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很想问问他是谁,为什么要叫自己宝宝,因为这道声音很陌生,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但嘴唇很干燥,简直像被胶水粘在一起,安诺很用力地想要分开,又像是在徒手撕扯新鲜的皮肉。
 于是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安慰他:“没事没事,我们吃颗退烧药,吃完药就舒服了。”
 安诺听不懂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吃药。
 直到一股温凉的液体注入口腔,滋润了干涸的身体,这才逐渐平静。
 是在梦里见到了妈妈吗?
 一些半醒非醒的意识试图思考,然后给予安诺肯定的回答。
 是的,这一定是在做梦。
 他就是在梦里见到了妈妈。
 否则这声音怎么会跟他想象中的妈妈声音一样温和柔软,又安定有力。
 除了妈妈,还能是谁呢?
 因为是在梦境,允许安诺全凭想象行为,所以没了现实的种种顾忌,他试探着开口喊道:“妈妈,妈妈……”
 梦里刚喝过水,这回顺利发出了声音。
 那道温柔的声音回应他:“妈妈在,宝宝不哭了。”
 接着安诺就被一股浓烈的omega信息素包围,是他先前从没闻到过的玫瑰荔枝味。
 很清甜,很好闻。
 跟说话的声音一样,带着温柔且安定的力量。
 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吗?
 他从小到大都在幻想的妈妈,幻想了无数种味道,结果却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玫瑰荔枝。
 但是真得很好闻。
 酸胀发涩的关节瞬间不疼了,呼吸也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安诺感觉自己得救了。
 虽然是不切实际的梦境,但第一次听到如此清晰的声线,还嗅到了真实的信息素,哪怕是幻觉,安诺也想再跟妈妈说说话。
 无奈身体太沉太累,多一句都没能说出口,只喊了两声妈妈后,安诺就沉沉睡去。
 再睡过去,安诺睡得昏天暗地,仿佛陷入昏迷,意识全无。
 等到睁开眼,已是入夜时分。
 眼前好像有层雾,视线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不清楚。
 但身体舒服很多,除了脑袋有点胀痛外,原先出现过的发情期症状基本消退差不多了。
 而且梦境中出现的荔枝玫瑰味没有消失,竟奇迹般地蔓延到了现实,此刻仍将他包围。
 安诺对着空气嗅了嗅,反复确认自己是真能闻到。
 不可思议。
 难道还在做梦?
 这是个离奇真实的梦中梦?
 “醒了?”
 下一秒,梦境里出现过的温柔声音竟也在耳边响起,安诺朦胧的双眸登时清明起来,连忙看向身旁。
 竟是时羽坐在他床侧。
 陆昀延的omega父亲。
 “……”
 原来一切是真的。
 只不过不是“妈妈”,而是时羽。
 安诺震惊到当场就要从床上坐起来,但时羽先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于是又这么把他按了回去。
 “现在好像不烧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
 “……”
 安诺瞪着眼睛眨巴,震惊地说不出话。
 时羽笑了笑:“看到我很意外?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哪里很不舒服?”
 安诺依旧没能发出声音。
 但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是在回答时羽的问题了。
 时羽捏捏他的脸:“昀延告诉我你生病了,可能需要我,所以我就过来了。”
 其实也只有这么一条解释。
 安诺猜到了,但还是无法稀释心头巨大的震惊。
 “我,我……”
 “嗯?怎么了?”
 安诺眼眶有些发酸,说不上心情算不算失落。
 真实存在于身边的omega长辈肯定要比只能出现在梦境中的幻想好。
 但终于在想象中完成了妈妈的拼图,醒来后却立即被打破,安诺觉得心口闷闷的。
 然后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时羽什么样的身份,平时有多忙碌,能特意过来陪他有多不容易,他竟然还觉得不满意吗?
 “麻,麻烦您了……”
 时羽又揉揉他脑袋:“傻宝宝,别说这种话,一点都不麻烦。”
 傻宝宝。
 好亲昵的称呼,可从长辈的口中出来,就是有种不一样的宠爱。
 安诺呆愣地眨眨眼。
 “我听昀延喊你宝宝,也就这么喊你了,没关系吧?”
