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比呼吸节奏感还要强的细微声响,晏宁不太能寻找到具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直到他低垂着眉眼,看到这个声音的规律和陆丞宸腕上的机械表上的秒针一模一样,瞳孔微缩。
晏宁很安静地坐着仔仔细细辨认。
在这个过程中陆丞宸和康医生都很安静,没有人打扰他。
不,不对。
不是陆丞宸的手表。
晏宁抬起眼,努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寻找,目光很快停留在诊室桌子上的小闹钟。
离得很近,是被故意摆放在这里的。
看到晏宁能够注意到桌上的闹钟,康医生微微一笑,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
耳道内的填塞物被去除之后,晏宁开始循序渐进地被各种无边无际的白噪音包裹。由于习惯了寂静无声的世界,他依旧感觉特别吵。
但并不是让人不舒服的那种吵。
这些“噪音”没有目的,也看不到形状,就这么熙熙攘攘地冲入晏宁内心荒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那片贫瘠的土壤,落下带着崭新生命力的种子。
和医生交换了目光确认,陆丞宸才敢轻声开口。
“宁宁……”
在他发出声音的刹那,晏宁整个人肉眼可见抖了一下,他就靠着陆丞宸身上,所以那短短的一瞬间对陆丞宸来说动静非常大。
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下意识的瑟缩。
陆丞宸的心脏猛地一提,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晏宁缓慢地抬起头,眼眶略带微红的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嘴唇难以控制地抖了抖。
晏宁听到了。
这些天来在陆丞宸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就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过由于耳朵处于被堵住的状态,传到他的脑子里就成了音调不同又意味不明的嗡鸣。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钢化玻璃传来的动静,很遥远,听不清。
这次晏宁是真的听到了。
陆丞宸的嗓音尽可能放得很轻柔,但对于现在听力处于非常敏感状态的晏宁来说还是有些大声,而且依旧听不了那么真切。
那两个字眼对晏宁来说也还很生疏。
可晏宁实实在在辨认出了陆丞宸的声音,语调平缓,声线低沉,每个音节都轻轻敲在他的耳膜,听起来有种很温润的质感,干干净净的。
晏宁的目光久久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陆丞宸不太敢说话。
因为刚才晏宁很像是被他给吓到了。
直到康医生在旁边很低的咳嗽一声,眼神示意他开口。陆丞宸心中百转千回,心中的波动不比晏宁少。
他硬是沉默了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晦涩的:“……晏宁。”
晏宁直直望着他,动了动唇。
“果果。”
这一刻,晏宁没哭,陆丞宸却差点没崩住,眨眼间就红了眼圈,拼了命才把泪憋回去,没当着医生的面丢这么大的人。
康医生拿出专用的降噪耳机递给陆丞宸,等他给晏宁戴好之后才开口说:“情况不错,可以带他回家了。术后三个月很重要,他的听力可能还是会时好时坏,耳内可能会有少量的清澈分泌物,只要没有脓液,内耳剧痛都是正常的。”
长篇大论的话语通过耳机的过滤传入晏宁耳中,无论是语调和发音都熟悉而陌生、晏宁小时候对于汉语的初步认识停留在太过于遥远的记忆,时隔多年乍然接触还不太习惯。
这些字眼对他来说依旧亲切。
但该听不懂还是听不懂,叽里呱啦的一点都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
倒是陆丞宸这时候显得惜字如金了。
他认真把医生说的话都记下,点点头:“好。”
“在这期间,保持耳道干燥不要进水,不要乘坐高铁、飞机,避免在聒噪的环境生活、工作。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不工作,静养半年以上,没事听一些自然白噪音,比如雨声,远远的海浪声。同时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新植入的听骨没那么脆弱,我刚才说的只是能最大程度得到恢复的条件。”
“行,我知道了。”
陆丞宸全都记在备忘录里,询问。
“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基本没有了,最需要注意的是避免进水、坐高铁飞机这些,也避免着凉,打喷嚏和咳嗽都要小心。鼓膜大概术后过三个月才能完全愈合,在这期间外部刺激越少越好,一个月内,降噪耳机出门就戴着。”
“好的。”陆丞宸站起身,“那就不打扰了,我这就去办出院。”
说完,陆丞宸牵着晏宁走出诊室。
回病房的路上,陆丞宸在走廊走得很快,腿短了几寸的晏宁小跑着跟上他,在他身后不停地喊:
“果果。”
“果果果果!”
