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周霆琛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又补了一掌。
 沉寂的病房只拉开一半窗帘,周霆琛迎着光的角度能清晰看到每个细微的表情。
 他扭回脸,舌尖抵了抵下手最重的那侧脸的口腔,不以为然的扯起泛红的嘴角,挑衅似的冲他挑眉:“再来?”
 何金玉眯起眼睛,摁着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这次周霆琛没撑住,撞倒了玻璃桌跌坐在摔碎了的高达碎块上,红肿的嘴角滚热发烫,不一会他白皙的脸颊浮出大片淤青,破裂的皮肤不断洇出鲜血。
 何金玉在他面前半蹲下去,语气凶狠:“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周霆琛甩了甩发蒙的脑袋,指尖蹭掉嘴角血渍,抬起来,递到何金玉眼前。
 “你维护他,对我下手这么狠?”
 何金玉垂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金玉,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后陪着你的人只能是我,你没得选。”
 何金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站起身。
 “试试看?”
 他绕开周霆琛,捞起衣架的外套大步离开。
 周霆琛扶着藤椅站起来,煞白的脸缓缓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底,“如果你不想知道是谁放的火,现在就可以走出这个门。”
 何金玉整个人戛然而止,伸向门板的手指在半空缓缓缩回。他扔了衣服,转头冲过去拽过周霆琛,他动作很大,差点连周霆琛一块扑倒。
 抓着衣料的手发出咯吱的闷响,他厉声道:“你知道?”
 周霆琛踉跄两步,抬手扶上他的腰,“对,你的死不是意外,你还记得火刚烧起来的时候你明明在一楼的客厅,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却一直到死都没有跑出去吗?”
 何金玉手指一松,想起来了。
 他记得那天被烟雾呛醒,心想还好故淼不在家,他立马开门往外跑,但很奇怪,那天不论是窗户还是大门都打不开。大火从顶楼朝下蔓延,他那个时候已经跑不出去了。
 下一秒,他听到周霆琛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答应我以后不去见故淼,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何金玉呆滞的目光静止了几秒钟,彻底松开手用尽全力推开他,走到门口弯腰捡起衣服,打开门时又突然回头:“我跟故淼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嘭”一声,门被大力甩上。
 刹那间周霆琛整个人都僵硬了,浑身肌肉紧绷,仿佛被抽干了魂魄。
 心口的疼痛加剧,伤口被撕扯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不断朝里嗖嗖灌着冷风,疼的他整个人近乎麻木。
 他无法接受何金玉爱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人,所以恨意驱使他去威胁、去故意激怒何金玉,乃至真的做出无法挽留的事情来。
 但当他真的把人惹生气了,难过的却还是他。其实爱与恨都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自伤。
 何金玉从医院出来开着车一路狂飙冲进公司,憋着火气一言不发地上了顶楼,闷头冲进办公室一脚踹翻了茶几,抓起烟灰缸就往门口砸,桌子上除了文件外能砸的全被他砸了个干净。
 自从他出院就再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小桃硬生生等到屋里没了动静才敢进来。
 何金玉指着她:“赶紧让小理带着人去故淼的学校,只要看见周霆琛立马把人撵走!”
 “啊、啊?是!”
 他气的几乎要发疯,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低头看见胸口还没消下去的吻痕,一股滔天的无名怒火直冲脑门,他气的坐在椅子里,脸色铁青。
 在几个月前,周霆琛刚住院那会,他曾在开学那天去过故淼的学校一次,这一去不要紧,他竟才发现故淼和周霆琛就读的是同一所大学!只是学系不同,一直他都没在意而已。
 那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一世他喜欢周霆琛那会恨不得天天跟人见面,即便大多时候周霆琛压根不说话,或者冷冷地扭过脸不看他,他也觉得很满足并且乐在其中。周霆琛开学那天,他作为校方股东莅临开学典礼,在门口等人的时候撞见了故淼。
 那个时候故淼还没长开,打扮土气,带了个笨重的黑框眼镜,去追被风吹走的录取通知书,很不幸,通知书被吹落进护城河里,顺着水流都快漂到太平洋了。
 他记得当时故淼惶恐的眼神,无助、迷茫地望着周围匆匆忙忙的人群,一个人畏畏缩缩守在桥边迟迟不走。
 那道清瘦落寞的身影真的很像周霆琛,明明与世界隔离却总吸引人想要靠近、触摸,不断想去拯救他。
 或许是看在这俩人是同一所学校的份上,他那天破天荒的管了回闲事,给招生办打了个电话,领着人去补办了一份新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爱屋及乌的一个随手恩惠,却被故淼默默记下了很多年,甚至一件一件数着数,为的就是多年后再相遇冲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再说一句“这已经是第四次啦”!
