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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之月(肖静宁)


转眼快到春节。骆孤云赶回南京,参加中央政府的年会。
国内局势动荡,委员长刚从西安被解救回来不久,东北的张总司令也被软禁起来了。会议室烟雾腾腾,各方人物各持政治立场,吵得不可开交。骆孤云也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是忧心这纷纷乱局,二是忧心远在瑞典的月儿。
萧镶月自从冬至前来信,说在筹备新年音乐会,近月余一封信没有,连秦晓也没有信。莫非是又病了?骆孤云着实有些忧心,打算开完会便立刻回到上海公馆。斯德哥尔摩的远洋轮船只停靠上海,万一有信,不必再中转,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
会议结束已是零点,骆孤云等不得第二日,当晚便乘专列离开南京。火车进站已是次日上午。易寒带着一众官员到站迎接,一见面便递给他一张当天的报纸,上面赫然是查莱德先生逝世的新闻。
查莱德先生是享誉世界的音乐大师,关于他逝世的消息,各个国家都有报道,只是时间先后不同。这篇文章应该是由海外电传过来的:本世纪最伟大的瑞典音乐家查莱德先生,因心脏衰竭,于一九三七年一月三日不幸逝世,享年八十一岁。瑞典举国哀悼,为他举行了国葬。文章还配发了一张葬礼的照片,查莱德先生的棺椁上覆盖着瑞典国的国旗,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萧镶月身着一身黑色西服,捧着先生的遗像,站在人群最中间。相片很模糊,看不清五官,只他俊逸的身姿依稀可辨。
骆孤云如遭雷击。萧镶月的每封来信里,都会提到查莱德先生对他如何关爱。父亲和师伯虽也爱他,但对他要求十分严格,偶而责罚也是有的。查莱德先生饱受丧子之痛,将年迈父亲对儿子的爱全数倾注在了他身上,待他如珠似宝,俩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如今却突然辞世......老天无眼,怎么总是让月儿遭受这生离死别的痛楚?
回公馆途中,易寒一路给他汇报着情况:孙大哥一家去了媳妇老家过年。卢师兄和艾克在北平拍电影,初十以后才会返回上海。天年音乐学院在见梅和小欣的操持下,已基本筹备妥当,预计明年三月可正式招生。后日就是除夕,大姐备了宴席,让我兄弟几人去她府上团聚......
骆孤云心情沉重,微闭着眼,想着月儿遭此打击,不知受不受得住......
易寒极力劝慰:“三弟切莫太过忧心。月儿身边有小秦,有老师同学,总会劝得他往宽处想的。再说了,还有黛丝夫人在,定不会让他有丝毫闪失。”骆孤云长叹一口气:“二哥说的三弟都明白。可是一想到月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伤心难过,心就揪着痛。”
除夕夜。
骆孤兰的府邸在青松路上,是一座中式合院。虽没有骆公馆气派辉煌,倒也典雅别致。骆孤兰喜欢听戏,还在院里建了个戏台,经常邀请戏剧名伶来府上表演。
弟兄几人的的车队一到,骆孤兰便迎出来,招呼着大家。姐弟俩已有两月未见,分外亲热。骆孤云笑问:“姐姐身体可好?在上海可习惯?”骆孤兰喜笑颜开:“都好,都好!就是弟弟辛苦,一年到头地奔波,大过年的才得点空闲,快进屋歇息......”
众人跨进府里,就见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有几个当红的电影明星,戏剧名伶,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骆孤云见状蹙眉道:“今日除夕,是我们一家团聚的日子,姐姐叫些不相干的人来作甚?”骆孤兰陪笑道:“都是朋友嘛,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骆孤云也不理会众人,只和易水易寒等在里间坐下。酒过三巡,骆孤兰一使眼色,两个俊美少年端着酒杯,挨近他身边,献媚着想要和总司令碰杯喝酒。骆孤云往日对骆孤兰的种种所为尚能忍耐,这两天忧心萧镶月,心情本就不太好,当即黑沉下脸,一扬手,把酒杯摔得粉粹,怒道:“姐姐这是做什么?你往日说月儿是男子,不同意弟弟和他在一起,今日却又叫这些人来,是何用意?月儿哪里得罪你了?为何要这样针对他?”
