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铮鸣朝她示意一眼,“去后面坐。”
“好嘞。”
谢菁菁关上副驾驶的车门,走到后面打开门,坐进后座,小嘴儿一张就说个不停,“哥,烬川哥哥和你在一起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提前做好准备啊。”
谢铮鸣挑了下眉,“做什么准备?”
“说了你也不懂。”
谢菁菁凑近副驾驶,目不转睛地盯着侧脸完美的男人,感叹一句:“半年不见,烬川哥哥更帅了。”
沈烬川没有回头,低笑一声,“和小时候一样,就爱夸人。”
“嗯嗯,我发现嘴巴甜一点能解决不少麻烦。”
谢菁菁坐回座位,一手摸着下巴认真道:“无论在职场里面还是生活中,被我夸过的人,都对我有好感。当然,并不是说情爱那种好感。”
她的视线在驾驶室和副驾驶来回转悠,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沈烬川身上,“说到情爱方面,烬川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自家哥哥暗恋沈烬川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是有一点进展了吧,不容易。
沈烬川摇了摇头,“没。”
谢菁菁闻言眯了眯眼,“嗯嗯,我理解。”
没有女朋友,说不定有男朋友。
至于有没有交往,需要她仔细观察了。
谢铮鸣叹了一声,“行了,说说你自己吧。”
谢菁菁提到男朋友,眼里的光比外头的路灯还耀眼几倍,“他以前是道上混的……”
谢铮鸣一听这话,眼皮狂跳,想插嘴,还是忍住了。
“哥,一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你准备说什么。他已经改邪归正了,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清吧,对我温柔、体贴,事无巨细,晚点他来到你就知道了。”
沈烬川听到温柔、体贴几个字,脑神经就一抽一抽的痛。
对于演技极佳的人来说,温柔,是可以伪装的。
“烬川哥哥,是你手机在震动吗?”
“烬川哥哥?”
清亮的女声打断沈烬川的思绪,他回过神,才察觉口袋里面的手机持续震动中。
“嗯,是我的。”
沈烬川有预感,来电号码是那个骗子。
他拿出手机,正想挂断拉黑一条龙服务,却看到来电号码显示——海城警局。
粗犷的男声从手机里面传出。
沈烬川目视前方闪烁着橙红色光芒的车灯,眼底泛起一丝波澜,沉声问:“我是,警官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警官沉沉地“嗯”了声,“一个小时前,海城南县三巷86号房因为煤气爆炸发生火灾,造成三死六伤,你爷爷奶奶也在其中。他们刚上救护车,麻烦过来人民医院一趟处理后续事宜。两位老人家的情况不太乐观,做好心理准备。”
沈烬川对所谓的爷爷奶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如今听到他们出事,眉头轻皱了一下,内心没什么波澜。
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聊明天的天气状况,“我大伯他们会过去。”
警官催促一句:“打了电话给你大伯和其他亲戚,无人接听,暂时联系不到他们,赶紧过来一趟吧,别耽误了时间。”
沈烬川轻吐一口气,“好,我现在过去。”
这种麻烦事,他真的不想参与。
但人在世上,避免不了各种各样的牵扯,尤其是这种存在亲戚关系的。
他偏头看向认真开车的谢铮鸣,“铮鸣,麻烦在前面放我下来吧,临时有事。”
谢铮鸣怔了一下,五指微微收紧,喉咙滚动了一下,开到前面靠边停车,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接下来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想到人民医院和天越府不顺路,还得绕一个大圈,沈烬川摇头拒绝:“不用,私人问题,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他说着便解开了安全带,转头朝后面的谢菁菁道:“菁菁,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谢菁菁眼珠子一转,出声挽留:“烬川哥哥别下车了,就让我哥搭你过去呗,反正我们也不急。”
她用余光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内心恨铁不成钢。
人都要走了,嘴巴闭着干嘛呢?赶紧开口挽留,询问地址把人送过去啊!
难怪这么多年毫无进展,哥哥就是个榆木疙瘩!不长嘴啊!
就在这时,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
谢菁菁连忙打开包包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喂,你到了吗?啊,怎么那么快,我以为至少还得一个小时……嗯嗯,我知道了,你放心,有我在呢。”
眼看沈烬川开门下了车,她急忙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哎……怎么走了啊……”
关门声响起,她头痛地抚了抚额,无奈吐槽:“我滴哥,你这是追人吗?”
“表白过了,他很明确地拒绝了我,说只把我当朋友。”
谢铮鸣轻声说了一句,透过车窗看向逐渐远离的身影,眸光黯淡下来。
“有些时候,太过识趣只会让你失去所有。烬川哥哥这种性格的人,就需要一个死缠烂打、赶也赶不走的爱人。做人不要太过死板,爱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在某个瞬间,他就对你动心了呢?”
“别告诉你妹妹,你现在是一蹶不振,打算放弃了?”
