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天使求爱记(竖心旁)

曾瑜在一旁陪着他，同样抬头看天，天上的太阳刺得心里生疼。
旁边小卖部，小曾瑜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大姨来他家玩，他借了老板一本杂志，放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翻看。
内容是外国时装秀，个个身高腿长肤白貌美，但走秀的衣裳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小狗努力睁开眼睛，偷窥着书页上金发碧眼的俊朗模特。
曾瑜失笑，怪不得易柏的人形外表也是金发碧眼大帅哥。
场景轮转，小曾瑜一点点长高长大，小狗却没什么变化，甚至更加瘦弱了。
小区里不是没有别的好心人士，只是见小狗喂不熟，都渐渐不再关注，最后只剩下小曾瑜还热脸贴冷屁股。
喂过几顿饭，小狗和小曾瑜理应更加亲近才是，但小狗却越来越躲着小曾瑜了。
「不要再请我吃饭了，我都没东西可以还你……」
「喂，我要死了。」
「肚子好痛，昨天吐了一地，保安的大黄说要臭晕它了，你不要被我传染了。」
而小曾瑜只是乐观地想，这只小狗长大了，有自己的空间和秘密了。
曾瑜沉默地看着当年他不知情的易柏的视角，眼眶红了又红。
小狗日渐虚弱，直到某一天他回光返照般突然有了活力。
「那片叶子居然有颜色，好好看，像太阳一样，我好久没看到太阳了。」
明亮的阳光下，银杏树随风摇动，一片早熟的金灿灿的叶子飘落下来。
小狗怕有人抢似的赶紧跑过去叼住，然后寻着气味，跌跌撞撞找到曾瑜的家。
喂，于小衍 走廊昏暗，小狗本就看不清的眼睛直接失明，只能凭鼻子嗅，用爪子挠。
他在门板上挠了半天，留下细小的划痕，但还是没人开门。
「出去了？好吧，这片漂亮叶子送给你哦，谢谢你请我吃饭。」
小狗又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曾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记得这天跟爸妈出去聚餐，回来时看见门口的银杏叶，形状很完美，颜色很正，他没舍得丢，随手夹进本子里签。
原来是易柏送的。
曾瑜跟着小狗视角，看到了许多当时没注意的细节，现在倒是串了起来。
可为时已晚，小狗在一个冬夜停下呼吸，就躺在跟曾瑜第一次见面的灌木丛里。
尸体很快被环卫清走，小曾瑜不知道，许多天没见，以为是小狗继续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程。
「你想多了。」
「外面又冷风又大，吃不饱穿不暖的，谁愿意流浪啊。」
「还不如待在这儿安稳，还有你这个笨蛋请我吃饭，哼，笨蛋。」
小狗的魂魄围绕在小曾瑜脚边，叽叽喳喳的，比生前有活力许多。
曾瑜看着自己回到了普通又枯燥的学习生活，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只不愿上天堂的小狗一直陪在身边。
小狗跟到家里，狗仗人势地霸占曾瑜柔软的床。
小曾瑜写着作业，接到妈妈电话，说让他准备好迎接新的家庭成员。
“我要养狗了！”小曾瑜高兴地欢呼。
床上的小狗唰地竖起耳朵，尾巴停摆。
「你要养别的小狗了，那我怎么办？」
可惜小曾瑜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作业都没法写了，激动地在房子里巡视，划分出一个区域想给狗狗住。
「不可以！这里我先看上的！」
小曾瑜开始搜罗旧衣服给狗狗做窝。
「都还没见面呢就这么殷勤，我讨厌你！」
小曾瑜又在网上搜养狗注意事项和学做狗饭。
「你能不能不要养别的小狗？你养我好吗？」
易柏的声音很伤心，眼泪滴滴答答地哽咽。
「哦，不对，我已经死了……那你下辈子一定要把我带回家，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曾瑜木然地旁观这一切，看着小狗趴在他脚边，眼睛里只装着小曾瑜，很想要一个家，恨自己死不逢时。
时间一格格溜走，小曾瑜在沙发上期盼地等着爸妈回家，可怜的小狗自己哄好了自己。
