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们应该知道吧。”他含糊地扯着理由,“手术前医生会跟她们说,签同意书的时候也写了风险提示。”
“都提示了什么风险?”张金海把笔拍在桌上,“是写‘可能卵巢肿大’,还是写‘可能切除子宫’?”
蔡子达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过了几秒,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辩解,“其实不是所有女孩都是被骗的!有不少人来过好几次,知道行情的!”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却急切,“前阵子有个大学生,刚毕业说要去欧洲旅游,来卖了两次卵,拿了8万,转头就买了个名牌包。现在的年轻人,花钱比流水还快,不是缺钱谁遭这罪?”
“所以你觉得,她们是自愿的,你们就没错?”戚良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手里的笔重重敲在桌上,“那些因为不正规的取卵手术,最后切了子宫的女孩,也是自愿的?”
张金海语气里满是嘲讽地补充道:“手臂长的针管,没打麻药就往卵巢里扎,女孩痛到晕厥。这就是你说的‘告知风险’?这就是你说的‘自愿’?”
蔡子达被问得哑口无言,头埋得更低,肩膀缩成一团,手铐又发出一阵轻响。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含糊的呜咽。
戚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翻到笔记本的新一页。
“说说代理孕母。你们是怎么找的?胚胎移植后出了问题,比如流产、难产,你们怎么处理?”
“一开始是网上联系的,像是贴吧、母婴APP之类的。现在互相介绍的比较多,”蔡子达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像蚊子哼,“大多是农村来的,有的家里穷,或者要给老公还债。”
她们就是生产工具,客户甚至不用知道她们的名字。
蔡子达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要是难产,我们就找个男的冒充她老公,在产房门口签字。都是临时雇的,给200块钱就行。”
蔡子达没说的是,孩子顺利生产后,他们还会发朋友圈,吸引更多人来咨询。
“你们就不怕被查?”张金海不可置信地问道。
“怕啊。”蔡子达抬起头,眼神里竟带着点病态的兴奋,可对上张金海的目光,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但赚钱啊!”
“利润有多少?”戚良抓住关键,笔尖悬在纸上,“你说你是销售,一单提成多少?公司一年能赚多少?”
蔡子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抠手指的动作更频繁了。
“我、我一单提两三万,去年公司KPI是350单,我听上面说,利润大概3500万以上。”
审讯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蔡子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警笛声。
戚良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蔡子达:“把你知道的所有中介、代妈、卵妹的信息都写下来,包括姓名、联系方式、住址,还有你们公司的据点地址、老板的联系方式。写得越详细,对你越有利。”
蔡子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头点得像捣蒜。
“我写!我全写!我都告诉你们!”
另一间审讯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徐志明坐在铁椅上,跟蔡子达的慌乱不同,他坐得笔直,白大褂上的褶皱被他仔细抚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眼镜。
阎景修坐在他对面,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温水,还有徐志明的医师资格证复印件。
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和,跟此刻坐在审讯室里的人判若两人。尹宏奕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徐志明和“健康之家”的资金往来记录,眉头紧锁。
“徐医生,”阎景修先开口,语气平静,“我们找你,是想了解取卵和D孕的事。你不用紧张,如实说就行。”
徐志明推了推眼镜,非但没紧张,反而主动往前凑了凑,语气坦然。
“你们想知道什么?取卵流程?还是代妈管理?我都能说,只要能算我立功,争取宽大处理。”
见徐志明说得这么不以为意,尹宏奕的手指攥得发白,指节“咔咔”作响。
阎景修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然后继续问徐志明,“你之前说要举报,说知道D孕孩子‘洗白’身份的方法,具体说说。”
听到“举报”,徐志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减刑的希望。
“D孕生的孩子要上户口,必须有出生证明,没这个就是‘黑户’,客户不会要。据我了解,他们经常和福利院合作。”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把孩子‘遗弃’在没人的地方,他们中介的人报个警说捡到弃婴。警察会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中介再托关系,让客户以‘领养’的名义把孩子接走。这样一来,孩子的身份就合法了,还不用担心代妈以后找上门要孩子。”
阎景修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如果这招不成的话还有其他方法吗?”
“当然,”徐志明立刻回答,“医院的护士会游说那些没医保、家里穷的产妇生完孩子后把出生证明卖给客户。”
“那些产妇愿意?”尹宏奕不可置信地问,“把自己孩子的出生证明卖了,以后怎么办?”
徐志明说得轻描淡写,“她们本来就养不起,能拿笔钱,还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再说医院会免费给她们做亲子鉴定,不影响落户口。”
“你们就不怕被查?”阎景修问,“医院、派出所、福利院,这么多环节,就没人发现?”
