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明见用了什么方法进入了他那段混乱而痛苦的记忆, 但他并不介意被他看见自己最不堪的过往。
只是这一次记忆里的他没有后来的回忆, 这个认知让萧不眠有些不开心。
他垂下眼眸,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明见柔软的脸颊, 然后顺从本心, 凑过去在明见的唇上贴了贴。
“你为何会难过?”萧不眠问。
明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颤动, 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未干的湿意。
萧不眠的动作一顿, 他想,明见肯定是因为少年的他没有认出小明见才生气的。
少年的萧不眠不知道他们曾有过的短暂交集,可拥有完整记忆的成年萧不眠知道。
他忽然想起他在顾府时, 云归远当时说了一句话,他说, 他们两人还有因果。
现在想来,那因果的线头,或许从一开始就系在了明见身上。
微凉的指腹在明见微微泛红的眼尾停留了片刻, 萧不眠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明见,你别哭。”
他又凑上前,珍惜地吻了吻明见的唇,如同在安抚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下次会认出你的。”他拨开明见额间略显散乱的额发,柔声道。
因不夜阁被萧不眠的骨链缠绕,再加上他压根没有放明见出去的念想,所以明见看不见外面的阳光,也看不见皎洁的月光。
时间对于他来说,更是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尤其是在陪着萧不眠走过漫长的记忆后,明见对时间的感知就更加迟钝了。
他和萧不眠睡了多久?
在他们沉睡时有发生过什么吗?
若是在以前,明见大概不会思考这么多。
他只会想着等完成系统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任务后,就带着萧不眠一起离开,逍遥自在。
他们可以去北方看漫天飞雪,也可以去温暖的江南乘船游湖,过只属于他们的日子。
但自从知晓萧不眠的生父就是谢无妄,萧不眠和谢临昭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且姬隋没真的死去,明见心里就总萦绕着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废物系统倒是难得有用一次。
系统:【现在已经过去十五日啦】
“哦。”明见点点头,心里稍微有了点数。
好在不知萧不眠给他喂了什么,明见吃过后效果和辟谷相差不大,所以他也不觉得饿。
就是有些无聊。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几前,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储物袋里漫无目的地翻找着话本,试图打发这被“囚禁”的时光。
看着看着,神识里,系统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宿主,你说你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就是话本里常写的那种小黑屋剧情啊?】
明见翻动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
“大概吧。”明见感叹一句。
萧不眠现在压根没有安全感,但凡他起身走两步,萧不眠的目光就会立刻紧紧跟随,生怕他会消失。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萧不眠。
明见心想,若不是自己之前顺毛不及时,处理方式有问题,也不至于让他在萧不眠那里的信任度直接跌破了零点,落得如今这般寸步难行的境地。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萧不眠。
萧不眠只是静静地看着明见,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仿若他的眼睛里,他的世界里,都只有明见一人。
太黏糊了。明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唇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想了想,把自己手中的话本推给萧不眠,“谢寒微,你是不是在和我玩这个啊?”
自从知晓寒微这两个字是那对人间夫妇给萧不眠取的名字后,明见就格外喜欢唤萧不眠这个名字。
萧不眠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向来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是明见推过来让他看的,他还是顺从地接了过去,随意扫了两眼。
说的是一个男子,偶然得到了一位身份极高的将军的欢喜,两人逐渐相爱,然而就在成婚前,男子却意外发现,将军心中真正所爱的并非自己,只是因为他长得酷似将军心中的白月光,才被当作了替身。
男子悲痛欲绝,离开了将军。可这时候,将军才发现他早已喜欢上了男子,于是,在男子即将与他人成亲的前夕,将军动用手腕,强行将男子掳走,囚禁在京城一座隐秘的府邸之中,上演了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
萧不眠的眉微微蹙起,又松开,反复几次,显然对故事里的逻辑感到费解。
最后,他抬起眼,非常认真地看着明见,语气笃定地澄清道:“可我只喜欢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明见:“……”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明明是后面那个小黑屋和强制爱的剧情啊!他在试图暗示他们现在的处境好吗!
明见不死心,试图换个角度说服他,指着话本后面的一段描述,“你看,这男子因为被关得太久,不见天日,后来都抑郁成疾,生病了。这样多不好。”
萧不眠这回听懂了。
他的眸幽深,唇角依旧带着笑容,看着明见,良久,才用一种很轻柔的语调问:“小师弟,你是想出去吗?”
一听到萧不眠用小师弟这个称呼,明见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好。
不过,犹豫再三,明见还是觉得应该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下。
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诱惑,“我们俩一块儿出去,还能一块儿看星星呢。人间三月有一个花朝节,听闻会有很多很多好看的花,我们一块儿去看,好不好?”
