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脸上的热意,又羞又恼地说:“每次你都是冷不丁突然用这种很吓人的眼神看我,你自己没半点自觉吗?”
“每次?”人鱼充满质疑地咀嚼这两个字。
“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我们撞见那两个闯进村里来的大叔的当天晚上,我问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突然这样看我!”
“第二次我问你早就知道鱼沥出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是这种眼神!”
苏然一一翻旧账,翻着翻着突然就发现盲点。
他扭过头来,一脸狐疑地继续说下去:“——还有这次,你怎么知道那股能量是从我身上出来的?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清楚?你又瞒我什么了?”
人鱼听前两句时随着他的话陷入了思考,一副很认真地在回忆的模样。
听到最后一句,他抬起眸说:“你以为大雾那天我是怎么发现你在山洞里的?”
“嗯??”
“有东西在雾中找到了我,一路把我牵引到了那里。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我在那个山洞里睡着,你用那个东西碰了我。”
苏然愣住。
过了两三秒,他反应过来,汗毛一根根竖起。
“——我当时根本没有使用那个能力,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是,我知道,”星临的语气很平静,“你当时看起来完全是没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样子,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使用了那股力量。无人岛的那一夜也是一样。”
苏然很震惊。
无人岛的那一晚,他也用那股力量触碰了星临?
所以当时星临才会突然醒过来,用那种眼神看他?
星临垂下眼,视线扫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从刚才到现在,这两只手始终紧扣在一起,他的五根手指嵌入了苏然的指缝,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合。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涌现出来,唯有微不可察的汗意浸润着他们彼此的肌理。
他又抬起眼,探究地望向苏然:“所以刚刚你不是在故意隐藏那股力量,而是真的使不出来了?”
“……废话,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它弄出来的。”
苏然的大脑有些混乱。
他喃喃着,再一次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件事?
而这次,星临回答了他。
“你感觉不到它,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除了吓到你还有什么意义?”
苏然有些悻然,也有些迷惑。
这应该是极光诱导出来的某种异变吧?
尽管这股力量今天救了他们所有人,也救了顾晨,可是传输生命力……这种能力是否太过强大,太过离谱了一些?
……他要怎么去控制住它啊?
他垂着脑袋,神色有些怔忪。
人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举起另一只手,屈指抬起他的下巴。
苏然对上他的双眼,星临拧着眉头对他说:“你在想什么?不管这股力量你能不能掌控住,记住两件事就行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项能力是你的,也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力送给任何人。”
顿了顿。
他说出三个字:“不值得。”
苏然动了动唇。
这一瞬间,有些话已经到了唇边,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的是哪一句。
或许是“值不值得得看救的是什么人”,又或许还是那个问题:你在紧张什么?这是我的能力,不论它是否会毁灭我,那也只和我有关。
然而苏然全都没说出口。
因为面前这个男人的眸色太过幽深,令他突然回忆起……这美丽的深蓝色的背后,是一片用什么都填不满的虚无。
他的所有问题,所有话语,在这双眼睛里都得不到任何他所期望的回应。
“……星临。”苏然只有些失落地喊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只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更迷茫了。
星临看见他这幅模样,眉头更紧地蹙了一下,随后又缓缓舒展开。
沉默半晌,他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说我看你的眼神吓人,那你为什么老是用那种语气说话?”
苏然一听,脑袋上登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抬起头。
什么语气?
人鱼突然学他的语气:“星临~”
苏然:“???”
他瞪圆了眼睛:“那个波浪号是谁加的,我没有。”
人鱼又来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放屁!我才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有。”人鱼很肯定地说。
苏然炸毛:“我没有!”
“你绝对有。”
“你污蔑我!!”
“那你也在污蔑我。”
“你是小学生吗?!”
“我是小学生那你是什么,幼儿园弟弟?”人鱼歪了下脑袋,语气很欠。
苏然更炸了,什么失落悻悻全部抛到脑后,他朝这家伙了扑过去。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里面有人嘛?”
门外,角阳拧着两条腿,有点尿急。
鱼沥从他后面路过,随口说:“楼上也有厕所,去楼上啊。”
话音落地,门就被打开,厕所里一“坨”人出现在他俩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正用手臂卡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另一个人托着这个人的屁股。
星临和苏然就以这非常拧巴的叠叠乐姿势出现,苏然暗杀到一半,回头看到瞳孔放大的角阳和鱼沥,原本就已经涨红的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
角阳突然不尿急了,指着他们回头对鱼沥说:“这也是合法的?”
……鱼沥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说:“不然呢,你判他们什么刑?”
