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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囚笼(木三观)


铁横秋素来以“老好人”面目示人,自然就被“半推半就”地拉到何氏山庄去了。
月薄之却不以为然。
铁横秋能骗过别人,可骗不过月薄之。
他太了解铁横秋了,这人看似软和温顺,实则骨子里就像一把锋利的剑。
他此刻装作勉为其难,不过是设计。
月薄之心中暗下判断:他果然和何处觅情分不同。
在这城中偶遇就乐得去别人家里喝花酒,见这何师兄被围困就不管不顾出手,现在又乐不可支地到别人山庄做客。
真是好感情!
但月薄之这是猜对了开头,得错了结论。
铁横秋确实是在假装勉为其难,实际上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要借此机会接近何处觅。
但他要接近何处觅,当然不是因为他想和何处觅哥俩好。
他只是好奇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何处觅显然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一行人从这暗舍出来。
守候在外的侍卫们,瞧见何处觅一身狼狈模样,皆面露讶异之色。
何处觅神色平静,三言两语向侍卫们简述了暗舍内发生的情况,随后沉声下令,即刻封锁这流觞居,并安排人手仔细探查,定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氏产业遍布天下,在白光山上就有一处庄园。
这山庄风景明秀,进了门便是两株百年梨花树,夹着一条九曲回廊,依山势而建。
何处觅引着众人往一个粉墙黛瓦的院落里,一丛紫藤顺着墙头蜿蜒而上,垂下的花穗足有丈许长,风过时簌簌地抖落几片花瓣,正巧飘在月薄之肩头。
铁横秋目光凝在那儿,想要伸手去拨,又恐惊动天人。
犹豫一会儿,却见月薄之已自行拂去花瓣。
铁横秋心下好笑: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流觞居那边的事情还没收尾,何处觅寒暄几句就走了。
霁难逢指了指西厢房:“我住这屋。”
说完,他抬腿就要去。
却在这时候,霁难逢袖中飞出一直小山雀——正是夜知闻。
霁难逢好笑道:“这小家伙总算醉醒了。”
夜知闻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一瞧这完全陌生的院落,又看到铁横秋和月薄之正站在一旁,顿时惊得吱吱喳喳,左顾右盼。
月薄之神色平静,声音清冷地说道:“这院子倒也宽敞,足够这鸟儿栖息了。”
夜知闻一听就懂:就是让我住院子,不许我进屋呗。
懂了,吱吱。
说得我稀罕进你们那屋一样,喳喳。
鸟类的眼睛是很重要的!
很怕长针眼,好吗!
霁难逢笑着朝夜知闻伸出指尖:“可下雨怎么办?要么进哥哥的屋子来,自有好吃好喝的。”
夜知闻绿豆眼里写满戒备,不客气地啄了霁难逢手指两下。
霁难逢却也不闪不躲,任由夜知闻啄着,只是笑着摇摇头:“小没良心的,若不是我,你在流觞居就被做成烧鸟了。”
听到这话,铁横秋也有一阵后怕:流觞居里的事情,的确令人心惊!
如果不是及时捏碎玉简,他自己怕也……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铁横秋忽然问霁难逢:“看起来,纪大哥似乎并没有着了他们的道儿?”
霁难逢爽朗一笑:“可不是像铁娘子说的一般,我年纪大,钻研旁门左道多,那些个魑魅魍魉的手段,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铁横秋顿了顿:“如此说来,你那个时候倒下,不过是装样子。”
“只是好奇他们想耍什么花样罢了。”霁难逢的言语里有些百无聊赖之感。
以铁横秋从话本里的了解,霁难逢的寿命起码有一千年,这般长生不老,又难逢敌手,想必平素最是寂寞。偶尔遇到些新鲜事,便如同猫戏老鼠般陪他们玩玩,倒也合乎常理。
这般性子,怪不得会【】狗呢……
在二人谈话间,月薄之已转身走到东厢房门前站定,见铁横秋未动,便转头看向他。
铁横秋原在几步外,忽觉那道清冷目光扫过来,蓦地一紧,慌忙趋步上前推开门。
看着这一幕,霁难逢闷笑出声:“尊夫人果真柔弱非常啊,连门都推不开。”
一边调侃着,他还不忘一边用随手折下的草茎逗弄小山雀。
铁横秋尴尬地干笑两声。
月薄之却没理会,径自抬步进房。
铁横秋慌忙侧身跟上,把门掩上。
门扇合拢的瞬间,屋内光线骤暗。
月薄之立在阴影里,压迫感更盛。
铁横秋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却不敢开口。
倒是月薄之大发慈悲打破沉默:“还记得我在那密室里说什么了?”
