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群的医护人员几乎算是连滚带爬的从尽头狂奔而来。
病房中,浑身缠着绷带的Alpha突然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扑腾,抽搐,一瞬间信息素水平从刚开始的正常达到危险峰值,监控仪显示其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边缘——
龙舌兰烈酒的味道无孔不入的涌入空气中。
身为Omega的李君碧蹙眉后退了一步,还拽了拽吴且。
然而这时候,却看见赵恕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苍白的脸色暴露在空气中,他嗓音嘶哑:“哥……他——他在……他来……”
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少年Alpha大口艰难的呼吸着,病号服下,那短短三、四日就肉眼可见迅速消瘦的身体浑身战栗。
犬齿刺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掺杂入了龙舌兰烈酒的信息素中,混杂着唾液弄湿了他的衣领。
赵恕抬起手,向着一个完全虚无的方向渴望的伸出手——
医护人员一拥而入,吴且站在门前听到他们在喊一些零碎的话。
肾上腺素。
他在叫什么人。
Omega。
赵先生。
病人需要冷静。
“赵先生,病人的情况很危机,如果您知道他现在在叫哪位Omega,请将那位Omega请来……”
完整的句子钻入耳朵里。
吴且抬起手拍拍李君碧的手背,告诉她不用这样草木皆兵,不是咬腺体那种临时标记,Alpha的信息素影响不到他,最多觉得冲鼻。
他还是Beta。
并没有变异。
而此时此刻,黑发Beta就这样迎着所有一句人员的目光进入病房,并体贴的为了隔绝难闻的信息素将病房门甩上。
“哐”的一声,这响动却仿佛是燃起了病床上那个濒临崩溃的Alpha的生命火焰,他挣扎着要起身,许多监控仪器被他扯掉甚至整台仪器都被扯得移位——
纽扣崩飞的声音在此时监控仪器尖叫的病房中里却十分清晰。
少年Alpha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分不清是清明还是陷入失控的浅棕色瞳眸死死的盯着吴且的方向。
吴且转过头,看了眼赵归璞。
此时,男人立在墙边,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大概是看到了黑发Beta眼中的询问,他浅浅的皱起眉,露出一个不赞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矛盾神情。
赵恕的腺体失控是赵归璞亲自下的手,下手忒重,于是有了躺在病床上不断发出像野兽一样痛苦低吼的病号。
“吴且……”
赵恕呜咽着。
身体因为渴望颤抖着。
谁能想到呢——
信息素失控,腺体失调的时候,这个S级Alphan少年喊的是一个Beta的名字。
良久,赵归璞似是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向前走了一步,紧紧的跟在吴且身后。
与此同时吴且转身走到病床前,在赵恕空中乱抓的手中,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
下一秒,手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被汗湿的手一把捉住。
Alpha少年像是真正得到了百分百信息素契合度的Omega安抚一般,在握住Beta的手的一瞬突然安静下来,上一秒还扭曲着挣扎的身体重重倒回床上——
一地倒下的仪器废墟中,医护人员们见状,扑上去飞快给赵恕打安定。
混乱之间,吴且抽空思考了下:我刚才起了个什么绝世Omega的安抚作用?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撬开了赵恕紧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然后,那根手指转向,提示性的敲了敲吴且的手背。
“差不多得了。”
低沉缓慢的男声在他身后头顶响起,赵归璞毫无波澜地说。
“放手。”
赵恕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时,床头柜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群里的各位发小们都在疯狂的@他,想让他一起来聊一聊,关于赵归璞昨天那条朋友圈到底什么意思。
连裴擒那些老家伙都知道给当事人抠问号了。
年轻人当然也是要讲八卦的。
大部分的人猜测归璞哥铁树开花,又忍不住猜是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将赵归璞身边的男男女女,各种近期合作伙伴猜了个遍,连那次游艇上管赵归璞要鱼的小Beta也发了信息去问,结果人家刚从昨晚点的牛郎的床上醒过来。
张庚辛说不会是赵归璞的那个秘书吧,白白净净那个……
他有蒋尾微信,上头了也给他发信息,结果就是三秒后就接到了蒋秘书的电话,刚送孩子去课后补习班的蒋秘书把他臭骂了一顿,说再瞎几把发信息破坏他家庭和谐就给他发律师函。
也不是他。
——到底是谁呢?