好不容易能听到陆丞宸的声音,他想让陆丞宸多跟他说一些话来的。
可陆丞宸一路都没有回头。
直到光速办完出院手续打开病房的门,陆丞宸突然转过身,毫无征兆地俯身箍住晏宁的后腰把他整个人都掐起来,严严实实拢进怀里。
晏宁双脚倏然离地,仓促地往上爬几下,紧接着用双腿盘着他的腰,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幸好……”
陆丞宸把脸埋在晏宁的颈窝里,闷闷地开口:“我真的很害怕最后让你失望。”
晏宁还是听不清楚陆丞宸在说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脖子的区域渗透着湿润的凉意,猜测陆丞宸应该是掉眼泪了。
晏宁眼睛其实也有些酸酸的,只不过身为当事人的他可能反而比陆丞宸还要显得坦然一点,从一开始就有一定的心理预期。
最差也不过是保持现状罢了。
陆丞宸对他很有耐心,也有高科技作为辅助,晏宁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不过陆丞宸的心理预期大概比他高得多。
这一点通过日常相处晏宁就能感觉到。
稍有不顺,对陆丞宸来说可能都是无法接受的,他必须要最好的那个结果。
颈窝湿润的触感让晏宁深刻认识到,陆丞宸的喜欢,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很多。
晏宁还没学会说话,只能抱着陆丞宸的脑袋,手心轻柔地摩挲他的头发无声安慰,直至陆丞宸慢慢缓过情绪,红着眼圈把他放下来,抬手抹干净眼角假装无事发生。
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累赘的东西。
花了很短的时间收拾病房,陆丞宸还不能上高速,所以专门请了来回驾车的司机,回到宁昌第一件事就是和晏宁商量,给机构打电话请无限期长假。
晏宁几乎是在爱心雨长大的,得了很多照顾。
能治好耳朵,老师和同事们都很为他开心,领导也表示等晏宁未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待遇依旧。
接下来,晏宁过上了真正的神仙日子。
不上学,不上班,两眼一睁就有陆丞宸360°无死角照顾着,悉心程度可以无限放大,吹毛求疵到家里24小时恒温避免发烧感冒,从地面到房顶找不到一丝灰尘避免晏宁打喷嚏。
就连奶茶,都被三令五申不许掉毛。
奶茶年纪小没到掉毛的年纪,而且三花这个品种本身掉毛就不算太严重,非常懂事的达到了这个标准。
康医生并没有危言耸听。
晏宁耳朵恢复的速度的确很慢,时而好使时而不太好使,所以即便他做了一段时间的语言康复训练之后能听懂陆丞宸说话,依旧会偶尔听不清。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耳背。
不上班也不摆摊,晏宁基本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语言康复上,陆丞宸只要不上课就会回家陪他一起练习,从最基础的部分一点点慢慢来。
直到手术后第五个月,迎来彻底好转。
晏宁的听力能够捕捉到的声音越来越细致。
从一开始只能听到比较明显的朗声讲话这个分贝级别,逐渐转变成可以在电视上播放着电影的情况下发现奶茶在偷喝杯子里的水。
常人面前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对晏宁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能听到的分贝越小,说明他耳朵恢复的越好。
随着语言方面肉眼可见的进步,晏宁也逐渐开始可以和陆丞宸进行简单的交流,只不过会因为熟练度问题出现不同程度的结巴。
晏宁声线实在是很软很好听。
每次他开口说话,陆丞宸就被可爱到不行,总是忍不住笑。
晏宁知道自己讲话会结巴,所以陆丞宸一笑,就急得拿枕头拍他:
“陆成串……再笑,打你!”
陆丞宸血槽空了,捂着胸口倒下。
完蛋,更招人喜欢了。
“哎呀我不是在笑你呀。”枕头打人不疼,陆丞宸挡都不挡,老老实实用脸接着,“你怎么老觉得我在笑你呢,你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我开心都不行?”
