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我了。”约书亚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桂逸市三个月前的日报报道过一起天门府小区的连环杀人案,在某栋别墅花园里挖出几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你说巧不巧,位置和夫人家前边花园翻新的玫瑰花丛恰巧能对上。”
薛夫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她握着折扇的指节泛白,半晌才道:“是我小瞧你们了。不错,这件事的确发生在我家,但那又能说明些什么呢?”
“夫人为了息事宁人,最后用了不少钱才摆平吧,嗯......就像昨天少爷在山下驿站偷东西那样,钱权相加,简单粗暴。”
“死几个贱民而已,这种事情在桂逸市每天都不知道发生多少次,难道铁石心肠的约书亚先生要帮这些贱民伸冤?”
第一轮交锋,薛夫人显然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
于是她重整旗鼓,不甘心地开始了第二轮。
“对你来说,人类意味着什么?”
这次,约书亚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久。
然而越是如此,薛夫人越得意,她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这位年轻神父的破绽。
事实也果真如她所愿。
“非要形容的话,人类在我的眼里等同于羔羊。”
“羔羊?为什么这么形容?”
“这是另外的问题,夫人。”约书亚面带微笑,但笑意已经不复温柔,而是透着不悦:“据我所知,您只有一位长子。而您的第三任丈夫早在三年前便因病去世,和前几任一样,他给您留下这栋别墅以及丰厚的遗产。您这么急切地为肚子里的孩子寻找一位新的父亲,是否因为它的出身不够光彩?”
“不够光彩?你在开什么玩笑。”
聊到自己的孩子,薛夫人的眼中闪过慈爱的光芒。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脸上具现化母性的光辉:“它有着被证实的,已知最纯净的血统,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也是神赐予我的礼物。”
感受着周围因为提到某个关键词时隐约波澜的诡力,约书亚弯起眼睛。
身为无限空间奉行的脑力派之首,他的思维宫殿里永远陈列着一张无形的拼图。每句看似随意的对白,稍纵即逝的微表情,都可能成为关键的拼图碎片。
就譬如现在,层层迷雾已被尽数拨开,真相如同拼就的图景,清晰呈现。
“所以为什么将人类形容成羔羊?”
见薛夫人还在执着这个问题,心情颇为愉悦的约书亚随口道:“夫人是否阅读过宗教典籍,圣经中常将神明比作牧人,信徒喻为羔羊,以此展示神的智慧仁爱。”
“在我看来,羊群愚昧盲从,只会追随牧者的指引。”
祈祷室内摇曳的烛光穿过他耳畔垂落的银发,透过闪烁的鎏金坠饰,在墙壁上投下万千诡谲的光影。
达到目的的这一刻,那张示于人前的圣洁面具终于滑落。冰蓝色的眼眸中再无悲悯,只剩下令人战栗的绝对冷漠,仿佛巍峨山巅永不融化的皑皑积雪。
“我是执掌牧鞭之人。芸芸众生,不过是我牧羊圈中的羔羊,予取予求。”
在外面犹豫着犹豫着,没想到就这么听完全程的宗乐一惊。
他意识到不能再听下去,手中的天窗盖悄然滑落,重新掩了回去。
同一时刻,站在祷告室内的约书亚余光有所察觉,银发牧首猛地抬眸,蓝色的眼眸如利刃般刺向上方那扇镶嵌的彩绘玻璃窗。
天窗安静沉默,映照出外边毫无变化的黑色天空。
不管怎么看,都毫无异常。
但约书亚确信,刚刚有人站在那里,偷听谈话。
凛冽的杀意混着被冒犯的怒火,在他眼底骤然凝结成冰。
“太好了!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
薛夫人察觉到了泄露的杀气,胸口不断起伏。她漆黑的瞳孔因为兴奋持续扩大,内里闪烁着病态的光芒,激动到浑身颤抖。
“就是这种不受约束,不加掩饰的本性!果然......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薛夫人一生阅人无数,看人奇准。
她在见到这位年轻神父的第一眼,就仿佛穿过那光风霁月的表象,看到了内里一颗深不可测的心。毕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总是更能轻易分辨出同类,嗅到对方身上不管如何伪装也会透出的腐烂气味。
“你果然和我想象地一样,我十分欣赏。所以,要不要继续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薛夫人优雅地后退半步,涂着鲜红蔻丹的右手轻轻朝他抬起,这是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当然,不做孩子的父亲也可以。因为我有这个信心,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统治桂逸市。”
“什么中心法庭,什么泰康永乐,介时,所有人都将臣服于我们的脚下!”
