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衡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
谢云程都打算算计禁军了,这无疑代表着他要向宣凤岐宣战了。但是宣凤岐现在好像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是想之前那般岁月静好。沈英衡也逐渐猜不透谢云程要干什么了,他到底是恨宣凤岐还是像表面上那样依靠宣凤岐?
总不能宣凤岐这些年来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然后他喜欢上宣凤岐了吧?
而就在这时,沈英衡也被自己这种荒唐而又可怕的想法给吓到了。
怎么可能呢?如果真心在乎一个人是不可能想着要怎么夺走他的权力的,就算他知道宣凤岐为人如何,但宣凤岐在大周的名声可不是他做几件好事就能洗清的,一旦他失去了手中拥有的权力,那些在暗处盯着他的恶鬼就会立刻扑上来将这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英衡没有多问,他也只是点了一下头:“是,微臣遵命。”
第123章
那晚过去后, 突然出现的宣凤岐又像一阵风似的从柳四娘的生命中转瞬即逝。柳四娘是生宣凤岐的气,可是宣凤岐确实也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虽然宣凤岐那天如此伤她的心,但她恢复理智之后还是相信宣凤岐是有苦衷的。人就是这般, 但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个人做了怎样的好事,你都不会去在意他,可是当你在意一个人时,那无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会在心里为他辩解,直到把他变成当初完美的样子。
在柳四娘心里, 宣凤岐应该跟他小时候那般,聪明勇敢, 不卑不亢。小凤岐不会轻易向大周的皇帝屈服的, 因为他可是宣凤岐啊……就算她已经沦落风尘多年,可是每当她想起自己在宣府中与那个孩子一起度过的五年中,她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五年虽然短暂,但她完全可以靠这那点回忆过往一生。因为她知道她再也不会有如此幸福的日子了。
柳四娘拿着那块已经复原的木块坐在铜镜前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从那片无人知道的废墟中回来已经过了多久了。就当她全身的血液冰冷到连手指都冻僵时, 那木块悄然从她衣间划落滚到了地上。
女人听到这阵响声后回过神来,而就在此刻她忽然看到镜中的自己忽然变得如此憔悴,就连脸上都在不知不觉间挂上了两道清晰的泪痕。她摸着自己的湿润的脸颊陷入了沉思:不,小凤岐说过他曾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或许他是有苦衷才那样做的。是啊……他都失去记忆了还想着要找到扬州的家在哪儿, 如果他心里没这个念头, 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相见。
对了,她还要去再见小凤岐一面。小凤岐一定是有苦衷的, 柳家当年虽然落罪,但她起码还有条活路,那么小凤岐呢?当年他才只有十岁, 无父无母又无家可归的他会受怎样的苦楚呢?
柳四娘想到这里连忙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就当她披上衣衫梳洗整齐想要去寻宣凤岐时,外面一个小丫头敲响了她的房门:“姐姐,刚才有个不认识的男人递了一封信给我,说是要我亲手送到姐姐手上的。”
柳四娘这个时候才没有时间跟那些无聊的人耗着,她一边绾着发髻一边匆忙道:“这样的信以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以前怎么处理的你不知道吗,待会儿我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那小丫头听到之后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可……可是,这信是那天晚上与您一同合奏乐曲的男子命人送来的。他那仆从拉着我说这信务必要交到姐姐手里……”
话音刚落,反应过来的柳四娘便一下从梳妆台上走了下来,她完全不顾没绾好的发髻,任由那一缕青丝垂落在肩上。刚才她还满不在乎,但当她听到这信是宣凤岐命人送来的时候,她便急忙夺过了小丫头手中拿的信。