“链条上的人都有好处,而且医院也不傻,他们只挑那些看起来老实、不会闹事的,基本不会出问题。”徐志明的语气带着点炫耀,“医院的护士、福利院的副院长每个人都有好处,最多花20万打通关系,比起将近100万的D孕费,这点钱不算什么。”
“你们要是查,可以去福利院看看,还有禧安医院的侯怀远,顺便再查查办理弃婴的派出所,”徐志明意味深长地说道,“警官,你们的队伍里也有收钱办事的。”
阎景修心里一凛,停下笔看着徐志明。
尹宏奕决定诈一下他,“你跟优生国际是什么关系?蔡子达说,你们所有D孕机构,背后都跟优生国际有关。”
提到“优生国际”,徐志明的眼神变了变,语气也严肃了些。
“金阳市所有的D孕、卖卵机构,都是优生国际的分支。我跟他们合作三年,只知道他们的老板姓曲。”
“你去没去过郊外的基地,旧厂房。”阎景修追问道。
“去是去过,”徐志明思考了下,说道,“但每次我去的时候都被人安排在一辆贴了车膜的车里,确实是郊外的厂房,但具体位置不清楚。”
他急切地往前凑,手铐发出一阵轻响,“不过我知道在基地里关了至少10个代妈,姓曲的说怕她们乱走发生意外把人安置在那修养,但我知道,他就是怕那些女的反悔,只有临产前才会把人送去禧安医院。”
“我说这些能不能算我立功?能不能给我减刑?”徐志明眼露精光地问道。
阎景修和尹宏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个穿着白大褂、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生,说起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时,竟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点邀功的得意。
“你还记得张白薇吗?”阎景修突然问道,“她是不是找你做过取卵手术。”
徐志明其实并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他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和眼前这个警察有交集,是因为一桩案子,而那个死了的女孩确实做过取卵。
于是他点点头,算是认了这件事。
阎景修合上笔记本,站起身,离开前说道:“你把知道的所有参与过的医护人员都写下来,能不能立功,要看你的表现。”
徐志明连忙点头,抓起笔。
与他表现出来的不同,他的手是抖的。审讯室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扭曲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宝子在看呀,球球评论呀
(= ̄ω ̄=)
惊动了审核大老爷,是案子需要,请明查啊(ㄒoㄒ)
阎景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转身就撞见从走廊拐角走近的戚良。
对方手里攥着个两个保温杯,上面飘着袅袅热气,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怎么样?”戚良先开口,声音比在审讯室时柔和些,却依旧带着紧绷的质感。
他把其中一个保温杯往阎景修手里递,另一个递给旁边的尹宏奕,“凌凌刚泡的,说你们审了徐志明一下午,得降降火。”
阎景修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些。
走廊尽头的窗户,夕阳正从玻璃外涌进来,连带着榕树也一并在地上留下茂密的影子。
“徐志明知道的比我们想的还多。”戚良通过监控看完了整场讯问,拧成一团的眉毛始终没有放松。
“他不仅认了禧安医院的事,还透了口风,说金阳市还有其他医院在帮优生国际办理出生证明,只是没敢说具体名字。”阎景修肯定地说道,“徐志明能从兰海市跑到金阳市作案,不可能是单打独斗。除了有利可图,背后肯定有牵连,禧安医院只是冰山一角。侯怀远作为禧安医院的院长,没理由不知道这些事,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分成。”
“禧安医院……侯怀远……”戚良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神沉了下去,“得尽快让小白查清侯怀远的银行流水,特别是近三年的大额转账。优生国际给徐志明的好处费走的是私人账户,侯怀远肯定也是,一定会有痕迹。”
尹宏奕补充道:“还有福利院那边,徐志明提到了兰海市福利院,等下我让人去核实。”
三人沉默了片刻,远远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戚队,”方凌凌举着手机跑过来,“你快看这个!”
戚良以为是白子骞那边查到了线索,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却跳出一个鲜红的热搜词条。
#优生国际D孕黑幕#,后面跟着个“爆”字。他愣了愣,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了热搜下的置顶文章。
“这篇文章爆了!”方凌凌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半小时内转发量破20万,现在热搜第一。评论区都炸了,有好几个女孩都说自己曾被中介骗去‘卖卵’,经历跟文章里写的一模一样,还有人晒出了取卵后的病历。”
戚良忽略了评论区里五花八门的留言,干脆地点开原文。
作者没署名,虽然用了个APP默认的头像,文风却冷静得近乎残酷,字字都像扎在心上的针。
最让戚良心头一紧的是结尾,作者精准写出了每笔交易的收费明,包括公司盈利、给销售的提成,客户需要支付的金额,和最后付给那些女孩的“报酬”。
“这一定是内部人写的。”阎景修凑过来看完,语气肯定,“普通卵妹不可能知道销售提成和公司盈利。这个人要么是员工,要么是跟核心层有接触的人。”
戚良攥紧手机,立刻安排。
“凌凌,马上联系平台,查这篇文章的发布IP和作者的注册信息,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让优生国际的人先找到作者,保证对方的安全。另外,让技术同事盯着网上的舆情,要是有疑似受害者的留言,立刻记录下来,后续联系核实。”
“好!我现在就去!”方凌凌接过手机,转身又跑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戚良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眉头皱得更紧。
“这篇文章一爆,优生国际肯定会慌,说不定会提前转移。尹哥,你立马再带人去发现何梦恬的附近排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我去跟季局汇报,申请今晚就对已知的据点布控,不能给他们转移的机会。”
同一时间,优生国际总部的顶层办公室里,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曲诚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热搜词条,脸色铁青,气得他把平板摔在地上。
“谁干的!”曲诚山已经顾不上摔烂的平板,“这些事除了核心的人,谁能知道?肯定是内部出了内鬼!别让我查出来是谁,不然我让他死得很难看!”
