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起双手接过,要真如燕南度所言,确实是好东西,当年从采药人手中买的药早已不知在哪次行动中丢失,他郑重其事把药瓶收进衣袖中。
市集没云星起想买的东西,他现下只想知道待会燕南度要带他去哪。
燕南度买完东西后,带着他径直穿过喧嚣城镇,一路向着旷野走去,那里有着一片坟地。
坟地荒凉,零零散散立着许多被风沙磨去字迹的石碑,没有偶尔可见青翠灌木,唯有紧贴地面生长的沙棘。
燕南度轻车熟路带着云星起在坟堆中穿行,最后,停在一块相对整洁的墓碑前。
午后阳光落下,云星起看清其上刻有“燕和雪”三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刻字。
他看见,燕南度忽然沉默地单膝下跪,点燃方才买下的纸钱香烛,火焰倏地在风中跃动,烧灼掉黄色纸钱,升起一缕缕灰黑烟雾,他将三根香恭恭敬敬插在坟前沙土里,嘴里轻轻念道:“娘,我回来看你了。”
本来看见名字,云星起心中有些许猜测,听见这句话,彻底了然。
他默默蹲在一边,拿起一沓纸钱,和燕南度一起一张一张往火堆里添去。
等待纸钱烧完,火光映衬在两人脸上,明灭不定,临走前,燕南度双膝跪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他磕第一个头时,云星起见状也跪下了,他没接触过,看燕南度磕头,他缓缓伏地垂下了头。
头没有抵住坚硬地面,被一只手给接住,燕南度说:“磕一个够了。”
一把将人拉起,云星起问:“回去了?”
燕南度说:“陪我走走。”
“好。”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附近有一座小山丘,不高,慢慢爬上去,刚好可以望见远处镇子中影影绰绰摇曳灯火,与天际如血夕阳照映下的起伏沙丘。
燕南度停下脚步,风吹拂而过,他说:“其实,我和她之间,感情不是很深刻。”
云星起困惑地转头看他,不知道他在说谁,他看出他的疑问,浅浅笑了一下,“燕和雪,我的母亲”
燕南度从未见过他的生父,只从他母亲口中得知,生父是一个和他拥有着同一双眼睛的异域人。
燕和雪是中原女子,之前并不生活在此,她在许多年前与他生父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之后,那男人抛下燕和雪远走高飞,不知所踪。
而燕和雪在发觉自己怀有身孕后,抱持着一种混杂期盼的莫名想法,独自一人生下了他。
未婚生子是大忌,何况燕和雪说不清他的生父是谁,她只知道他的生父姓南,具体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一概不知。
生下他后见实在瞒不住,燕和雪被家族驱逐,一个人来到脚下这片土地定居。
从记事起,燕和雪便带他生活在村外破落土屋中,那时中原与外域交流远不如现在,当他因为长相、眼瞳被村中小孩欺凌,换来的从不是燕和雪的安慰,而是一种复杂厌恶的眼神。
日子过得是捉襟见肘,食不果腹,村中曾有人提出愿意娶她,但要求她将“野种”处理掉。
她嫌弃他,厌烦他,将他远远丢弃过好几次,骑马带他到很远的地方,强行把他扔下马,即刻疾驰而去。
第一次他是孤身一人走了许久哭着回到了家,随后几次他眼泪好像是流干了,每一次饿得头晕眼花找回了家。
燕和雪看见他找了回来,眼中惊讶迅速被嫌恶侵占,一记辛辣巴掌接踵而至,伴随口不择言的辱骂。
他也想过一走了之,可他太小了,不知该走去哪,只知道应该回家。
