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嗯??”
露霓脸颊微红:“谢谢你们收留我哦,不然我可能要在这座塔上晒成章鱼干了!”
消化完这番迷一样的对话,问题又重新摆在了他们面前。
现在,三张嘴变成了四张嘴,剩下的食物能撑的时间,变得更短了。
鱼沥回来告诉他们,很可惜,他没在信号塔上发现活人。
也可能活人藏得太隐蔽了,反正他是没找着。
苏然看着他全部断裂的八条触手,嘴角抽搐:“辛苦你了,去休息下吧……”
鱼沥用那参差不齐的“断手”慢吞吞翻出墙去,苏然遥望那高高的信号塔,叹了口气。
晚上,他又去赶了大潮。
鱼沥和星临跟他一起。
他去的依旧是昨天那片海滩,因为那里生蚝还有很多,他想多捡点回来。
繁星遍布空中,银河若隐若现。
苏然捡起一只生蚝,直起身时,发现星临正在用手机拍星空。
他好奇地问:“拍得清楚吗?”
星临低头看拍下来的照片:“没有肉眼看得清楚。”
苏然走过去:“我看那些专业搞摄影的人也得在电脑上调过参数后,才能把星空完美呈现出来。”
一瞧,果然,照片里的银河淡得几乎都快看不出来了。
苏然发现,下方的缩略图里有好多照片,蓝天白云,夕阳,似乎都是从他们家三楼露台的视角拍出去的,照片里还有地里嫩绿色的小苗,和杂草中开出来的花朵。
他不由看向男人的侧脸。
后者专注地研究着所谓的“参数”,似乎想调整成适合夜间拍摄的模式,重新再拍一张。
他忽然轻声问:“为什么连自己都无所谓啊?”
星临顿住。
两人之间霎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远处,鱼沥刚撬开一只生蚝,挑起里头的肉放进嘴里,发出“好鲜好鲜”的赞叹。
而这头的一隅,两道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交错。
苏然的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半晌,星临抬起眸,挑唇道:“这么多问题里,就挑了这一个?”
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又为什么一反常态做出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行为……
明明有这么多问题摆在他们之间。
苏然的耳朵在夜色下变得有些发烫。
但知道对方看不出来,所以他也无所谓了。
他老实说:“就是想知道。”
星临复又垂下眸,调起拍摄参数,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繁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嗯?”
“如果人人都不生孩子了,人类就会灭绝——这种话听过吧?”
“……嗯,听村里的长辈们说过。”
星临笑了声:“地上地下都一样?”
“你们那边也这样催生啊?”
“不,地心世界早就用不着这样的方式了,大部分女性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延续生命很重要,即使没有深爱的人,即使会死,她们也想拥有她们延续出来的生命。”
苏然怔住。
“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但这就是政府要的效果。几千年如一日的虚伪式关怀,病毒式的思想干预,为的就是让整个种族延续下去……然后呢?”
星临漫不经心地说着。
“生育能力越来越弱,基因病越来越多。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地下的不良环境造成的,只要出去了就有生机。”
“然而想去地表,去不了;想在地面建造封闭式生存基地,不提政治问题,他们发现在地表建造这样一个空间,效果等同于在地下;那不如索性彻底换一个生存环境,去太空?但这个方法依旧不行。”
“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如果这个世界有造物主,那祂明摆着就是要我们死,但那一群人却就是觉得一定有活路,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
苏然愕然。
星临停下手上的事,再次掀起眼睫看向苏然。
他用眼神牵引苏然望向星空。
“你知道当我们踏向太空,我们认识到了什么吗?”
“……什么?”
“宇宙是无边的,但除了地球,没有一处属于我们。”
“我们试图寻找可以生存的行星,但每每发现目标,派出探测器后,就发现根本不可行。”
“我们试图建造居住用空间站,然而上去一千个人进行实验,所有人都在一年内陆续出现一种罕见的基因病,身体在72小时内极速衰弱。即使立马将他们送回地球,也有一半的人死在了路上。”
苏然更错愕:“我记得我们人类过去在空间站的最长停留记录有一千多天,也没有宇航员得这种病。”
“是啊,”星临的语气有些讥讽,“表面上看来,我们的身体机能比你们强大,科技比你们发达,但实际上,我们却好像比你们脆弱多了。”
“不论再怎么发疯一样地想要活下去,答案也早就已经摆在面前。而我们——”男人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我们这一代人,或者过去几代人、几十代人,全都是这种没有尽头、没有意义、歇斯底里的疯狂的产物。”
苏然内心震惊,陷入沉默。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是虚无的。
他过早地将一切看透,所以不把任何一件早晚会崩塌的事物放在眼里,其中正包括了他自己。
但是,但是啊……
“星临”,苏然轻声唤道,“你觉得,人类的前路会怎么样?”
星临顿住,撇开了眼。
“你不会想听到我的答案。”
苏然张了张嘴,又闭上,开合几次,他困惑地说:“但是星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造物主,祂想要你们死,那祂为什么要让你们异变,给你们生机,将你们送上岸?如果祂想要杀死我们,那又为什么要让我们也异变,让我们有机会变得强壮?”
