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属这样叫住了他,而费奥多尔则轻轻叹了口气:“嗯?”
他甚至没有回头,却精准回避了下属所朝他射出的子弹——排除掉这位先生实在手抖的可能性,在这个几乎没有拉开的距离下,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费奥多尔缓慢的眨了眨眼,没有惊讶自己的下属为何会反水试图杀了他。
“我很欣赏各位百折不挠的精神,但是很遗憾——你们杀不了我。”
费奥多尔似乎不止是在司机一人说话,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是清晰。
足够司机、还有其他注视着这里的人听见。
司机似乎也不敢再妄动,或者说背后指使他的人责令其别再动手,费奥多尔背着琴匣走入剧院,他这次没有出现在剧院的后台等待来宾,而是就地买了一张票走进了剧场之中。
没有人阻止他行动,没有人拦下他的琴匣,这位俄罗斯人就这样畅通无阻的走到了观众席,在两位绅士边坐下。
费奥多尔:“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再见了,屠格涅夫先生——啊呀,还有莎士比亚先生,下午好。”
剧场灯光还未熄灭,二位皆看向了坐在身侧的来客,还有他放在了隔壁座位上的巨大琴匣。
屠格涅夫目光依旧深邃,他略为挑眉:“下午好,『魔人』,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笃定我不会站在政府的那一边么?”
“该是哪一位政府呢?”
费奥多尔微笑摇头:“您的选择定义了您的位置,况且您已经站在了莎士比亚的身侧,还会改投立场么?”
“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莎士比亚先生说:“你被通缉的起始我还记得,你真的杀了伊恩?”
费奥多尔客观陈述:“准确来说,是自杀——不过我不无鼓动的嫌疑和想法,您想要怪罪也是正常的。”
莎士米亚叹气:“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费奥多尔有问必答:“颠覆这个世界。”
“为什么?”
“您迟迟不动手,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费奥多尔答:“因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莎士比亚了然,或者说他未必是对此一无所知,最后,他询问道:“那么,伊恩去了哪儿?”
“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屠格涅夫眨眼,客观的说:“我可不太信赖你杀了他的这一论调。”
是因为合作留下的印象,还是基于强者的直觉?
费奥多尔无从得知,他客观回答:“他会醒过来的。”
二人不置可否,只是又问:“那么,你来到这里的目的?”
“转达和敬告所有人,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费奥多尔说:“当然了,在那之后的事情,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三人会谈的战场,费奥多尔回过头,看见了穿着沙色风衣的太宰治脚步轻跃着走了下来。
那个熟悉的少年中岛敦则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费奥多尔笑容加深,闭上眼睛回答:“嘛……谁知道呢,或许是更加危险、丑陋和可怕的世界呐。”
“诶…诶——可怕。”
太宰治做出夸张的动作,目光却冷然锁定着费奥多尔:“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你杀掉,让这个世界停留在你期待的美好之中怎么样?”
“费奥多尔君?我想的很周到吧?”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您可以试试……哦,您也试了很多次了,不是么?”
太宰治眨着眼:“啊,所以果然杀不了你啊。”
这个世界偏爱着费奥多尔——或者说,这个世界为费奥多尔而生。
在这个围绕着费奥多尔而展开的幸福、快乐的世界,是不会有人能够杀了他的。
想要杀了他等于对抗这个世界。
费奥多尔苦恼的蹙眉:“诶,就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所以还是不要多做其他,如何呢?”
太宰治眨了眨眼,用一种无辜的语气说:“听你话的意思,好像是胜券在握了呢……但是其他人固然杀不了你,他呢?”