 好像何金玉从指缝里露出来一丁点的善意,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惠,只是打个电话的小事也能被记在心里很多年。
 想起这件事后,何金玉无声收回伸出去的鞋尖。
 这事若是放到曾经他绝对不屑一顾,连眼神都不会施舍一分,但遭遇过背叛的他已经明白真心难得可贵的道理。
 他在门口踌躇良久,最后让司机开车走了。
 这件事被他抛在脑后好几个月,直到今天再次被周霆琛提起。他有能力保护故淼,可周霆琛的话无异于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身边狼群环伺,如果这个时候把人接回来岂不是等同于把人拽进危险的漩涡?
 而且……
 他弯腰,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故淼呢?故淼愿意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因为谈个恋爱被一群人盯上,于故淼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周霆琛出院那天,何金玉的脸黑的都能滴水。
 他环视了一周空无一人的病房,“你爸妈呢?”
 周霆琛低头穿鞋,闻言头也没抬:“我已经好了,自己能走,就没让他们来。”
 “那你让我来干什么!”
 周霆琛穿好鞋,套上那件白色冲锋衣,冲他眨眼:“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来会被别人骂白眼狼的。”
 “哼、”何金玉冷笑:“以前你背叛我的时候,也没见几个人骂你是白眼狼。”
 周霆琛沉默一瞬,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他东西没多少,何金玉亲眼看着他把一件褐色冲锋衣翻来覆去叠了十几遍。
 这小子干什么呢?
 拖延时间?
 他警惕地够头观察周围,生怕哪个角落冲出来几个大汉把他绑起来扔车上,或者再像那天周霆琛把他摁在床上发疯。
 周霆琛背包一甩,目光怪异地看他,何金玉动作一顿,尴尬的收回东张西望的视线。
 “内个,门口有车你直接走吧,你回到家之后就别再联系我了,以后咱们两清。”
 周霆琛没说话,从他侧开身体让出的门口离开。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结结实实落在锃亮的地板,没走两步,他停步回头,语气波澜不惊:“那晚放火的人是刘长伟。我不知道原因,当时只听到他纵火后逃到车站,在检票的时候被警察摁下的。”
 何金玉一下子站直了,“你不是不愿意说吗?”
 “嗯,是不愿意。”周霆琛扣着带子的手紧紧攥着,力道大到掐出骇人的青白。
 蓦地卸力,他垂落的目光渐渐温和,又有些无奈:“因为再过不久是你的生日。”
 过生日的人都应该开心的吧,所以在恨你之前还是先不让你伤心了。
 希望你这次能过个完整的生日宴。
 他嘴角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咽下这些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医院。
第49章 
 何金玉的生日前半个月各方便已经开始骚动,摩拳擦掌,都鼓着劲觉得自己能准备一场销魂难忘的庆宴,从此在何金玉这里响当当留名。这段时间,何金玉可谓是这群太子党里首号宝贝人物。
 这是每年必备节目,不仅仅是为了给这位太子爷过生日,借机联络巩固各方交情与合作才是隐藏目的,他这种身份地位,每一场聚会都带有利益方面,想拒绝都不行。
 何金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小桃跟在旁边,看着溢出来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往他肚子里灌,她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手指给下边的人打电话,让提前准备好医院和车。
 “人在里面吗?”
 背后传来低沉的人声,小桃吓得差点叫出来。
 “都在里面呢。”
 周霆琛:“开始多久了?”