“您说……”铁横秋脑子里混混沌沌:说了好几句话呢!也不知他讲的是哪一句!
不过,看着现在这架势,铁横秋福至心灵,立即想到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
铁横秋咽了咽:要……要算账了?
算、算什么账?
铁横秋身子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然触怒了月薄之,可究竟是哪一处惹得对方不快,他却是一头雾水。
无奈之下,他只能强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磕磕绊绊地说道:“是……是我哪里做得有失妥当,还望……”“夫人”二字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暗自思忖,此处四下无人,本无需再伪装,可又怕自己言语轻佻,愈发惹恼了月薄之。
于是,他赶忙接着说道:“还请您不吝明示。”
月薄之冷哼一声:“你如此聪明,还须明示?”
铁横秋心里美了一下:诶,他说我聪明诶。

第56章 生气,然后蛊毒发作
铁横秋咳了咳,垂下脑袋,更显顺从:“我实在是怕自己自作聪明,到头来反倒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犯了糊涂。”
月薄之闻言,神色微微一凝,一丝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像是被这番话所触动。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嘴角微微勾起,不冷不热地开口道:“你倒是向来如此。难得肯自省一回!”
铁横秋:……我向来如此?
月薄之广袖一挥,径自在一张官帽椅上落座,神色冷峻:“你不洁身自好,是要存心羞辱于我吗?”
铁横秋一顿:……果然!就是为了我误入青楼这事!
铁横秋也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月薄之是在吃醋生气。
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铁横秋和月薄之被缠情蛊连接着,况且那蛊勤奋得跟什么早起的鸟儿似的。
铁横秋当然要洁身自好,否则对月薄之而言的确是莫大的羞辱啊。
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传染俩啊。
弄明白了症结,铁横秋一下也有了解题思路。
他知道,不能先解释,不然显得很像推卸责任,跟夫人道歉,得先处理情绪,再摆明事实,最后再升华总结,方可圆满翻篇。
于是,他顺着月薄之的语气,满脸懊悔地说道:“我误入那等污秽之地,实在是我大错特错。还连累您这般如谪仙般的人物,也不得不踏入那腌臜贱地,想到这个,我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月薄之微微挑眉,目光审视地看向铁横秋。
铁横秋重重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但我去之前,的的确确不知道那是青楼。我若知道了,就算姓霁的那厮用刀拿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的!”
月薄之只是轻哼一声。
铁横秋接着说道:“我在那青楼里,当真什么都没干,也就是吃了些东西填填肚子。那地方鱼龙混杂,我不过是不小心闯进去,当时又饿得厉害,才吃了那么几口,别的啥事儿都没发生,您可得信我啊。”
月薄之依然不语。
但铁横秋已看出月薄之神色稍缓,便“唰”地一下举起三根手指,满脸急切,信誓旦旦地说道:“您若是不信我,我当下便立誓——”
“行了。”月薄之不耐烦地打断他,仿佛看腻了这场闹剧,“身为修道之人,赌咒发誓岂能如此儿戏。”
铁横秋也乐得收回这三根指天的手指头,对月薄之说:“说的也是,只要能得您的相信,谁管老天爷呢。”
月薄之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儿,又快速压下,依旧是那个刻板的清冷仙君样子。
铁横秋怕月薄之是不假,但爱他更是真的。
铁横秋觉得这十年纠葛,对他而言,既是困境,却也是机缘!
到底因为这份纠葛,以及那勤奋得有点儿太过头的蛊虫,铁横秋有了和月薄之亲近的契机。
铁横秋自感: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在不被他砍死的前提下,努力俘获他的心!
