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直升机上仔细回味着昨晚的场景,越是回味,胸口憋的火越严重,周身散发着强烈的低气压。
连制冷器都免了。
保镖不敢回头看他一眼,大气不敢出,心下暗忖:才刚分开多久,就露出这副令人畏惧的模样,小少爷真的能熬过两年吗?会疯上加疯吧?到时候沈先生的腰,恐怕得折上加折。
两个小时后,直升机成功降落在藏城军区前面的停机坪上。
站定在门口等候的池二叔池从轩身穿深灰色军装,身形笔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池简收敛情绪,视线落在二叔身后的男人身上,眼底划过无人察觉的暗光。
“二叔,这位是。”
池从轩神情严肃,回头看向缓步走来的中年男人,沉声介绍:“他是国家军队总司令,贺明军。”
池简朝他敬了个军礼,“贺总司令!”
贺明军一袭黑色军装,五官深刻立体,浓眉鹰眼,望向人的时候,眼神凌厉充满了压迫感。
“我知道你,池昌平的小儿子。”
男人嗓音低沉嘶哑,夹杂着明显的烟嗓,喉咙仿佛堵着什么,听得人周身不适。
他似乎对小辈没什么兴趣,朝池从轩道:“我先回去了,任务已经下达,最迟后天出发,事关边境居民的安全,不要耽搁时间。”
池从轩行了个军礼,“是!贺总司令!”
贺明军没再说什么,目光淡淡地扫向年纪轻轻的男生,锐利的眸子内涌动着危险的寒芒。
即使年近五十,硬朗挺拔的身形却让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岁。
他坐上军用车,很快离开。
池从轩抬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进了部队,时刻保持警惕心,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池简神情凝重,沉声应道:“嗯,二叔,后天要出什么任务?”
“边境雪林潜入了数十名持枪毒贩,上级给出的任务时间是三天。刚入部队的新人由队长带队前往历练。”
池从轩面上神情不显,吐露的话语却透着渗人的冷意,“现在早过了部队招新兵的时间,意味着,出任务的新人只有你一个人。”
“阿简,他在打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摆明了让池简去送死。
池简冷眼看着扬长而去的军用车,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轻声道:“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去,死不了。”
他要是死了,沈烬川可就成为别人家的了,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池简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坚定,回过头看着森严的军区大门,毅然抬起脚,跟随着池从轩踏上一条充满了挑战和危险的道路。
地面的植被覆盖着一层白雪,让人分不清周围的道路。
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气息,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池简跟随着池从轩在内的十五人踏进这片雪林,警惕地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池从轩快速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吩咐:“按照计划分组行动。”
“池简是新兵,跟我一组,另外,任越和乔继负责探路,及时向各位兄弟反馈敌情。”
“是!池队!”
池简身上穿着白色迷彩服和防弹装备,脸上涂抹了白色染料,他一手拿着部队标配的手枪,紧跟在池从轩旁边往东侧的方向走去。
大概往前走了数百米后,池从轩抬起手臂,示意大家停下脚步。
“砰砰砰!”
