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在洗碗的时候,苏然跑上二楼,去他妹的房间里把他妹常用的那套剪发工具找了出来。
等星临洗完碗,苏然就把他赶去院子,让他在板凳上坐下。
“你会剪头?”
“学过一点。”苏然含糊地说。
苏怡欣总嫌弃理发店剪得丑,去自学了剪发,但后脑勺那块儿的头发她自己也剪不好,于是她就逼苏然去学,让苏然帮她剪。
妹妹相当鸡哥,苏然的手艺飞一般进步,后来他妈妈不想去理发店都找他剪了。
——嗯,是的,苏然只剪过女式头,没剪过男的。
……但道理都差不多的嘛。
他谨慎地给星临的头发分层,用梳子和手指夹出一层层头发,细碎地剪。
咔嚓咔嚓,碎发不断掉落。
雪团和小母鸡站在他们前面,左歪歪头,右歪歪头。
星临也跟着歪了一下,头顶上立马传来一句:“别动!”
他立马摆正脑袋,用眼神告诉一狗一鸡:是你们哥哥不让我跟你们玩。
苏然剪得很慢,时不时要绕到星临面前去看一下整体。
一个小时后,剪头工作终于进入尾声,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绕到前方来看,这一次却忽地怔住了。
男人坐在小板凳上,两条长腿被迫曲折起来,彼此交错,双手随意地放在中间。
因为家里没有理发店那种专业的剪头围裙,苏然就让这家伙继续穿厨房围裙,胸前和肩膀上则垫了几张纸巾,用来隔开碎发,模样看起来非常滑稽。
然而狗啃般长短不一的黑发终于被剪出了清爽的层次,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在阳光下蓬松地飞扬、闪耀。
长发的星临有一种美感的英气,像奇幻电影里才会有的精灵王子。
而一头碎发的星临则有一种充满力量感与阳光感的俊美,他依旧空灵,但他从天上降临到了人间,让人觉得那团幻梦终于可以触摸,可以抓住。
苏然的胸口砰砰地跳起来。
他知道自己剪得非常成功,美是一种非常直观的感受。
但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着实离谱了一下——他在想,历史上有没有哪个艺术家被自己的作品好看死的?
星临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毛扎的手感和刚才差不多,不过苏然的眼神告诉他,应该差挺多的……
“好看?”他问。
苏然点点头。
“有多好看?”他笑。
“能出道当明星!”
“那不感兴趣,”星临起身,拿下垫在自己肩上的纸巾,掸了掸围裙上的碎发,走过来,对苏然弯唇一笑,“不过,谢谢你把我变这么帅。”
语罢,便轻飘飘挪进屋子里,去拿扫帚了。
苏然:“……”
他的耳根子在太阳底下发烫。
后面几天,苏然和星临没再出门。
他们把“打劫”来的物资整理了一下,分类放好。
其中还剩几块面积很大的防水布,苏然把它们全都改造成了集雨器,这样等下大雨了,他就能把集雨器铺满整个院子,最大程度地集雨水。
3月26日,玉米种子和贝贝南瓜种子都发芽了,他们俩把种子播进育苗盆里。
期间雪团一直缠着他们,苏然一开始以为它没吃饱饭,给它添了一点狗粮,结果它哗啦啦吃完了,又来跟他们急,不停在他们脚边缠绕。
而珠珠——这是苏然给小母鸡取的名字,他觉得它珠圆玉润的——优雅在旁边来回踱步,看似正常,实则也不正常,毕竟珠珠平常溜达目的性都很强,那就是找虫吃,今天却好像就是纯溜达,溜达给他们看,昂首挺胸的,分外骄傲的模样。
苏然和星临对视一眼,苏然去摸珠珠,问:“怎么了呀?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星临则在雪团的引领下转身上楼。
几分钟后,他下楼来。
苏然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愣了愣。
那是一枚反射着柔润光泽,粉黄色的,小小的鸡蛋。
“咯咯!”
