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异种失控,开始攻击学生酿成这次暴动。那些神智尚存的异种挟持学生,想要全身而退。
秦云舟眼神一凝,近些年来的异种情绪越来越躁动,极容易走上极端。他看着挟持学生的异种,一时间竟也不敢动手了。
为首的异种看着星联盟来人,神情更加绝望,嘶声力竭:“星联盟的!放下手里的枪!”他把锋利的刀尖往手里女学生的脖颈逼近了几分。
秦云舟和虞习行对视一眼,同时双手举起往后退。
边退边说:“你先冷静一下。”
男人泪水爬满整张脸,他吼叫着:“你要我怎么冷静!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盛衍黑黝黝的枪口还对着他,闻言嘲讽一笑:“你指望在一个学校里找到什么?”
“你们这些正常人懂什么!你们高高在上,发现我们是异种就一颗子弹解决!”他的手抖的不像话,“我们只能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天又一天等待着所谓的药剂!”
“结果呢?结果有个屁的研究成果!”
盛衍凉凉道:“冲我嚎什么,你要是杀进研究院我还能高看你几分。”
“对一群学生下手,真有你们的。”
那男人把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不再去理会这个少年,看向秦云舟:“放我们走。”
围成一小圈的异种用手里的学生当盾牌,走出星联盟的包围圈,一步步往校门口退。
秦云舟一干人不敢轻举妄动,手上的枪成了无用的玩具。只能步步紧随,眼睁睁看着他们逼近校门。
被挟持的学生们更是内心焦灼绝望,有些小姑娘腿都软了,完全是被拖着走。
忽然,面朝大门的异种停了下来,颤颤巍巍开口道:
“宋鹤眠……是宋鹤眠来了!”
秦云舟抬眼,顶着刺眼的太阳光遥遥望去。
看见了逆光而来的银发首席,星联盟众人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陡然松了下去。
宋鹤眠身着一袭黑色的作战服远远站在校外,一双长靴束缚着小腿,落在身侧的右手提着一把突击步枪。
他眼睫半垂,半张脸埋在衣领下,逆光站立着。银色的发丝被风吹起,太阳光一滚,就勾勒出耀眼的色泽。
为首的异种看见男人控制不住咽了咽唾沫,攥紧身前的学生,喊:“宋鹤眠,放下——”
他嘴里的“枪”字还没说出口,脑门赫然开出个大窟窿,血液飞溅。
宋鹤眠把那把枪架在肩头,微微歪着头,眉眼压低,身体绷成一条流畅漂亮的曲线。后坐力让他的身体轻晃,但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快准狠接连射击,异种哗啦啦倒了一片。
秦云舟趁乱找准机会,果断抬手扣动扳机,和联盟其他人收了尾。
受了大惊的学生连滚带爬回到了安全地带。
和其他人劫后余生的神色相比,盛衍显得格格不入,他皱着眉,看着远处提枪站着一动也不动的人。不知为何忽地涌起几分不好的预感,随手把枪往联盟手下一扔,径直走了过去。
他喊:“宋鹤眠,你……”
“扶我一把。”
盛衍一惊,这道声音太过飘渺,从耳边飘过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扶人,宋鹤眠眼睛紧闭,摸索着撑住了他的掌心。
白皙精致的手冷的吓人,他方才分明才宛如神兵天降,轻而易举将僵持的局面狠狠撕开了口子,现在却连站立的力道都没有。
这个事实让盛衍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那把步枪脱了手,他把半数重量压在了盛衍身上。
少年喉头发紧:“你……你怎么了?”
宋鹤眠咬紧牙关,额角溢出细汗,从苍白的唇缝里蹦出几个字:“带我走。”
盛衍眼角一斜,联盟的人都在收拾现场,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变故,他带着人就近上了一辆车。
他把银发首席轻轻地扶进后座,刚落座,宋鹤眠的身子就瘫软了下去。修长的脖颈绵软无力地靠在车座上,嘴唇微张,小口小口喘着气。
和异种对峙的时候盛衍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现下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跳地要顶破胸腔,他声音发哑:“宋鹤眠,宋鹤眠。你怎么了?”