或许他们母子之间有过温情时刻,但燕南度不记得了。
直到七岁那年,他师父郭斜经过此地,他追着向他扔石头的村中小孩打,一没注意,闷头撞到郭斜腿上,郭斜下盘极稳,他一撞之下,纹丝不动,反是他向后翻倒在地。
郭斜扶起他,顺手摸了摸他的根骨,发现他根骨极佳,是个练武奇才,好心将他送回家,才发现,燕南度是他要找的故人之子。
师父的出现,对于燕和雪来说是雪中送炭。
他提出要收燕南度做关门弟子时,燕和雪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同意。他被郭斜牵着手走出院子时,回头看见燕和雪倚靠在门口掉了几滴难辨真伪的眼泪。
郭斜看出她想一心送走孩子,所以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包括他生父已死的事实,就那么带着他走了。
然而,郭斜没有直接带他离开,或许是认为孩子终究会想念母亲,母亲终究是会舍不得孩子,带着他在村中多逗留了几日。
几日里,燕和雪没有来看过他一次,最后在要走的那天上午,是他忍不住,偷偷溜回去,想再看母亲一眼。
有一队人敲锣打鼓经过,他被人潮堵在路上,恰好看见了他的母亲燕和雪。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崭新嫁衣,妆容精致,满面笑容,被一群人簇拥着,嫁去村中一户人家里去。
那笑容,是他鲜少在母亲脸上见过的开心。
唢呐震耳欲聋,嫁衣鲜红刺眼,他站在嘈杂人群中,面无表情,内心沉寂。
之后,郭斜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栖身之所,将他视如己出、悉心教导。
十年后,他学有所成,郭斜说没什么可以教导他的了,这间房子留给他,他要去云游天下了。
他始终记得师父临别前对他说的话,“接下来,你去过你想过的人生,若是哪天,你我在江湖相见,你还认我,再叫我一声师父便是。”
燕南度闻言,跪下向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第二日,郭斜离开了。
站在空荡荡屋子里,他思来想去,决定回去看看燕和雪,她是他在世上唯一知晓活着的亲人。
凭借记忆赶回到村落,不曾想,村落规模扩大了几倍,全然没了往日破落,反而增添了好几分喧嚣。
他走在街道上,寻找母亲嫁去的那户人家,敲门前他心中略感不妙,一敲门,门板应声掉落,原来这户人家不知何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四处打听下,有一个老人告知他,好像有过这么一个姓燕的女子嫁进村,不过,多年前死了。
燕南度不敢相信,他急忙抓住老人,追问是怎么死的,老人说,前几年闹瘟疫,村里死了不少人,她是其中一个,就那么死了。
十年归家,再次相见,燕和雪成了一块墓碑,他找了许久,方才找到。
看着石碑,他流不出眼泪,仅余一声叹息。
第85章 默许
十年后, 母亲化为一抔黄土,师父云游四海不知所踪,他带着师父最后赠予的刀和一身武艺, 去江湖闯荡了。
风轻轻吹过, 卷起砂砾, 卷起衣角,关于他的过去最后一个字,随风远去,消散在远方旷野上。
明月初升, 月色如水,流淌在周围土地上, 泛着泠泠的光。
夜色降临, 挟来些许冷意,云星起裹紧衣服抱膝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身边站在月下,身形显得寂寥的男人,问道:“然后呢?”