太宰治推出了中岛敦。
-----------------------
作者有话说:咪咪咪咪三章……还有两章能不能写完啊…
中岛敦曾是一个怯懦的孩子。
他没有来处,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幼小的身躯不能够让他多到足够的餐饭,但所幸并没有如何影响到发育,只是略微瘦弱。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刻板又古怪的人,年幼时时常对他进行一些颇为严苛的“教导”,以至于即便过去多年,少年依旧对昔日的痛苦如数家珍。
没有足够保暖的衣物,没有能够吃饱的餐饭,在把麻木作为生存守则的孤儿院中,他是格格不入的。
高大的年长孩子以欺他为乐,谁都知道院长最讨厌这个小孩。
一位慈善机构的负责人是不应该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喜恶的,但甚少蒙受教育中岛敦不懂这个道理,曾经混乱的世界也无人去教导他——乃至院长也并不如何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摸索着去教给孩子们生存之道。
但这个世界正在变好吗?
或许吧?中岛敦是这样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院长逐渐不再抓着他教训打骂,更加年长的孩子们也离开了孤儿院——这个情况下,让中岛敦好过了很多,浑浑噩噩的在这之中成为了无色的那一个。
成年了就离开吧,去找一个卖体力的活来养活自己……养不起也得养,毕竟社会对孤儿的关爱都不足够,谁又会去教育一个毫无能力的废人。
如果这个社会继续这样下去,大概会越来越好吧,只是中岛敦比较倒霉,恰恰错过变好的时候。
人生大概就会这样吧。
这两年的日子又好过了不少,院长甚至尝试着捡一捡在生存面前毫无意义的素质教育,比如前一段时间带着他们去了横滨的动物园,他还在那里见到了一只脱笼的白虎。
而就像他在混乱的世界中尚能喘息那样幸运,这一次他也幸运的没有被白虎察觉,慌慌忙忙的离开还没能劝走一无所知的路人,的确是很无用。
比起自己,那个打扮体面举止从容的人才更应该是活下来的,才是人生更有意义的。
——中岛敦是这样想着的。
但是最后他也没多说出几句劝阻,反而被那位绅士三言两语着安慰打发,看着他走进了更深的浓雾。
那天之后,中岛敦似乎平庸无趣的人生开始剧变。
他的梦中时常出现一只白虎,在跪坐的榻榻米那段肃正的盯着他。
梦境除了涂抹出的榻榻米外再无他物,中岛敦不论如何奔跑,回头时,那白虎依旧静静地坐卧在那里,兽瞳的颜色是极其明亮的蓝色,在黑暗中像极了狙击枪点在人体上的瞄准点。
不仅如此,他开始频繁的在现实人生中幻视出那只白虎——不错,中岛敦毫无由来的确定着,不论是梦中的白虎,还是现实中的晃神,他所看见的猛兽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头,就是那日在动物园看见的那一只白虎。
横滨天气的越发恶劣,他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最严重的一次,在嘎吱作响的床畔,那只白虎就这样蹲坐在水泥地上看着他。
似乎带着腥气的呼吸热气就这样打在了中岛敦的脸上。
但这次中岛敦没有惊慌着跳起来,孤儿院的孩子不可能拥有独立的房间,与他拥挤着同住在这个屋子的还有好几个男孩,他要是惊叫着跳了起来,未来几天恐怕都会被反锁在门外。
而现在已经是初冬了,这样的天气待在外面是比白虎更可怕的事情。
中岛敦粗重而压抑的呼吸着,冷汗从额角和后背沁出,紫金色的眼睛神经质的盯着白虎的位置,这么些天下来他至少能够判断出一件事,
那就是对他没有杀意。
一般情况下,不过多久白虎就会自己退去,而这次却不一样,在良久的沉默对视后,白虎转身往摇摇欲坠的门扉走了过去。
中岛敦本以为是这一次幻觉要结束了,却不曾想白虎又在门边蹲坐下,回头来看着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这是要我跟着它走?
中岛敦get到了这个荒谬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风雨交加的秋冬夜晚,这只不知来历的白虎要带自己走?