柳四娘这些年在扬州城里见过有才的男人不在少数,可是她身边的人谁也没见过她因为男子的一封信而这样急躁过。柳四娘迫不及待想立刻拆开信件查看,但当她看到还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后冷静下来。
她手中的动作又放缓了一下,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先退下吧。”
小丫头像是误会了什么似的掩面笑了一声:“姐姐不必不好意思,小沁不会偷看的。”说完她便一脸娇羞地走了出去,顺带还关上了门。
柳四娘见四下无人之后才敢放心将那封上面写着四娘亲启的信拆开:
四姐姐,我要回玄都了,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你我儿时的点点滴滴我都记起来了,但如今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十几年的时间足够河水改道,斗转星移,多谢姐姐十几年如一日念着我。谢玹已死,楚国已灭,曾经以皇室为荣的四大家族也早就不复存在,希望姐姐能够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知姐姐心直口快,也知姐姐心软,那日责备我也不过是一时之怒。既然我现在已经身在高位,那我自然不希望姐姐身陷险境中。过往种种执着无用,就算再心有不甘,故国覆灭,荣耀百年前便不在,宣柳二族的仇人也早已死去,所以我希望姐姐往后忘记仇恨,平安度过余生。我已将姐姐的卖身契赎回,帮姐姐脱了奴籍,往后愿姐姐天地广阔,任凭尔去。
女人看到最后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信纸上,信纸上的字迹逐渐模糊。她掀开那页信纸后,下面的几张纸便是宣凤岐为她赎身的押契还有为她脱离奴籍的清白身份证明。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赎身,只是她们柳家获罪的时候是以谋反罪名论处的。她们柳氏女儿都被卖为官奴,且终身不得脱奴籍,若不是她学得一身好本事又当了花云楼的花魁,她又怎会活到今日?
这些年她一直幻想着或许她们家还有人活着,她纵使已经有办法脱身却仍不愿离开这里。她得在这里等着,要不然她的亲人回来找不到她该怎么办啊?
这些年里除了复仇外她唯有这一个心愿。
可是未等她大计得成,狗皇帝便死了。她等过了春秋,等过了扬州琼花开了又落,等过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她终于接受了柳家人都死绝了的事实。可是她没想到……没想到她的小凤岐还知道来找她。她到最后都没有问小凤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她甚至还在最后打了他。
等到柳四娘一遍又一遍看完那些信的时候,眼水又在不经意间湿了她的双颊。
“不……不行——”柳四娘扔下了那几张信纸之后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她寻找着刚才为她送信的丫头,“小沁,小沁……”
几个丫头听到柳四娘的声音后连忙跑出来:“姑娘,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快写快去,我们这就伺候您梳头。”
柳四娘无视她们紧张的眼神。她们都知道柳四娘便是这花云楼的招牌,老鸨是断然不会容她这样发丝凌乱跑出去的。可是柳四娘急切地喊着;“小沁,小沁!”
就当她用焦急又带着颤抖的嗓音喊了几遍后,刚才为她送信的小沁像一阵风似的连忙跑了过来:“姐姐,是您喊我,是有什么事吩咐小沁去做吗?”
小丫头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就连说话的腔调都打着颤。
柳四娘看到小沁后就像抓住了救星一般紧紧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我问,刚才让你给我递信的公子呢?”
小沁听到之后愣了一下,而柳四娘见到她发呆后又摇晃了她一下。小丫头从来都没有见过温婉柔顺的柳四娘这样咄咄逼人可怕的样子,她只能颤抖着嗓音说道:“走……走了。”
柳四娘就像忽然脱了力似的松开了她:“走了?”
是啊……宣凤岐让人给她送这封信来不就是像与她告别吗?不……或许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现在还想问宣凤岐,为什么要让她放下一切,为什么连一面都不见就匆匆离开?
可惜,宣凤岐不会回答她了。
柳四娘失魂落魄地转身走进长廊中,六月的熏风夹带着院内花草的香气朝她吹来,可她却像看不到周围的人那般一步又一步地走了回去。微风轻轻吹起她裙子上的丝绸披帛,她抬眼向那大好的天空看了一眼。
自由自在吗?
