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分钟后——
一阵剧烈的抖动,将三个镜头唤醒。
原来是光头和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围在皮卡车旁边,偷摸伸出手,想掀开车上的防水布。
傅骋在队伍里,回头看见,怒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把光头踹翻在地。
“干什么呢?!”
这是他给老婆儿子带的粮食!
你们还想抢劫不成?
光头“哐”的一下摔在地上,抬头看见傅骋,像是认出他来了,指着他,一脸惊恐:“你你你……”
傅骋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丢了出去:“滚!”
他抬头一看,见买米的队伍越来越长,自己还从队伍里出来了,又两三步追上前去,一把抢过光头刚才插队拿的米。
“你……”
光头还想反抗,又被傅骋踹了一脚。
“这算是你赔的,滚回去继续排!叫你排队,没叫你插队!”
傅骋扛起一袋大米,转身就走。
眼睁睁看着他朝皮卡车走去,离车后斗越来越近,林早只能在屏幕前用力摇头。
不要!不要!
骋哥不要过去!
光头要看,就让他看,你不要过去!
傅骋掀开防水布——
下一秒,两只丧尸,一跃而起!
一瞬间,整个世界陷入混乱。
尖叫,惊呼,嘶吼,嚎叫。
“怪物!是怪物!”
“车上有怪物!”
“救命啊!救命……”
光头下意识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场景,被吓得瘫倒在地,手脚并用,连连后退。
傅骋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车上会藏着两只这样的东西。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五十斤大米抛过去,重重砸中两只丧尸。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只丧尸朝他伸出尖利的爪子,抓破了他的衣袖。
傅骋毫无察觉,或者说,他根本来不及去看手臂。
他不退反进,猛扑上前,徒手抓住两只丧尸的胳膊,把它们从车后斗上拽下来,狠狠地把它们掼在地上。
他的物资!
他给老婆儿子准备的物资!
刚赶走一个光头,又来了两个恶鬼!
两只丧尸摔在地上,像是被折断了手脚,挣扎着爬不起来。
傅骋不敢松懈,乘胜追击,从车里拿出铁棍,高高举起,重重地砸在它们的头上。
鲜血四溅,脑浆迸裂。
就在他处理丧尸的时候,粮站里的其他人,都挤在一起,躲在远处,远远地看着。
直到倒在地上的两只丧尸完全失去生息,变成一滩烂泥。
傅骋才停下动作,拄着铁棍,松了口气。
身后众人,这才纷纷上前。
“小伙子,真厉害啊。”
“不错不错,也算是保护我们大家了。”
“拿这么多吃的,准备回家去啊?”
话音未落,下一秒,他们就指着傅骋的右手臂,再次尖叫起来。
“啊——”
“他被怪物咬了!快跑,快跑啊!”
“我就说,好端端的,他的车上怎么会有怪物?”
“他和怪物肯定是一伙的!还出来跟我们抢粮食!”
“我刚刚还看见了,那个光头只是摸了一下他的车,他就抢了人家的米!”
——不是的!骋哥和丧尸才不是一伙的!
——他只是一时不小心而已!他不是故意把丧尸带过来的!他也不知道!他没有发现!
——他就算被丧尸抓伤,也会是很好很好的丧尸!
屏幕前,林早红着眼眶,两行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他用力摇头,想要为傅骋辩驳。
——你们刚刚还夸他厉害的。
——你们刚刚还夸他了。
——你们害怕,走就好了,不要这样骂他!
屏幕外的林早哭得不能自已。
屏幕里的傅骋,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随后用力衣袖。
他的手臂血淋淋的,把血抹干净,上面是三道不算太深的抓伤。
傅骋转过身,故意举起受伤的手臂,对着人群甩动,又引起一阵骚乱。
“啊!”
“我被他的血溅到了!”
“救命啊……”
傅骋扯了扯嘴角,笑着骂了一声:“神经病。”
他才不是为了保护别人,才出手的,他保护的是自己的老婆儿子。
所以,他不需要陌生人的感谢,也不在乎陌生人的辱骂。
傅骋转过身,把车上物资整理好,自顾自地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围观人群对他又恨又怕,推推搡搡的,想派个人出去制服他,可是谁都不肯出去。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傅骋上了车,发动车子,猛踩油门。
车轮碾过地上的丧尸烂泥,甩了他们满身。
“呸!”
“不要脸的。”
“都被怪物抓伤了,还敢出来乱逛!”
傅骋开着车,还没出去多远,刚离开这条街,就停了车。
他随意把车停在路中间,低头看向自己受伤的右臂。
傅骋用毛巾死死缠住右臂上方,试图阻止血液循环。
他又用左手去掐、去捏、去挤,想把感染了病毒的脏血挤出来。
鲜血滴滴答答淌下来。
傅骋觉着差不多了,便胡乱翻找着工具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刀。
他咬着牙,用刀去挖伤口,用刀把伤口划得更深,把里面的脏肉脏血都剜出来。
丧尸抓出来的伤口,本来不深,是被他自己一刀一刀,越挖越深、越挖越厉害的。
最心急的时候,傅骋甚至举起小刀,对准了自己的右边肩膀。
实在不行,他就截肢。
他把手臂给砍掉!