燕南度听他一问,笑了笑, 缓缓道来:“然后, 我认识了杜凉秋,认识了郑苍然, ”他顿了顿, 解释道, “他是平楚门掌门, 以后有空,我带你去见见他。”
他接着说道:“起初是郑苍然邀请我和杜凉秋一起帮他复兴门派,那时平楚门远没有现今辉煌, 而今虽比不上有朝廷做靠山的武林盟和行事无忌的魔教,也算得上天下闻名的门派之一。”
这些,云星起是第一次听,他安安静静听着,知道燕南度几乎是一口气将过去所有全说完了,音调平淡,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但云星起看清了他故作平静的眼底,深藏在琥珀下的伤痛。
他伸出手去,没有说话,轻轻地握住了燕南度垂在身侧被风吹得微凉的手。
男人的手比他的大,骨节分明,掌心有因从小刻苦练武留下的厚茧,手指缓缓收紧,穿过指缝,直至两人十指相扣。
燕南度一僵,低下头,视线从紧紧交握的双手上移到身下人的脸上。
清冷月光下,云星起安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澄澈干净,似山野间静静流动的清澈溪水,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
水流顺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处,慢慢流入他心中干涸二十多年的土地,深埋其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一朵白色小花。
燕南度喉结上下滚动,他反手握住少年手掌,掌心温暖柔软,微微用力,一把将人拉起。
风呼呼吹过,卷起细沙吹打在两人脸上,将他一缕碎发捋至耳后,燕南度侧过脸,眺望前方城镇,说:“我们回镇子吧。”
回到客栈时,夜深人静,客栈大厅内唯有一两个人坐在桌前饮酒,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进入房间。
燕南度率先上前点亮桌上蜡烛,云星起随手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里餐食口味偏重,吃得有些咸了。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一声,与门口落锁声相互呼应。
云星起回头看去,燕南度锁好门后,不言不语向他走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双手撑住桌沿,将坐在椅子上的云星起整个人笼罩在自己与桌子之间的阴影里。
摇曳灯火下,两人影子在墙壁上重叠、纠缠。
云星起从他身上敏锐感知到一种侵略性气息,他仰起头,燕南度脸上表情明灭不定。
心脏在胸膛下好似擂鼓般跳动,一下又一下,敲得他震耳欲聋。
“渺渺。”燕南度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他没有继续说话,抬手拿起云星起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膛上。
他的胸膛很烫,其下是和云星起一样剧烈跳动的心脏。
云星起与他对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对面琥珀眼瞳中,翻涌着许多浓烈情绪,有孤寂,有压抑,有一丝他鲜少窥见的祈求。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没有退缩,坦率地与燕南度对视,一双黑眸像溪水之下的鹅卵石。
他默许了。
燕南度垂下头,吻住云星起沾染上茶水后显得湿润饱满的嘴唇。
吻一开始是颤抖、试探、轻柔的,随后化为掠夺。
他如一个踽踽独行在沙漠中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方绿洲,不顾一切跑去汲取这份甘甜清泓。
云星起虽心底早有准备,仍被吻得晕头转向,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双手下意识环住身上人脖颈。
这个动作,使得燕南度脑中一根线崩断了。
男人顺势将他整个人打横拦腰抱起,一声短促惊呼被吞没在喉间。
一阵天旋地转后,云星起躺倒在柔软床铺上。
粗重喘息声在耳畔响起,男人全身重量压下来,他感知到有某种坚硬炙热的东西隔着衣物,直直戳着他。
对于未知的恐惧突如其来,他本能地往床内缩去。
没有挪开多远,燕南度扣住他的细白脚踝,将人给拉回。
男人抬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看见他绯红双颊,看见他微微睁大双眼,两人目光一触及,他暂且收敛起眼中情绪,温柔地安抚道:“别怕,渺渺,我不会让你痛的。”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云星起颤抖的眼睑,随后从身上摸出白日里在药摊上买好的圆盒药膏。
第一次在河洛客栈见面时,他看着少年乘光而来,恍若天上仙子,曾幻想过拉仙子跌入凡尘,看云星起在他身下辗转啜泣。
而今,他不愿了。
今夜月色极好,透过窗棂洒落在两人身上。
他打开药膏盖子,一缕清凉草药气息弥漫开来,他挖出一大块白色膏状体,往自己身后擦去,也往云星起身上涂抹而去。
“渺渺,看着我。”
云星起被他带得呼吸急促起来,望进燕南度眼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要艰难。
燕南度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他一言不发,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云星起表情变化,慢慢往下坐去。
云星起难受至极,一种陌生麻痒感从身体深处升起,灼热从身上乍起,他抑制不住向上,湿热柔软包裹住他,他拍拍身上人,略带哭腔道:“慢点......”