铁横秋瞅准时机就要献殷勤,趁势坐下来,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一个冰魄莲蓬。
月薄之看见,眼神微凝:“哪儿来的这东西?”
“我在路边摊上看着的。”铁横秋笑着说,“想起您爱吃这个,就带回来了。”
说着,铁横秋已掰断茎秆,垂首处理起莲蓬。
他的动作相当熟练。
这也是当然的。
十年前,在百丈峰的那段日子里,他为月薄之剥过无数次这样的莲子。
一颗颗的,从他掌心滚落。
散落在金盏上,发出利落的叮咚声。
恰如当年。
盏里的冰魄莲子撞作一团,像心思一样转成漩涡。
铁横秋刚要再剥一粒,手腕就被扣住。
月薄之的手指修长却有力,迫得铁横秋五指并拢,刚离壳的莲子便从指缝间骨碌碌滚落。
“月——”铁横秋的声音未完,身体就被拉向月薄之的方向。
下一瞬间,二人面对面叠坐在官帽椅之上。
月薄之稳稳坐在官帽椅上,呼吸纹丝未乱。
铁横秋踉跄着跌坐下去,膝盖抵着月薄之腿侧,抬头正对上对方垂落的目光。
滚落的莲子在桌下静默无声。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月薄之衣襟上的清冷气息混着冰魄莲子的寒香,将铁横秋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铁横秋抬眸,看到月薄之银灰色的眼睛。
那双惯常冷漠的眸子,此刻却泛着欲色的涟漪,仿佛寒潭映月,晃得人眼晕。
他头一两回见的时候,真似天光乍现,让铁横秋心神失守,又爱又怕。
但现下却是一回生两回熟了,铁横秋竟是胆大包天地涌起笑意。
嘴唇即将贴近的刹那,铁横秋促狭心起。
他把一枚莲子放到了即将碰触自己的唇边。
“我可剥得很辛苦的。”铁横秋低声说,“夫人。”
莲子尖顶着那抹淡色唇瓣,像是叩门一样,把那张总是紧抿的嘴唇敲开。
珍珠白的牙关打开,慢慢扣紧,却不只是咬下那枚冰魄莲子,还有某只不安分的手指。
铁横秋指尖蓦地一痛,倒抽着气要抽手,月薄之却先松了牙关。
铁横秋垂头,看见指尖残留着牙印,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再抬眼时,月薄之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碎莲子,随着喉结滚动,吞吃入腹。
这神态倒是怡然。
他真的该以为月薄之此刻,心底无风,眼底无波……
如果不是铁横秋坐在他身上,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那份硬挺的炽热。
“是不是蛊毒又发作了?”铁横秋好似担忧地蹙起眉心,膝头似有意无意蹭过月薄之大腿。
月薄之瞳孔里银灰愈深,掌心忽地扣住那乱动的膝头。
铁横秋下意识要挣动,对方的手掌却已顺着膝弯内侧的软肉滑了上去。
月薄之手臂发力,将铁横秋的腿弯托举而起,稳稳搭在雕花扶手的弧面上。
官帽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窗棂外,光影移换。
转眼到了晚间。
铁横秋伏在床上,盖着一层锦被。
他迷糊中一翻身,被子滑落半截,露出肩头几道新鲜的红痕,在昏暗中泛着浅淡的红。
月薄之眼见,正要伸手去替他拉一拉被子。
这时候,铁横秋睫毛颤动,便是要醒过来了。
月薄之倏地收回手,任那抹绛红又隐进昏暗里。
铁横秋睁开眼,朦胧中看见月薄之雪白的背影。
铁横秋眨眨眼,扶着酸软的腰肢坐直,见月薄之仍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新鲜莲子。
铁横秋揉了揉肩膀,心想:怎么我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样子,他倒还是那么正襟危坐肃然清冷啊?
到底谁才是中了蛊的病人!
月薄之忽将剥好的莲子推过来:“醒了就用些。”
看着金盏里的莲子,铁横秋眼睛蓦地睁大:“我?我吃吗?”
他看着月薄之指尖沾着的绿意,心里一动:我吃月薄之亲手剥的莲子?