道理晏宁都懂。
可陆串串笑得次数太频繁了!
自己说一句话,他能捂着嘴巴乐三回,这对劲吗?!
晏宁相信陆丞宸一定没有恶意。
但不妨碍他看陆丞宸不顺眼。
“你笑,什么!”晏宁踩着沙发站起来,抬脚跨坐在陆丞宸身上,继续用枕头拍他,“你唱,歌,我都不笑,你就是,坏!”
“这么说就不对了宁宁。”
陆丞宸乐呵呵躺在沙发上和他闹,抬手把眼前的枕头接住,歪头和他对视。
“关键你也听不出来我跑没跑调啊。”
这话不假。
前几个月要静养,所以陆丞宸很谨慎地没有在晏宁面前玩过乐器,最近确认恢复得很好了才开始慢慢地弹木吉他给他听。
晏宁听不出陆丞宸跑调。
他都还没有正经听过几首歌。
陆丞宸声线太过于优秀,所以导致一旦忽略走调的事,听他唱歌就会变成一件非常完美的享受。
一无所知的晏宁被迷得神魂颠倒。
直到有次录下来发给同担龙霄霄分享,收到对方长达30秒的爆笑语音条,晏宁才知道陆丞宸唱歌其实是跑调的。
晏宁早就和所有认识的人夸遍了自己男朋友很有才华,突然间就显得没那么拿得出手了。
偏偏陆丞宸身为当事人还敢拿这茬来说事。
看他嬉皮笑脸的,晏宁那点儿小性子立刻就被激起来了。
“非要,惹我,那,你算是……”
眼看要被高高举起的枕头拍到脸上,陆丞宸突然间像变魔术似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束铃兰花,笑着抬手:“宁宁大王,情人节快乐。”
晏宁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大,当场倒吸一口气。
放下枕头接过花,不吭声了。
“那我算是……?”陆丞宸挑眉。
晏宁闻闻手里的花,小声嘀咕着说:
“算是,惹对……人了。”
第84章 男朋友干嘛用的
铃兰的花朵雪白而精致,被包扎成单手就能拿住的小小花束,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陆丞宸送晏宁的东西向来比较实用,考虑到晏宁花粉过敏,平时也在有意规避。
为数不多的浪漫细胞赶在情人节这天,憋了个小惊喜出来。
晏宁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是揉碎了星星进去。铃兰的花枝太细了,晏宁很小心地把这束手捧花接过来,用指尖轻轻碰了下,缀在枝上的洁白花苞微微摇晃,像一朵朵小铃铛。
陆丞宸翻身侧躺,膝盖轻顶着晏宁的腿。
“喜欢吗?”
晏宁点头,声音很小,很软:“嗯……”
他失声太久,如今虽然已经能够听到声音,语言康复训练的进度也很快,但缄默症遗留下来心理防御依旧存在,需要长年累月的时间才能消散。
晏宁会下意识担心说错,或发音不标准。
所以他会格外用心去控制声带,讲话总显得比常人轻一些,配合温软的声线,显现出一种特有的软糯质感,就算发火也软绵绵的。
每每传到陆丞宸耳朵里,心尖都要发颤。
所以这些日子总是千方百计想逗逗他,一天到晚不讨几句骂就浑身不舒服。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特别好的铃兰花了。”陆丞宸忍不住抬手,指腹顺着晏宁的耳廓滑倒耳垂,使用轻柔的力度捏捏,“但毕竟是第一次送你花,我查了很久的资料,觉得铃兰最适合你,所以还是稍微花了些功夫,搞来这么一束。”
沙发的宽度刚好够两个人贴着躺下。
晏宁枕着他的臂弯,把手捧花凑到鼻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问:“昂?”
陆丞宸搂着他,温声细语地讲故事:“铃兰的花语和一个欧洲传说有关。传说中铃兰花是森林女神的眼泪变成的,骑士为了守护她,与恶龙搏斗致死,鲜血洒落的地方开满了铃兰。你瞧,这种花小小的,花苞下垂,看起来是不是很害羞的样子,所以它也是不谙世事、纯洁的象征。”
即便晏宁现在已经能听到声音了,陆丞宸跟他讲话的时候还是维持着原来的习惯,无论多么长篇大论都会耐着性子放慢语速,慢条斯理缓缓地说。
对还在进行语言康复的晏宁来说刚刚好。
晏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开始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磕磕巴巴地出声询问:“花语……是,什么?”