“......”
银发牧首眼中闪过讥诮。
“还联手,将我和你这种东西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都让我觉得恶心。”
这回,约书亚连一个正眼都懒得欠奉。他轻轻整理着教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单片眼镜的边沿在烛光下流转寒芒。
“蝼蚁就要有蝼蚁的样子,安守本分,别天天抬头,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薛夫人神情骤然凝固,明白这是羞辱的她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檀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口中就要发出尖锐的爆鸣。
“——”
可无论她怎么张口,都仿佛失了声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调转头颅,惊恐地看向墙后缓缓走出的神父。
“我的能力向来苛刻,并非是那种立竿见影,当即就能看到成效的把戏。不过,多亏了你对我的欣赏,承蒙厚爱,否则也没法达成严格的先遣条件。”
约书亚唇角微扬,绽开一抹圣洁如初阳的微笑。
这笑意仿佛能融化坚冰,却让注视着的人从骨髓里渗出寒意,脊背打冷。
“那么现在......”
男人银色的睫毛在烛光中轻颤。
“请允许我送您回归主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很难说某人不是因为在必须要说真话的屋子里说出自己是处男的真话而恼羞成怒(笑)
约书亚这个名字出自圣经,包括牧羊人的典故也是旧约里的。
正在外面无意听完全程的乐乐:!
懂了,银头发的是坏人,以后得绕道走!
关闭祈祷室的天窗后,宗乐又在屋顶上兀自吹了会凉风。
无意间听到这么一大段隐秘的对话,他既尴尬又内疚,良心备受煎熬。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宗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甚至觉得自己也需要找个告解室忏悔一番。
但转念一想,此行并非没有收获,至少确认了祈祷室内没有危险,无需插手。
因为方才他特意闭眼感知过一遍。直觉告诉他,那个银头发笑面虎的危险程度甚至比明牌黑寡妇的薛夫人还要高,他们两个对上,还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猎物,谁又是猎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能想到,被无限空间全员追随追捧的救世主竟是如此面目。
“难怪第一眼看到1st时,我就生起强烈的违和感。”
这也佐证了宗乐先前的猜测。
那只马尔济斯犬的确是在惧怕,因为恐惧表示臣服,而非真心喜爱选择亲近。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没有法律规定,无限空间所有人追捧的救世主,必须心怀众生,悲天悯人。
但在内心深处,宗乐还是默默地给这位1st打上了一个“坏人”的标签。
以后没事,绝对离这个人远一点。
当然,即使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一旦暴露可以轰炸求生者论坛的惊天大秘密,宗乐也不会将它到处乱说。他的嘴一向很严,再加上这属于他人隐私,他本就是无疑听见,怎么可能故意传播。
这么思索着,宗乐沿着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相当平坦。
宗乐故技重施,灵巧地避开巡逻的警卫,抓住屋檐边缘朝下爬。预估着抵达窗台差不多的位置后,单手挂在空中,脚尖轻轻一勾,虚掩的窗户便缓缓朝内开启。
做完这一切后,他直接松开手,衔接一个漂亮的后旋身,身形如猫般轻盈地回荡,稳稳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
一整套动作耗时不超过三分钟,赏心悦目,没有半点多余的声音。甚至拐角后仅有半条走廊之隔的,以感知力著称的大灵媒束星文也未能察觉到任何异常。
宗乐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往回走。
说来也巧,他刚走出去几步,便感觉到别墅中央猛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诡力。
“嘶——”
这阵阴森的诡力宗乐相当熟悉,因为它正来源于不久前和他交手的S级诡异。可奇怪的是,这只本该被他打了个半死,趋利避害安静蛰伏起来的诡异,如今却不知为何,正猛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刺得诡域晃出重影,整栋别墅都在微微震颤。
不仅如此,宗乐还隐约察觉,它正飞速朝着祈祷室接近。
“求生者最强战力都集中在那边,接下来应该没我的事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S级诡异会忽然放弃隐藏自己,和求生者们面碰面,但这无疑省了宗乐不少功夫。接下来,他只需要以最快速度若无其事地赶回会客厅,然后在诡域解除后第一时间离开这里,就可以逃过保护费和别墅修缮费两笔天价费用!