「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帮你把把关吧，那只狗要是没有狗德你可要退回去哦……」
外面天色黑下来，时针慢慢滑到深夜，妈妈的电话再次打来，却是陌生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小狗急得团团转，抬起前脚想舔掉小曾瑜的眼泪，可惜他只是个固执的灵魂，根本触碰不到他。
曾瑜坐在沙发另一头，听着自己的哭声和小狗笨拙的安慰，像被时光又凌迟了一遍。
一眨眼，他来到了医院里。
重症病房门口的排椅上，小曾瑜默然低着头。
有黑色的线条从脚底伸出，缓慢缠绕，不断抽动的黑雾完全笼罩住他。
他在易柏眼里发的光和圣洁翅膀也被黑线困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不要，不要……」
小狗拼命扒拉小曾瑜，可小曾瑜一动不动，他转头向别人求助，撕扯路过的行色匆匆的医生和护士，或者随便什么人，只要能帮他。
「帮帮他……帮帮他……」
曾瑜背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泪水早已浸湿脸庞。
“曾瑜，你来了。”霉神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
曾瑜讶异地抬起眼，看见一个模糊的光影弯腰抱起小狗，抚摸着小狗的脊背，让他安静了下来。
曾瑜朝那个光影问：“霉神？你看得到我？”
霉神笑了笑，活跃气氛地说：“没想到吧，我们在两年前就见过面了。”
曾瑜静了一下，又问：“是你让我来到这里的吗？”
霉神摇摇头：“这是易柏的愿望，我就帮他在日记里放了个小魔术。”
曾瑜没什么想问的了。
霉神伸出手，将这个一夜之间接收了许多患者的医院净化，那些异常的黑线都尽数收回他的掌心。
包括小曾瑜的。
怀里的小狗又能看清人了，欣喜地跳下来，眼里充满希望。
「你是谁？好厉害啊，你能帮到他！」
霉神蹲下来，递出手指给小狗嗅了嗅。
「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这样就能保护他了，你能收我为徒吗？」
“可以啊，”霉神逗他，“做我的天使，就能学我的本领。”
「真的吗？只要做你的天使，就能像你刚刚那样把黑线都消灭吗？」
霉神无奈：“黑线是不能消灭的。”
但小狗已经满脑子都是能帮到曾瑜，能保护曾瑜，能让曾瑜远离烦恼和痛苦，从此只有开心和幸福。
「我愿意做你的天使！」
霉神垂眼，重新抱起小狗，让它暂时安睡：“我要回去了，你也该回去了。”
曾瑜看着小狗发呆。
霉神摸了摸他的头，为这一对倒霉的小情侣送上祝福：“你们很快会再见的，属于你们的幸运终将会回到你们手上，所以，请耐心等待吧。”
霉神一走，这个世界也跟着雾一样消散。
曾瑜回到现实的家里，跪坐在玄关，手里是被泪水打湿的日记。
易柏歪扭的字被晕开，变得更丑了，曾瑜破涕为笑。
第七天，曾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所有情绪，不过易柏改动和净化得太狠，他偶尔还是会掉线。
这在叶苹他们眼里就有点诡异了。
比如讲冷笑话时好不容易把曾瑜逗笑，结果曾瑜笑着笑着突然拉下脸，面无表情地问：“好笑吗？”
以为他在阴阳怪气的张师傅决定三天不跟曾瑜说话。
只有心思细腻的叶苹关心道：“你这几天一直不在状态，是不是小柏出什么事了？你们……”
“我们没有分手。”曾瑜肯定地说，虽然心里浮躁但面上不显，“他很快就回来了。”
叶苹拍拍他的肩不再多问。
春天比易柏先来，气候升温，树枝发芽，野花被风吹着芳香。
一群燕子飞来修车铺的房梁上，小巧的嘴闹腾个不停。
手机叮一声，曾瑜第一时间打开，但不是易柏，是D99。
D99发来一段视频，隔着很远偷拍的角度，易柏坐在一个石凳上，目光呆滞地随着机械小花移动。
小花走到头了就提起来重新走，如此循环往复，像某些动物园里动物的刻板行为。
曾瑜一颗心像被拧着攥紧，不忍心看第二遍，可又不舍得放下手机。
他忍住喉间的酸涩，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和易柏的聊天界面，往回翻看记录。
从最初的合照开始，曾瑜一条条回复。
夸易柏各种角度的自拍，点赞可爱的或搞怪的表情包，回应捡到的石头或树枝，好奇十大未解之谜的帖子。
