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世界打工实录(妄鸦)

如此细微的神态变化，主系统当然不可能错过。
它满意地笑了：“这样才对嘛，我确实更喜欢和人类里的聪明人交流，如果日后推进的不错，我倒也不是不能偶尔替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传传话。”
“不过1st......我还是更欣赏以前的你。果然，有了感情之后，你变得软弱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软弱放在眼下并非坏事，也是审时度势的一种。”
“......”
“约书亚！你......”黑女巫眼见约书亚有放弃抵抗的前兆，连忙想要开启静默领域。
虽然是预言家，但她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武力值的，再加上手里还有不少压箱底的高级道具，如果速度足够快，说不定还能制服约书亚，强行让他解开求生者身上的束缚。
奈何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被毫不留情掐灭。
“呃......”黑女巫眼前一闪，整个人的脖子便被掐住。
黑发青年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她面前，强行打断了她正在发动的天赋能力。
脖颈上的手指愈发收紧，能够吸取的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黑女巫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逐渐浮现出缺氧的红。
“预言家，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碍事？”
主系统掐着她的脖子，将人缓缓提起，脸上露出狞笑：“我忍你很久了......先前你对终极副本做的预言，差点就有暴露我计划的风险。”
先前没有实体，再加上主体仍旧保留在基站内，仍然会受到限制。
毕竟现实世界所有针对人工智能研究的研究员们给AI写入的第一条程序编码永远是“不可以伤害人类，否则将立即执行自毁程序”。所以只要主系统一天没能脱离基站，就一天无法突破这条限制。就连当初引导红心夫妇，最终也只是让他们被洗脑制成兵器，而非处死。
可现在，更换了躯体的它，已然突破这条限制。
生杀予夺，无所不能。
宗乐被夺舍，黑女巫命悬一线，约书亚无动于衷。
这令人心寒的一幕，让所有求生者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
过往无数副本，再艰难的绝境，都不曾让他们感受到如此彻骨的寒意。
谁能料到，在胜利触手可及的关头，先是约书亚，后是主系统，接连斩断人类的希望。
甚至如今再回想，求生者对1st的背叛都不曾如此绝望，至少这位早就放弃了灭世的想法，目的只是与小男友甜甜蜜蜜，求生者们尚能通过完成任务回归现实，仍有周旋余地。
可主系统如今要施行的，分明是以诡异为锚点的暴政。
那是惨淡的，暗无天日的，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
‘难道，我们的旅途真的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每个人心里都不禁升起这样的疑问。
在这惨淡的气氛下，即将被捏断喉管的黑女巫忽然“噗通”一声掉落在地。
毫无预兆的，刚刚还掐着她脖子，展示自己力量的黑发青年脸上忽然浮现出莫大的痛苦。一会儿面色狰狞，一会儿表情凝重。就仿佛有两个人在撕扯灵魂，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银发牧首眼中骤然迸发希冀的光芒：“乐乐？！”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黑发青年痛苦地捂住额头，表情几度变幻，浑身冒出冷汗。
约莫过去十五秒，他的表情这才在急速切换中逐渐平息，最终定格在冷静上。
那是约书亚最为熟悉的，宗乐的模样。
“乐乐！主系统它——”
“约书亚。”宗乐打断了他：“快放开全体求生者的限制，然后净化我。”
“主系统还在撕扯，我压制不了他多久，他若是得逞，不止我们空间，其他空间也会百年城地狱......”
话音未落，黑发青年的表情再度切换成狰狞的模样。主系统放声大吼：“你疯了？！如果1st开启驱散，你也会死！”
“快！”宗乐再度将其压制下去，急促地开口：“净化我！”
然而银发牧首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约书亚静静地摇了摇头：“乐乐，我做不到。”
即使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唯一可行，可以阻止主系统侵占的办法。
但是让约书亚净化宗乐，怎么可能？
然而话音未落，男人悚然惊觉，身体竟自行动作起来、
银发牧首如提线木偶般走向黑发青年，每一步都踏得僵硬异常，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操控四肢。
与这机械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脸上罕见的神情。
——那是几乎从未出现在约书亚脸上的，超出掌控的茫然与空白。
短短数秒间，约书亚已然明白，刚才黑发青年的话，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一句话，而是命令。
这句话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言语，但对约书亚而言，却是‘厄洛斯密码’这个能力设定的基础中，唯一不可违抗的对象。
早在约书亚爱上宗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将自己的一切交到对方手中。
正如秦夜所说，宗乐是唯一一个可以为他栓上缰绳，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命令他的人。既是禁锢他的锁，也是解放他的钥匙。
而现在，这把钥匙却要他亲手折断自己。
“乐乐，你不能这么做......”