宋鹤眠极轻地摇摇头:
“我没事。”
“胡扯。”盛衍声音沉闷,“我带你去医院。”说完就要起身,往驾驶座去。
还没挪动几寸,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宋鹤眠没力气,抓住一瞬后手腕就垂了下来,砸在了皮质座椅上。
盛衍瞳孔猛缩,眼底倒映出的只有那只手,只有那只手脱力下垂的一帧画面。
他脑海里登时涌出无数让人绝望的镜头,蹲下身,紧紧拉住宋鹤眠的手。
“你别……”盛衍的声音带上了颤,心脏如同被挖去了般疼窒息,让他腰都直不起来。
宋鹤眠薄薄的眼皮抖了抖,睁开了眼。
“我真的没事。”被紧握的手动了动,发白的指尖带着安抚意味地蹭过少年的手背,“一会就好了。”
“别害怕,盛衍。”
996在一边急地哇哇大哭,昨晚宿主洗完澡后就进了一个黑黑的实验室,抽了自己好几管血。拿着一堆玻璃管管不知道在干什么,忙到快天亮才回去休息。
它怎么劝都没用。
休息都没休息好,又马不停蹄扛着枪来救场,他怎么这么辛苦。
他怎么可能没事。
盛衍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把掌心的手包住:“让我别害怕,那我们就去医院。”
宋鹤眠每一根骨头都在疼,后背的冷汗打湿了作战服,口腔被咬出了一嘴血沫。他没表现出来半点,尽数咽了下去。
眼皮重重阖下,呼吸断断续续。
“听我的话。”
“带我回家,小衍。”
惊恐,害怕,心疼种种情绪被编织成了一张网,将盛衍裹的密不透风。
他垂下头,几近哽咽:“宋鹤眠,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看着你这样。”
宋鹤眠疼地没忍住咬破舌尖,大股的鲜血顺着喉咙咽入胸膛,气息轻到风一吹就散了,好半天他才提了一口气,道:
“小衍,去医院没用。”
“我想回家。”
盛衍强迫着自己不去思考“去医院没用”是什么意思, 他脱下校服外套盖在不断轻颤身体上,哑着嗓子:“好,我带你回家。”
他不敢开太快让车子有一点颠簸, 攥着方向盘的手冷汗淋漓。停在家门口的时候也不敢松气, 将将停稳就打开后车门去查看后座人的情况。宋鹤眠歪着头, 青筋鼓起盘踞在白皙细腻的脖颈上, 睫毛被生理泪水打湿成了一绺一绺。
盛衍不敢碰他, 放低声音:“宋鹤眠, 我们到家了。”
银发首席睁眼开,玻璃珠似的眼眸氤氲着一层水光,眼眶被剧烈的疼意逼的发红。他看不清,也听不见,只能迷茫地朝那个模糊的人影看去。
针扎般的疼痛遍布心脏, 连带着每根筋络都在抽痛。盛衍鼻尖发酸,弯下腰钻入车里, 一手拦住他的后背,一手抄起膝弯小心翼翼把人抱了出来。
但是宋鹤眠连搭着他肩头的力气也提不起,胳膊软软下垂,头也往后仰去, 脖颈的弧度脆弱到一折就断。他被盛衍抱在怀里, 像一个坏掉的漂亮娃娃。
少年一刻不耽误,稳稳把人抱进了房间, 给他脱下外衣后放在了床上。不脱不知道, 一脱盛衍才发觉他里面的白t被冷汗浸湿了个彻底。
“宋鹤眠, 我给你换衣服。”
不知道是那个字眼激起了宋鹤眠的神经,他蜷缩成一团待在床上一角,双手交叉死死捏住衣角:“……不要。”
“不要碰我了, 我没事。”
“我已经好了。”
“我一点都不疼了。”
“你出去……”
他的声音越放越弱,最后轻到不可闻,眼皮一阖就没了响动。
但是双手还是攥着衣角,生怕别人掀开似的紧紧扯住,一刻都不放。
盛衍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睡去,转身去了浴室拿了条干毛巾,给他垫在后背把皮肤和衣物隔开来。又给他把脸上,脖颈上的汗擦了个干净。
做完后他没有走,沉默地立在床边,周身被一层死寂笼罩着。
他不知道宋鹤眠到底怎么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疼,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宋鹤眠是星联盟的定海神针,是无坚不摧的守护神,是强大的代名词。
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但他为什么一转身就倒下了。
盛衍膝盖一弯半跪在了床边,额头抵在床沿,大脑被搅的混乱,心急如焚。半晌,从喉间溢出几个字:“宋鹤眠,我想救你。”