“我实在不觉得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死路一条。可能现在是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但我也觉得,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找到它。”
“当然,我一丁点都不认同你们政府的做法,那样洗脑女性不顾风险地繁衍生育太畸形了,我不够聪明,想不出好的对策,但肯定有更好的选择在某个地方。”
“可是撇开这些杂乱的、畸态的因素,你其实也不是完全坦然地接受了‘毁灭’这个选项吧?”
“不然你不会跟我回家,不会拍下这些照片,不会想在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就去外面看看。你对这个世界还是感兴趣的,不是吗?”
苏然低声说:“那就再好好地看一看它……看一看你自己呢?”
这一隅重新回归寂然。
繁星在广袤的夜空中闪烁,夜空下的两人看着彼此,男人深蓝色的双眸融着星光,变得更为幽深。
“哇,你们看,我发现一只连体蚝!”
远处,鱼沥直起身,大幅度挥手,手上扣着一只超级大的生蚝。
苏然颤了下,从这场令他有些失神的对视中脱离。
他微微往旁边错身,视线越过星临看过去,发出赞叹:“好大!”
“对吧!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场开了它?”
苏然一把抓起星临的手。
星临低下头。
他的手依旧很冷,地心人的体温从来都是偏低的,但苏然的手就很温暖。
青年将他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对他弯起唇,黑眸恰如这璀璨的星空。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4月1日,晴。
一大早,三个人把卷心菜、花椰菜、辣椒和玉米的苗移栽到地里。
中午吃完饭后,苏然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到院子里,拿出之前画过运水路线的那张图纸,开始思索。
这些天风平浪静,他终于有空来思考一些事情。
星临端着一个搪瓷杯出来,一边单手插兜喝水,一边在他身后瞄他。
鱼沥的触手在一旁不安分地舞动:“怎么,苏然你又想打劫了?”
“……我是想再找点种子出来。”
之前建造运水路线的时候,他和星临闯了11户院子,结果找出来的就一袋南瓜种子。
现在育苗棚里大部分苗都已经移栽到了地里,地里却还有一些空位。
苏然实在不想重复种已有的作物……现在这些种下去就够他们吃了。
“村子里肯定还有人家里有种子,”苏然思忖片刻,在图上画了一笔,“我觉得可以往南边去,那边有洪婶婶家,我记得他们家就有很多种子,往前还能路过我大舅妈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说干就干。
接下来一天半的时间,他们成功闯了五户人家,收集来不少物资。
第二天傍晚,他们终于抵达洪婶婶家门口。
也是到这儿了,苏然才想起这么一个半月过去,他就没见过这一家三口的影子。
进院子后,他们把大门锁上,苏然按照老一套的策略,站在院子里放声大喊,星临和鱼沥站到一楼门口,一左一右,守株待兔。
结果苏然喊了好几声,也没见丧尸冲出来。
三人有些疑惑。
难道这里头没人?洪家一家三口全跑出去了?
进屋子后,他们粗略巡视客厅,依旧没看到丧尸的影子,直到走到楼梯那儿,才悚然看到三只丧尸全部挤在楼梯角的阴影里。
它们的前面有一扇门,三个人都走到它们身后了,它们也完全没发现,或者说无暇理会,六只枯瘦的手全都在门板上疯狂抠抓,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在干嘛,那房间里头有什么?”鱼沥鬼鬼祟祟地问。
苏然也有些狐疑:“……不知道,先干掉它们再说!”
砰砰几下把三头丧尸解决掉,鱼沥把它们拖走,苏然和星临站在门前,把耳朵贴上去……里面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活的。”苏然用气声说。
星临不动声色:“不一定是人。”
……苏然还是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无人回应。
鱼沥过来了,三个人交换一番视线。
苏然后退一步,背贴住左边的墙,手伸长过去握住门把。
星临和鱼沥则全部退到右面,做好迎击不明生物的准备。
苏然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拉开!
……密密麻麻的白兔子从里头涌出来。
第24章
像雪崩一样,兔子们涌现出来后便立马分散开,啃墙壁、啃家具、啃苏然他们脚上的鞋……
鱼沥呜哇大叫飞快提腿,四只兔子却死死咬在他鞋子上不肯松嘴。
“兔子能吃这种东西?”他大喊,“这不对吧?”
苏然非常震惊——因为房间里头的兔子还有很多,跟山一样堆积起来,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整个房间的墙壁被啃得坑坑洼洼,左边几个靠墙摆放的铁笼敞开着门,好像也被啃过,只是没被啃下来,所以只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啃后痕迹。
……怎么会有这么多兔子?!
三个人赶紧调头往客厅里跑,各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脚上不啃松嘴的兔子们给拔下来,然而鞋子全都已经被咬穿了,隐隐能看见彼此今天都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
苏然心有余悸:“……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年前好像是问养殖肉兔的亲戚要了几只兔子回来,打算养来吃的。”
鱼沥:“养了这么多?”