计划通!
宗乐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在彻底撕破脸后,祈祷室的形势陡然变得严峻。
“拿起烛台。”
薛夫人表情惊恐,拼命挣扎。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听从言语的指示,不受控制地走向桌面上那盏正在燃烧的银质烛台,机械般地将其握紧。
融化的白色蜡油滴在精致的蕾丝手套上,她却仿佛失去痛觉一般,像个没有感知的木偶人,维持着这个动作。
“很好。”约书亚微微一笑。
他声音温柔,仿佛正在咏叹祝福祷文:“现在,把它刺向你的喉咙。”
轻慢的语调与骇人的指令形成诡异反差,不像唆使一场谋杀,倒像是在教堂主持一场神圣的祭礼,每个单独拆出来的音节明明浸透着优雅,组合在一起却透出惊人的血腥气。
看着逐渐朝自己脖颈逼近的烛台,薛夫人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尽管她在心中疯狂呼喊,奈何无济于事。双手早已违背了主人的意志,转而听从他人的命令。
终于,烛台锋利的尖端毫不留情地刺入咽喉,鲜血如红绸般喷涌而出。然而那只持烛台的手仍未停歇,持续施加着可怕的力道,直到尖锐的金属从颈后穿透而出,带着血珠的尖端在空气中闪烁着寒光,这残忍的动作才终于宣告停止。
“嗬......嗬......”声带被破坏的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弥留之际,薛夫人涣散的瞳孔中仍凝固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为什么有人能够拥有仅凭言语就命令别人这样逆天的能力?
直到死前最后一刻,她都没能想明白到底是哪个关节出现了差错,又是哪个疏忽让她沦为俎上鱼肉。
而下达指令后,约书亚便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他对自身能力有着近乎傲慢的自信,但凡满足先决条件,便无法逃离他的掌心。
无限空间的求生者都知道,1st的能力是治疗。小到跌打损伤,大到缺胳膊少腿,只要有一口气,约书亚都能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可几乎没有人知道,治疗只是“圣殿牧首”身份附加的能力。在攻克圣殿副本,受膏成为1st之前,他自身还有一个与生俱来的特殊技能。和垃圾的治疗能力不同,这个隐秘而强大的招式才是真正奠定他无上王座的基石。
约书亚为其取名为厄洛斯密码。
在他的视野里,每个人头顶都悬浮着一个数字。
这些数字有多有少,精确量化着目标对“约书亚”这个存在的情感浓度。
当目标对象对他产生崇拜、喜爱、追随、景仰等正向情感时,数字会呈现温暖的橙红色,并且朝上攀升;反之,若滋生憎恶、嫉妒、仇视、厌恶等负面情绪,数字则转为冰冷的深蓝,持续下跌。
厄洛斯密码这个能力本身并没有任何攻击性。
平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时随地查看别人对他的态度的变化,偶尔充当测谎仪。
它真正的致命之处,在于人们对“约书亚”这个人投注的情感浓度。
投注的情感浓度越高,越容易被他用言语控制。达到一定浓度后,约书亚甚至可以仅凭语言,命令对方做任何事。
例如约书亚刚刚对薛夫人强制下达的死亡命令。
本来约书亚并不打算动用这个见效颇慢的长线能力,奈何后者对他实在太感兴趣,在言语交锋中一直试图扯下银发牧首脸上那张完美的面具,并且愈演愈烈。
约书亚这才将计就计,配合诡域不能说谎的特性,让她如愿以偿。