月薄之让我吃他亲手剥的莲子?
他的心咚咚跳:“合适吗?”
“合适。”月薄之看着铁横秋发红的脸,“你这身体,再不补一补,怕也难熬到大比那日。”
铁横秋一下愣住了,明白过来:……他那是把我当驴使,现在是给我吃点草料。
是这个意思吗?
明白过来后,铁横秋反正放心了。
他满脸受宠若惊地拿起一颗莲子,放进嘴里,入口是清苦,回味是甘甜。
偷眼觑向月薄之,正见他垂眸剥着新莲,广袖滑落半截,露出皓白的手腕。
铁横秋含着莲子,胸腔里泛起细密的痒:刚才缠情蛊发作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坐在那张椅子上,任他攀着脖颈胡闹。
他偷眼看了一眼月薄之,心里又自顾自缠绵起来:他对我还是有些不同的。
看来这个仗着缠情蛊与他纠缠不清的策略还是对的?
他现在知道我不是怀有恶意的魔修,又见我这么乖巧伶俐,加点儿肌肤之亲的催化,就算不爱我,也多少会有点儿不一样吧。
想着这些,铁横秋的心又得意起来。
指尖抚过肩头未消的红痕,他悄悄把身子往月薄之旁边挪了挪。
月薄之依旧垂眸剥着莲子,就像是没察觉到他得寸进尺的亲近。
月薄之状若随意地开口:“你到那流觞居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和我说一遍。”
铁横秋老老实实地,从出门寻夜知闻讲起,一直讲到把玉简捏碎。
月薄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上,连个眼神都没给铁横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实际上,铁横秋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真切切,有时候还会就某些细节提出疑问。
铁横秋也都老老实实、仔仔细细地一一作答。
话讲完了,铁横秋心里头那股子好奇劲儿又冒了出来,开口问道:“不过话说回来,霁难逢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大概是爱凑热闹吧。”月薄之随口应道。
铁横秋倒也不奇怪:这个霁难逢的确就是一副爱看乐子、哪儿热闹往哪儿钻的德行。
却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打破这一刻的静默。
铁横秋下意识拉起被子盖住肩膀,露出狐疑的眼神,这模样落在月薄之眼里,像是从洞窟里探出头的兔子。
月薄之垂眸望他,广袖轻扬,床幔便如雾般垂落下来,将床上铁横秋的身姿完全掩住。
随后,他便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霁难逢。
霁难逢朗声笑道:“你们完事了没?何公子那儿催我们去吃饭呢。”
听到霁难逢的声音,铁横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霁难逢,怪不得他都跑到门口了,我却一点儿动静也察觉不了。
看来,自己和他在修为境界上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啊。
我得更加努力了。
不仅是在追求月薄之这件事上,在追求更高境界的路上,也不能松懈啊。
月薄之神色冷淡,对霁难逢说道:“饭有什么好吃的。”
霁难逢噎了一下,却说道:“你不吃便罢了,你不问问你相公啊?我看他像是爱吃的。”
霁难逢故意把“你相公”三个字咬得极重,脸上还带着促狭的笑意。
月薄之却依旧神色淡淡,波澜不惊地开口:“也罢。你先等片刻。”
说罢,月薄之把门关上,转身来到床边,撩起床幔:“连刚认识一天的人都知道你这剑修十分嘴馋。”
铁横秋本就是个爱吃之人,况且他还想着再去见见何处觅,好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咧嘴一笑,说道:“食色,性也。我自然也不能违背这人之常情呀。”
“修道了也这般放不下口腹之欲。”月薄之嘴上虽似在批评他,可手上动作却没停,已将床幔挂好,还顺手递过来一套干净衣服。
铁横秋赶忙接过衣服,麻溜地穿了起来。
月薄之倚在床边,支颐说道:“你和何处觅关系不错?”
“啊?”铁横秋一怔,没明白为何月薄之忽然问起这个。
但他想着:月尊应该是喜欢我兄友弟恭、睦邻友好的老实样子的。
因此,他便嘿嘿一笑,答道:“从前,他对我还是很照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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