“铃兰的花语有很多,并不统一。”
陆丞宸揪着他头顶的发丝缠在指尖打转,开口说:“在我这边,含义是,我想把最真挚的爱都给你。”
向来总是废话很多的人突然说起情话,纯粹又热烈的浪漫扑面而来,攻势很猛,有点让人把持不住。
晏宁把脸埋进手捧花里,轻轻应了一声。
陆丞宸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秒秒钟本性暴露:“怎么,不好意思啦?刚才闹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用枕头扇了我十九个大嘴巴子。”
晏宁“噌”地一下坐起来。
“哪有,那么多。”
“就有这么多,我数着呢。”陆丞宸把胳膊放在脑后枕着,指尖戳戳嘴角,闭上眼,“亲我十九下,不然到处造谣你‘n’‘l’不分。”
谁有‘n’‘l’不分!!?
明明我学每一个字都是很严谨的!
只不过有点大舌头分不清平舌音和翘舌音而已!
坏男朋友!起了个刁难人的名字。
折腾到现在都没学会!
晏宁小火攻心,用力推他一下,扭头去找合适的花瓶插花。
陆丞宸在后面乐呵呵地笑,扯着嗓子喊奶茶过来玩。
小猫咪长大很多,蓬松的毛发被养的油光水滑,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漂漂亮亮的,几乎都看不出来是当年那只又蔫又瘦的小奶猫了。
为了讨晏宁开心,平日里喂猫粮猫条猫罐头这种事情陆丞宸都是任由晏宁去做,他只铲猫砂盆,并且刻意和奶茶保持距离。
哪怕小猫咪主动过来蹭脑袋也不为所动。
小猫咪非常耿直,很快不再理会冷酷无情的人类,总缠着晏宁贴贴。
晏宁超级吃这套,被哄得很开心。
陆丞宸喊,趴在另一边打盹的奶茶丝毫不搭理,看见晏宁走了立刻跳下沙发,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跑。
这栋房子的主人以前偶尔回到这边住的时候也会买花作为点缀,所以家里闲置的空花瓶很多,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晏宁四处寻摸,盯上了酒柜上层泛着极光色泽的小玻璃瓶。
那个位置并不算特别高。
晏宁本来抬手就可以摸到,但不小心把瓶子往柜子更深处推了推,变得只有指尖可以碰到,只能踮起脚尖,更加努力的伸手去够。
随着手臂高举的动作,衣服下摆被掀起。
酒柜在沙发旁边,米黄色的兔绒毛衣下,一截纤细的腰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陆丞宸眼前晃来晃去。
陆丞宸喉结一滚,有点坐不住了。
他起身走过去把那个瓶子拿下来递到晏宁手里,关上酒柜的玻璃门,咳嗽一声:“男朋友干嘛用的,这种事叫我一声。”
晏宁捧着花瓶,抬起眼皮瞧他。
“都快,走你脸上……了,还需要,叫?”
好嘛,敢情是考验。
钓鱼来的。
“不用不用。”陆丞宸反应快得很,连连摇头,顺带着表忠心,“我要真这么没有眼力见,上来一个大嘴巴子就老实了,不用提前通知。”
晏宁轻哼一声,扬起小脸扭头走开。
拿手机对着手捧花拍了几张好看的照片,晏宁开始研究怎么弄。他在此之前没接触过真花,毫无种花插花的经验,只能上网去搜。
这种小事很琐碎,但也很生活。
对晏宁来说从来都是享受,而不是麻烦。
所以陆丞宸只会选择陪伴,而不是插手。
站在旁边默默瞧着晏宁看着网上的教程仔仔细细修剪花枝,一根根插进花瓶里,低垂着眉眼耐心调整每一朵花的位置,每步动作都认真且小心。
陆丞宸知道,真正让晏宁如此温柔对待的并不是这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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