把手臂砍掉,就不会变成丧尸了!
他怎么能这么不当心?
他怎么能不把防水布掀开检查?
他怎么能……
这下子,该怎么回去见老婆儿子?
车里的傅骋,终于低下头,呜咽着,落下两滴泪来。
老婆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他又该怎么办?
彼时彼刻,此时此刻——
傅骋沉默落泪,林早恸哭出声。
林早幻想过很多场景。
他以为,骋哥是被丧尸围攻了。
他以为,骋哥是和丧尸狭路相逢,最终不敌。
他以为……
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难怪光头那时候就知道,骋哥被咬了。
原来当时,他就在现场。
林早好恨光头,越来越恨。
如果当时,骋哥没有那么警惕,没有发现光头靠近他们的车。
那丧尸攻击的就是光头了,就不是他了。
林早承认,他很坏,特别坏。
可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就是想让光头给骋哥挡伤。
光头是他们家的仇人,光头的命一文不值。
他那样坏的人,死了还能节省粮食。
可是他的骋哥不一样,骋哥是好人。
没有骋哥,他会死的!
他和小饱都会死掉的!
林早满脸是泪。
他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屏幕,更别提往教案上写字了。
而屏幕里的傅骋,已经用毛巾把眼泪擦干净了。
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再次发动皮卡车。
什么丧尸?什么病毒?
他全都不管了。
他要去给老婆儿子找物资。
老婆儿子还在家里等他,他要去找老婆爱吃的巧克力糖,去找儿子爱吃的泡泡糖。
不管是人,还是丧尸,反正他是来打猎的,只要他带着零食,回到家里,老婆儿子一定高兴。
傅骋原本打算,这天晚上就回家的。
但是现在,因为这个变故,他把自己回家的日子推迟了。
这就是他在外面停留这么久的原因。
被丧尸抓伤的第一天,傅骋一整天都在开车。
他如同疯魔一般,一刻不停地默念着林早和林小饱的名字,辗转各地,寻找物资。
第二天,丧尸病毒开始发作,傅骋咬着牙,靠在座椅上,硬生生扛下疼痛,最终昏死过去。
第三天,傅骋从昏迷里醒来,惊奇地发现,自己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生理需求的困扰。
于是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找物资找得越发起劲。
第四天、第五天,他不想再昏迷,浪费时间,便掐着自己的伤口,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一面忍受煎熬,一面搜寻物资。
直到皮卡车超载好几倍,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
直到傅骋感觉肢体越来越僵硬,直到他开始忘记林早和林小饱,念起他们的名字,都要思考好一会儿。
他才终于调转车头,朝家的方向开去。
在忘记林早和林小饱之前,最后见他们一面。
就这样,傅骋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穿过国道,翻过山路。
傅骋凭借着强悍的意志力,开着车,如同驾驭着没有理智的野兽,奔袭在山林与城市之间。
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分岔、一个路口,傅骋走错了路,在相同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转了好几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街道出现在屏幕里。
林早再一次,在视频里听到自己的声音。
——“骋哥!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欢迎……
忽然,林早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胡乱抹了把脸,擦去脸上泪水,快步跑出书房,朝楼下跑去。
一路往下,直接跑到杂物间门前。
林早拿出钥匙,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左右拧了两下。
他太过慌张,也太过着急,竟然连怎么开锁都忘了。
无比漫长的十几秒之后,林早终于推开铁门。
傅骋早就被他开门的声音吵醒了。
他坐起来,按照林早之前要求他的那样,望着铁门的方向。
——怎么了?天还没亮,小早就来给他送早饭……
思绪未完,林早飞奔上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面庞。
傅骋混沌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下一秒,林早低下头,垂下眼,凑上前。
林早温热柔软的唇瓣,贴在傅骋冰冷坚硬的额头上。
不顾一切,无所畏惧。
——骋哥,欢迎回家!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世界仿佛停滞。
完全黑暗的杂物间,仿佛朝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变成整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里,只剩下林早和傅骋两个人。
傅骋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早已经被额头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定在了原地。
就像是小早和小饱爱看的神话电视剧,神仙下凡,要收服天底下最强悍、最凶恶、最不通人性的野兽。
小早神仙落在他面前,对着他轻轻一弹指。
轻柔温和的法术,落在他的额间,把他点成一座石像。
傅骋知道,小早怕他。
小早有时会用警惕戒备的眼神看着他、观察他。
一旦他有动作,小早就会把他推开,逃到那道铁门外,重重地把门锁上。
所以,傅骋不敢乱动。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才能让小早不害怕。
又或者,他现在这样完全僵硬的肢体,暂时还做不出太大的动作。
所以,傅骋极力压制着血脉里的嗜血天性,尽数收敛了满身的攻击戾气。
他按照小早之前教他的那样,乖顺地坐在床上,等待小早的靠近。
害怕吓到小早,他甚至刻意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可他不知道,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越是想要控制,呼吸就越是急促,呼吸声就越是大声。
连带着他的心脏,他冰冷沉重的心脏,也跟着狂跳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剧烈凶猛,一刻不停,像打雷一样。
傅骋紧紧咬着后槽牙,死死攥着两个拳头。
他试图控制,试图调整,试图平复心情。
——呼吸不能这么大声,会吓到小早的!