引用德国的天气预报，跟易柏说放假了可以去德国旅游。
还有最重要的。
曾瑜在等待易柏回来的日子里，每天都跟易柏说：【易柏，今天我有多喜欢你一点。】

机械小花已经昂着脑袋在易柏面前转了好几百圈了。
有风从后面吹来，将易柏披在肩上的衬衣吹起波澜，岿然不动的后背如沉重的大山。
他眼睛看不太清，只能用力聚焦视线盯着机械小花，红血丝都要蔓延出眼眶了，却仍不肯放弃，直到酸涩疼痛得再次流下眼泪。
脸上泪痕新的叠加旧的，实在狼狈，对面的霉神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包湿纸巾擦擦。
易柏又呆了好久才动作迟缓僵硬地抽了张湿纸巾，在脸上囫囵过了一遍，开口时声音哑得听不见：“以前不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就告诉我了？”
霉神看着机械小花因耗尽电量而停摆：“有人要攒够勇气才出海，有人要攒够失望才离开，犯错也是一样，犯一次错不长记性，多犯几次、犯了最重的一次，才能刻骨铭心。所以你知错了吗？”
易柏缓慢地抬起眼看向对方，霉神没有露面，实际他只能看见背后湛蓝晴朗的天空。
他恢复了记忆，他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自己原来是一只小狗，想起曾瑜不厌其烦地喂他食物，也想起他是怎么把还算开朗活泼的曾瑜变得沉默寡言、冷淡无心。
“第一次，你学会了净化的能力，才只懂个皮毛就跑下去天天围着他转，我让你隐身你倒是乖，让你不要频繁净化你一个不听，他黑线隔个一分钟有波动就急忙抚平。”
霉神审判着他，语气里含着神的悲悯和无情：“我给你机会，封存了你犯错的记忆并抹消记录，让你从头来过。”
“第二次，净化能力你已驾轻就熟，但我每天念叨的工作守则你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说你不想看他伤心难过，将他的黑线一次性净化了干净，自愿受罚。”霉神轻轻叹气，“我知你越了一次线就更加肆无忌惮，所以我又封存了你犯错这部分的记忆，但没抹消记录，想着让你真疼一下就知道错了。”
霉神说到这儿有些失望：“第三次，你学会改动黑线了，你觉得这个比净化好太多，比起让他不再伤心难过，这个可以直接从根源上解决让他伤心难过的事情，你迫不及待地改了，连芝麻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
“这属于大错，你要受的惩罚更加严重，但你不在意，说只要他能没有烦恼，你就算再痛，就算永远隐身永远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你都愿意。”霉神流露出不赞同，“于是这次我直接封存你全部的记忆，只保留你的疼痛，让你潜意识里不敢犯错。”
“可是，你在不记得他的情况下开始对他产生了好感。”霉神顿了顿，才说，“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只对这个人类有好奇心，刚好爱神就在旁边，一语点破这就是爱情，你坠入爱河了，向爱神学习如何爱人，你在对他长久地凝视当中竟然自己想起了一切。”
“你说你高兴又愤懑，开心又愧疚，然后他陷入困难，你还是选择了与之前相同的路。”霉神很是无奈，“我都后悔把你捡来当天使了，于是我又加大了封印的力度，并把你派到离他很远的区域工作。”
“但是缘分就是那么神奇。”霉神笑了一下，“你刚好碰见了出省比赛的他，你再次坠入爱河，你再次想起一切，你再次记吃不记打，哪怕你的灵魂都开始破损。”
“第六次，第七次，无论我怎么隔开你们，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霉神都说得有些心累了，这背后的苦只有他一个神尝到，“第八次，我不费心思了，我照例封存你的所有记忆，但我不要求你隐身，我祝贺你成为实习倒霉天使，将你安排到他身边，让他认识你。”
“爱神说，你谁的话都不听，心上人的话就说不定了，所以我期盼着，有他参与的棋局，会有不同的结果。”霉神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冷酷，“但是你让我很失望，易柏。”