 “……”
 身体才刚恢复一些,安诺又有点想死一死了。
 “事到如今,我要说不了解你的家庭情况,那就是骗你的了,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
 “我什么都知道,也觉得很心疼你……遇上这种事,爸爸妈妈却不能在身边,一定很难受很辛苦吧。”
 事情不算多大,硬挨也就一两天,很快能过去。
 但如果有疼爱的父母在身旁,绝对不会忍心让孩子多承受这一两天的折磨与疼痛。
 “所以我很愿意过来陪你,你也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你都跟昀延结婚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时羽摸摸他头发,温柔地同他开玩笑。
 “其实我挺喜欢你喊我妈妈的,要是爸爸喊不出口,那以后就喊我妈妈吧。”
 “……”
 安诺鼻腔一酸,眼泪差点直接滚落。
 第一反应竟是那离婚时该怎么办?
 到时他又不可能把时羽抢走,现在怎么能对这声“妈妈”的称呼感到心动呢?
 “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我让昀延送点吃的进来。”
 安诺赶紧将眼泪憋回去,点点头应道:“……嗯,好。”
 躯体上的不适减弱,精神上的理智回归,再见到陆昀延,回想起自己白天的胡闹任性,安诺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正巧陆绪给时羽打了电话,时羽去外面接了,屋内只剩下安诺跟陆昀延。
 “现在好些了吗?”
 陆昀延也换了身衣服,此时是跟安诺同款的情侣家居服。
 光看表象,他们确实很像一对恩爱夫夫。
 “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吃清淡点,随便选的几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陆昀延亲自服务,将餐盘端了过来。
 虾滑蒸蛋,清炒时蔬,酸鱼片汤。
 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份小甜品,是牛奶冲泡的燕麦片,上面加了蜜豆跟三色芋圆。
 安诺烧了一下午,烧得浑身无力,肚子空空。
 根本不会觉得眼前的食物清淡,只觉得它们搭配营养,香气扑鼻,看着就很诱人。
 安诺甜品瘾大,第一个选的还是牛奶燕麦粥。
 立刻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甜甜的,很安心。
 “谢谢你,很好吃。”
 陆昀延在床边坐下,也终于能松口气,伸出手背贴了贴安诺的脸颊。
 “现在是不是舒服点了?”
 安诺呼吸一滞,本能想避开陆昀延的触碰,但没来得及。
 感觉不对劲。
 被陆昀延这么一碰,他好像又开始浑身发软了。
 失常发情期的部分症状消散,但似乎出现了新的症状。
 安诺确定了自己的不对劲,却只能硬着头皮说:“……嗯,现在好很多了。”
 “那就好。”陆昀延说,“早上真是吓到我了。”
 不仅吓到,也被折腾到了。
 就没想过安诺会有这种时候,为了一份糯米团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居然还要跟他发脾气。
 发情期就这样,那等以后怀孕大了肚子,更不知是什么样了。
 虽然安诺的发情期症状不至于让陆昀延受到太大冲击,也不会失去半点理智,但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影响。
 安诺落泪的时候,眼眸就像映着粉底的蓝宝石,泪水闪烁,折射出宝石的光彩。
 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抿着嘴唇,看上去慌张又无助。
 像极了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还是一只正在发情期的小兔子。
 其实安诺都不用做什么,不需要释放太高浓度的信息素,也不需要主动引诱自己。
 因为光是想到这样的情况,就足够陆昀延心头躁动了。
 情况紧急时,陆昀延能保持冷静处理。
 此时处理完毕,又见到安诺乖巧安静的模样,满脑子成人颜色,只想搞大他肚子。
 房间里,时羽跟安诺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大部分还是时羽清甜的玫瑰荔枝味。
 但alpha对omega父亲的信息素免疫,会觉得舒适好闻,却也仅限于此,此时不会再有其他感觉。
 更吸引陆昀延的,自然是安诺身上的香气。
 处于不正常的发情期,又睡了一下午,安诺身上的气味加重了些。
 不同于平日香香甜甜的蜜桃或草莓,今天是头一回出现的青梅味。
 在清甜的荔枝甜味中,溜出了几缕酸涩,将陆昀延牢牢勾住。
 虽然知道安诺的气味会随着心情跟状态变化,但早上还是只小桃子,现在就成了一颗小青梅……这种变化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是因为算生病吗,所以才是酸味?
