,几乎是哀求道:“训导员,不要把它拿走好不好。”
但回应川半辞的,是对方毫不留情的一脚。
训导员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服,丢下一句“等会儿再过来跟你算账”,便带着那支雏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砰”地一声用力关上,心底忽然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雏菊被拿走了,训导员不会允许外界的东西污染基地,他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雏菊长什么样了?
怎么感觉每次他有了所珍视的东西,最后总会在他面前消失。
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川半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睡眠间的门重新被打开。
单阙端着餐盘推门进来:“今天餐区有你最喜欢的蔬菜块,特意给你多打了……”
话音卡在喉咙里,单阙看到了屋内一片狼藉,而双目失明的川半辞还倒在地上。
“小辞?!”单阙连忙放下餐品,将人扶了起来,心脏骤然一紧,连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躺在地上?”
川半辞才像是回过魂一般,僵硬的关节重新启动,血液重新流淌。
他抓住对方的手臂,嗓音里仿佛带着淡淡的委屈:“单阙……雏菊被训导员拿走了,我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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