 “嗯……很久了,服务生已经送了四次酒水。”
 周霆琛皱紧眉头,直接推开门进去。如小桃描述的那样,何金玉脚下摆满密密麻麻的空酒瓶,瓶壁挂着的酒沫缓慢蠕动膨胀,在到达某个临界点后无声炸开。
 一桌子人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流星进来一把夺走何金玉手里的杯子,仰脖把剩下那点酒一饮而尽。
 “嘭”!!
 玻璃杯被砸在桌面,发出不小的动静。
 周霆琛拉了个椅子,不去管何金玉的表情,冷声道:“他身体不好,所以今天这场由我暂代。”
 何金玉被灌了酒的脑子发懵,“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这没你的事,赶紧走!”
 他脸上有了醉意,脸颊两侧和鼻梁糊了一片桃花粉,眼底折射水润的光泽,随着动作轻晃。
 周霆琛没接他的话:“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三杯。”
 饭桌沉默了一会,面面相觑,离主位较远那个姓方的老总笑眯眯的:“金玉身体不舒服啊,这点小事早跟叔叔几个说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然会体恤你不让你喝,这好端端突然叫个外人来……看来金玉还是太见外了。”
 “方叔话说何必这么夹枪带棒,我若是真见外,你们今天还能见得到我?”何金玉挑起尾音。
 “你!”方袁怒目圆睁,要拍下去的手被身旁的青年不由分说摁下,青年皱着眉,劝道:“行了爸,你没看我哥嘴都白了还让他喝呢?”
 这话一语惊醒在座各怀心思的人。
 他们在业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难一个初出茅庐的何金玉还是手拿把掐的。但只局限于“为难”,一旦过了头超越界限那就是另外的性质了。
 何金玉是谁家的?他上边有多少人护着?真把人得罪透了能有谁好果子吃?
 饭桌上无一人再敢多言。
 何金玉目光不悦地瞪向周霆琛。
 于是放在被砸在桌面的酒杯再次添满,周霆琛喝的一滴不剩,举在众人眼前,道:“以表诚意,我陪双倍。”
 “有魄力!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
 “……”
 许是周霆琛退让的态度起了作用,这顿饭吃的非常尽兴,整个包厢里充满高亢激烈的言语,极为吵闹。
 把人都送走已经是半夜了,何金玉靠在门口吹冷风醒酒,壁灯下,他的脸是苍白的,双眼疲惫的合着,褪去了平常那股冷漠,变得温和引人。
 小桃提前叫的车到了。
 何金玉这会还是有点难受,但还是推开周霆琛伸来的胳膊,“谁他妈让你来的!代酒?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帮我代,我需要你代?”
 趔趄两步,周霆琛抿嘴,眨眨发重的眼皮沉声道:“你喝醉了,我不跟你闹,现在去医院。”
 “少来这套!我之前让你喝个酒都得低三下四求个半天,也不见你能给我一个好脸色,还得提前一个小时给你打电话等着你,你现在怎么能喝了?合着你之前都是匡我来着是吧?滚开!”
 他再一次挥开周霆琛伸来的手,摇摇晃晃扶着小桃走了。
 小桃是个年纪尚小的女生,扶着何金玉将近一米八的大个非常很吃力,两个人都左摇右晃差点摔倒,包厢里那个青年跑来搭了一把,把人扶进捷豹后座安顿好,然后长腿一跨也跟着进去。
 何金玉被送去医院做了检查,喂了酽茶醒酒。
 关上门,苏白摘了口罩,一脸愁容:“不是说了辛辣烟酒都要忌口的吗?这几个月都第几次来医院了,再这样我可不治了!”
 “没有没有,最近何总生日应酬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今年别过了呗!钱重要人重要?真是……这两兄弟真行,一个不能喝酒硬喝,一个不能生气结果天天砸东西,我也是倒八辈子霉碰上你们这群爷。”
 苏白嘴里嘟囔着,回屋去等结果。
 折腾一圈下来,小桃她们两个人都心力交瘁,双双坐下一句话都没说。
 “哎!这不是……我哥在饭桌上带来的朋友吗?这边,这边!”
 青年从长椅弹起,边走边冲拐角挥手。周霆琛手里多了件大衣,看见他直接过来了。
 “你好像跟我哥很熟的样子,可我怎么没见过你?”