萧不眠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
然后,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明见身前,俯下身,手臂自然地穿过明见的膝弯,轻松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不行哦。”萧不眠拒绝,细密的吻铺天盖地下来,堵住了明见还未出口的抗议。
他的声音在亲吻的间隙变得含糊不清,“你说好的……你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那便是包括关起来,然后永远地陪着他了。
明见的表情瞬间崩裂,内心欲哭无泪。
不行就不行!
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这次沟通失败之后,明见也彻底摆烂了。
行吧,关着就关着吧。他就不信,萧不眠真能把他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明见这几日又有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问系统,“我的剧情线既然已经走完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系统原本正躲在明见的神识里津津有味地看话本,被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我也不知】
是啊,既然宿主的任务理论上已经完成,它为什么还没有收到主系统的结算指令,也没有被强制召回?
系统又下线了。
明见叹气,对系统的智商感到十分的堪忧。
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某一夜,萧不眠忽然搂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委屈道:“我们可能得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
明见没想到这话是从病娇口中说出来的,他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信萧不眠会无缘无故答应离开小黑屋。
虽然明见偶尔会觉得被关着有些无聊,但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反而生出几分不舍。
他喜欢萧不眠,自然也不会把小黑屋当做豺狼猛兽般退避三舍,相反,他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萧不眠好久没说话,明见又问了他一遍。
在明见看不见的角度,萧不眠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只是他的语气依旧维持着一贯的轻柔,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事,就是有很多客人不请自来了罢了。”
而此时,下线没几天的系统突然重新连接。
明见的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紧急检测中……】
【警告!警告!经重新检测判定,宿主的任务二替嫁郎任务进度未完成!关键节点缺失!请宿主继续进行攻略,完成剧情线】
第二想法才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系统正想解释,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人声鼎沸,灵力激荡, 声势浩大,显然来了不少人。
即使隔着密不透风的骨链, 明见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
“正是那魔物!在我宗圣女殿下大婚当日,罔顾人伦,强行将圣婿掳走!而那魔物, 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剑明仙山这位号称光风霁月的寒微仙尊!”
合欢宗一位长老声若洪钟,他化神期的修为足以让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有穿着剑明仙山宗服的弟子闻言, 面露愤慨, 立刻大声反驳,“休得胡言!仙尊绝非你口中那般人!况且仙尊出关尚不满一年,从未下山, 你所说的这些,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蓄意污蔑!”
那合欢宗长老只是勾唇冷笑, 随即脸上的神色一寸寸冰封, 眸光锐利如刀,扫视全场,质问道:“当日在我合欢宗参加圣女大婚的宾客,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以为我们愿意相信这等丑闻吗?”
“若非昨日, 我宗圣女殿下终于苏醒,亲口告知我们当日情形,我们又何必兴师动众, 千里迢迢赶来讨要说法?”
“或许还是说,” 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他伸手指向不夜阁,语气咄咄逼人,“眼前这魔气森森、如同魔窟的景象,你们这些无知小儿,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问吾这究竟是何物吗?!”
若是说剑明仙山的弟子一开始想反驳两句,在这合欢宗长老话毕后,众人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被骨链缠绕的不夜阁上,还隐约透露着不详的魔气,终还是闭上了嘴。
所有的一切无不说明一件事,他们敬若神明的寒微仙尊,早已堕入魔道。
合欢宗宗主此时也缓步走出,他面色略显苍白,以手抵唇轻咳了几声。而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前几日传闻与明见一同葬身火海的圣女云寒漪。
云寒漪身背古琴,面容清冷,眸中一片沉寂,看不出丝毫情绪。
人群之中,古枝、宋禾玉等人紧咬牙关,怒视着合欢宗众人。
这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当日,明见与云寒漪大婚,古枝贪杯多饮了几口酒,待他酒醒之后,却发现自己和宋禾玉竟被关押在了合欢宗的牢狱之中。
古枝脸色骤变,立刻要求见合欢宗宗主。
然而,宗主到来后,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整个合欢宗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凝重肃杀的气氛。
几经询问,他们才得知,就在昨晚大婚之后,云寒漪和明见一同失踪,连带着他们居住的府邸也被一场诡异的大火烧成了白地,至今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
偏偏唯一可能知情的云寒漪的贴身侍女,在另一处被人发现时,已经昏死过去,神志不清,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在没有查清事情的原委前,只能委屈他们在牢狱中关押几天。
古枝听闻后,只觉胸中怒火中烧,且不说合欢宗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关押他们,现在明见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焦急担忧。
牢狱中有合欢宗几位长老联手布下的禁制,古枝和宋禾玉暂时无法突破,只能心急如焚地在牢中等待消息。
几天后,终于有合欢宗弟子前来,告知他们事情已初步查明,与他们无关,随即将两人释放。
原是那侍女清醒了,两人自是喜出望外,想从她口中得知明见的下落。
没曾想,那侍女所言更是惊世骇俗。
那侍女说云寒漪被一人所杀,那人杀了云寒漪后,又操控着侍女为他描妆。
但那人似不满意,卸了妆自己上了手,又将侍女的记忆抹除。
好在合欢宗本就擅长使用各种花粉、香料乃至蛊虫影响他人心神,门下弟子为防不测,身上常备一些能保持神志清醒的丹药或符箓。
正是靠着这些东西,侍女的记忆才没有被彻底抹干净,但也因此受到巨大冲击,昏死过去。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府邸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见那人,怀中抱着似乎陷入沉睡的明见,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古枝和宋禾玉方听见时,只觉这侍女定是胡说八道。
合欢宗宗主弯下身,温柔地将指腹按压在那侍女的额间,又问:“你所说一切可是属实?”