 但即便是酸味,也很好闻,让人舌尖忍不住分泌唾液,很想咬一口尝尝。
 信息素冲击着陆昀延的神经。
 本就不正常的渴望,在撞上安诺不正常的特殊时期后,滋生出了几丝不受控的扭曲。
 真想就这样将安诺直接按倒,然后狠狠地亲他,占有他,最好让他一次就怀上自己的孩子。
 想象安诺怀孕的模样,肚子圆鼓鼓地隆起,会跟今天一样闹闹任性折腾的脾气……陆昀延只觉得血液循环都加热加速了,真实地感到无比心动。
 这种低俗龌龊的心思实在难以见人,但陆昀延巴不得当场成真。
 安诺也能闻到陆昀延的信息素。
 混着时羽的玫瑰荔枝,硬是在一片温柔坚定的气味中,带着独属于alpha的侵略感强行闯入。
 之前陆昀延的信息素有这么明显的攻击性吗?
 安诺印象中是没有的。
 印象中陆昀延的檀香信息素很好闻,带着能让人冷静平缓的力量。
 起初就是冷静过了头,还容易让人进入清心寡欲的状态。
 后来就变了。
 什么清心寡欲,简直是贪得无厌,欲壑难填。
 可偷偷看向陆昀延,看到他结实精壮的手臂线条,宽阔可靠的胸膛,不禁就回想起肢体接触时,彼此体温的接触,气息的交换,以及陆昀延紧抱自己时,相贴的力量感。
 那些低头在耳边的甜言蜜语,顺着脸颊落下的亲吻,一口一句喊着他宝宝。
 安诺心跳完全乱了。
 陆昀延真人就在他眼前,为什么他却要回想以前的事?
 难道他是疯了吗?
 不正常的症状暂时从躯体上缓解,转而入侵精神内部了?
 安诺不敢承认,可此时此刻,他就是很渴望得到alpha的拥抱跟亲吻。
 甚至想孕育对方的后代。
 安诺恨不得也给自己一拳,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承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只能赶紧往嘴里塞两口吃的,转移下注意力。
 随后安诺慢慢开口:“今天早上……给你添麻烦了。”
 想起自己白天各种任性的表现,安诺就很不好意思。
 并非是发情期的失常导致他突然性情大变,安诺当然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只是从来习惯了压抑忍耐的人,就是会对自己的无法自控有种负罪感。
 安诺小声地说:“虽然大半是你的错,你是需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陆昀延:。
 “但我好像也太任性了些……”
 陆昀延笑了笑:“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安诺知道这肯定是安慰自己的话,没真往心里去,也没太大的反应,一边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
 “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慌张失措是正常的。你只是哭了几下,至少没有要咬死我打死我,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了。”
 那安诺心里还是想过的。
 只是做不到罢了,要是力量允许,他当时真会一拳把陆昀延爆头。
 “而且,我也挺喜欢你跟我耍任性闹脾气的。”
 “……”
 安诺停顿了动作,抬头确定陆昀延的表情是否真诚。
 就算是安慰人的话,这也有点超过了吧?
 “不信?”
 内心的龌龊想法难以付诸行动,陆昀延就会忍不住想在嘴上过过瘾。
 他看向安诺,说得直白:“感觉就像是你怀孕了,所以在跟我撒娇,想让我哄哄你。”
 听到这话,安诺整张脸颊瞬间滚烫。
 对比陆昀延之前说过的那么多骚话,这句都不算什么,但正好戳中安诺的内心,让他有了种被窥视读心的慌张。
 这种心思怎么能见人?
 又怎么能跟陆昀延的想法重叠?
 这岂不说明他们此刻想的或是同一件事吗?
 “……你,你胡说什么!”