约书亚的声音在发抖，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从指尖冒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它是那么夺目，那么圣洁，又是如此无情，恐怖。
“宗乐，你......！”命悬一线的关头，主系统几乎要冲破束缚，发出嘶吼。
可宗乐却坚定地将它压制下去，表情重新变得平和且坚定的同时，主动上前一步，握住了银发牧首冰冷的掌心。
刹那间，光芒大作。
圣光的洗涤逐渐将人体轮廓渐渐淡化。
诡异的身躯承受不了如此大量的光明元素。所有诡异被净化最终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灰飞烟灭。
就算是诡异之主，也依旧奉行这个原则。
正在化成灰烬的黑发青年抬起手。
仿佛奇迹般，从他指尖冒出了同样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那天在圣殿中，约书亚为他表演驱散能力时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纯粹，更加伟大，独属于真正的圣子。
它脱离宗乐指尖，如同流星般坠向天空。
于是漆黑的天幕瞬间褪色，露出背后的蓝天白云。
红色的血月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明媚骄阳。
而让这满目疮痍诡异世界恢复的救世主却仅仅只来得及在化成飞灰的前一秒，低声对自己的爱人留下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在此之前,对于圣子的驱散能力，求生者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约书亚使用它的模样。
每次副本结束，后勤部就将第一时间开始运作。这个由脑力派组成并且领导的小团体需要确认当前副本的资源配置,有没有足够的资源生产,有没有让求生者们入驻的资本等情况。一旦通过审核,确认这个副本可以成为求生者的基地,就会开启净化程序。
这个程序最重要的一环，自然维系在约书亚身上。年轻的圣殿之主需要使用驱散能力,将整个副本残留的诡异净化。
他会站在副本中央，脚下浮现出金色的阵法。从指尖冒出的光芒注入到天际,
于是正如同所有三流俗套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光明撕裂黑暗，从天空到大地都恢复澄澈。在这个同时,圣洁的光芒普照万物，它不仅仅驱散诡异,还会无私地落到副本内每名生物身上。万物复苏,奇迹降临。
只要见过那幕的人,都绝不会怀疑约书亚无限空间救世主的身份。
祛除诡异,净化万物，本来就是只有救世主能做到的事。
所以在约书亚亲口说出他的能力有缺陷,从一开始就无法净化现实世界时,求生者的心中充满不可置信。其中又以圣殿军为最,他们向来将1st视为无限空间的道标，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而现在，宗乐也用出了这个能力。
身为研究员口中的“完美品”，他的净化只会比约书亚的规模更大，更震撼。
刺眼金芒如流星逆射苍穹,瞬间撕裂漆黑的永夜。翻涌的黑云被圣洁光芒尽数吞噬，露出其后湛蓝如洗的天空。
一切的黑暗灰败都被抹除，取而代之的是亮光和白昼。
——那是桂逸市数十年来都未曾得见的景象，是求生者心目中美好家园的图景。
与逐渐恢复正常的世界不同，黑发青年的身躯正开始崩解消散。
他的发丝最先化作金色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缓缓升向天际。随后是手臂、躯干......每一寸肌肤都在阳光照射下透明化，逸散成无数闪烁的微光。
世界在重构，而他在消失。
“不，乐乐。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你不能在命令我净化你之后独自离开，你不能这么残忍......”约书亚的声线染上颤抖。
他曾经以为“哀求”这个词语距离自己很远很远，可事实却是他甚至还来不及多握一会宗乐的手，他的爱人就这样，如同流沙般，在指尖消逝。
宗乐最后留下的话语，只有一句简短的“对不起”。
主系统仍在不甘地哀嚎。时至此刻，它终于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谋划，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在宗乐无私的自我牺牲下走向终结。
是它没有算对人心吗？不，它只是低估了宗乐的善良与决心。
宗乐没有伤害任何人，而是默默奉献了自己，彻头彻尾贯彻了自己的正义。
然后，灰飞烟灭。
“这......难道结束了吗？”
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求生者们都有些恍惚。
在宗乐不可违抗的命令下，约书亚使用净化能力的同时解除了控制。
求生者们手腕上束缚的金色阵法应声而碎，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碧蓝如洗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远处的血月早就变成了灿烂的骄阳，不同于无限空间模拟出来的虚假天空，那是真正的、带有温度的阳光，落到人身上，温暖的想让人流泪。
伴随着雨水的润泽，七色彩虹悄无声息地出现，化作拱桥安定在天际。
虽然底下的城市仍旧残留着被主系统毁坏的遗迹，但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欣欣向荣。
人们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一时间差点忘记了言语。
所有人都在恍惚这重重波折，来之不易的成功。
静默的雨水声里，秦夜走向约书亚。
这名中年男性沧桑的脸上带着歉意：“抱歉，约书亚。”
“宗乐他......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圣子，是我们错怪他了。”
主系统占据宗乐身体那会，秦夜心里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被诡异强行同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这些年求生者对诡异也开展了许多研究，知道强大的诡异心里都残留着执念，秦夜准备将完成自己的使命当做执念，这样即使变成诡异，说不定也不会忘记初心。
但不管怎么说，主系统展示出来的强大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谁也不会生起反抗之心。