苏然:“…………”
星临:“唔。”
暮色降临。
饭桌被搬到了院子里,小龙虾和啤酒让这四月末有了几分初夏的味道。
啤酒是从某户人家家里淘来的,之前没舍得喝,今天才拿出来,稍稍冰镇了一会儿,饮下去痛快极了。
小龙虾盛了满满两大盘,外壳鲜红,酱料鲜辣,肉质鲜嫩。
几个人围在餐桌边,几乎没停过嘴,把小龙虾全吃完了,才一个个打着饱嗝,靠到椅背上,望着暗下来的天发饭晕。
人多了,聊起天来也七嘴八舌。
角阳问露霓他们是怎么遇到的,叶音问苏然家里人去哪里了。
顾晨在请教余研院子外面那条路上某些神秘的垛是什么来头,鱼沥则接到了章时的电话。
章时担心他们一整天了,打苏然的电话没打通,就打给了他。
鱼沥三两句话打消了电话那头的担忧,还炫耀他们今晚吃了小龙虾,章时被馋哭了,在电话那头嗷嗷着过分。
余研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大家纷纷看过去,脸色随之一变——不知何时,顾晨竟又变回了丧尸的模样。
健康的皮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腐烂的皮肉。
他自己好像也被吓了一跳,呆在了那里。
叶音豁然站起来:“怎么又变回去了?”
顾晨见他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安抚道:“没事,别担心,我感觉……这次好像只有身体变回去了。”
苏然凝眉问:“什么意思?”
顾晨解释:“之前我经常觉得脑袋混混沌沌的,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意识随时会被抽走。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的意识好像没有任何波动,只有身体变回去了。”
叶音还是很急:“身体变回去了也不好啊!”
“别急,阿音,我话还没说完。我能感觉到这个身体还是可以变回人类状态的,只是,”顾晨停下话语,陷入思索,像是在感受和探索这种新的身体状态,“可能需要一种方法。”
“我可能需要吸取一些能量,就像需要充电的电器,蓄上电了才能使用。而且充上电后,我感觉我的身体可能还会发生进一步的转变,但现在我还不知道那种转变会是什么。”
叶音才不在乎什么转不转变,他只在意眼下的问题。
“什么能量?山上那个神秘的力量?”
顾晨摇头:“不是,那个神秘的力量只是改变了我,但要维持住人类的形态,我需要的可能是另一种能量。嗯,我现在只能凭直觉来说……”
他沉思道:“我可能需要去地里。”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的卡机。
什么去地里?
苏然谨慎地请教:“你说的地里是指……?”
顾晨转过头,看向院子后方的那两块地。
他有些尴尬:“我需要吸收的可能是……日月精华?”
大家张了张嘴。
……哈?
要求虽然离谱,但不是不能满足。
唯一的问题是这整个村子安全的地全都已经种满了菜,如果要用,就得去开发新的院子。
顾晨听了这话,挠挠脸颊说,可能也不一定非得是地里,只要是能被大自然环抱的地方或许都行?
苏然艰难地绞动脑汁,提出建议。
那要不,去海边试试?
半小时后,一行人匆匆来到夜晚的海边。
海水一阵一阵涌上岸,沙滩上,苏然戴头灯,鱼沥和星临打手机手电筒灯,几束灯光齐齐落向他们的包围圈中心,顾晨正僵硬地跪在那儿。
聚光灯太闪耀,他的压力有点大。
鱼沥摸着下巴:“没事,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好奇怎么个吸收日月精华法,你继续。”
其他人:“对,对。”
“哥你快呀!”叶音快急死了。
“……”顾晨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趴下去。
他面朝下平躺到了沙面上,静了一会儿,把脸更深地埋进沙子里去。
叶音一把把他扒拉起来:“不窒息?”
顾晨更尴尬了:“丧尸状态下不用呼吸。”
叶音:“那你埋这么深干什么?”
顾晨:“因为光躺着好像不够。”
大家:嗯??
顾晨有点难为情地拍拍叶音的手,示意他松开,然后顶着聚光灯,重新趴回到沙子上……开始缓缓地卧沙。
手脚并用,拨开泥沙,让自己陷进去。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之下,几秒钟的功夫,好好一个人已经完整埋进了沙里,他鼓起一个大沙包,在这平平无奇的沙滩上显得分外夺目。
他还说话了,声音隔着厚厚一层沙子传出来:“对,就是这种感觉。你们不用管我了,我估计要在这里躺一个晚上,我们明天再见。”
大家:“……”
叶音傻了,有点不知道他今晚是要去哪里睡。
苏然也很囧,可想了想,他们现在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做到底能不能让顾晨变回人形,也就只有明天才知道了。
这一晚,大家很懵地回了家。
叶音最终还是睡在了鱼沥他们那儿,等明天再去选“新房子”。
顾晨在沙滩那边吸收日月精华吸收得如何了,无人得知。
但他反正都是丧尸了……也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吧?
