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脸色僵硬:“……”
 “为了和端家扯上关系,你们沈家还真是费尽苦心。”
 贺蔚摇了摇头,放下手搭在膝头:“但端凌曜对你上心,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多说,只是你第一次发情期结束后和端凌曜就再没发生过关系,期间又回沈家住了这么久……”
 沈穆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颤声打断她:“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被凌曜标记过了。”
 3、2、1——
 红灯结束,无数辆车在贺蔚的背后化作无数黑影迅速略过,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她睨着眸子冷冰冰道:
 “你拿什么证明这是端凌曜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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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沈穆手脚冰冷,仿佛呼吸都凝固了,一动不动盯着贺蔚,过了很久才听到他滞涩地重复:“……我被标记过的,是凌曜标记我的,永久标记。”
 被标记过的Omega会本能地排斥其他Alpha的过度接触,更不可能打开生|殖|腔,但贺蔚却笑了,挑起的红唇笑得很轻蔑,看向沈穆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件从淤泥里捞出来的脏东西,反问道:
 “所以呢?”
 “所以我不可能和——”沈穆声音骤然拔高,想说自己接受了标记不会再和别的Alpha亲密接触,但话说出口,眼前突然闪过那晚他被沈父交给陈局长时的画面,余下的半句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在贺蔚意味深长的笑容里,他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喃喃道:“…我没有和别人做过。”
 沈穆默默弓起腰,双手环住自己的肚子,揪紧腹侧的衣物:“……它是,我和凌曜的孩子。”
 身边的小Omega真是可怜极了,贺蔚在斑洲时调查过他的资料,的确是个稀少的高等级Omega,但却是先天性性腺体闭合症,日常无法正常释放信息素导致信息素在血液里堆积,超出临界值就会引起发热、过敏甚至窒息,所以他无法像正常Omega那样和Alpha共处一室,也无法剧烈运动。
 但要只是这样,沈穆也不算倒霉,毕竟现在医疗技术发达,花点钱做个小手术,打开性腺的分泌腺就可以了。可偏偏生下他的Omega父亲却是个陪酒,本就是因为贫穷才去这种地方工作,却又被客人搞大肚子,生下孩子之后身体也垮了,根本没钱给他治病。
 沈穆十二岁时,他的Omega父亲也死了,这个小Omega又被一个夜店老板收养到十八岁,结果考上大学之后又以沈家私生子的身份被带了回来,说是私生子,其实也是被卖进来的,沈家私下贩买Omega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等两年后再出来,沈穆又被当成物件送上陌生人的床,现在又怀了孕。
 经历这么多,却才刚到Omega结婚年龄。
 这个Omega的前二十年难道有哪怕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贺蔚想不出来,同为Omega,她的确为沈穆感到悲哀。如果今时今日,沈穆只是一个在路上偶然遇见的陌生Omega,她或许还会因为他的过去而感到同情,资助他到学业结束。
 她资助的贫困山区Omega多了去了,不差沈穆一个。
 可惜,他不是。
 他的可怜悲哀是上天注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硬要扯上什么的话,那也是沈家和端凌曜的错,如果沈家没有把他送给端凌曜,他们就不会产生联系;如果端凌曜老老实实按照她的要求,好好安排她的人,她也不会选择对沈穆下手。
 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没错,沈穆也没错。
 贺蔚淡淡转过视线:“别错意了,我不想管你的私生活,只要能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端凌曜的,你和多少人上床都与我无关。再说了,Omega也有享受快乐的权利,时代变了,不要这么局限。”
 她说这话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抬起眼,两人透过后视镜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贺蔚唇角微扬起,眼睛往旁边一瞟——可怜的小Omega缓缓抬起头,长发下惨白的脸汗津津的,反衬着他的眼眶格外通红。
 沈穆攥紧拳头:“您想要怎么证明呢?”