珠珠抬起小小的头颅,欢快地摇摆了一下尾巴。
——被丧尸留下心理阴影,已经好久没有下过蛋的它,终于恢复产出啦!
苏家院子在海岸村的边缘。
海岸村则在鹿安岛的东南角上。
整座岛分为北线与南线,在两年前开始大力发展旅游业后,北线以非常快的速度建设完毕,沿海岸线有好几个沙滩景点。
南线则还在待开发中。
此刻,小岛北边,有一群人从一家小超市里灰头土脸地逃出来,身后传来呼救声,他们却连头都不敢回,一连穿越几条街,最终冲进一家无人的路边服装店里,进去后把门关上。
六个男人,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靠,死了,呼,死了几个人?”
“就剩我们六个了,那几个大学生,还有姓张的和他老婆都没逃出来。”
“草,有吃的地方到处都是丧尸,我们根本打不过它们!怎么办,我快饿死了,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三天了吧,我也快没力气跑了,再下去我要吃人了。”
“吃谁啊,你啊?”
“草你的,嘴贱不贱,去打劫个路人,杀了宰了不行啊!”
话虽如此,六个人却不约而同地警惕且贪婪地盯住彼此,眼中冒出凶光。
其中一个人打断了这诡异又令人有点不适的气氛:“那个,别这样,我们能不能转变下思路。我们这是在海边啊,超市饭店闯不进去,去海边找点海货吃也行啊。”
“你是说赶海?哈!你刚来旅游那几天也去赶过吧,赶着啥了,毛线都没看到!买了一堆盐有屁用!”
“就是,景区门口那盐还卖得死贵……”
“不是,我后来研究过,赶海要讲时候,小潮和中潮就是赶不到什么东西的,要大潮去才行。过两天就初一了,时候正好啊!我们不要去人多的那几个沙滩,往偏一点的方向走,那种地方人少,估计没什么丧尸。”
“那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到时候海边肯定有人跟我们抢……”
“得了吧,现在这岛上还有多少活人都不知道。而且都要饿死了,谁还和谁客气,”提议的人举了举手中的水果刀,语气冷了下来,“活人总比丧尸好对付。敢跟我们抢,干死他们!”
苏然在早晨五点半的时候醒过来。
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他对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深呼吸一口气,发现楼下的脐橙树,花开了。
世界在悄悄苏醒。
阳光慢慢移向院子里生机勃勃的作物。韭菜、青菜和小葱们成熟而茁壮,前不久定植到地里的生菜和莴笋,茎秆已经长高不少,嫩绿色的叶片逐渐舒展。
苏然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看见雪团和珠珠也醒了,一前一后地下楼,一个甩着尾巴跑得飞快,一个慢吞吞,连走带跳。
他笑了笑,走到珠珠的小木屋前,弯腰从蒲团上捡起一颗还有些热乎的蛋。
从恢复下蛋开始,珠珠几乎每天都会有一颗,苏然有时候直接当早饭吃了,有时候会放进冰箱保存起来。
星临还没起床。
前段日子他起得有些早,苏然以为这条人鱼终于适应了陆地的环境,结果没活之后,这家伙又开始睡到日上三竿,看来之前都是在强撑。
而且仔细观察之后,苏然发现这家伙路走多了,脚步就会有些一深一浅,显然脚也还在疼。
依旧是那条虚弱的人鱼啊。
六点十分,苏然吃完早饭,铲完雪团在地里留下的便便,把昨天累积下来的厨余带到房屋后头,全部倒进一个发酵桶里。
这是前些日子他从其他院子里找来的好东西,用来做厌氧发酵,可以沤出液态肥,给作物进行叶面追肥。
做完所有事情后,他朝雪团招了招手。
大狗放下嘴里的玩具,甩着尾巴开心又疑惑地跑过来。
苏然蹲下身,给它套上久违的狗绳。
雪团:“!!”
狗眼冒出金光!