骆孤兰不妨一向恭谨的弟弟,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让她如此下不来台,顿足哭骂道:“月儿......月儿......你就只知道月儿!为着你那宝贝月儿,竟要让我骆家绝后!骆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你!听说姓萧的不过是个病秧子,短命鬼!若是他死了,难不成你要为他守一辈子?”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辱骂萧镶月,不待总司令开口,
身边的人早就发作了。奈何对方是他的亲姐姐,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孤云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若是月儿死了,我便做和尚去!不劳姐姐费心。”
骆孤兰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凳子上,喃喃道:“疯了......疯了!姓萧的到底是何方妖孽?使些什么手段?将你蛊惑成这样?”
骆孤兰的夫婿杨瑞老实巴交,忙扶着她道:“夫人息怒。萧公子不是什么妖孽,将士们都见过他,人长得俊,又有才华,还教我们唱军歌......”骆孤兰正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一把甩开丈夫,怒骂道:“好呀!你们一个个都向着姓萧的说话,只知道巴结奉承总司令,可有半点为我骆家想过?若我骆家绝了后,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骆孤云冷笑道:“姐姐也不必拿旁人撒气!若是觉着弟弟污了骆家的门楣,从今往后,我不姓骆,改姓萧也不错!这就告辞!”站起来负气要走。
易水方才一进府,见着屋里的情形,就知今日要遭。骆孤云雄才大略,城府颇深,只一遇到萧镶月的事就有些沉不住气。前日回了公馆,便一直长吁短叹,忧心忡忡,说不知月儿伤心成什么样了,信也没有,难不成是一病不起了?
昨晚睡不着,易水易寒便陪他喝酒谈天,聊了一宿。
易水易寒兄弟虽不打算结婚,身边却从不缺床伴。无论什么样的人物,只消一个眼色,便会巴巴地送到跟前,三两日腻了,换新鲜的便是。堂堂总司令,这些年为着萧镶月守身如玉。兄弟俩钦佩之余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骆孤云叹道:“你若真心爱一个人,他难过,你便会比他更难过,舍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不会做半点对不起他的事。心中有寄托,日子虽难熬,一天天痛苦也是甜蜜着。”
易寒感慨:“三弟与月儿这样的境界,二哥此生是达不到了。我便在红尘中打滚,万花丛中流连,只是到头来也觉没甚趣味,最后孤老终身罢了。”易水道:“感情这东西是最经不得考验的,始乱终弃者居多。就像东北的张总司令,明明有了发妻,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可能觉着这样的人生才有趣味罢。”
骆孤云道:“别人如何我管不着,我只觉得和月儿相伴终老才有趣味。”
易寒道:“人心难测,世间真爱难觅。三弟幸运,遇到月儿,值得三弟这样付出。若遇上个薄情寡义之人,像三弟这样痴心,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自己。”易水道:“二弟说的极是。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人都是自私的,关键时刻,感情什么的,本就是用来牺牲的。”骆孤云笑道:“两位哥哥是看破红尘了罢?三弟和月儿在一起,每一个毛孔都舒坦熨帖的感觉,你们是体会不到的。”
这会子易水早有准备,赶忙拦住骆孤云,道:“大过年的,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三弟是要去哪里?大姐今日专门安排了昆剧名旦花筱楼,给三弟唱首小曲,保你喜欢,来来来,听了再走也不迟......”