马车安稳地行驶在路上,宣凤岐与谢云程二人各怀心事,出了扬州时,谢云程才稍微从思绪中缓过来看向宣凤岐。宣凤岐从刚才起眉头就没展开过,他看到宣凤岐那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后脸上变得有些难看:“皇叔去花云楼的几日可是遇到了什么,怎么回来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有些敷衍地答道:“没……没什么。”
谢云程完全不相信他这番说辞。要是真的没什么的话,他也不至于一路上都愁眉不展了。
谢云程见状悄悄靠近宣凤岐,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宣凤岐的额头:“皇叔不要皱眉了,我看到真的很难受。”
宣凤岐感觉到谢云程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谢云程感觉到了宣凤岐这一瞬间的抗拒,他忽然十分委屈地拉下了脸:“皇……皇叔难道实在是嫌弃我吗?”
宣凤岐见状连忙摇头:“怎么会呢?只是我没想到陛下会忽然上前……”
谢云程听到后又凑近了一些,他脸上的委屈被一种诡异的好奇取代:“哦?皇叔,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忽然靠近了,我不会对皇叔做什么的,皇叔是在害怕什么呢?”
宣凤岐不是害怕什么。只是他现在真的有些抗拒这些姓谢的人,在他回忆起的片段里,那几个姓谢的人都给他留下来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他想起了宣氏覆灭那天的惨状,他是真的有些缓不过来。
宣凤岐解释不了这个,他连忙微笑着转移话题:“还未多谢陛下那天派人去花云楼里为我撑腰。”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不,也没什么。其实,我早听说临……临淮侯嚣张跋扈惯了,皇叔从不近女色,去花云楼那种地方一定是为了正事去的。我害怕有人对皇叔不利所以才提前去找了扬州的守城将军……”他一边这样说还一边悄悄抬眼观察着宣凤岐的脸色。
第124章
宣凤岐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后笑了一声:“多谢陛下考虑周全, 不知陛下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向他:“皇……皇叔怎知我有事情要办?”
他没有刻意隐瞒,但是他也很好奇宣凤岐总是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不说破。宣凤岐又笑了一下:“陛下多带了几个人混在我的人中,我又怎能不知道呢?陛下要做什么都是有你自己的考量的, 这对陛下来说也算是一种历练吧。临淮侯的事陛下处理得不错,不知陛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宣凤岐大抵都知道了……谢云程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他又抬头说道:“临淮侯就算不是冤枉沈氏谋反案的主使也是帮凶,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宣凤岐听到冤枉沈氏谋反的事后便想起来记忆中,他的祖父最后喊着那个要杀他那个男人的名字, 好像是……沈长青?
就在此刻,宣凤岐好像有了一种猜测。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 如果沈氏真的是冤枉的, 那么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了。就像谢云程说的那样,就算沈长青不是杀了宣氏满门的罪魁祸首,但他确确实实参与了,这场杀戮中谁也不能免责。
宣凤岐大概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玄都来到曾经的谢玹身边了。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哪怕他真的不是小凤岐, 他也无法容忍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稳坐在高位上享受一切。这一切好像都能得到解释了,只是在他离开大火燃烧的宣府到他来到玄都之后的这部分记忆仍有缺失,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记不清了。
谢云程看到他脸色又变得不好,于是又开始思考自己刚才是否说错了什么。难道他介意自己即将惩处临淮侯一家吗?
可是他从未跟临淮侯有过牵扯, 他怎么会?
谢云程此刻试探地问了一句:“皇叔, 我带人吃临淮侯府中搜出了能证明沈氏谋反是冤枉的证据,你说……我们要不要将此事昭告天下还沈长青一家一个清白?”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 他语气中透露中冷淡:“陛下真这样想?”