“今天去赶海,到海边再给你解开绳子哦,我怕你路上乱跑,到时候被丧尸吃掉。不要乱叫,知道吗?雪团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吧。”
苏然摸摸它的脑袋,又看向珠珠。
珠珠转身就走,摇摇摆摆回屋里,一副“不要看我,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苏然失笑。
他起身,拎上塑料桶,牵上狗绳,推开大门。
另一头。
经历过两天时间的摸索,六个男人确定了赶海地点,一大早的赶了过来。
“这么早来干嘛啊,才六点。”
“你知道几点开始退潮吗,不知道不就只能早点过来蹲点了。”
“来点帝王蟹和大龙虾吧,求求了!”
“靠,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两天,他们依旧没找到太多食物,但找到了不少武器。
——棒球棍、斧头、菜刀,有一样算一样,全部拿上,终于达成人手一件。
此刻,他们就拎着这些武器,出现在了目的地。
该处位于北线与南线的交界处,在景点金沙滩的后面,是平时游客不会来的地方。
潮已经退出去一段距离,沙滩从干燥的沙面逐渐过渡到湿泞的泥滩。
一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影,大海无垠。
“太好了,一个人都没!”
“退潮已经开始了,赶紧过去赶紧过去!”
与此同时,苏然正带着雪团走在安静的村间小道上。
路上他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转,来到一个肥堆前,挪开压住防雨布的石头,掀开布料。
薄薄一股水汽冒出来。
堆叠交织在一起的叶片与茎秆之间,可以看见白色的菌丝。
把手放上去,能够感觉到明显的升温。
苏然思忖着,这两天有空得去找一支温度计出来,观测下这些肥堆的升温状况,太高温了也不好。
他把塑料布放下,重新压上石头,直起身后,余光不经意瞥到肥堆的另一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另一头的地面上,有一抹暗色的湿痕。
出现在路中央,很短,很粗,像是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看湿润程度,应该是刚不久前留下的。
苏然凝起神,小心地环顾四周——是有什么动物出现过了吗?
然而前后左右,一条条巷道间,不见一抹身影,连一声鸟叫声都无。
苏然思忖半晌,又瞥了这肥堆一眼,转身离开。
他今天打算去北边的沙滩,那里靠近金沙滩,平时游客会比较多,所以这几年苏然没怎么去过。
不过现在哪片沙滩都没人,所以就无所谓啦。
来到地方后,他解开雪团的绳子。
雪团兴奋地冲向前方,迎击海浪,全身毛发被打湿了也一点都不害怕,甩甩脑袋就又朝苏然快乐地跑过来。
苏然笑着提桶走过去。
沙滩上零零散散躺着一些红色海星,苏然不吃海星,所以没去捡,而是弯腰捡了几根长长的褐色海带。
再往前有一块大礁石,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吸附在上面的海蛎螺。
苏然过去后,发现礁石底下还吸附着几颗紫海胆!
哇,赚到了。
他戴上劳保手套,把这几颗海胆摘下来,放进塑料桶里,随后就拿出小铲子,开始认真地铲海蛎螺。
另一头,那六个男人兴奋地冲上泥滩,看到很多疑似呼吸孔的小洞,趴下来原地开挖。
然而挖了半天,也没挖到一只蛏子。
“你们有挖到东西吗?”
“没啊!”
“这真是蛏子洞吗?”
“就算不是蛏子洞,这底下肯定也有东西啊!”
“是不是就得用盐勾引它们出来?但现在哪里去找盐!”
其中一个人已经连挖三洞,均一无所获,饥饿和失望叠加在一起,让他无名火起。
他站了起来,骂了句脏话,凶狠地看向四周:“这岛上的人真全死光了?怎么就能一个人都没?”
“有人不好,没人又不好,你到底想咋的,难道真要杀人吃人啊?”
“……”这人没说话。
他想的是,他们这一帮人压根没有赶海经验,怎么可能找得到东西,也太天真了!
就该找一个当地渔民帮他们挖,或者……直接抢对方手上的!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这偌大的沙滩上,目之所及之处,除了他们六个就没有其他人了,再远的地方,他们视力不好也看不清楚。
他不甘心地蹲下来,继续挖眼前这个洞,只是这回挖得就没那么起劲了。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今晚该怎么熬,实在不行,就真的只能去找个人,杀了,然后……他一个激灵:“我、我好像摸到东西了,这底下有东西!”