 “宫内亲子鉴定,你现在五个月了,已经可以做了,端凌曜的DNA范本一直存在医院里,直接对比就行。”贺蔚说得很轻巧,“这份结果也会直接送到他爷爷那里,想进端家,最后还得老人家点头才行,我说的不管用。”
 不料她刚一说完,沈穆立即向后靠紧车门,手搭在车把手附近,坚决地摇头:“我不做。”
 贺蔚皱起眉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如果你还想和端凌曜结婚,那就必须做,贺家和端家都不可能接受一个血缘不清楚的杂种进门,无论端凌曜多么喜欢你,那都不可能。”
 “我的孩子不是杂种,”沈穆一字一顿,他的手慢慢伸向后颈,眼睛水亮而坚定,“我也可以不和端凌曜结婚。”
 贺蔚怔住了,车内凝滞的空气中像是灌满了水泥,连氧气也变得稀薄,她隐约察觉到不对,但等她嗅到那股Omega信息素时身体袭来的热潮已经彻底抑制不住了!她眼前一晃,下一秒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下,跟在他们后面的车猝不及防重重撞上车尾!
 砰——!
 “怎么回事!”
 所有人身体都向前一倾,贺蔚狼狈地抓稳扶手,这才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呼吸急促,面色异常潮红,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股冷风便从车门的缝隙里钻进来——
 沈穆贴好抑制贴,恭敬又温顺:“我不会跟您去的,再见。”
 “沈穆——?!你疯了!”
 贺蔚大声怒喝,正要下车,但追尾的车主却上前堵住了她的车门,后续无数车辆因这辆红色保时捷而被迫绕开,从高空向下看去仿佛蚂蚁啃食尸体,扫去积雪的宽敞道路又再次堵塞。
 而沈穆下了车之后立刻转头一路狂奔,直到喘不上气了才停下脚步,扶着电线杆大口喘气。他从小到大没这么剧烈运动过,现在只觉得双腿打颤,还特别想吐。
 好在肚子里的宝宝没什么事,沈穆捂着肚子又喘了几口,强迫自己继续往回走,他现在不能在这里待着,也不能回别墅,当务之急是立刻联系端凌曜,他绝对不能做宫内亲子鉴定。他拿出手机,给端凌曜打去电话,但电话拨出去之后却显示忙音。
 现在准备登机了吗?沈穆悬着心,忙不迭给平岚打去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却是一样的忙音,像是有事不方便接电话,他犹豫了一瞬,但紧接着,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给他回了电话。
 是方睿明。
 “喂?沈少爷?有什么事吗?”
 “…方秘书,端总在公司吗?我有事找他。”沈穆捏紧了手机,“很重要的事。”
 方睿明一挑眉,把玩着平岚的手机,扭头看了眼会议室:“端总在开会,会议结束之后立刻就要去机场,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他的。”
 “我…”
 沈穆犹豫起来,或许是方睿明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所以他无法像相信平岚那样信任方睿明,但如果硬要说端凌曜更相信谁,那肯定是待在他时间更长的方睿明。
 平岚和他说过,方睿明比端凌曜大几岁,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跟着端董事长身边历练的很久,是端董事长都承认的精英人才,能力强和办事效率高,所以端凌曜很信任他。
 沈穆努力忘记心里的抵触,慢慢地将所有事告诉了他,包括贺蔚的车发生追尾的事也说了,电话那头的方睿明听罢,沉吟片刻:“您现在在哪?”
 沈穆报了一个标志建筑的名字。
 方睿明:“离公司不远,只有五分钟的距离,端总的会议还有十分钟结束,您看需不需要我去接您?或者辛苦您走一趟,我会和前台说直接领您上楼,您亲口和端总说,可以吗?”
 “可以!”沈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语无伦次道,“谢谢你方秘书…谢谢你。”
 方睿明笑了:“不客气,那我把定位发给您。”
 “好,我现在就过来。”
 沈穆挂了电话,果然看到方睿明发过来的定位,走过一个拐角就能到,他回了一句谢谢之后立刻往公司赶。
 方睿明盯着屏幕上那句“谢谢”拧了拧眉头,退出和沈穆的对话框,手指在备注为“贺总”的对话框上打转,恰好这是平岚从会议室欠身出来,看到他站在自己办公桌前,不由一愣:
 “方哥?”