……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尽管一直在否定,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个选择有多么荒谬绝伦,中岛敦终究还是没能抵住心底的渴望与冲动,起身披上自己仅剩的厚重衣物,随着白虎踏出了孤儿院。
——然后他看见了海边的太宰治。
恍如命运的指引,中岛敦浑噩的头脑中有一线清明闪过,他又犹豫了很久,甚至没有发现白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消失。
直到按捺不住,踏出那一步时似乎有什么命运的丝线咯嚓崩断,中岛敦说:“您好,先生。”
望见那双鸢色的眼睛,他出神的询问:“……您有见到一只白虎么。”
那是在一个即将破晓的清晨。
剧院中如今有三方人士——一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却另有作为的太宰、看穿世界虚伪却安之若素的两位超越者,以及图谋一份清静的道路而来此会谈的费奥多尔。
若要论人数,费奥多尔毫无疑义的处于下风。
看着似乎是被当做底牌而被推出的中岛敦,费奥多尔先是面无表情,最后却轻缓的叹气:“的确,如果是这位的虎爪,的确可以撕破的胸膛。”
“……但我仍不建议你们这么做。”
他如此轻声细语。
太宰治在一席观众位的靠背处趴下,歪头看着他:“为什么?”
费奥多尔回答:“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太宰君如今嗯行为,不过是不信任我们的目的之后是否有更深的考量,毕竟主动权从来不在你们手里。”
“说的有道理呢。”
被人直白的揭穿想法太宰治也毫不动摇,他笑眯眯的说:“魔人君说的在理,我就是不信任你哦。”
“要是天翻地覆后,侦探社又被钉到耻辱柱,或者轮到其他组织——我们都会很苦恼哦。”
费奥多尔摇头:“不,我尊重米沙的意见。”
中岛敦冷然插声:“在你杀了他之后?”
费奥多尔冷凝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那双紫金色眼睛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其中透露着「绝不原谅」的意味,他挑眉,语气也冷了下来。
费奥多尔:“细究根源,中岛君才是杀了米沙的凶手,若我没猜错,是你否定了他的所有心愿——不是么?”
中岛敦一愣——他的确从太宰治那里听到了有关真相的大致猜测,也清楚倘若事实为真,那的确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费奥多尔没有停下,继续说道:“米沙一直很亲近和信赖你哦?作为「书」的「道标」,你的处境其实和他很像,甚至更糟糕,但你却拥有了比他更加奢侈的自由——你以为是因为你的选择么?”
费奥多尔低声:“明明是因为他的选择,你才能够拥有如此奢侈的自由啊。”
中岛敦不知如何辩驳,脑中突兀的浮现一道柔和的笑意,正欲说些什么,熟悉的力道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眼看过去,是太宰治。
太宰治嗓音散漫而低沉:“不要被他没有由来的指责给带偏了哦,敦君,你的善良是自己的珍宝,不是他操纵你情绪的工具。”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位。
太宰治笑眯眯的:“哎呀?我没有说错吧,是你将选择的权利递到了失忆的佑手上,那么承担这部分风险也是应该的对吧——你这迁怒哦,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利落的承认:“是的哦,所以呢。”
太宰治摇头:“没有什么所以然呢,这也并不干系今天的对谈。”
费奥多尔歪头:“没干系么?”
太宰治瞪大眼睛:“有干系么?”
两个聪明人最喜欢这种时候装傻了,莎士比亚与屠格涅夫以一种新奇的态度看着二位,中岛敦倒是适应良好。
中岛敦正色:“好了,费奥多尔先生。”
费奥多尔转眼看他。
中岛敦:“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选择杀了星野先生?”
费奥多尔困惑的眨眼:“你没有见过那位「伊恩卡特」吧。”
中岛敦点头。
费奥多尔看着他:“那不是米沙哦,只是一个粗劣的仿制品。”
虽然早有预料,但在场不算多的人还是表演了一把神色各异,但若要较真,还是只有中岛敦的神色最为诧异。
“真正的他。”
费奥多尔垂眼:“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只有一隅栖息地。”
沉默良久的太宰治终于站直了身子,他将中岛敦拉到了身后:“所以。”
太宰治说:“所以,这才是你掀起动乱的原因吧?诱杀伊恩,夺取大指令,意图颠覆这个脆弱虚假的繁荣世界——因为他被拒之门外?”