抱着这稀奇古怪的疑问,大家纷纷陷入沉睡。
第二天一大早,一件事比顾晨的苏醒更早地唤醒了苏然。
鱼沥敲响他房间的窗户,告诉他——
村口那花坛里的作物长成了。
只用了短短四天的时间。
苏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以为自己没睡醒。
大章鱼趴在他的窗口,用触手比划。
“真的,莴笋、卷心菜、辣椒全长出来了,长得特别高,我感觉能摘下来吃了。”
苏然赶紧换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洗漱,跟着鱼沥一起跑到村口。
而看到那大花坛里的景象,苏然吃惊地张大了嘴。
……所有作物堪称亭亭玉立。
莴笋粗壮,卷心菜大得像一只只橄榄球,小米辣挂在茂密的枝叶间,红彤彤的,油亮反光。
苏然那天播种的时候很随意,没太注意间距,本来这也只是一块试验田,他压根没期待能种出什么好东西。
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画面却震碎了他的三观。
要是记得没错,前天早上他路过这里时,这花坛里都还没什么苗头,也就是说这些蔬菜其实是在二十四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完成了破土、长高、膨大、成熟的过程。
市面上最厉害的植物激素都没这样的效果。
苏然绕着这花坛转了一圈,依旧难以置信。
“我没骗你吧?这丧尸粪肥看来真有点东西,”鱼沥舞动着触手,在他身后打转,“苏然,你这项发明要造福全人类啊。”
…………苏然竖起手掌。
“?”鱼沥,“怎么?”
苏然的神情很严肃:“造不造福人类先不说,这产量没让你想起点什么吗?”
鱼沥:“嘎?”
“你忘了那群兔子?”
鱼沥:“……”
苏然双手抱胸,以一种科学家的严谨态度说:“这些菜能不能吃还是个不定数,得想办法试验一下。”
问题来了,找谁试毒好呢?
另一头,鹿安岛东面的另一个村子。
刘西一早起来,睡意朦胧地走进院子里。
他习惯早上起来先去捡鸡蛋和鸭蛋,刚要往棚子那里走,突然注意到另一头墙角下的几个花盆。
阳光大面积地倾撒在院子里,那几个花盆却刚好在阴影中。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盆中长满了茁壮的蔬菜。
刘西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次看去。
他张大嘴巴,吼了起来:“哥,哥,你快出来,我们种下去的蔬菜长出来了,它们长出来了!”
圆形饭桌上,五个大花盆漂漂亮亮地摆在上面。
每个盆里种一种作物,花椰菜、香菜、青菜、空心菜、包心菜,每种作物都茁壮得令人心惊,而这竟然全都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刘东直勾勾盯着这五盆东西,呼吸有点急促:“你确定昨天它们都还没长出来?”
刘西也很激动:“我确定,哥你不也一直在家吗,你看到的啊!而且一般种子播下去哪有那么快能发芽,一般至少都得几天起!”
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五盆成熟的蔬菜!
刘东咽了咽口水。
他弟说得没错,他只是太震惊了,有点不敢相信。
发了,简直发了,那海鸥大佬手里的果然都是好东西,这黑金土竟然能一夜催成蔬菜,有这土他们以后还愁没东西吃?
他直起身,果断地说:“尝尝这些菜味道怎么样。”
“好!”
尽管才是早上,但俩兄弟很快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花椰菜摘下一颗,切碎了清炒。
香菜凉拌,青菜煮汤;空心菜做成酸辣口,包心菜做成酱炒。
一个小时后,五盘蔬菜摆上桌,俩兄弟端着两碗大米饭,拿起筷子。
刘东迫不及待地夹了花椰菜,刘西则夹了一筷子凉拌香菜。
两人急急将菜塞进嘴里,只咀嚼一下,眼睛里就纷纷冒出光。
好吃,太好吃了!
刘东说:“这花菜又脆又甜,阿西你赶紧尝尝!”
刘西也说:“哥,这香菜太嫩太香了,你也尝尝!”
兄弟俩互换菜吃,吃完了又去尝其他三道菜,脸上一阵阵泛起惊喜。
他们种这些菜用的都是家里的种子,而这些种子他们非常了解,长出来的菜口感无功无过,平平无奇。
可眼下这几道蔬菜,口感却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青菜明明只煮了没一会儿,却非常软糯,轻轻一抿,那菜杆子仿佛能化开来。
空心菜太脆了,明明做成了酸辣口,却就是能品尝到那一丝丝的微甜。
包心菜也是,过去,较厚的菜杆部分怎么炒都吃起来生涩,还出渣,可眼下这盘包心菜,就连菜杆部分都是脆嫩脆嫩的。
这已经不是菜嫩菜老的问题了,这是黑金土把种子的品质都改了!
兄弟俩风卷残云,把五盘蔬菜一扫而光,明明没沾半点荤腥,却吃得心满意足,打起饱嗝来嘴里都是一股菜香。
刘西感叹:“哥,这海鸥大佬真是绝了,你说他到底哪里弄来的这种土?有这种土,怪不得他敢到处送菜了,根本不愁吃完啊!”
“就是啊。”
刘东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摸着肚子,暗暗思忖,他们还是太谨慎了点,没直接把这种黑金土用到地里,而是放进了花盆,这五盆菜用掉了一半的黑金土,太浪费了。
剩下的一半他们必须埋进院子那三块地里去,让所有作物都能享受到这种肥力,长成那五盆菜的模样!
还有那黑金土,他们也得再多偷点回来。
不知道那海鸥大佬发现他的土少了没,如果发现了,会不会加强戒备?
刘东坐直身体说:“我们今晚再去探一探那海岸村,看看那花坛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还能偷,我们今晚偷他个两桶回来。”
刘西非常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