 “没胡说啊,我真这么想。”陆昀延又开始得寸进尺,“如果你能生我的小孩,我们一定会生三个。”
 “……”
 “但你要是觉得三个多的话,我们只生两个也行。”
 ……等等?!
 这就计划上了?
 请问这个计划中的“我们”是指谁跟谁?
 “因为怀孕会很辛苦,到时不管你有多少任性胡闹,我都能接受,都会哄你。”
 已经不是计划这么简单了。
 八字根本不会有一撇的事,陆昀延连大饼都画上了。
 而见安诺没太明显的抗拒反应,陆昀延又朝他挪近了些。
 “你的信息素……现在好像是青梅味?能让我凑近些闻闻吗?”
 陆昀延一凑近,侵略感瞬间铺满安诺全身。
 四肢正在发软,内心还想贴近感受,安诺根本没有躲避,任着陆昀延伸手拨开他的领口,露出腺体的位置。
 只有理智还在提醒安诺,让他开口说:“……医生说过,你不能碰我的腺体。”
 “我不碰,我就是凑近些闻闻,何况还贴着镇定贴呢,我也碰不到。”
 “……”
 可说着要闻信息素,陆昀延将脸也凑近后,却是直勾勾盯着安诺双眸。
 鼻尖扫过了鼻尖,陆昀延突然问:“能亲一下吗?”
 “……”
 “你知道你现在对我的诱惑有多大,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安诺心想那你就出去啊,出去不就好了?
 偏偏内心也在渴望陆昀延的触碰,生怕自己说出抗拒的话,陆昀延真会走,所以安诺选择了沉默。
 “所以亲一下,嗯?”
 “我保证只是亲一下,其他什么都不干。”
 虽然不是第一次亲了,可像这样双方都渴望,并且仅仅只有亲吻的行为,还真是头一回。
 安诺没说答应,可没将陆昀延推开就是在答应。
 心跳噗通噗通,只为一个亲吻,竟感到无比紧张。
 睫毛在轻颤,呼吸差点停滞。
 看见安诺这样的反应,陆昀延更是兴奋,不管是真心的选择,还是受失常的激素影响,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那我真要亲你了,乖宝宝。”
 “……”
 安诺知道陆昀延又是故意的。
 平时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让他躲都躲不掉,现在怎么还确认提醒上了?
 无非就是见自己没拒绝,故意逗弄他罢了。
 狗alpha。
 有点阴招全使他身上。
 安诺突然的内心不平衡。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被陆昀延逗?
 凭什么陆昀延想亲就能亲,从来不会不好意思?
 凭什么总是他在不好意思?
 牙根一咬,发软的手臂强行挤出力气,安诺伸手拽住陆昀延的衣领,眼见就要恶狠狠地亲上去——
 但房门传来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响起,是时羽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了。
 安诺大惊失色,手臂的力量进一步加强,就是原本拽着陆昀延的动作立刻成了将陆昀延狠狠推开。
 陆昀延更是从天堂坠落地狱深渊的体验。
 他确实是在故意逗弄安诺。
 但没想到安诺这回的反应如此新鲜,是有点生气了,是不甘心了,竟要反过来主动亲他了。
 陆昀延为此说不出的心动,毫不夸张地说,那瞬间眼睛都亮了。
 就等着安诺亲上来了。
 最后却只等到一个狠狠的肘击。
 比起失落,最先感受到的还是茫然,接着是后悔——早知道就老老实实亲那一口了,现在好了,没得亲了。
 时羽走进来,边说着:“我过会儿得回去了,你爸爸他——”
 话音停下。
 嗅到了氛围的不对。
 青涩的青梅味跟浓烈的檀香在空气里弥漫飘散,几乎快把他满满的玫瑰荔枝味遮盖过去。
 再看两人的反应。
 安诺低着头,只一勺接一勺往嘴里塞东西,看上去像个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
 而陆昀延坐在床侧,沉默不语,看上去不甘且悔恨。
 很不常见的表情。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过大,还不跟彼此说话。
 分明就是有猫腻。
 说实话,时羽看不懂,也不觉得陆昀延真需要父母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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