不远处传来响亮的枪声,子弹在雪林里面穿梭,周遭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战斗一触即发。
“阿简,一切听我指挥,绝不能私自行动,小命要紧。”
“他既然指派新人出任务,一定还有后招,毒贩可能是个障眼法,真正想要你命的人,很大可能潜藏在雪林某个角落。”
池简点头应了一声。
四人迅速朝发出枪声的位置靠近。
“第一次出任务,不要太过高调,保护好自己。”
该嘱咐的,池从轩在出任务前已经详细说了,他得护着池简,助他成长,查出幕后黑手的犯罪证据,一网打尽。
一年后。
天越府小区1708房,下午四点整。
今天是周末,休息时间。
沈烬川午休过后,便被池老爷子喊到楼上下棋。
“小川,中午刚到一批国外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晚上让花姨弄给你尝尝。”
池老爷子盘腿坐在蒲团上,目光柔和地看着棋盘对面的男人,越看越满意。
经过他长达一年的“监视”和投喂,孙媳妇的脸庞红润有色泽,哪还有以前亚健康的模样,眼睑下方的乌青消失不见,年轻得像是在读大学生。
要不是他派保镖死死盯着,孙媳妇早被各种追求者围堵了。
沈烬川抿着红润薄唇,神色认真地将黑色棋子放在棋盘上,才道:“爷爷,再吃下去,我这体重得超标了。”
池老爷子执起白色棋子,利落地下到棋盘上,吃他一子,摇摇头不赞同地说:“胡说,你现在的身材正好,太瘦不好看。”
沈烬川笑了笑,眼里透着一丝无奈。
自从池简进入部队后,池老爷子等不及就搬到了他家楼上。
每晚邀请他上去吃饭,早餐也提前让花姨做好送上门,午餐更是喊了保镖给他送到公司那儿。
说实话,亲孙子也没这个待遇。
一时之间,他受宠若惊,多次拒绝老人家的好意。
但池老爷子是个“老演员”,他耷拉着肩膀抹眼角的可怜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尽管沈烬川知道他在演。
换做池简那个小混球,他绝对不会搭理他,任由他演独角戏,哭个够。
但是,面对这位一心一意为了孙子着想的七十岁老人,他狠不下心拒绝到底。
最终,这盘棋依旧是池老爷子赢了。
沈烬川佩服地赞叹一句:“爷爷的棋艺实在高超。”
池老爷子被他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从小就爱下棋,拿过多次国家级的比赛金牌……可惜……”
池老爷子轻叹一声,抬眸看着窗外的夜幕,缓声道:
“生在池家,注定无法专注自己的兴趣爱好,我那时候还小,嘴里念叨着长大以后当一个技艺高超的棋圣。
我父亲却告诉我,一位受人敬重的军人才是池家人该走的道路,他希望我保家卫国,让家族在军界中屹立不倒,发扬光大。”
沈烬川默默地听着他聊起往事,感触颇深。
身份地位越高,很多时候,越是身不由己。
他想起那位肆意妄为的年轻男生,今年也到十九岁了。
还那么年轻,就要背负家族的重担,有多少躲在暗处的仇敌觊觎他的位置?
沈烬川对此不清楚,但也知道,池简往后要走的路,必然充满了荆棘和坎坷,不会太过平坦。
他轻搭在腿上的手轻敲着裤兜内的手机。
一年了。
他收到的消息每个月仅有那么一条。
【沈烬川,想你。】
【沈烬川,好想你。】
【沈烬川,想见你。】
【沈烬川,想死你了。】
【沈烬川,想你的第300天。】
池简对他的思念,从短短的一行字词中就能感受出来。
沈烬川只看着,一条信息也没有回复。
他手里拿着棋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抬起眼,直视着池老爷子柔和的眼神,喉咙滚动低声问:“他……在部队里面过得还好吗?”
时隔一年,这是他第一次询问起池简的情况。
池老爷子沉默片刻,眼眶微红,嗓音哑了几分:“还好,能挺住。”
池简这个兵当得比别人还要艰难数倍。
他被幕后黑手恶意为难,频繁出任务,期间好几次从鬼门关擦身而过。
他想要立功,想往上爬,只能拼了命的去干。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狂妄、高傲的本性在一次次的生死磨炼中收敛,变得沉稳、可靠。
为了压抑住内心疯长的思念,他不敢发太多消息给沈烬川,就怕按捺不住偷跑出去。
一句“我想你”,是真的太想太想了,里面承载了他每日每夜的思念。
池老爷子心疼孙子的同时,也为他感到骄傲、自豪。
“等阿简回来后,他想做什么,我不会干涉,只有从心出发,才能不愧对未来的自己。”
沈烬川收起棋子,眼里透着明显的笑意,“爷爷,您真的很疼他。”
池老爷子低笑两声,缓声叹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儿,不疼他疼谁。以后,你就是我第二个孙,我一样疼。”
沈烬川察觉到这句话蕴含的深意,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只有一个孙,是什么意思?