“告诉我吧,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我好想救你。”
房间寂静无声,让人心慌。
无端让他想起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宋鹤眠的时候,也是在这么个昏暗的房子里。
很冷很冷的一个大雪天,他被异种绑架,以此来威胁他那星联盟首席的父亲。
小小的孩子被五花大绑扔在小木屋的角落,屋外围着很多异种,他们在雪地里喝酒聊天。
他们聊要怎么折磨他以解心头之恨,一个男人说可以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发给他父亲看,又一个人接话说用锅煮的更好,看他在锅里尖叫挣扎,最后变成一滩溃烂的死肉。
他们聊高兴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推杯换盏。
盛衍没有多害怕,反而奇迹般的涌起一股类似解脱的情绪。
他已经厌倦了被藏在家里的日子,听闻他的母亲在他刚生下来不久就被异种杀害了。
因为父亲工作的特殊性,他随时有面临死亡的风险。所以他被层层把守,藏在家里不见天日。
呼啸的风裹着雪花从窗口卷进,他眨了眨眼,看向落在地上融化的雪。
心想好可惜,他还没摸过雪。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触感?冬天很冷,那雪花应当也是凉凉的吧。
他看着窗口的飞雪等待死亡的宿命,但比割肉锅煮先来的是宋鹤眠。
此起彼伏的枪响过后屋外一片骚动,有异种推门而入想直接杀掉他,但一颗子弹嵌入他的心脏,让他倒在一步之遥。
盛衍从大开的门望去,茫茫大雪中一个少年提着枪走来。
少年的头发和飞雪融为一体,在五岁小孩看来,他像是从天而降的雪精灵。那张脸精致到让人挪不开眼睛,俨然成了天地之间的第三种颜色。
宋鹤眠没急着进屋,蹲在外面掬了一捧雪,捏了个造型简单的小雪人。进来三两下给幼小的男孩松了绑,把手里的小雪人也递了出去:“吓坏了吧?”
“我带你回家。”
盛衍趴在他背上,手里捏着小雪人不松手,他盯着少年银白的发,问:“你是雪花精灵吗?”
宋鹤眠背着他走,愣了愣:“不,我是来救你的。”
“但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一直在抓我。”
一声很轻的笑散开,融在风雪中消失不见,却带着令人安息的味道:“别怕。”
“多少次我都救你。”
“无论在哪我都带你回家。”
盛衍的喉头泛起酸楚,发出一阵低低的泣音:“宋鹤眠,现在可以换我救你了。”
“给我一点提示吧。”
“我能做到的,求你了。”
可房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宋鹤眠呼吸声都太微弱了,轻到他都听不清,稍不留神就要错过。
铺天盖地的绝望如潮水向他袭来,像被卷入浪潮,怎么也翻不了身。盛衍没有那一刻这么急迫,这么急迫地想要成长。
他想成为走在宋鹤眠前面的那个人。
少年挺起脊梁,影子被拉的很长。
他垂首摸了摸宋鹤眠的脸,用指尖去感受他的呼吸: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宋鹤眠这一觉睡的很久,久到盛衍跑了趟星联盟给事情收尾他还是没醒。
盛衍守在他身边神经质地一次次去探他的呼吸,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每一次伸手都在害怕,感受到气流拂过指尖才能放心一瞬。
他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在这个简洁的小房间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很少有机会踏入宋鹤眠的私人领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这里摸一摸那里摸一摸。
但他始终放心不下床上的人,走两步要转头看一眼。脚下没注意滑的一个踉跄,连连用手撑了一把书柜。
“嘎吱”一声响,书柜在他眼前一分为二,露出一道狭窄的门。
盛衍呼吸一滞,眼睛瞪大了些许。漆黑的门立在原地,散发冷冽的气息。他忽地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一定要进去看一眼。