“异变过了吧,”星临淡定地说,“我是指生育能力。”
鱼沥指着眼前的景象:“那它们的胃肯定也异变过了吧?”
眨眼之间,整个客厅变得到处都是兔子,它们简直啃万物,木质家具、纸板、织物,甚至还想去啃那三具丧尸(苏然赶紧让鱼沥和星临帮忙一起把尸体拖去了院子里)……只要是能用牙齿啃下来的东西,它们全都吃!
苏然突然想起,刚刚那个房间里除了几个铁笼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家具了,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被这样布置的,还是里头原有的家具全都被兔子们吃光了。
如果是后者,那这群兔子的消化代谢能力绝对异变了,它们能消化一切……
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说:“去找种子,拿到就走!”
星临轻飘飘问:“不养?”
苏然嘴角一抽:“…………你养?”
他又不是什么都能养得动的!
种子被放在了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之后,他们拿起就跑。
当然,还是带走了那三具尸体——老样子,给埋了吧!
这件事就像一个小插曲,在他们离开洪家之后暂时被他们放到了脑后,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苏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目前他所见证过的物种的异变全都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海鸥变得越来越凶残、聪慧,夜间越来越活跃,经常会在晚上出现在村子的上空。
植物的根系也是慢慢变强大的——至少一个多月前下雨刮风的时候,地里还倒了一点作物。
那这些兔子的生育能力想必也不是从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天起就突然指数级增涨的,而是在这一个半月里缓慢提升,或者在这中间的某一天,累积起来的异变因素才彻底突破爆发。
那洪家本来养了几只肉兔?今天白天时那房间里又有多少只兔子?
它们到底是在多少天内繁衍到这种数量级的?
而它们现在真正的生育能力、生长能力……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苏然咽了咽口水。
……要不,明天再去看一眼吧?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睡梦中就被鱼沥吵醒。
章鱼触角一下一下敲着他的窗户,他揉着眼睛起床去开床,鱼沥从下方笔直地冒上来,苏然闭上眼:“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出场方式……”
“你要不要去洪家看一下?那边发洪灾了哦。”
心里咯噔一声,苏然豁然睁开眼。
等赶到洪家,他傻了。
……整个院子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兔子。
他们三人踮着脚往里头走,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都是兔子,兔子兔子还是兔子,没有一处地方是空的,就连二楼三楼也都是兔子!
他们被兔子包围了,兔兔们再次无情地啃起他们的鞋,苏然木着脸问:“昨天有这么多吗?”
星临淡定地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没有。”
苏然:“…………给它们分一下公母吧!”
离谱的事实摆在面前,再不把公兔和母兔分开来,这里就得发生兔灾了。
从脚下的兔子开始,他们一只只抓起来,目光如炬地观察它们的羞羞部位。
他们合力把三楼房间里的兔子全都给赶了出来,一部分房间放母兔,一部分房间放公兔。
……把三楼分完之后,就去二楼分,然后再去一楼。
然而抵达一楼时,苏然震惊地发现……这些兔子垒起来了!它们竟然垒起来了,它们叠叠乐了,肉眼可见的有一帮小兔子出现了!它们又生了!
也在这时,一旁鱼沥喊了一声,苏然和星临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一群兔子从楼上蹦蹦跳跳下来,然而楼上的兔子分明全都被他们关进房间里了啊啊啊啊!
他们冲上楼一看——就这么会儿功夫,所有房间的门已经被啃穿。
而尚且留在房间里的兔子里,原本该是公兔的,里头出现了母兔,原本该是母兔的,里头出现了公兔。
鱼沥随手抓起一只兔子,恰巧看到了它生/殖/器官改变的一瞬间,这些兔子竟然能变性……
苏然已两眼放空。
“怎么办?”鱼沥问。
两个海洋生物齐齐看向他。
“…………”苏然木着脸转身,下楼。
鱼沥和星临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苏然下到一楼,走出客厅,走出院子。
当他们在院子门外站定,苏然转身把门合上,捡起地上的麻绳在门把上栓了五圈,然后安详地说:“好了,走吧。”
另外两人:“……”
苏然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有些事还是交给老天爷来解决比较好。
下午,他们继续往前推进路线,终于抵达了苏然的大舅妈家。
踏进这座院子前,星临停顿了一下,似不经意地问:“我和鱼沥解决完再叫你进来?”
“不用,”苏然很冷静,“要面对的是病毒,不是他们,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顺利解决掉三头丧尸后,他们在院子里给它们埋了。
苏然从屋子里找来大舅妈过去最爱的泡椒凤爪,大舅舅最爱的二锅头,和大表哥最爱角色的亚克力立牌,给摆在坟头。
他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记得大表哥你以前说过,以后死了要在墓碑前摆上立牌,因为吧唧会生锈,纸片会受潮,只有立牌生存能力最强……现在给你摆过来了,应该是这个角色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