与其说是约书亚杀死了她,不如说是窥见面具背后真实的约书亚时迸发的极致狂喜杀死了她。这份浓烈的情绪让她亲手为自己套上绞索,将生死命运的把柄交付到约书亚手中。而后者只需要轻描淡写下达命令,便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自我谋杀。
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侦探调查现场,都无法发现任何端倪。
苛刻的条件,丰厚的回报,这就是厄洛斯密码。
但这个以古希腊欲望和情感之神命名的能力,强大之处还远不止于此。
最恐怖的是,能达成操纵的情感并不局限于正向情感,高度的负面情感一样可以。
憧憬他的人将被他控制,痛恨他的人一样能被他控制。
所有向“约书亚”投注强烈情绪的人,都是他牧鞭之下,随时可以控制的羔羊。
恨他的,爱他的,无一幸免。
当然,通常情况下,约书亚并不喜欢动用“强制命令”的手段。
因为人也不是傻子,强制命令一次过后,情感定然会产生变化。
就好比刚才,下达命令之前,薛夫人头上还浮动着橙色的55,在他命令之后,那个数值骤然跌入-70的深海里。不过受诡力影响,副本NPC的情绪普遍极端,即使约书亚第一个命令没有让她自杀成功,薛夫人产生的深度憎恨也足够支撑他下达更多命令。
但正常的求生者就不一定了,像2nd秦夜,4th圣诞老人这种年纪大,阅历足,情绪稳定的求生者,即使能酝酿出一次强制命令,成功之后也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命令的机会,反而徒增暴露能力的风险。
约书亚可没有将这个能力昭示于人的打算。
所以更多时候,他还是喜欢通过语言的艺术,用温和实际上暗藏玄机的言语,来达到自己潜移默化的目的,这样才能确保从羔羊身上攫取最大化的利益。
得益于这个特殊能力,约书亚才能发现天窗上有偷听者。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做到将气息隐藏得如此完美。但夜空中浮现出一个数值为0的字幕,实在足够惹眼,不存在看错的可能。
“难道是NPC......”
如果是NPC反倒省事,但如果对方是求生者——
知道他秘密的,只能是死人。
约书亚垂眸,掩下眼中冰冷的杀意。
他整理衣襟,从容跨过薛夫人死不瞑目的尸体,推开了祈祷室的大门。
门外,两支小队已经聚集到一起。
秦夜的长靴下正踩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被军刀贯穿钉死在地面,辅佐束星文的灵媒压制,如今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就是那个S级诡异?”
约书亚瞥了一眼。
他分辨出这只诡异是个尚未成型的胚胎,因为发育不完全,半透明的皮肤与肌肉组织仍旧黏连着,组合成令人不适的扭曲形态。粗略看去像是被脱去人皮的畸形痩猴,身上不断滴下黑红色的黏液,将地毯灼烧出嘶嘶作响的焦黑孔洞。
“是。”束星文颔首:“奇怪的是,它比我想象中要弱很多,好像之前就受过伤。”
“或许是因为捕猎不够熟练,反而弄伤了自己?”
“再怎么说也是个S级诡异,不至于那么笨吧。不过我感应到它之前在会客室停留了几分钟,或许是白芍伤了它。本来想躲起来疗伤,估计又第一时间感应到薛夫人出了事,来了个反扑。”
“毕竟是生理意义上的母亲。”
看着S级诡异即使沦落到这幅田地,仍旧向周围呲牙的场景,约书亚语气平淡:“这一年来天门府小区周围的连环杀人案,都是薛夫人为了喂养它,唆使它干的。”
“它大脑尚未完全成型,本身智力程度不高,只会一味听从‘母亲’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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