谢菁菁一副爱情经验大师的姿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
谢铮鸣沉默着,直到看不到沈烬川的身影,才启动车子离开,错开话题:“菁菁,你和现在的男朋友谈了多久?”
谢菁菁自然地翘起腿,不假思索就说:“认识两个月,确立关系刚满三天。”
谢铮鸣:……
他眼皮疯狂跳动,咬牙切齿道:“才三天就敢带过来见我?你了解他吗?”
谢菁菁往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让你把把关呀,没想到哥哥你对爱情一窍不通,不指望你了。别担心,我有分寸。”
谢铮鸣沉着脸,语气凝重,“无论做什么,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嗯嗯,我知道。”
另一边。
沈烬川刚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便听到轰鸣的摩托车声响由远及近,一辆黑红两色的摩托车停在他面前,模样很熟悉,驾驶员的身形也很熟悉。
池简打开头盔挡风板,露出隐隐发白的脸,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像一头随时进攻的狼,而自己,是他看中的猎物。
“哥哥想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他抬脚下车,俯下身拿了一个崭新的头盔走到沈烬川面前,视线往下落在他手机屏幕上,“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容易堵车,坐摩托车比较方便。”
沈烬川冷眼看着他,关掉手机屏幕,很确定地说:“你跟踪我。”
池简眯了眯眼,瞳孔幽暗,“喜欢你,就想知道你在哪里,哥哥不理我,只能这么做了。”
“看来是伤得不够重。”
沈烬川垂眸扫了眼,意有所指。
池简脸色一白,一手捂着,可怜巴巴地垂下眼,“哥,不能再来了,已经废了。”
他趁沈烬川眨眼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将头盔戴在他脑袋上,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关注着你,那两个老不死的遇到意外,我知道你一定会被牵扯进去。”
“别管他们,该干嘛就干嘛,现在是吃饭时间,先填饱你的肚子再说。”
沈烬川动作利落地甩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落在头盔卡扣上,准备解开,对方的手便覆了上来,握住他的手,用力握紧。
池简微垂着头,脸蛋凑到他面前,眼眶通红,哑声低语:“哥,求你说句话好不好,你不理我,我真的好难受。”
“你一天不理我,我一口饭也吃不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相信我的真心。”
沈烬川神色不变,眉眼沉寂,说出口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相不相信又如何,我不喜欢你这款。霸道、任性、幼稚、技术差,更多的缺点我也懒得说了,你自己心知肚明。”
池简握住他两只手,不肯撒开,眼尾湿意明显,语气急切:“那你告诉我喜欢哪一款,我可以改的,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你不喜欢我霸道,那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柔。”
“你不喜欢我任性、幼稚,我会学着怎么当一个成熟男人,不惹你生气。”
“你不喜欢我技术差,我可以……”
话未说完,沈烬川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虎狼之词,“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少做这种浪费彼此时间的事情,我说了,不喜欢你这款。”
“死缠烂打真的没意思,你的存在,和扰人的苍蝇蚊子没什么区别,我烦。”
沈烬川用力挣开他的手,无意间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抿了抿唇,脑海告诫自己:骗子的惯用手段就是装可怜,别信他。
他摘下头盔扔进男生怀里,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沈烬川……”
池简走到他身后,带着哭腔喊:“沈烬川,我不能没有你。”
沈烬川没有看他一眼,待出租车停稳在路边,打开门坐进后座,神情冷漠地关上车门。
池简低垂着头,旦疼,全身疼,心脏更疼,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紧抿着唇喉咙哽咽,抬起手臂狠狠擦了擦眼泪。
“池简,你就是活该。”
他快步走到摩托车前面,抬脚坐了上去,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擦干净眼泪,疾驰着摩托车追在黄色的出租车后面。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随口问了句。
摩托车的引擎声响比汽车大,沈烬川自然听到了,他没有回头,目光沉寂地看着前方,淡声道:“不认识。”
司机小声嘀咕:“上车前明明待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认识。”
前面是堵车路段,出租车开得缓慢,最终停了下来。
这时,摩托车已经来到出租车右边,沈烬川余光内闯入那人的身影,薄唇越抿越紧。
即使隔着一层玻璃窗,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如影随形,似乎要一辈子盯着他。
作为被纠缠的对象,沈烬川除了烦躁、无奈、无力,再也想不到其他解决办法。
告诉他父母?
他父母要是管得动他,不至于让他变成这副叛逆不听管教的模样。
在沈烬川看来,这是家里人太过宠爱造成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自幼在万千宠爱下长大,难免生出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性格。
难不成真要搞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吗!