骆孤兰见弟弟真的气急了,也有些心疼,嘴上却赌气道:“弟弟要走便走,姐姐是个苦命的,从今往后,便当没你这个弟弟,孤苦伶仃地过日子罢了!”说毕嘤嘤哭泣起来。
骆孤云一向对唯一的姐姐十分亲厚,见姐姐伤心难过,心肠也软了,忙过去扶着骆孤兰的肩道:“弟弟今日莽撞了些。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弟弟不好,任姐姐责罚。只是月儿单纯善良,并非姐姐想的那样,还请姐姐不要误会才好。”大过年的,骆孤兰也不想和弟弟闹得太僵,姐弟俩言归于好。众人移步别院坐下。
昆剧名旦花筱楼,生得是花容月貌,唱作俱佳,乃骆孤兰府上的常客。刚刚易水见姐弟俩闹将起来,便寻思如何化解,悄悄走过去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花筱楼心领神会,待众人坐定,便怀抱琵琶,羞羞答答地唱起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昨晚弟兄三人聊天,骆孤云提到月儿在照片后面写了阙《长相思》,令他潸然泪下。花筱楼善唱小曲,易水便想这首《折桂令》肯定对了他的胃口。
骆孤云果然听得痴了,呆呆地出神。自己经常半夜三更思念月儿,想得睡不着便坐在床头,在灯下抽烟抽到天亮,可不是......症候来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么?直盯着唱曲的人,眼底深情流转,似要将人熔进灼热的目光里......任谁被一个英俊男子这样深情无俦的眼神看着,也会怦然心动,更何况对方是位高权重,威严冷峻的骆总司令。那花筱楼被他看得脸色绯红,心头小鹿乱撞,愈发娇羞可人。
骆孤兰看在眼里,心头大喜。骆孤云对谁都不假辞色,今日却对这戏子上了心,看来还是易水了解他。往后得找些由头,让花筱楼和弟弟多接触接触。
整个正月半,骆孤云都心绪不宁,好几天亲自跑到远洋码头问有没有信,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愈发心情烦闷。所有的宴请应酬通通推掉,窝在公馆独自喝闷酒。易水和易寒成日陪着,想尽法子开解他。
又到元宵。易水提议说孙大哥和卢师兄都回上海了,不如请大家来公馆,共庆三弟二十六岁生辰。骆孤云无可无不可地答应。
孙牧的儿子孙煦已有两岁多,在屋子里蹦蹦跳跳地玩耍。骆孤云很喜欢孩子,往日见到都要抱着逗弄一翻,今日却无甚心情。
听说月儿已经两月没有音讯,孙牧也忧着一颗心,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卢汉坤和艾克刚从北平回来。艾克一坐下便叹道:“这半年我一直在北平收集京剧戏谱,原本打算过两年再回瑞典探望老师,没想到先生竟驾鹤西去!先生半年前还给我写信,说将来要月儿继承他的衣钵。唉,不知月儿伤心成什么样了......”
易水看着骆孤云愈加阴沉的表情,给卢汉坤使了个眼色。卢汉坤会意,接话道:“将军还记得小师弟那年临走前给何其笙录了一张音乐专辑么?其实他当时还录了另外一张唱片,嘱咐我在将军生辰的时候给您。可是前年将军上了战场,去年在外奔波,一直无缘得见。这一拖竟是快三年。”取出一个桃木盒子,双手奉上,郑重道:“现将它完璧归赵,交还给它的主人。”
骆孤云满脸惊异,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密封完好的胶片,封套上印着云月相绕的图案。有些不可置信,颤声道:“这是......月儿专门给我录的?”易水道:“千真万确。月儿临走前专门交待我,说给三弟录制了一张唱片,存放在大师兄这里,打算二十四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你。嘱咐我若三弟心情不好时,就让你多听听。这几年要么在外打仗,要么奔波劳碌,竟一直不得闲。前日我才想起来,就嘱咐大师兄务必把唱片送来。”
宴会厅的角落摆放着一台法国进口的留声机,骆孤云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撕开封套,将唱片置于上面。一阵沙沙的机器转动声后,萧镶月清澈纯净,如天籁般的嗓音响起:
云儿天上飘,月儿水中游,相伴乐悠悠。仔细瞅啊瞅,云缠月,月追云,飞在天上呦。轻盈的云儿,像块白手帕,擦呀擦,月儿更亮喽。调皮的月儿,悄悄地翻滚,滚呀滚,卧上云梢头......