 ”没必要见。”
 “诶——”
 周霆琛掠过他进屋,看着蜷缩在床单上的人眉间皱的更紧了。将大衣披在人身上,轻轻将手脚都裹进宽敞的大衣里。
 苏白听到动静脚下一蹬,转椅带着他松散的视线转了个圈。
 只见病房一片雪白,来人穿着冲锋衣,磨砂黑的牛仔裤裹着那双笔直颀长的腿,微微弯曲,两只胳膊各撑一角,将人整个拢在怀里。
 周霆琛低下头,怜惜地亲吻何金玉烧红的眼尾。
 视线一闪而过。
 苏白瞪大眼睛再转过去,周霆琛已经走了。他震惊的目光久久不能平息,望向了一旁被裹在大衣里熟睡的病人。
 为何金玉举办的聚会办了多久,周霆琛就一场不落的跟着喝了多久。有些看不惯何金玉却又不敢表露的则趁机在周霆琛身上悉数赚了回来。
 喝的手都止不住发抖,这群玩嗨了的太子党们根本不让停。
 何金玉原本想直接拍桌子踹人,可看到周霆琛一言不发灌酒的样子,那点怒火被转而替代,熄灭了。
 那天玩的太晚,何金玉就近找了个酒店把人扔进去,醉的路都快走不成的周霆琛扶着墙跑进卫生间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人家难受成这样,何金玉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接了一杯冰水给人递过去。
 他靠在门口,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趴在马桶几乎昏死的某人,笑道:“不能喝呈什么能啊,现在我没事,过两天你可就得进医院了。不是我说你现在这么年轻,万一在酒桌上喝坏了胃以后可没人伺候你啊。”
 周霆琛抬起灌了铅似的手蹭干净嘴角,抬手摁下冲水,接过杯子嘴唇刚碰到凉飕飕的杯子,眼睛疑惑地抬起:“何金玉,醉酒的人是不能喝冰水的。”
 “我怎么知道!平时我喝醉了闷头就睡第二天它自己就好了!”何金玉比他脾气还大。
 “……”
 周霆琛含下一口,漱干净麻木的口腔再吐出去。他现在浑身无力,胃里火烧般的灼烫,整个人像是水泥砌的一样动都动不了。
 “明天那场……我还会去的。”
 何金玉站直了,目光沉静地凝视他,旋即冷哼一声:“随便你。”
 周霆琛自己找罪受,他管不着!于是转身就要走,却听到空荡的卫生间响起周霆琛嘶哑的嗓音。
 那声音十分犹豫:“你之前,也这样吗?”
 何金玉顿步。
 自从他重生之后,记性就变得不大好了,过往就像被堆在角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若无人提起,便像从茂密的树木里吹落的一片树叶,落满灰蒙蒙的沙土,经年累月腐烂成泥,消失不见。
 之前……是多久之前?
 是爷爷临死前拽着他的手呢喃着“金玉啊,你性格要强谁也不服,以后老头子我护不了你,你可以进我安排给你的军区,那里可以保你一世平安,或者找一样……能替爷爷护着你的东西。金玉,一定要好好活着,随心所欲的活着……”,还是他刚创办何光时所有人都看不好他,肩负着绝不能失败的压力一人支撑自己的天地?
 或者是,这个给他带来风光无量、让他成为人人敬仰的何大少的公司被亲手毁掉?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负面情绪甩出去,他得朝前走,不能总回头往后瞧了。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视线向上,抬脚离开这里。
 “不记得了。”
 这次生日,他一直是兴致缺缺,所以在当天他只和家人吃了顿饭来推掉那些没必要的局。
 时隔几月,他又和他的父母养子哥哥坐在了一起,或许是经验之谈,他这这场饭局吃的非常安静。
 何不凡主动找他搭话:“听说你前几天又进医院了,怎么样,有没有事?”
 何金玉喝了口温水:“静养就行。”
 “那你尝尝这个黄豆汤,很好喝,是养胃的。”
 何不凡起身用公勺给他盛了小半碗,眼神期待的等着何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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