“若您只是这样粗浅的理解,我会很失望。”
费奥多尔笑眯眯的:“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并不符合我理想中的世界。”
“里边没有了异能力?”
“即便没有了异能力。”费奥多尔强调:“这个世界仍在变糟。”
但这并不是不可逆的。
太宰治与他都很清楚——即便没有了异能力,他想要改造这个世界依旧是可以实现的,而究其根本,也还是因为米沙。
米沙并没有成功抹杀掉这个世界的异能力,犹有所觉的超越者与引路的白虎正是证据。
或者说,仍旧残存意识,依恋着费奥多尔的星野佑也是证据——作为半异能力体的他,倘若异能力真的全然消灭,便不可能再度示现。
太宰治微微眯眼:“所以,你想要怎么做。”
费奥多尔轻盈的笑了:“我要让他重新许愿。”
我要让米沙回来。
太宰治歪头:“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在圣彼得堡?
费奥多尔眨眼,这次却没有诚恳回答:“诶,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真正相识是在圣彼得堡,因为他被攫取灵魂的地方是在圣彼得堡?
因为费奥多尔在这里做出了选择。
在赌场中他做出了选择,在阳光下他做好了决定。
费奥多尔在那之后几乎没有怀疑过米沙,从这时回头来看固然有着「众生所愿」的意志,却也不乏看出他本人的意愿。
魔人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是一个遍历世间从不犹疑的坚定之人。
他在这里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米沙,他可以为此而死。
将性命交托于此,不论是为保护他而身死,亦或是本身就被这位可爱的恋人所谋杀,他都甘之如饴。
只此一次的,费奥多尔为其而死之地。
在圣彼得堡。
对他而言,生命太过漫长,异能是漫长的枷锁与罪恶。
若是有一次的罪恶来自亲近之人,不论是维护了米沙,亦或是在米沙的血肉之中重生,都是很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幸与不幸的是,平凡幸福的恋情延续了多年,而事变也来的太快。
在白鲸上,他逼迫了米沙,然后米沙选择了身死。
——是同类?不,不是。
米沙和他绝不相同。
但即便不相同,他也要执于同行。
于是他抛开了日本经营的计划,直奔伦敦舍近求远,既然还没有分开那就应该同行,既然还没有做出决定就不应该就此结束。
他推测了钟塔侍从暧昧的态度,他计划了小型的突袭,如愿将星野佑从塔中逼来了默尔索。
——但星野佑反将一军,失忆了。
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惩戒费奥多尔至今没有结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便是失忆的星野佑,也依旧是星野佑,做出的选择从不违背本心,想要倚靠死来脱身同样让人恼火。
他不会再容许这同样的手段帮助恋人逃离,对生命的亵渎是非常恶劣的坏习惯,费奥多尔会耐心的去教导他的。
心愿的异能可以至关重要,也可以对费奥多尔无关紧要。
那么究竟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多年以前就开始无数次设想,若有一日米沙用匕首捅进了他的胸膛,用子弹瞄准了他的眉心。
无数次,无数次。
亲昵后的安息,拥抱后的呼吸,演奏后的赞扬,晚餐后的散步。
在相隔千里时,在亲密无间时,在交谈甚欢时,在因为一些无足挂齿的小事而闹脾气时。
费奥多尔无数次,无数次的假想星野佑攥紧他的心脏。
然而一次也没出现。
时至今日,他要自己来了。
米沙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平庸的人。
他当然有所罪恶,费奥多尔很清楚自己对他抱有的情绪从不公正,也清楚自己小心翼翼的将米沙隔绝深远的原因。
相似小说推荐
-
虫母陛下的退休指南(山岚渐止) [玄幻灵异] 《虫母陛下的退休指南》作者:山岚渐止【完结】晋江VIP2025-10-27完结总书评数:116 当前被收藏数:86...
-
诡异世界打工实录(妄鸦) [无限流派] 《诡异世界打工实录》作者:妄鸦【完结】晋江VIP2025.10.26完结总书评数:46298 当前被收藏数:163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