没有伴奏,完全是清唱,空灵飘逸,美妙绝伦。听到第一句,骆孤云便呆了。一曲唱罢,是萧镶月干净恬美的话音,犹如在耳边低语:
云哥哥,生辰快乐。月儿不在身边,你也要快乐哦!在李庄的时候 ,云哥哥常年没有音讯,月儿很伤心。后来月儿明白了,其实云哥哥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我。云哥哥,此时此刻,你要相信,月儿纵使在天涯海角,目光也一定在望向你,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轻柔的独白后。传来悠扬婉转的小提琴音。美妙动人的音符回荡在宴客厅,缠绵悱恻,如纯净干洌的泉水汩汩流淌,浸润着听者的心田。一曲奏罢,又是萧镶月纯净的话音:
云哥哥,这是二十三岁生辰时没写完的那首曲子,后来月儿把它写完了。云哥哥喜欢吗?以后每年生辰,月儿都给云哥哥写首曲子,好不好?对了,云哥哥说喜欢听那年在马背上,月儿唱的那首歌谣,月儿现在就唱给你听。
清澈纯美的歌声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依然是没有伴奏。歌声婉转深情,沁人心脾,一曲歇罢,仿有余音绕梁。客厅里,见梅和淑芳两个女人都感动得红了眼眶,悄悄抹着眼泪。骆孤云从刚开始,便像尊石雕一样,目光幽深地盯着虚空,一动也未动。席间众人亦是鸦雀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歌声歇罢,又是萧镶月柔柔的话音:
云哥哥,月儿想亲自给你煮碗长寿面,可现下是不能了。月儿便给你唱生日歌罢,云哥哥一定要开心快乐,就算月儿不在身边,或没有音讯,可是,月儿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
接下来是一首一首优美动听的生日歌:
高山景行望,宇廓水汤汤。生夜朗星耀,日日照福光。快事长享有,乐情谊久长......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万寿无疆......
唱片大约半小时左右。已经播放完毕一会儿了,客厅众人依然静默无声。
卢汉坤先开口:“录制的时候我也不在现场,小师弟只吩咐我生日当天交予将军。没想到是这样的内容,着实令人感动。”易寒叹道:“三弟与月儿这份情,当真是......人神共羡......”
骆孤云似喜似悲,似埋怨又似自言自语,哑声道:“这唱片......怎么到今日才给我?”

第29回 佯呷醋小月儿娇痴怜弱质云哥哥疼惜
早春二月。上海来了场倒春寒,已近中午,天空灰蒙蒙的,还飘起了点点雪花。一辆黄包车在略显清冷的街道上疾驰,车上坐着的青年一身质地精良的西装马甲,围着块厚厚的大围巾,遮住了大半边脸,只一双清澈漂亮的眸子露在外面。不时地催促拉黄包车的人:“师傅,麻烦您快些!”
青年正是萧镶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往日熟悉的街巷。心里默念:云哥哥,三年了,月儿终于回来了!
车到骆公馆,他不待停稳便跳下来,摸摸口袋,顿时大囧,刚刚在码头上急着往回赶,竟忘了钱包还在小秦那里。不好意思道:“师傅请稍等一下,我回府取钱给你。”
骆公馆守门的侍卫是去年新换的,并不认得他。拦着人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可有拜帖?”萧镶月不妨回自己家还被这么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道:“你们快去告诉云哥哥,就说月儿回来了!”侍卫更加一头雾水:“云哥哥?你说的是骆总司令吗?你是他什么人?”萧镶月着急,巴不得早一秒见着骆孤云,顿足道:“我......我......我是小少爷,你们快去禀报就对了!”
正焦急间,一眼瞧到十几米外,公馆的侍卫队长伍方带着人在院里巡逻,扬声大喊:“伍队长!是我......月儿回来了!”伍方定睛一瞧,张大嘴合不拢:“小......小少爷?”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欢喜得语无伦次:“小......小少爷回来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快......先进屋歇着!总司令在沪山饭店开会,在下这就去禀报!”
萧镶月不好意思地指指路边停着的黄包车:“月儿没带钱......”伍队长忙道:“这大冷天的,小少爷先进屋暖暖,小的来处理!”又对守门的侍卫骂道:“有眼无珠的东西,主人回来都不认得!快去通知管家,带小少爷回房休息!”又抱怨道:“怎么竟坐黄包车回府?吹了一路的冷风......”扬声吩咐侍卫:“让管家赶紧煮壶红茶,放点姜片,先给小少爷驱驱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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