沈烬川认为不值得。
他爱惜自己的命,也不想成为杀人犯。
烦躁感阵阵袭来,沈烬川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冷暴力处理。
把他当成空气就得了。
下定决心后,他反倒轻松了些许。
这段路堵了将近十分钟,他也被外面的男生盯了十分钟。
出租车的窗户只贴了一层透明的膜,外面往里一瞅,清清楚楚。
池简怎么看也看不够,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侧脸打量,视线沿着他的唇瓣往下落在敞开的衣领上。
想将那颗扣子扣到最上面,不让其他人看见沈烬川的锁骨和喉结。
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重新启动。
池简遗憾地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跟在出租车旁边,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车后座的男人。
又过了二十分钟。
出租车抵达人民医院大门。
沈烬川开门下了车,径直走进医院,对跟在后面的男生熟视无睹。
池简也没说话,默默地跟着他,每走一步,下方就疼得厉害,这是不顾医生劝阻非要出院的后果。
他只是太想见沈烬川了。
尤其得知那场火灾并非意外那么简单,他无法放任沈烬川一个人,只有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急诊室门口站着几位身穿警服的警官,急诊室里面,哭喊声、喧哗声连绵不断地响起。
只一眼就看到里面围着一群家属、医护人员,
“什么叫脑死亡了!他在救护车的时候明明还说着话,怎么一进抢救室就没了!”
“爸啊……您睁开眼看看我,怎么忍心抛下我和妈妈离开……啊啊啊……”
穿着家居服的女人赤裸着双脚趴在一具焦黑的身体上痛哭出声,头发凌乱,显然是临时收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
沈烬川瞳孔轻颤,不免回想起当年母亲车祸离开的场景,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一股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手被温热的大掌包裹着,低哑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哥哥,我陪着你。”
沈烬川回过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走到警官前面。
“你就是沈烬川吧?”
长了一张板正方脸的警官打量了他一眼。
沈烬川点头应了一声,“他们还在抢救室吗?”
“嗯,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两位老人家的年纪也大了,可能熬不过去。”
警官放轻声音,语调平缓,眼底透着一丝同情。
他视线转到沈烬川后面的年轻男人上,神情微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对了,火灾的原因是煤气泄露引起爆炸,纯属意外。发生爆炸的那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你爷爷奶奶正好住在他们隔壁,受到了牵连。”
警官以为他会情绪失控,亦或是追问火灾的详情。
但沈烬川没有过问什么,只说:“麻烦你们了,我知道了。”
话一说完,他神情淡淡地走到抢救室门口,抬眸看着上方滚动的“正在抢救中”的红色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警官皱了皱眉,眼底的同情消散,也不想过多的猜测什么,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池简紧跟在沈烬川身后,轻声问:“哥,我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心情,想说的是,他们不值得你难过。”
沈烬川轻嗤一声,没有看他一眼,迈步走到旁边的金属椅坐下。
自从母亲离开后,他孤独了十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
如今,一个年轻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强行插入他的生活,还以温柔的口吻劝他不要难过。
他抿唇不语,心下冷嗤:我需要你同情吗?
池简走到他面前蹲下,两手撑着他腿侧的金属椅,微仰着头看着他道:“哥,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没有同情你的意思,仅仅只是将心里话说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也是哥哥的第一次,我……”
沈烬川忽然打断他的话语,“谁说我是第一次。”
池简全身一僵,呼吸凝滞了片刻,艰难地滚动喉结,哑声道:“哥,你别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当初真的看上你了吧?”沈烬川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嘴里吐出的话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的确,我承认一开始对你这张脸有那么一点好感,但我从未想过跟你进一步发展。真当自己是天仙,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吗?”
“我真要喜欢你,就不会约别的男人。说到底,你只是我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沈烬川见他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继续道:“你除了这张脸,哪儿都是缺点,能替代你的人,多的是,我犯得着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我他妈是犯贱吗!”
池简紧绷着脸,不自觉地抬手握住他的肩膀,语气慌乱:“你要找谁替代我?哥,你还要约别的男人吗?不可以!不可以!沈烬川,你是我的,你不准找别人!”
男生破防的话语被掩盖在急诊室的哭喊声中。
沈烬川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背脊往后一靠,看向他的眼神蕴含讽刺,声音冷若冰霜:“我是你的?笑话,哪来的脸敢说这种话。我找谁也轮不到你来质问,记住,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一次降到冰点。
池简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翻滚的醋意和暴躁,自我安抚道:
哥哥说的只是气话,气话,气话!他不会找别的男人,绝对不会找!哥哥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除了我,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还是喜欢我的,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
“滴——”
抢救室的门忽然打开,打破他们之间的气氛,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到门口,沉声问:“谁是沈明德、李兰香的家属?”
沈烬川推开前面神游天外的男生,站起身,走到医生前面,“我是。”
医生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沉声说:“患者伤势太过严重,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沈烬川绷紧的下颌线缓缓松懈下来。
爷爷奶奶都死了。
偏心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家,死于一场意外,而他们疼了大半辈子的儿孙,却不见踪影。
这是报应吗?
沈烬川眸底生起一丝讽刺。
“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外表几乎完整,轻微烧伤,主要死因是浓烟引起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