周围的人在嘻嘻哈哈地闲聊,裴顷宇拿着手机刚刚回复段白芮的信息。
段白芮的奶奶和赵恕在同一家医院。
Omega下午放学去看奶奶的时候遇见了小吴老师,正好看见他从一辆有点陌生的车上下来。
段白芮没多想,只是觉得好巧,就从侧面拍了一张照给裴顷宇发去。
照片挺模糊的,但裴顷宇一眼还是看到穿卫衣和黑色羽绒服的小吴老师,江城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他裹得挺严实——
大家都知道六十四进三十二那天小吴老师没看完全场比赛,而是去了医院……
因为赵恕的粗鲁临时标记,他病得很重。
这是赵恕如今还躺在医院的主要原因。
【小白:赵先生也一起。】
段白芮又发了个视频。
段白芮认识赵归璞,因为上一次助学贫困生奖金时,男人上台现场签的支票送到他们手里,还有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相比起第一张照片,第二个视频清晰很多,视频里他们一行人大概是刚下车离开停车场,吴且的母亲走在前面,吴且和赵归璞落在后面。
李君碧走得快,推开停车场的推拉门后,那门自动就关上了。
快到门前时,赵归璞长腿快一步上前,大手撑着门,将尚未合拢的门重新打开,小吴老师人已经到了门前,转头跟男人笑了笑。
赵归璞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吴且进屋时,他没压着门的那边手非常自然的扶了扶黑发Beta的背。
——硬要说,理解成为一个顺手的动作,或者赵归璞在催促吴且快点走,都讲的过去的。
但窝在沙发角落,一言不发地,裴顷宇将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他打开了赵恕的私聊,给他发了一句——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明明在此之前,赵恕和小吴老师看着感情越来越和谐,赵恕天天跟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追着小吴老师屁股后面……
人人都奇怪,为什么赵恕会突然就画风不对劲,不顾小吴老师意愿强行标记他,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
仔细想想,赵恕的画风早就不对了。
大概就是从成年礼宴即将结束前的某一天开始的。
放下手机,没有参与讨论赵归璞的恋情,裴顷宇找了借口离开。
哪也没去回家睡了个觉。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小吴老师。
梦中好像是存在着另一个平行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小吴老师还是很喜欢他,就跟最开始时一样,平日里基本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以避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嫌”……
上课时,有时候如果没有收住,不小心提了一个有点超纲的疑难问题,面对讲台下的死寂,他会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每当这时,轻飘飘的目光便终于软绵绵落在他的脸上,一股想要求助又纠结的样子。
很可爱。
这是一个荒诞又有些现实的世界,在这里,裴顷宇也是有男朋友的。
他隐约知道自己没那么喜欢小吴老师,但不知道为什么也默默纵容他的暗恋。
与此同时,他和自己的Omega男朋友的契合度真的蛮高的——
来自下城区的段白芮。
两人在赵恕父亲葬礼的答谢宴上认识,冒冒失失的段白芮撞翻了香槟他,这与当初初见小吴老师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顷宇觉得有趣,顺手帮助了他。
两人一见钟情。
段白芮安静又懂事,一点点的零花钱分给他就会感谢很久,好像那点钱能够解决他的大问题……
裴顷宇就跟他在一起关系还算稳定。
直到某一日,大概是大考前的那个学期,天气渐渐炎热,学校安排了高三的学生晚自习,大家抱怨个不停,却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做最后的冲次。
大半夜有学校池塘青蛙在叫,咕咕呱呱的叫个不停。
小吴老师守这天晚上的A班晚自习,教室里空调下午坏了没来得及修,电风扇在吱悠悠地转动,大概是快涨水了,有白蚁飞进窗户,引来阵阵嫌弃的声音。
早就是保送生的裴顷宇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隐约听见后排女生因为某道题做不出来,暴躁翻卷子的声音,和前排男生说好他妈热。
就在这时,停电了。
就像是一个神奇的开关,燥热且死气沉沉的夏夜夜晚戛然而止,世界陷落于黑暗,从各个班级里传来困惑的声音后,学校开始沸腾。
所有的学生兴奋的冲到走廊,开阔式的走廊有夜风吹拂,学生们打开手机电筒,开始挥舞,先是大笑和聊天,后来不知道谁带的头,人们拥挤在走廊里开始唱歌。
裴顷宇还趴着睡,没醒。
只是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从讲台上走下来。
黑发Beta的身上总是只有各种品牌的洗发露或者沐浴乳的味道,并不像Omega的信息素那样能够带给人情绪价值,反而只是干干净净的,单纯的淡香。
吴且在裴顷宇的桌边停了下来。
当走廊上,涌动的学生在搞大合唱,如雷涌动轰鸣的共振,就连空气都在颤动。
一墙之隔的教室内好像另一个空旷宁静的世界,黑发Beta弯下腰,在沉睡的Alpha唇上落下一吻。
裴顷宇睁开眼。
与那双眉目含情的黑眸四目相对。
黑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淡色薄唇开合,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再见。」
教室的后门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高大身影,身影斜靠在门边,吴且走向了那个人。
裴顷宇应该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的。
但梦境中他心知肚明那个人是谁。
他真的太震惊了,在他的概念里,吴且和赵归璞就是两条平行条,应该八竿子打不着边。
赵恕在梦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睁开眼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眨眨眼,意识到脸上的呼吸面罩取掉了,病房里开了窗通风,冬天特有的泥土混杂着腐朽落叶气息钻入鼻腔。
手机还在震,他拿起来看了眼,难得罕见是裴顷宇在下午一点多和三十秒前,给他分别发了几条信息。