曲诚山这人有个习惯,除了必要的接打电话,其余所有事务都习惯用平板。
八英寸的小平板处理文件、看照片什么的都很方便,包括聊微信。
刚才曲诚山看热搜的时候,平板屏幕上就不停弹出微信消息,大部分都是手下发来的。
曲诚山看得烦躁,却还是抽空回了其中一个人的消息。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阿荣站在旁边,隐约看到对方的备注是“老吴”。
阿荣慢慢蹲下身,假装收拾地上的碎玻璃,指尖碰到平板的瞬间,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虽然裂成了蜘蛛网,却还是能看清最上面弹出的微信消息。
阿荣不动声色地把平板捡起来,慢慢放回曲诚山的办公桌上。他特意调整了平板的角度,让屏幕朝着自己这边,方便一会儿再看新消息。
他语气刻意放得平缓,提醒道:“曲哥,会不会是之前跑的卵妹?或者是医院那边走漏了消息?”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曲诚山的脸色,“何梦恬还没找到,她被救走前说不定见过账本,警察会不会故意放消息施压?”
这话戳中了曲诚山的急处。
三天前那个女孩逃走至今没有消息,如果死在哪里倒还好,一旦被警察找到,再泄露了厂房的秘密,搞不好优生国际整个产业链都得塌。
阿荣正是抓住了曲诚山的这份焦虑,这几天主动请缨查何梦恬的下落。
一开始,曲诚山只让他跟着手下搜外围,比如网吧、小旅馆这些地方。后来见他办事靠谱,又让他单独查看厂房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何梦恬留下的痕迹。
直到昨天,曲诚山实在放心不下,才让阿荣以“排查安全隐患”为由,第一次踏进了郊区的主厂房。
毕竟他之前是周哥的司机,曲诚山对他是既新任又防备。所以这两年,阿荣跟着曲诚山跑前跑后,却连郊区厂房的门都没踏进去过,更别说知道转移计划了。
昨天踏进厂房的那一刻,阿荣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原本的大车间隔出十几个小间,每个房间里住着两个女孩。简易的铁架床,桌上是从外面送进去的盒饭。
实验室里的取卵针随意扔在托盘里,几乎有小臂那么长的长针看得他脊背一阵发凉。
他装作不以为意地路过每个房间,眼睛却飞快地扫过每个角落。
东边的消防通道没锁,是个逃生口;西边的围墙有个缺口,外面堆着一个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北边的铁门通向停车场,每天中午12点会开半小时,给女孩们送午饭。
他还趁护士不注意,拍下了女孩们的作息表,知道她们每天只有中午有半小时放风时间。
这些细节,他都记在了心里,等着合适的时机传给季志勇。
“你继续查何梦恬的下落,务必确认她有没有跟警察合作。”曲诚山的声音把阿荣从回忆里拉回来,他烦躁地挥挥手,又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文章,“花点钱,找最好的技术团队,查这篇文章的发布IP,挖地三尺也要把作者找出来!另外,通知那边,今晚十二点前把所有卵妹和代妈转移到凤安市,设备和药品也带上,别留下任何痕迹!”
“好,我这就去安排。”阿荣应着,转身往门外走。借着去卫生间,反锁了隔间的门。
“晚12点,货运站3号仓库,接车人老吴”。
发完这条消息,他删了记录,冲完水走了出去。
坐在优生国际门口的长椅上,阿荣找到了那篇令曲诚山火冒三丈的文章。内容详细,令谁看都知道是熟人所写。
大雨那晚郊区厂房跑出去一个“卵妹”,曲诚山半夜给阿荣打电话,让他去厂房帮忙搜捕,而当时陈忆安就在他身边。
他知道陈忆安和他一样,来优生国际是别有目的的。
阿荣虽然和陈忆安说了厂房的一些细节,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再等一等,暴露身份。
现在看来,陈忆安还是写了这篇文章,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吸引更多人关注到这件事。
阿荣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担心她的安全,又佩服她的勇气。他抬头看了眼优生国际的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晚上七点半,文章的转发量突破50万。
曲诚山找的技术团队终于查到发帖的IP,果然是来自优生国际内部。
那个时间整栋大楼都已经下班回去了,除了等着送曲诚山回去的阿荣,就只剩下当天崴了脚的翻译陈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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