另外五个人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这人整个手臂几乎都陷进泥洞里去,他在与黑暗中的那个东西较劲。
“好像是一条鱼,贼滑溜,我抓不住它!靠,是大货!等会儿,等我会儿……我抓住了,我抓住它了,操,超级大一条鱼,估计是海鳗,你们看——”
他猛地把手臂拔出泥洞,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根通体血红,手腕粗细,无数步足疯狂蠕动的巨虫。
“啊啊啊啊——”
尖叫六重奏中,这人疯了一般甩走这条虫子,踉跄后退!
巨虫掉到泥滩上,扭正身体就朝他们飞快爬过来,这六个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就跑,跑向南边,头也不回,自然也就没看到巨虫一溜烟就钻回进泥洞里,压根没打算追他们!
苏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尖叫声,愣了下,直起身竖起耳朵。
哗啦、哗啦……
海浪声拍打耳膜。
刚刚那阵尖叫仿佛是错觉。
“欧——欧——欧——”
海鸥盘旋在空中,苏然抬头看了眼。
……难道是海鸥发出来的叫声?
话说,这些海鸥好像比以前更凶了,刚刚有一只明显是冲着他的塑料桶来的,还好雪团够机敏,立马冲上前去呲牙震慑,海鸥才打了个旋,没敢靠近就飞走了。
苏然这会儿把塑料桶就放在自己脚边。
他把这块礁石上的海蛎螺和辣螺铲得差不多了,提桶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他眼睛一亮,跑上前,捡起一只大海螺。
大海螺是口朝下躺在沙滩上的,苏然拿起来后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海螺壳,螺肉早就没了,取而代之在里头的,是一只八爪鱼!
也可以,八爪鱼也挺好!
苏然乐观地丢进塑料桶中。
那六个男人跑出去足足四百米才停下,一个个都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我、我知道了,刚刚那个、那个是沙蚕,我、呼、我在网上看到过!”
“沙蚕、呼、沙蚕能有这么大?刚那玩意儿快赶上一条蛇了我操!”
“变异过了吧,现在有多少东西都变异过了,我们都变异过了!”
“X的,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们白跑一趟了!”
他们正靠在一块礁石上。
其中一个人转过身,不甘心地眯眼扫视四周,忽然目光一定。
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咦?”
另外五个人狐疑地朝他看的方向望过去。
下一秒,他们的眼神全都变了,他们一同冲出去,你争我抢,最终齐齐扑在前方沙滩上,扑在最前的一个人连着泥沙一起握住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只搁浅在泥滩上的小八爪鱼!
这人顾不上说话,抬起手就将这只小八爪鱼塞进自己嘴巴里。
另外五人如遭雷劈,反应过来后,有人揪住他头发,有人掐住他喉咙。
“你就这么吃了?你就一个人独吞了?!你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这人被掐得拼命咳嗽,嘴巴一松,八爪鱼艰难地伸出一只触角,软绵绵地贴在了他的上嘴唇皮上。
倏地,那五人静下来。
吃进八爪鱼的这人飞快地嚼嚼嚼,生怕有人跟他抢,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你们、你们别这样看我,这几天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抢到东西的人有权利决定怎么分配这东西,我、我就一个人吃了,怎么了!”
“不、不是……”
“这么一只小八爪鱼,咋分啊,每人吃一根须须?那都不够塞牙缝的!”
“不是,老刘……”
“而且要说之前几场恶战,哪次不是我出力最多,冒的危险最多?让我独吞一次怎么了!”
“老刘啊……”
“我跟你们讲,今天就算是跟你们拼命,我也不会把它——”
“——不是没人想跟你拼命我们是想说老刘你这章鱼好像不太对劲啊?!”
这人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看见其余五个人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什么不对劲?”
“它的触角上……有好多蓝色圈圈。”
“啊?那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