 方睿明熄屏把手机顺手揣兜里,扭头把文件和手机一起抛给他:“你的手机又忘带了,这是端总要的文件,去A国时要把端总要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平岚接了过来,果然是端凌曜刚才在会议室里要的东西,他连忙点头:“谢了方哥!”
 方睿明不咸不淡应了句,目送平岚重新进会议室的时间,平岚桌前的座机内线电话正好响起,他拿起来,前台小姑娘说:
 “总裁办,有位名叫沈穆的先生说是端总的未婚夫,说想上楼。”
 “未婚夫……”方睿明默默重复了一句,语气很不屑,“让他上来吧。”
 “哎?哦,好的…沈先生,我来给您刷卡。”
 方睿明挂了电话,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他不用思考就能想象出来沈穆说自己是“端总未婚夫”时脸红的样子,分明还没正式结缔婚约,却能这样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
 真是…不知廉耻。
 他吩咐分公司的小秘书去泡茶,自己则径直走去端凌曜的办公室,用秘书内卡刷开门,正打算收拾起桌上的资料,一抬眼,却看到茶几上未拆封的饼干袋。
 巴掌大的牛皮纸袋,根本是装不了几块饼干,但下午平岚带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放在大衣内部的口袋里,交给端凌曜时还煞有其事:“沈少爷特意叮嘱我别弄碎了,说您本来就不爱吃甜的,看到不好看的饼干估计更不想吃了。”
 当时端凌曜是什么反应来着,方睿明收拾资料的手一顿,眼神触到纸袋背后的便签,忽然想起来——
 “你一天天都怎么和他说我的,我有这么挑剔?”端凌曜夸张地挑起一边眉毛,撑着下巴故作无所谓又迫不及待接了过来,托在手掌心里反过来一看。
 平岚惊讶道:“还有给您的便签呢,我接过来之后一直没发现,能让我看看写的什么吗?”
 端凌曜瞪了他一眼:“吃饭去!”
 ……那到底写的什么呢?
 端凌曜看到便签之后却笑得很开怀,不,倒不如说碰到沈穆之后,端凌曜情绪波动越来越大,不再像之前的情绪内敛,方睿明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看清沈穆真面目才伸出的手,他拎起纸袋一角,也学着端凌曜那样托在手心。
 轻飘飘的,为了方便食用纸袋没有封口,方睿明透过缝隙看了眼,只放了四五块,有两块还碎了,拎起来时还滑出小半块落在桌上。饼干早就冷了,闻不出黄油和可可粉的香味,但纸袋上残留的Omega香气却藤蔓般绕上他的指尖,钻进他的鼻腔。
 方睿明猛地吞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向小心翼翼转过纸袋——
 一路顺风,我和宝宝一起等爸爸回家。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下面要小虐一下啦
 端凌曜内心是渴望家庭的。
 这点方睿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和端凌曜很小就认识了,知道他的童年从未享受过父母关爱,端家畸形的家庭关系和祖父各方面都异常严格的要求不可避免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从小到大,端凌曜都一直在回避亲密关系。
 过于亲密意味着有一天会被伤害,端凌曜儿时曾非常依赖一位保姆,那是将他从婴儿期一手带大的一位Omega男性,却在端凌曜十二岁生日那晚告诉他自己怀了他的弟弟,希望他能够接受自己。
 保姆说这句话时端凌曜父母爷爷都在场,他的母亲当场摔了杯子,扯过身边的保镖吻了上去;而他的父亲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揽过保姆的肩膀,夫妻俩带着各自的情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生日宴。
 那时方睿明也在现场,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结束,端凌曜和他爷爷平静地讨论父亲私生子会带来的财产分割问题,在得到端董事长不会让私生子进入端家公司的承诺后,端凌曜才横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他:
 “那么,我接不接受这个弟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母亲不会生第二个孩子,端家不会有第二个继承人。”
 十二岁的少年,脸上带着超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稳重,在亲眼目睹父母双双出轨、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依旧波澜不惊,将特意从外面买的草莓生日蛋糕切好,逐一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方睿明。
 那一天的草莓蛋糕,是端凌曜亲自挑选的,因为那是贺蔚女士唯一能接受的水果蛋糕。
 从那之后方睿明就再也没见过端凌曜吃甜点,哪怕在满大街小巷都是蛋糕饼干点心的A国生活了三年,无数次组会之后的同学聚餐,篮球赛后的庆功宴会,面对满桌的甜点他也从没吃过一次。
 但如今他却把这几块饼干当作宝贝似的珍藏着,方睿明不由自主收紧手指,便签上的字迹倒映在他深沉的眼瞳里,那只Omega的香气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的鼻尖,羽毛似的一下又一下拨弄着他的心尖。
 一个生父是夜店陪酒的私生子,即便是S+的Omega那又怎样,随便爬上陌生人的床,怀了孩子之后又死皮赖脸缠着别人,未婚先孕,不知廉耻。
 方睿明心口窜起怒火,攥紧拳头把纸袋里的饼干咔嚓咔嚓全捏碎了,转手就要扔进垃圾桶,但门外却应时传来Omega的声音,他对正从茶水间里端茶出来的分公司秘书道:
 “您好,我是沈穆,来找端总……”
 方睿明动作一顿,同事呆愣了一瞬,随后慌张大声道:“啊不好意思!端总现在还在开会!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有预约吗?”
 Omega温和又善解人意地重复:“我叫沈穆,是…端总的未婚夫,来找他有点事。”
 “未婚夫?!不好意思沈先生!我现在领您去端总办公室!”
 伴随着“哐当”一声,同事放下托盘,引着Omega一步步靠近,脚步声恍如逆向而行的时针,咔哒咔哒把他的情绪中拉回现实。方睿明把饼干抛进垃圾桶,有条不紊地整理散在桌上的文件,看见桌上残留的小半块饼干时眉头微拧。
 随后,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捡了起来塞进了嘴里。
 可可味的,不甜,反而有点苦,估计是考虑到方睿明拿着文档走去书架,卷走指腹上的饼干屑,放回文件时,却不经意看到排在最前方尚未开封的纸袋。
 上面标注着:沈。
 “我也是端总的秘书,不过最近才入职的,能力没有方哥岚哥强,您喊我小周就好,那沈先生您喝什么啊,我去给您……方哥,沈先生来了!咦?这怎么回事?”
 小周边说边顺手从平岚桌上拿卡,本想刷卡进门,结果一看门居然是半掩的,他推门而入,一进去就被一阵寒风直面浇了个头。他连忙缩起脖子扭头一看,就见风吹得满地白纸,书架上一排排文档也空了好几个,看样子是被吹掉了。
 方睿明刚收拾完一摞文件,见到沈穆进来,微微一愣,冲他颔首:“沈少爷您……”又训小周,“这么冷的天开窗通风就算了,也不知道注意时间吗?风这么大,把文件夹都吹飞了,这些待会都要给端总带走。”
 小周也是满头雾水,挠挠头:“我记得关了啊……”
 不过他还是上前也开始收拾地上的文件,沈穆站在原地愣了愣,觉得自己在这里光站着也不好,也蹲下来捡另一侧的文书。只是他不清楚哪些是一个文件夹里的,索性一股脑都捡起来,摆整齐了再交给小周。
 小周忙道:“您别忙了!我来吧!”
 “没关系,我也是闲着,只是我不知道哪些应该放在一起……”沈穆冲他笑了笑,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随手拨弄了一下,把遮眼的发丝挽到耳廓后,“给你。”
 沈穆光洁额头上鲜红的朱砂痣一晃一晃,窗外的光投进来,为这张漂亮的脸蛋镀上一层柔亮的白光,显得更加不真实了。小周莫名有点脸红,接过来抱进怀里:“谢谢!”
 落在地上的东西也不多,三个人两三分钟就收拾好了,沈穆不了解内容,就不插手整理的事,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方睿明和小周分文件,方睿明仿佛对合同里每一页内容都了如指掌,根本不用看页码,粗粗看了眼大概立刻就能分门别类放回原位,甚至还有功夫纠正小周的错误。
 沈穆很惊叹:“方秘书…好厉害,您都记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