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渐深也坐在旁边,听了苏冕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对方话里话外内涵的是跟他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
 凌焕见了都忍不住冲他竖个拇指,这杜渐深不管在克兰霍顿还是在这里,不管面对谁,都能从头端到底。
 回头又冲苏冕说:“你这一肚子坏水憋不住,就赶紧去祸害一下别的学校的人,我看那个赫里温挺招人烦的,你不是最擅长这个,赶紧把他给我弄走。”
 “真讨厌你自己去给人找不痛快,我不帮忙。”
 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撑在桌上,紧接着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因为室内有暖气,声音的主人只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高领羊绒毛衣。
 “听见你们在说起我,还真是荣幸啊。”赫里温笑着说,他的中文虽然并不是特别标准,但已经是不带字幕都能听懂的程度。
 “方不方便我一起来听听,你们的话我还是听得懂的,交流起来应该没什么障碍。”
 就连路禾都没想到,还跟他们隔了一桌的赫里温竟然一声不吭跑到了他们这桌。
 “你还问方不方便,既然问了,那当然是不方便。”凌焕白了他一眼。
 营地负责人刚走,这边好像就隐隐有掐起来的趋势,一些人也没有插手的意思,还乐得看热闹。
 “你们克兰霍顿的人都那么没礼貌吗?”赫里温眯了眯眼睛。
 路禾心想他刚刚要是跟着李老师他们一起走就好了,不然还得留下来调解矛盾,他正打算说什么,旁边有个人率先开口。
 苏冕指了指凌焕,笑着说:“他是挺没礼貌的,而我们其他人,都有点怕生,所以初来乍到,大家又都不熟,一起交流确实不太方便。”
 凌焕都笑了,敢情苏冕就踩他一个人,还怕生,这里哪个人怕生了。
 “路老师,我才来第一天,就被同校的人排挤了。”凌焕一副让路禾跟他做主的表情,让路禾都觉得有点无奈又好笑。
 明明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而且凌焕要因为这点事就受伤,也就不是他了。
 路禾看向还站在桌前的赫里温,对方是站着的,所以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是仰视的角度。加上对方身材高大,显得更有压迫感。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显得公事公办:“你叫赫里温,对吧。”
 路禾的声音跟他们之前的争论声相比,就像一道风,能轻易而安抚他们的情绪。
 “我们昨天刚到西维加德里,大多数同学还在调时差,状态也没调整过来,如果对我们的同学感兴趣,之后的冬令营课程,还有很多相处合作的机会,相信你们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路禾说完,就看到那个叫赫里温的人突然笑了一声:“如果对老师你感兴趣,也能很快熟悉起来吗?”
 他的话被一道刺耳的挪动椅子的声音打断了,凌焕瞬间站了起来,跟赫里温在桌前对峙。
 这桌的其他人也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就好像对方的话里,触及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气氛一下就凝滞了。
 “你丫成心来找茬是吧?”凌焕冷笑着说。
 “我是真的带着友好交流的心思来的。”赫里温耸耸肩。
 “那你要去学学友好两个字怎么写了。”
 赫里温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一直很友好,既然这样,希望你们能在镜头前,教教我你们那友好的标准是什么。”
 说起来玩味地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像是看出来这几个克兰霍顿学生间的塑料友情。
 路禾不会把赫里温当成善茬,本来以为克兰霍顿的学生已经够麻烦,外校的一些学生似乎更甚。
 他拍了一下凌焕放在桌上的手,低声道:“行了,先坐下。”
 凌焕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坐下了。
 “让学生跟老师熟悉起来,好像不是营地办学的重点……”
 路禾倒不是真的就对别的学校的学生那么不待见,只是就跟当初面对苏冕一样,他单纯只是会提防这种让他觉得危险的人物。
 有人往餐厅门口看去,刚刚离开的金发女人又走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皱眉道:“都在做什么,准备一下,你们的前辈要过来了。”
 “他们是之前从营地出去的优秀营员,即使是在营员质量最高的几届,也是最优秀的一批人,他们会帮你们尽快适应营地的生活。”
 赫里温顺势坐回了自己刚才的地方,其他人看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
 “听说杰琳学姐会来,没想到她毕业了三年,还能把她请过来,还有一个好像是……”
 隐隐约约的讨论声从旁边传来,路禾看到杜渐深突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自己先回房间了,就转身离开。
 路禾收回了视线,虽然他不是杜渐深,但相处那么久,他觉得自己大致能够清楚杜渐深的想法。
 站在他的角度上,他似乎永远都跟在杜景珩身后,走对方走过的老路,去争夺那些对方已经早就得到了的东西。
 “是杜渐深他哥吧,一听人要来,就吓跑了。”凌焕随口道。
 旁边的童椿瞪了凌焕一眼:“会长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被影响,你们根本不了解会长。”
 “我看是你们太崇拜他了,都忘了他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嫉妒心,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凌焕双臂交叉放在桌前,轻哼一声,“路老师你说呢?”