【裴:当时在游轮的成年礼宴上,你看到什么了,是吗?】
三十秒前。
【裴:赵恕,吴且和归璞哥什么情况?】
醒过来就看见这种晦气发言,赵恕觉得也是没谁了。
红着眼,哑着嗓子回了个“放你大爷屁的情况”,赵恕心跳有些快,连带着后颈脖腺体处“突突”跳着疼。
恍惚间想起今天早上腺体毛病又发作一回,他疼的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舌头一舔嘴巴里伤口还在,应该不是他的臆想。
他就记得自己发作前,好像是听见吴且讲话了,光听见他的声音都有了过敏反应,原本好像好好的一下子就不太行了,那些破烂仪器一顿乱叫。
然后门开了。
吴且在外面。
可能是幻觉。
赵恕僵硬的保持了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转过身,就看见吴且就坐在他身后。
夕阳余晖从窗户倾泻撒入,如金纱的光似换了一种质地,变成了什么柔软的物质批在黑发年轻人的肩上。
他垂着眼,正握着一把小刀削苹果,“沙沙”声响中,他浓浓的睫毛很长很长,伴随着苹果皮的丝滑坠落轻颤。
挺翘鼻尖在橙金余晖中被照的近乎透明。
赵恕一看就呆住了,整个人的大脑空白的像是站在卢浮宫面对一幅世界级名画,他看不太懂,讲不出其中技巧与门道——
只单纯为眼前的温柔绻缱所震撼。
时间好像都会因此暂停一般。
大概是赵恕的目光过分具有存在感,也可能是他猛的一下翻身动静太大,那几乎静止的画面又产生了变化,黑发Beta缓缓抬眼,平静无澜的黑眸望了过来。
“……”
赵恕条件反射的将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没别的,其实这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想让上午的那些个记忆成真,吴且真的在这——
在医院躺了三天,他一会儿醒一会儿昏睡,要么就是被失控的信息素折腾的死去活来,满头大汗。
洗澡是不可能的,估计现在头发都打缕了。
应该挺狼狈的。
他不想让吴且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手别乱动。”吴且淡道,“看不到自己挂着水吗,回血了。”
赵恕被清冷的声音唤回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老老实实的“哦”了声放下手,他问吴且:“……你身体怎么样?”
看上去好像是瘦了点。
吴且低头继续削他的苹果,闻言啼笑皆非,算不上好脾气也不是阴阳怪气:“你用兰因的手机里跟我打字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
赵恕只有半张脸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面,浅棕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我乱说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吴且:“不是已经做了吗?”
赵恕:“……”
赵恕:“那时候,实在是太生气了……你都把戒指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向吴且握着小刀的左手,发现中指指根那依然空空如也……
原本忽闪的瞳眸在闪烁了下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吴且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碰了碰。
手中拿着手机,暂时出去打了个工作电话的赵归璞回来了,一进屋就看到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正与他弟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他一进来,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吴且是面无表情的。
赵恕倒是如临大敌一般,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伴随着他整个人往后缩,原本还有俩鼻孔在外面,现在就剩一双眼。
赵归璞嗤笑一声:“什么意思?怕我?”
赵恕不说话,但也没反驳。
天地良心,他最后挨得那顿打还是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儿了,学校组织去夏令营,住在农舍,半夜他睡不着带着几个小伙伴去鱼塘电鱼。
嚯嚯完了一个鱼塘的鱼就算了,还差点给自己电死……
要不是人家路过的村民看见把他们赶上来,他们一群人都得交代在那。
那次赵归璞原本是在北欧跟船,直接坐飞机回来,赔钱给鱼塘主当天回家取了根棍子,一棍子给他抽得直接尿在了裤裆里,一星期没下地。
再就是前几日了。
赵恕都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会有带倒刺钩的鞭子这么离谱的东西,第一鞭子下来他就跪那了……
倒不是精神上的屈服。
实在是疼的站不住。
但后来就是精神上的屈服了。
赵归璞抽他真没省着一点力气,原本男人下了班回家还穿着西装,抽到后面把西装脱了,当时赵恕已经觉得自己血要流干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没想到男人只是站在血泊中点了根烟,然后捋起衬衫的衣袖,新的一鞭子落在他屁股上。
再后来在吴且家腺体被割一刀那就不用提,赵恕这辈子没那么痛过,当时倒在吴且家的羊毛地毯上,长长的羊毛戳进他的鼻孔里……
他都不是很清楚自己有没有又失禁尿人家家里。
那会儿他觉得死了也算解脱。
小学那次是童年阴影,那这一次说不准是什么。
他不恨赵归璞,知道这顿打是他活该,他不该这么弄吴且,他哥揍他是应该的。
但不妨碍他现在看着赵归璞发怵。
算是具象化体验了一把外面那些跟赵归璞有过过节的人为什么后来提到这三个字都像他妈提到活阎王似的,目光一下子就能变得万分恐惧……
赵先生动手都是亲力亲为的。
他能站在亲弟流出来的血泊里点烟,拨打火机的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此时此刻,赵恕盯着他,好半天才从阴影中勉强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句:“就奇怪这时间你怎么在……公司不忙啊?”
声音很沧桑,充满了敷衍,和眼巴巴盼着男人赶紧走的期盼。
赵归璞扫了他一眼,令人绝望的说:“公司的事,没你重要。”
赵恕:“……”
我请问呢,所以我是因为谁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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