难道池家大少爷,并非池家血脉?
池老爷子没有解释的打算,只道:“小川,你以后是接受他还是拒绝他,爷爷都没有意见。只是,千万要顺从自己的心意,错过就是失去。”
他话锋忽然一转,神情认真下来,“爷爷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想了一年,沈烬川的内心早就有了答案。
直到吃完饭,池老爷子也没得到一句确切的回复。
心下对远在藏城的孙子骂骂咧咧的:你老婆要是跑了就别怪我这个老头子,是你自己作没的!
“再过两天就到了探亲假期,你确定待在藏城这儿不回去吗?”
穿着军绿色短袖的男人斜倚在宿舍门框边,手里拿着干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身高约莫一米八出头,身形颀长,肤色比池简还要白上几分。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却始终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身上,眼底涌动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池简端坐在书桌前面写着什么,搭在桌面的手臂因为写字的动作绷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头也没回,嗓音冷淡没什么起伏:“嗯,不回。”
回去就不舍得走了。
按照部队的规定,他来二队也才一年,原本是没有探亲假期的,这是上级给他的特殊奖励。
脚步声逐渐靠近,身后的男人走到他旁边弯下腰,沐浴露的味道过分浓郁,熏得池简眉头一皱。
他“啪”地放下笔,迅速合起笔记本,抬起锋利的眉眼望向他,黑沉沉的眸子深如寒潭,透着一丝警告:“任越,你礼貌吗?”
任越“噗嗤”笑了一声,站直身子,嘟囔一句:“好奇罢了,我看你有空就在这里写写画画的,神神秘秘,给女朋友写信?”
池简不再看他,拿起笔记本站起身,纠正一句:“没有女朋友。”
任越眨了下眼,唇角扬了扬,刚想说些什么。
又听他道:“有老婆。”
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喜欢,但不妨碍他把沈烬川当成老婆对待。
任越:……
沉默几秒后,他再次擦起了头发,动作稍显僵硬,“来这里一年,有机会回去看你老婆,为什么不去?是感情不够深厚吗?”
池简觉得他话有点多了,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八卦,休息时间快到了,滚回你宿舍去。”
他这里是双人宿舍,却只有他一个人住。
任越偏头看向空置的床位,试探着问:“我舍友的呼噜声太大,很影响睡眠,能申请过来你这边睡吗?”
池简想也不想就拒绝:“别,习惯一个人。”
这是他连立二、三等功后申请的福利。
也为了方便他晚上思念老婆。
哪能跟其他人住一块。
任越很识趣,没再坚持,离开前扫了眼池简手中的笔记本,“放假回来后,你就升二队队长了,到时候该换宿舍了吧?”
池简随手拿了一本书,走到床边半躺着,旁若无人一般翻看起来,嗓音冷淡:“走的时候顺带帮我关下门。”
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任越无奈地扯了扯唇角,转身走出宿舍,摁了反锁后把门关上。
他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板,眉头拧成一团,低声道:“老婆?今年才多大就有老婆了?谁信。”
“任越,你他妈的还睡不睡,老子要锁门了!”
不远处,面色黝黑的舍友乔继站定在门口,压着声音低骂道。
任越很敷衍地“哦”了声,径直走过去,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烦躁。
“三天两头跑去池哥那儿串门,怎么,讨到什么好了吗?”
任越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我讨什么好,大家都是二队的,串门怎么了?有规定不能串门?”
“哟,火气这么大,看来是吃瘪了啊。”乔继是个嘴贱的,经常拿这件事儿讽刺他,“有眼的人都能看出,你是个同性恋。”
话音刚落,任越攥起他的衣领,冷下声音低喝:“你他妈再嘴贱试试!”