 路禾微微停顿了一下才说:“我觉得……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如果换做以前路禾还不能确定,不过现在的杜渐深,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杜景珩会以前辈的身份来到营地,对杜渐深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等对方直面这座一直被周围环境烘托出来的大山,就会发现,这座山并没有像其他人口中说得那么高。
 凌焕听了后撇了一下嘴,然后笑了一下:“路老师你对他还真是有信心。”
 路禾:“我对你们都有信心。”
 “这话也太敷衍了吧。”凌焕忍不住道。
 路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敷衍。”
 凌焕却对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脸上的表情称得上一个眉飞色舞。
 “我当然知道路老师没敷衍我,而且你就算敷衍我,我也喜欢。”
 路禾心想,早知道不跟凌焕解释了,总觉得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对方的节奏里。
 等他们下楼,刚好看到有个高大的男生提着行李进门。就在对方出现在门口的瞬间,整个大厅好像都亮堂了起来。
 他推开门时,从他身后灌进来一股冷风吹动他浅金色的发丝,让人有种那股寒气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
 一些不认识他的人开始猜测对方是不是就是负责人口中的前辈。
 “虽然我不是看脸的人,但是他也太帅了。”有人女生做出了一副捧着心的手势。
 “你刚刚看到赫里温还有克兰霍顿那几个人也是这个表情,拜托了专一一点。”
 旁边有男生开玩笑:“别说女生了,男生都会喜欢吧。”
 他边上的朋友立刻搓了搓胳膊:“认识那么久你也没说你是基佬。”
 “我真不是,上帝我对天发誓,我不是gay!”
 凌焕看了冷酷地点评道:“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至于搞那么夸张。”
 他盯着对方看了两眼,有点纳闷:“不过他们这边是不是大众脸比较多,怎么看着这人有点眼熟……”
 “是西里尔。”穆云舒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了凌焕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往前走。
 苏冕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头对凌焕说:“记性退化有点厉害,不如看看脑科?”
 凌焕心里一半是震惊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一半是因为穆云舒跟苏冕这两人蛇鼠一窝,最后只能站在原地,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个音节。
 “靠……”
 西里尔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视线最先落在了路禾身上,他拉着行李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以前并排时,他跟对方差不多高,而现在却已经超出一截,而垂眸看着对方的时候,依旧能从对方那双眼睛里,清晰看见自己映在对方眼底的模样。
 一年多的时间还不足够在对方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而自己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脸上也渐渐褪去了那股青涩。
 在凌焕他们震惊的目光中,看到对方按住了路老师的肩膀,然后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一点,像是一个不太亲密的拥抱。
 他们的脸错开,却又短暂地贴在了一起,但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并没有碰到。
 这一瞬间的亲密跟疏离,就好像是随着交融的气息而产生的错觉。
 不过眨眼功夫,西里尔就松开了手,他神色如常,好像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路老师……好久不见。”
 凌焕磨了磨牙,盯着西里尔,眉头皱紧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你别告诉我你是这么打招呼的。”
 西里尔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轻声说:“不可以吗?”
 说完又看向其他克兰霍顿的人,低声道:“你们也是,好久不见。”
 说完就在看了自己的房间号后,拉着行李走人了,他的出场跟他的离场都毫不拖泥带水,除了刚刚那个突然的贴面。
 等他一走,其他人就已经议论开了,认识他的人已经把他的事迹传了个遍。
 “他好像认识克兰霍顿的人,可他不是兰塞公学的吗?”
 “我可以作证,他在兰塞公学可没有刚刚那么热情跟礼貌~”有的人语气古怪,看样子是平时贴了西里尔的冷屁股。
 “听说以前在那边上过学,后面转学回去的。”
 有人故意说:“看起来人家克兰霍顿的人才是嫡系啊,西里尔都不跟你们兰塞的人一起来。”
 路禾听了一些人的讨论,才发现西里尔在兰塞公学读书人缘并不是很好。
 “路老师。”路禾听到凌焕在他旁边叫他,等他回过神,却见到对脸上虽然挂着笑,但一副我不高兴快来哄哄我的表情。
 “我都叫了你几声了,你都没听见……是那家伙来了,你满脑子都是他了啊?”