侍女身体微僵,眼神略显空洞,但语气却异常肯定地回答,“属实。”
合欢宗宗主继续追问:“那你可知,那人究竟是谁?”
侍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
就在众人以为她无法再说下去时,却听见她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我好像听闻圣女殿下在死之前,喊那人谢……谢寒微。那公子当时还弯唇笑了,说殿下不能叫他谢寒微,他叫萧不眠。”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合欢宗圣女大婚,宴请了北大陆各大世家和宗门,此刻殿内除了剑明仙山的人,还有其他门派的长老弟子。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这侍女怕不是失心疯了?剑明仙山那位寒微仙尊,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修,做出杀害圣女、掳掠人口这等疯狂之事?!”
“那男修长相貌美,有何不可能?再者合欢宗宗主用的这可是言灵术,若是这弟子胡说,这弟子早已魂飞魄散,可你看,这弟子现在还好端端在这儿,说明这弟子所言非虚。”
合欢宗宗主见此情形,佯装出一副震惊无比、痛心疾首的模样,猛地站起身,厉声道:“寒微仙尊清誉,岂容你信口雌黄,随意污蔑?!”
那侍女见众人不信,竟主动提出:“弟子……弟子愿接受搜魂之术,以证清白。”
搜魂术能直接窥探他人记忆,虽对受术者伤害极大,但确实是证明其言论真实性的最直接手段。
大殿内,侍女的记忆一段段闪过,足以说明她未有撒谎。
不知是谁忽然低声惊呼了一句,“当真是寒微仙尊!可……可他身上,为何会缠绕着如此浓重的魔族气息?”
“莫非是几百年前受了伤,说是闭关,实则是因道心破碎?”
概是因世人对高高在上的明月被拉下神坛的戏码喜闻乐见,很快,各式各样耸人听闻的谣言便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有说萧不眠在五百年前就死在了魔域,如今的寒微仙尊是魔族找来的替身,假借闭关之名潜伏于仙门。
否则如何解释他当年仅凭一人便可杀尽数万魔族,他们那么多人一起也不能将谢无妄斩于剑下?或许说不准,现在这位寒微仙尊,便是那谢无妄罢!也有说萧不眠只是道心破碎,走火入魔。
后者流传不甚广泛,毕竟前者更抓眼球,也更容易满足他们心中说不出的卑劣。
对啊,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萧不眠一人就能杀进魔域?
他当时不过五百岁,就有如此修为了吗?
这种远超常理的强大,本身就像是一种原罪,在此时成为了滋生怀疑与恶意的温床。
灵犀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愈演愈烈。
“所以这位仙尊其实就是魔族?”
“不然你以为他当年凭什么能单枪匹马杀掉魔尊谢无妄?谢无妄当时距离飞升可是只差临门一脚,实力深不可测。”
“说不定,他当初力排众议将谢临昭带回剑明仙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正道公义,而是为了保护谢临昭。”
“我听我师尊说,当年姬隋师祖仙逝前就曾留下警示,说此人心性莫测,极为危险,若有把握务必诛杀,否则后患无穷。如今看来,师祖果然慧眼如炬!真是我剑明仙山千古之耻!”
“……”
古枝这个月来都有些浑浑噩噩。
有时候他听见这些人说这话时,他很说不是。
谢寒微怎么可能是萧不眠,萧不眠怎么可能是魔族?
可他一想到有时谢寒微身上莫名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次他威胁谢寒微时,明见同情他的眼神,还有上次寒微仙尊出关,谁都没选,偏偏指名道姓要明见上不夜山……
许多事情,一旦联系起来,答案便昭然若揭。
饶是古枝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相信,残酷的现实也不得不让他接受——
那个与他同行一路、看似普通的谢师弟,与那位屹立于云端、受万人敬仰的寒微仙尊,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某天深夜,古枝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凑到宋禾玉的床边,幽幽道:“宋禾玉……宋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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