他在队里的战斗能力比乔继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因此,乔继平日里就逞口舌之快,没敢和他干架。
果然,乔继见他一副准备揍人的模样,软下态度,“打架是要处分和惩罚的,别乱来,刚才是我的错,行了吧?”
任越冷嗤一声,轻飘飘地骂道:“孬种。”
“艹!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砰!”
两人最终还是打了起来。
听到打架声响的宿舍纷纷打开门,一群人探头探脑地朝他们张望。
宿舍管理员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打到了池简的宿舍门口,门板被砸得哐哐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池简阴沉着脸打开门,二话不说猛地抬脚将他俩踹到对面,冷声呵斥:“要打去操场打,别在这里影响别人休息。”
“住手!干嘛呢!”
宿管员捏了一把冷汗,急忙跑过去维持纪律。
池简再过几天就是二队的头儿,他立下的功劳足够让他往上升几级,但碍于入伍的时间才一年,还未开始正式的考核,因此,只能这么被压着困在这儿。
宿管员知道他不好惹,也没追究他刚才的一脚,拎着闹事的两人拉到纪律室进行严厉的批评和惩罚。
池简冷着脸甩上门,迈步走到床边半躺下来,从枕头下方拿出沈烬川的白衬衫,盖在脸上,跟瘾君子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
继续方才被打断的事儿。
只有一个人住,才能肆无忌惮地想念沈烬川。
到了探亲日当天。
宿舍楼里面的人走了大部分,剩下的人大多入伍不到两年,如无特殊情况是不能外出探亲的。
任越没有离开,依旧厚着脸皮跑到池简的宿舍串门。
“待会出去附近的城区逛逛呗,请你吃顿好的。”
池简不感兴趣地拒绝:“没空。”
“你在忙什么?”任越蹙了蹙眉,视线落在桌面的黑色笔记本上,嗓音轻了几分,“其他队友都说你不好相处,我不这么认为。”
他在池简看不到的地方,视线沿着他干脆利落的乌黑发丝往下移动,落在修长的脖颈上。
两侧脖颈覆盖着黛青色的青筋,微微鼓动着,周身散发着令人崇拜的力量感。
任越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上唇。
整个藏城部队里面分为八小队。
其中,池简的身高和外表在所有人中脱颖而出,无论是训练还是出任务,都能出色地完成。
任越不知不觉被他吸引,明知部队里面禁止谈恋爱,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他。
池简不以为意道:“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与我无关。”
任越有时候真觉得他是个难以相处的硬骨头,软硬不吃,“出任务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被一枪爆头了。”
【沈烬川好想你】
他经常性地重复写着这六个字,越写到后面,力度越大,连白纸也被笔尖戳穿。
似乎只要写出来,就能克制住内心的强烈渴望和思念。
任越见他盯着那张纸发呆,不动声色地靠近,还未看到纸上写的什么内容,纸张就被他快速折叠起来,塞进了裤兜里面。
“我出去一趟。”
池简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拿了件薄外套穿上,偏头淡淡地扫了任越一眼,嗓音透着不加掩饰的疏离感。
任越怔了一下,“去哪里?”
池简面无表情,眼底渗出一丝冷意,“我不喜欢有人出现在我宿舍里面,你也没必要报答什么救命之恩,换做其他人,我一样不会见死不救。”
任越苦笑一声,“你不让我报答,我良心会不安,找个时间请你吃一顿饭,我以后就不来你宿舍,可以吗?”
池简无语,“这顿饭非吃不可?”
任越抿了抿唇,自觉走出宿舍门,没有接话,“你待会要忙什么?要不就等会去吧,难得有探亲日,不出去就浪费了。”
池简皱起浓眉,想到待会要去附近的镇上买点东西,直接拒绝:“吃饭就免了,我待会有事。”
任越沉默片刻,低叹道:“好歹是队友,这点面子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