谢云程也不知道宣凤岐为什么忽然变了,他又连改口道:“也不是……这件事尚未查清楚,就算是要等到大白于天下, 也得要证据齐全有理有据才行。这次是我鲁莽了,还望皇叔不要见怪。”
宣凤岐微蹙了一下眉头,他忽然转头伸出手来捧起了谢云程那张脸:“陛下,还记得过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不要刻意去讨好任何人,既然你觉得他们是冤枉的,那便自己还他们一个公道,实在无需来问我的意见。”
冤枉吗?
沈长青带病杀了宣氏几百口人,那些人中不乏有孩子、老人,孕妇……除此之外,连一些毫不相干的街坊四邻也被牵扯进去惨遭杀害。宣凤岐还记得曾经跟他一起玩耍过的孩子,他们家里可没有密室让他们躲,他们也是八.九岁的年纪,而他们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场大火之中。
宣凤岐想沈长青谋反一案确实是谢玹强加于他的,毕竟谢玹此人阴毒又自私,一旦他起了疑心,就绝对不会容忍有异心的臣子留在自己身边的。谢玹在位十一年,却在自己活着的最后一年才将沈长青处斩,所以这件事一定有他这个摄政王的参与。
宣凤岐想到这里忽然像是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真是可笑啊,他明明上次还信誓旦旦跟沈英衡说自己是冤枉的,原来他真的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辜。
或许谢云程在这么一刻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少年小心翼翼地凑到他面前:“皇叔……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因为我把皇叔当成我唯一可以依靠之人,所以我希望皇叔能够理解我,能与我一起出谋划策。当然……我现在手里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保护皇叔的权力,皇叔看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低落地垂下了头。
因为谢云程接二连三的敏感自卑,宣凤岐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自认为给了谢云程最好的吃穿用度,也给了谢云程最好的教育,虽然他们两个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整日黏在一起了,但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关爱带给这孩子了。
有时候宣凤岐真的很累。
但他只要一想起谢云程从刚出生的时候就无父无母流落在外了,他心中那丝烦躁总是默默被他收了回去。在小凤岐的记忆里,他起码还有一段快乐的回忆,而在谢云程的回忆中呢?
除了谩骂,以权欺人,干不完的杂活还有什么?
他或许连一丝的快乐的回忆都很难找到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伸出手来想像以前一样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中,可是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孩子已经满十三岁了。他们之间不能再做像从前那般小孩子亲密的举动了。他只能把停留在半空的手伸向了谢云程的头顶,像从前那般轻轻抚摸着他:“我没有看不起你,你是我一手扶上帝王,教养长大的孩子,我又怎会如同旁人一般诋毁你?云程,你要记住,你在这个世上要为了自己而活,你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任何人,我费尽心思教养你就是想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而不是随便听别人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心意的人。”
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这个定义似乎很模糊。在谢云程眼中,他本来就是没有机会走进皇宫,以前他连自己的身份都要藏着掖着,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死活。他想自己能够活到长大就已经是万幸了,但是谢云程给了他这个机会。
谢云程思索了良久,随后他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来:“那我想成为皇叔这样的人。”
宣凤岐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愣住了,他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又说不出口了。他愣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了一下:“小云程为何想要变成像我这般的人,你应当知道,大周的官员,世家乃至王侯贵胄都有瞧不起我的人,他们总说我年纪轻轻便爬上这个位置靠的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谢云程说这些。他总觉得自己得要说些什么吧……这些话其实他都听得有些麻痹了,就算别人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赤.裸.裸的现实。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心尚且无法在一夕之间改变,更何况向他这样的人丑闻不知在大周民众中传了多少年了。
相似小说推荐
-
醉天骄(香叶桃子) [近代现代] 《醉天骄》作者:香叶桃子【完结+番外】长佩2022.10.6完结18.99万字11.06万人气8.25万海星简介:化...
-
hp西弗勒斯的铂金玫瑰(萨福克小姐) [BL同人] 《(HP同人)hp西弗勒斯的铂金玫瑰》作者:萨福克小姐【完结+番外】番茄小说2024.11.09完结64.0万字简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