——小早在亲我,小早的嘴巴好软。
——心跳也不能这么大声,会吓到小早的!
——小早在亲我,小早的身上好香。
——冷静点!冷静点!别把小早吓跑了!
——小早在亲我!小早在亲我!小早在……
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擦过他的皮肤。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气的小早,就站在他的面前。
傅骋终究抵挡不住诱惑。
他试探着,抬眼看去。
小早是用嘴巴亲他的吗?
小早的嘴巴为什么会这么软?
小早为什么不睡觉,特意下来亲他?
看到林早的瞬间,傅骋的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角度,能看到林早亲吻他时,白皙的脸庞,微红的双眼,还有挂在睫毛上的一颗泪珠。
小早不是一时兴起,才来亲他的。
小早是很认真的。
可小早为什么又哭了?
是谁又欺负小早了?
下一瞬,林早眼睫微颤,挂在上面的那颗泪珠,轻轻落下。
与此同时,朝阳升起,日光初透。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从他们头顶的那个小窗口,照了进来。
窗口里的排气扇,早就被傅骋拆掉了。
现在的窗户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日光就这样毫无阻挡地,落在林早的脸上身上,在他周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傅骋静静地望着他,不自觉翘起嘴角。
好看,小早好看。
日光笼罩着林早,同样也照在傅骋身上。
对于浑身冰冷的丧尸来说,这样的日光有点烫。
可是傅骋不在意。
小早的亲吻,已经把他的心脏填满了。
小早亲他多久,他就能在这里待多久。
小早一直亲他,他就一直待着。
可也是在这时,亲吻完毕。
林早捧着他的面庞,慢慢和他分开。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傅骋翘起来的嘴角,也慢慢地放了下去。
怎么回事?
小早怎么不亲他了?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没乱动啊!他没吓唬小早啊!
小早为什么……
傅骋着急,刚准备站起来,却被林早按住了肩膀。
“骋哥,坐好。我没说站起来,就不许起来。”
林早按住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庞。
傅骋顺从地坐好,同样定定地看回去。
小早是要换个地方亲吗?
要用嘴巴亲他的嘴巴吗?
小早的嘴巴这样软、这样热,他的嘴巴却……
傅骋抿了抿嘴角。
这样冷,这样硬。
他还长着尖利的犬牙,随随便便就能咬破小早的嘴巴。
就算这样,小早也要亲他吗?
他的心脏,忽然跳得更厉害了。
他想凑上去,他想贴上去。
他想和小早亲嘴。
傅骋再一次准备站起来,却又一次被林早按了回去。
林早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嘴巴,眼睛都红了,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
可他只能严肃拒绝:“不可以!不可以亲嘴巴!”
“前几年,你还在外面跑车送货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你每次回来,都给你一个欢迎的亲吻。”
“前阵子你回家,我忘了亲你,所以现在给你补上,是补偿你的。”
林早刚刚大哭过一场,眼眶和鼻尖还是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看着傅骋,一脸认真,宣布规则。
“只……只可以亲额头,其他地方,都不可以!”
“只可以我亲你,不可以你亲我!”
“只可以我主动,不可以……”
听不懂。
傅骋再次站起身来,试图靠近。
林早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面颊。
“都说了不许了!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见林早板起脸,声音也大了几分,傅骋只得坐了回去,委屈巴巴地看着林早,还把自己的脸往他手心里贴了贴。
这个他也懂!小早要摸他!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越发扬起手,却也没再打他。
别看他现在一副温顺乖巧,毫无攻击性的模样。
实际上的他是什么模样,林早可太清楚了!
林早不了解丧尸,还不了解傅骋吗?
要是让他主动,要是他们亲嘴,傅骋一定死死地按住他,把他的嘴咬破。
到时候,丧尸病毒就顺着伤口传过来了!
所以——
“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今天的份额已经没了,下次表现好,再奖励你一下。”
林早自信,傅骋会听他的话。
就算听不懂,傅骋也一定会听。
林早最后捧起傅骋的脸,上下左右看了看。
“没受伤就好,我现在上去给你煲汤,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这话,林早松开手,转身就要走。
傅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好霸道的一个小早!
大早上的,在外面使劲拍门开门,把睡得正香的丧尸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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