燕南度如他所言,慢了不少,一下一下厮磨,缓慢温柔得像是一种折磨,磨得云星起遭不住了。
他想向上用力,没过一会,败下阵来,放弃抵抗,瘫软在床上,任由男人动作。
一切归于平静,云星起一阵颤抖,随即燕南度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同从山巅落下。
他抬手遮住眼睛,被男人强行拿下,眼底泛起一片潋滟水光。
翌日一早,阳光挤进房内,灰尘在光柱中舞动。
一片温热笼罩住云星起,他眼睫忽闪,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双用力臂膀紧紧圈在怀中。
他动了动,腰酸背痛,腿软发麻,低头看去,颈侧、胸前和大腿内侧,有不少暧/昧痕迹。
他一醒,抱着他的燕南度同一时间醒了过来。
男人没有起身,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手放在他纤细腰肢上细细揉捏起来,舒缓少年昨夜疲累。
“昨晚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云星起没想到他一醒过来问这事,红着脸回答道:“还行。”
“还行吗......”燕南度意味深长看着他的表情,俯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下次多来几次,把‘还行’变为‘很好’。”
他一句虎狼之词,激得云星起捂住灼烧耳根,转头看他一眼,又快速侧过脸来,“别、别,昨晚就很好,不用多来几次了。”
燕南度慵懒地笑了,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他是有手法的,捏得云星起很舒服,迷迷糊糊在心中一算,说:“快二十了。”做都做了,现下才问年纪吗?
抚摸他腰肢的手一顿,“嗯,”燕南度应了一声,“那快及冠了。”
和他心中猜测年纪差不多,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个一两岁。
本想等个几年,昨晚属实是个意外。
云星起扭过头,看向他,晨光下,燕南度没了昨晚的侵略气息,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成熟稳重,他忍不住好奇询问,“那你多少岁了?”
燕南度看着他,手上动作没停,笑了笑,“你猜我多少岁了?”
“......三十出头?”云星起试探性猜道。
燕南度被他的猜测给逗笑了,他低声笑出声,胸腔震动,他改为双手环抱住云星起,下巴抵在少年毛茸茸头顶上。
“没比你大那么多,我才二十七。”
云星起缓缓咀嚼他的年龄,男人才二十多岁吗?
他低头疑惑,没有问出声。
燕南度又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和‘侯观容’接触过?”
心下一咯噔,云星起脸不红心突突跳,当面扯谎道:“当然认识,我俩同僚,他长得帅画得好,评价过我的画颇有几分他的风采。”
燕南度把他抱上前来,与他对视一会,“你不就是‘侯观容’吗?”
云星起讶异:“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泰山那会,翎王不是称呼你为‘侯画师’?”
一见面就叫云星起“侯画师”,以为是替代侯观容的,没想到云星起是侯观容。
之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又被找奚自一事绊住,现下才找到机会询问。
而云星起,他对此几乎没有丝毫印象。
与燕南度逃走路上被王爷当场抓获,他紧张得视线狭窄,思绪混乱,压根没有在意翎王对他的惯常称呼。
他尚且以为燕南度不知晓他即是侯观容。
原来早在泰山便知晓了。
他心念神转, 干脆单手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托脸询问道:“那么, 知道我是侯观容后, 有什么想法没?”
他尾调上扬, 显得格外轻快,黑亮圆眼中盛满笑意。
看他一脸得意洋洋,燕南度挑了挑眉,他对绘画一窍不通, 只知侯观容一夕之间名扬天下,别的一概不知。
好像是因为一幅画出名的, 那幅画叫什么来着?
算了, 对而今的他来说,无关紧要。
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在翎王面前战战兢兢的“侯观容”,是吃到好吃会无私分享给他的云星起,是躺倒在绿洲草地上眼含星辰仰望极光的云星起,是会笨拙迎合亲吻的云星起。
侯观容这个名字, 他没有去问来历, 亦没有去多加了解,但是他莫名认为, 对于云星起来说, 这与其说是一个名字, 不如说是一个专属代号。
反正不是云星起本人。
他凑上前去, 双手撑在云星起两边,阴影遮住了阳光,云星起托着脸的手不自觉放了下去, 眼中笑意渐收。
燕南度见状,嘴角弯起些微弧度,带有几分戏谑道:“挺厉害的。”
云星起眼睛一亮,想接着说话,燕南度及时补充道:“我也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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