门口有一道密码锁,盛衍能猜到密码,因为宋鹤眠的手机和电脑等都是用的同一串数字。
果不其然,他把那串数字输入后,门就弹开了一条缝。他回头看了眼沉睡的人,果断抬脚进去了。
门后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盛衍举着手机拾级而下,来到个黑漆漆的房间。
这是一个实验室。
各种试剂在黑暗里发出淡淡的光,盛衍摸索着打开灯。眼睛乍见强光眯了一下,眼前出现各种实验器材。
都是在学校实验楼见过的。
宋鹤眠在研究试剂。
盛衍一颗心缓缓下沉,翻看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资料,里面内容让他心惊胆战,瞳孔紧缩如针。
他曾经作为优秀学生去研究所学习过,他敢确切地说,目前所有的研究结果,都没有现在他手里这一份进展这么快。
那是一份从血液里分离出遏制异种变异的实验报告。
盛衍猛地把资料拍在桌上,在实验室翻找起来。
他在储物柜找到了一个大箱子,掀开后排列整齐的采血管映入眼帘。
以百为计数单位的采血管,每一支都留下了干涸的血痕。
盛衍气息乱的不像话,强逼自己不去深想这里面都装过谁的血。小小一支管让他觉得有千斤重,他拿了好几次才从中取了一支出来,残留在管内的血液早已凝固,外面贴了个小标签,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最早一支的日期是十三年前。刚开始还是每隔一周抽一管血,后来越来越频繁,一周两次,三次。最可怕的时候,他每隔一天都要抽一次。
而采血管上最近一次的日期是昨天,一口气抽了三管。
盛衍的心脏被搅碎了般疼,四肢发麻。疯狂翻涌着的难过让他遏制不住生理反应,偏头干呕了几声,嗓子也失了声,吐不出一个音节。
眼泪断了链子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宋鹤眠做不出抽取别人的血液来做研究的事,而资料显示这些血液都是出自一人之身。
这些采血管装过谁的血已经不言而喻。
宋鹤眠在用自己的血研究试剂和宋鹤眠的血有能遏止异种变异的基因,他分不清这两个既定的事实哪一个让他更绝望。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是对药剂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所谓的药剂有多难顺利推出,那成百的上千的采血管就是答案。
他抽了这么多血,研究了这么多年,依旧一无所获。
恍然间,余光瞥见角落里端坐着的、和这个冰冷实验室格格不入的布娃娃,盛衍愣在原地。
那是烟烟的布娃娃。
扎着两个小辫的娃娃身上的血依旧被人洗了个干净,裙子上是淡淡洗衣液的香气。
盛衍无从想象,宋鹤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烟烟后,拿着那只染血的娃娃清洗干净的。
所有人都对药剂怀揣着希望,但偏偏宋鹤眠知道不可能,所以他只能扣动扳机。
面对漫天的指责谩骂,他沉默地捡回那只娃娃,在这个不见光的实验室抽了自己三管血,再次着手那个看不到希望的药剂。
盛衍尝到口腔里的铁锈味,慌乱之下膝盖磕上桌角,钻心的刺痛感没让他停下脚步,一口气跑出实验室。
宋鹤眠依旧没有醒,苍白的脸颊埋在被褥之间,安静地睡着。
他不想知道宋鹤眠的血为什么可以遏制异种基因,脑袋里仅存的想法是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甚至止不住的冒出阴暗的念头,异种的死活干他什么事,他只要宋鹤眠活着。
他只要宋鹤眠平安健康地活着。
床榻上的人平静的表情微动,秀气的眉头紧皱,溢出一声痛吟来。
盛衍心脏一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人搂起:“宋鹤眠?”
宋鹤眠的头靠在他胸口,五指紧抓少年的衣领,身体痉挛一般地剧烈颤抖起来。
盛衍把他紧抱在怀,温热的手掌从后颈拂过单薄的背脊:“宋鹤眠……”他把脸颊轻轻贴着他的侧颈,感受脉搏的跳动,呼吸急促,“马上就好了,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