易柏形容枯槁地呆坐着，呼吸浅得仿佛死了一样，直到一杯天池水放到他眼前才有了点活气。
水中倒映着曾瑜，倒映着从第一次开始到第八次的曾瑜，从生机勃勃到一潭死水的曾瑜。
“改动和净化黑线是有阈值的，超过了，就会反噬。”霉神说，“你以为只反噬你自己吗？你说你不想看他伤心难过，他的确也不伤心难过了，但他也因此失去了幸福快乐。”
“难过和幸福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伴相生，没有难过的对比怎么会感受到幸福？”霉神看向水杯里面无表情的曾瑜，“他现在的性格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既然你想起了一切，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曾瑜是这样的曾瑜吗？”
你喜欢的是这样的我吗？
曾瑜也问了这个问题。
易柏瞳孔剧颤，呼吸变得粗重，心脏在胸腔里鲜活地跳，终于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喜欢跟同学打球时跳跃起来的曾瑜，他喜欢在考场上有紧张的小动作的曾瑜，他喜欢对着创新小机关苦思冥想的曾瑜，他喜欢腿受伤也笑着跑完全程的曾瑜，他喜欢骑着摩托车超越风速的曾瑜。
他喜欢的是，皱眉或展眉全凭心意，不受外物干扰的自由的曾瑜。
他在童话梦的山巅祝愿曾瑜要自由，可是他却残忍地亲手剥夺了曾瑜的自由。
易柏悔恨地放声大哭，他跟曾瑜说不后悔，可是他现在悔不当初。
“这是第九次，易柏。”霉神把天池水收走，“我解封你的所有记忆，我不再做任何干涉，你和曾瑜的未来，你们自己抉择。”
霉神站起身，摸了摸易柏的脑袋，给他充足的思考时间。
门外，爱神吹了个口哨，搭上霉神的肩：“你这张嘴，把命中注定说得像你下的九盘棋一样。”
霉神脸色超然：“你我皆在局中。”
爱神看向易柏心口的羽箭，尾端缠绕的红丝延伸到人间，穿过同一片蓝天白云，兜兜转转扎根在曾瑜的心口，泛起一点痒意。
曾瑜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天国的方向。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伸进去，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一点柔软。
拿出来一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的一片羽毛。
类似的场景出现过很多回，比如茶几抽屉里，沙发缝里，甚至吊灯里，易柏生活过的痕迹无处不在，曾瑜好想好想易柏。
对着羽毛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看手机，可惜仍然不是易柏，是陶艺店发来的消息，说他和易柏的情侣盘子烧好了。
曾瑜更想易柏了。
微暖的春风吹着面颊，把那点酸涩轻柔地带走，曾瑜深吸一口气，抬脚继续往前走。
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掉落，他不经意地侧眼看了眼，是一片飘飘摇摇的银杏叶。
新绿色，春意盎然。
曾瑜正感叹春天，忽然停住脚，想，这条街有银杏树吗？
心跳开始加快节奏，他转身盯着银杏叶掉落的方向看，满心欢喜：“易柏？”
他心里十有八九觉得就是易柏，但奈何叫了几遍都没人出声，也没显形，他又有点不确定了：“易柏？是你吗？你在吗？”
一阵风吹过，吹起树叶沙沙，曾瑜眼尖地看到半空中有块区域是静止的。
他确定就是易柏，开心地笑起来。
飞空中的易柏被这样的笑容击中，很没出息地收起隐身模式，翅膀的尾端羽毛颤悠悠的。
他刚站稳在地上，曾瑜跑过来抱住他，抱住了他的春天：“欢迎回来，易柏。”

第68章 恋爱继续
易柏有些僵硬，曾瑜感觉自己像抱着一个大铁块，他疑惑地歪头看易柏，易柏神情也很紧绷，还憋着呼吸，把脸都憋红了。
曾瑜觉得好笑，其实嘴角也一直没下来过，摇了摇易柏放在身侧的手臂：“发什么呆？”
易柏好像要憋不住了，猛地退开一步，做了个深呼吸但动作很小，表面稳重严肃：“曾瑜，我们不该这样。”
曾瑜笑容僵住：“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