 什么时候能满脑子都是我。
 凌焕看了他一眼,突然又转移了话题。
 “刚刚我看路老师你没吃什么,是吃不惯这里的菜?反正能用厨房,下次我做点中餐给路老师吃,厨师证不能白拿吧。”
 凌焕成年后立刻考了厨师证,自从拿到已经显摆了不下十次,让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就连商应欢都忍不住说:“别说你的厨师证了,这种证也要拿出来显摆,你丢不丢人。”
 “这种证你们有吗?我这叫小众赛道,弯道超车。”
 看着凌焕脸上的笑容,还有对方的转移话题让路禾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以往总是用那双眼睛注视他等待他回答的人,突然就用这种体谅温柔的方式,拒绝了他的答案。
 这小子是在怕什么,连一点解释的余地都不给他。
 而且凌焕这个人,怎么看都跟温柔体贴两个字不沾边吧。
 杜景珩是坐着营地的巴士上来的,等下来后是先跟他们克兰霍顿这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平时看见凌焕就吹胡子瞪眼的李漳主任,看到杜景珩后跟看到自己亲儿子一样,嘴都好像咧到了耳根。
 “景珩啊,公司和学校的事那么忙,还抽空来营地指导这些后生,要是每个人都跟你那么让人省心,我也能少点白头发了。”
 “毕业那么久李主任还记得我,我才觉得荣幸。”杜景珩穿着件加绒的大衣看起来风度翩翩,谈吐间又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突然他往旁边看了看,笑着说:“不过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原因,弟弟来了冬令营,我这个当哥哥的,能照顾就得多照顾一下。”
 虽然他话说得没什么问题,但在人听来就好像让杜渐深作为一个需要被哥哥照顾的存在而矮了一头。
 “景珩,这次还得辛苦你了。”
 杜景珩走过来跟路禾他们打了个招呼,没见到杜渐深也不意外,眯了一下眼睛,对着站在最前面的路禾笑着说:“希望这段时间里,我们能相处愉快,路老师。”
 他态度熟稔,在不明所以的路人眼中,他们好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第159章 平静打破
 营地晚会在晚上七点晚餐后举行, 因为时间仓促,加上营地内的条件有限,所有人在几个方案中投票, 选了假面舞会主题。
 虽然是舞会,但形式却不限于跳舞一种, 还有才艺展示, 玩一些当地传统游戏, 对参加冬令营的学生来说, 大家还没熟悉彼此的声线, 这个戴着面具的欢迎仪式, 更像是一场藏匿身份的狂欢。
 以及晚会会提前直播,作为冬令营正式开始的预热。
 杜景珩已经把面具都分发了下去,回来会议室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人,顿了一下,站在门口问道:“路老师在挑面具?”
 他从桌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张面具,递到路禾面前,笑着说:“这个怎么样?”
 路禾同时拿中了边上另一个面具, 语气平静:“我戴这个就好。”
 他手上的银色面具很单调,带着简单的纹路。
 “这两天,路老师你总把我当洪水猛兽,是因为杜渐深?”
 毕竟跟杜渐深关系好的人, 会对他有不小的误解,又或者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 已经有了倾向性。
 杜景珩不在意地把面具放了回去, 笑了笑,“虽然我已经从克兰霍顿毕业,不是你的学生, 但路老师应该也需要拿出点职业素养,跟相关人员一起配合,做好这次冬令营的指导工作吧……被私人感情影响了可不好。”
 路禾看了他一眼:“如果是正常工作,我会配合你,如果是多余的事,就没有必要了。”
 杜景珩笑了:“光看外表,路老师你还真的不像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性格,毕竟你跟学生们的关系都很好,平时也对他们很照顾,就连我都听说过。所以有时候也得克制一下自己这种明显的冷漠吧,针对跟偏爱,可不能出现在一个老师身上。”
 路禾表情不变,淡淡道:“晚会要开始了,你应该没时间在这闲聊。”
 “本来想在这休息一下,还得被人抓着去上工,从小到大就天天对着镜头,现在出来一趟,还是躲不开那些机器。”杜景珩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路禾的脖子,却被对方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
 杜景珩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里的领子没整理好,一会在镜头前,这种明显的破绽可不能有。”
 他说完就准备转身出门,却在离开前突然道:“我那个弟弟的事,你还有很多不知道。”
 杜景珩微微一笑:“比如他差点害死他兄弟的事,不要低估孩子的嫉妒心,有时候人能做出多荒谬的事,路老师你可能有体会。”
 “所以在彻底了解一切之前,路老师你还是保留观点为好。”
 他一打开门就注意到门外刚好站着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神色在灯光投射下的阴影中有些晦暗不清。
 因为模样跟杜景珩有五分相似,乍一看,两人面对面时,甚至让人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杜景珩眼里都露出一丝惊讶,很快把门打开,笑着说:“看这是谁来了,真是吓了我一跳,你们慢慢聊。”
 话这么说,可他完全看不出被吓到的样子。
 不等他离开,杜渐深先一步越过了他走进了会议室,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在陌生不过的人。
 路禾看着杜渐深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但路禾没像刚刚阻止杜景珩一样拦住对方,就看到杜渐深近乎固执地给他把领子整理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路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主动问起刚刚杜景珩说的事。
 一来是他不确定杜渐深有没有听到,二来他并不在乎杜景珩走之前跟他说的话。
 “我们走吧。”
 路禾跟杜渐深还没到场,就已经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音松下,今天晚上乐器室的各种乐器能随意使用,也是他们进行才艺展示的一部分。
 走廊上有不少学生来来往往,有个靠墙站着的少年,在看到他们两个后,直接走了过来。
 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但路禾还是一眼把人给认出来了。
 对方戴着的金色面具一看就是对方会选择的风格,看起来非常华丽,而面具的边缘还嵌着漂亮的紫色羽毛,就好像插在了耳后。
 “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路禾问。
 商应欢动作有点烦躁地扶了扶面具,随口说:“人太多了,闷。”
 刚刚就站在走廊上,都有几个女生想来邀请他跳舞,他全部拒绝了,甚至还有点心不在焉。毕竟对象不是路老师,如果是路老师,他应该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