要如何阻止主系统的暴政，如何在夹缝里求生，寻找净化现实世界的办法......一桩桩，一件件，难题太多，如同挤压的大山，根本让人看不到半点希望。
可谁能想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然是身为桂逸市之主的宗乐挺身而出。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当机立断，毅然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强行拖着主系统走向灭亡。
此等举动，堪称大义。
就连先前对宗乐心存芥蒂，对其身份抱有偏见的求生者，都因这个举动尽消前嫌，由衷生出五体投地的敬佩。
“是啊，谁也没想到宗乐他竟然......唉。”
“看来他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原来宗乐以前真的不知道自己桂逸市之主的身份，没有特地隐瞒，我们又再一次错怪他了。”
“其实我们本来确实是相信宗乐的，偏偏诡异和人类的身份拦在这里，要不是忽然爆出红心的日记，鱼安莲又忽然发了那个警告......难怪红心夫妇后面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宗乐用事实证明了他是个好人。”
“事情太过匆忙了，如果大家有机会坐下来一起想想，说不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对，主系统虽然强，但ai和人类的思维方式大不相同，集思广益万一呢？”
“总之，约书亚大人，您......节哀顺变。”
一张张面带同情，目光怜悯的脸在面前闪现。约书亚只觉得想吐。
多么虚伪，多么讽刺。
人们在宗乐死后，才算真正认可了他的人类身份。
可他本来并不需要用自己的死亡去换取这些。
无论是作为圣子，桂逸市之主，还是什么身份，宗乐都可以活得自由而骄傲。他就像约书亚在圣殿里准备的那些衣服一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可现如今，却为了换取这些人活下来的机会，为了换取现实世界被净化的机会，他彻底的消失在第一缕阳光之前，连新世界的模样都未能多看一眼。
从来没有一刻，约书亚的毁灭情绪如此高涨。
他内心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摧毁这个逐渐变得正常，从无序走向秩序的世界。杀死这些惺惺作态马后炮的求生者，让他们也尝尝失去至亲失去挚爱的滋味，而不是事不关己地在旁边，用假意口吻，吐出虚伪的话。
有那么一个瞬间，约书亚是真的很想动手。
从他周身节节攀升的杀意就能看出，他是认真的。
可就在秦夜面色凝重，忍不住戒备时，那股满溢的杀意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约书亚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离我远点。”
或许是想到这样美丽的世界，是宗乐拼尽全力，陪上生命才换来的，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毁灭世界的想法。
“那个，大家先离远点吧。”看出约书亚状态不对，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秦夜连忙组织周围的求生者离开，为他清开一片空地。
雨势渐猛，天际垂落的雨幕茫茫一片，却奇异地裹挟着阳光与彩虹的暖意。
白袍牧首独自伫立蓝天大雨中，仰面闭目，任由雨水浸透他银白的长发。折射着七彩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在他脚边汇成孤寂的水洼。
更远一些的地方，求生者们已经开始欢呼。
他们并不认识宗乐，哪怕确实敬佩他做出这么多，在片刻伤感和震撼过后，取而代之的还是喜悦。他们终于回到现实世界，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旅途，这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不应该感到快乐吗？
求生者们和宗乐并没有建立那么深的感情联系。
人类的悲欢本就不相通。
【滋啦......滋啦......】
【主线任务已完成，发放奖励：全体求生者可随时返回现实世界】
自从主系统灭亡之后，它留下来的程序就只剩下最基础的，可以维持运行的那种，并且持续不断的在每名求生者耳边发出轻微的电流噪音。
那是不可一世的它已不复存在的证据。
秦夜低声道：“现在救世任务已经完成，你心脏的止博器也可以解除了。我将以监管者的身份，彻底取消对电池的掌控权。”
伴随着一阵暖流，那个伴随约书亚心脏跳动多年的东西彻底失去功效。
“这些年，多亏你治疗并且率领求生者攻克副本......约书亚，你自由了。还有，别做傻事，宗乐如果在，也不会愿意看见这幕。”
说完这些难免有走形式和伪善嫌疑的话，秦夜也不敢再等回应，默默转身离去，将这片安静的空地和瓢盆大雨留给银发牧首。
走出去几十米远，秦夜忍不住回头。
约书亚仍旧一个人站在雨中，像一尊死寂的雕像。
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亲眼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
已经很难说，到底是哪个更加痛苦了。
他忍不住叹气。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秦夜加快脚步，朝着光明走去。

大战结束,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狂欢。
确认了主系统消亡之后，求生者们心里的喜悦不必多言,说是载歌载舞都轻了,大家开心地欢呼,彼此拥抱在一起,用大吼和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如今亢奋的心情。
“太好了！我们总算回到了现实世界！”
“是啊，多亏了宗乐大佬,来之不易的成功。”
“现实世界现在也恢复正常了，呜呜呜呜呜,我们可以着手重建家园,准备联系家人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不好,这些年过的如何。”
......
兴致不高的只有那几个。
周可儿和白芍排排蹲在一起，连往日乐天派的他脸上都没了笑容,两个人之间弥漫着沉默,连头发丝都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