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同云嫣玩,他父亲也怕她被人欺负,很少准许她离开院子,她便同恶鬼做手势说话、同他玩。
恶鬼不会嫌弃她是哑巴,恶鬼也不会嫌弃她做的手势看不懂。
云嫣第一次见他吃人时,确实是吓了一跳,被吃的是常年欺负云嫣的地痞流氓。
恶鬼满嘴血肉,乱发之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显得更加可怖了。
可云嫣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她轻轻地阖上了门,冲他做了一个手势:你也要吃了我么?
恶鬼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那是他第一次同云嫣说话,云嫣听不懂,但是云嫣知道,这鬼在保护她……
云嫣看着甘衡,艰难地在纸上写道:求你饶他一命吧。
甘衡:“按理说恶鬼吃人了,便留不得。”
一旁不知道吃过多少乱七八糟东西的苛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脑子里快速把自己吃了哪些不该吃的、在何处吃的,甘衡有没有可能知道,逐个在脑子里盘查了一遍。
然后隐隐松了口气,好险。
“但你若是真舍不得他的话……”甘衡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给他下个禁制吧,叫他以后再也不能开口食人。”
云嫣欣喜地点点头,又冲着甘衡一拜。
等从云嫣的院子里出来,甘衡一直唉声叹气的。
苛丑当即停下脚步,转头又要回院子里去。
“诶诶诶,你干嘛去?”甘衡纳闷地叫住他。
苛丑:“我去杀了那恶鬼。”
甘衡莫名奇妙:“你这又是怎么了?”
“你下不去手,却又放心不下,那我便替你去做。”
甘衡被他逗笑了,“哈哈哈哈,不是放心不下。”
他极其自然地握住苛丑的手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我只是想到了荀樾那老头当年不收我为徒的原因,他说我心太软了,成不了大事。”
苛丑晃了晃被握着的手臂,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别的了,一双眼睛光顾着盯着手腕子看了。
“我也知道自己这点不好,很怕哪天就因为心软而酿下了大错。”甘衡无声叹息。
苛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他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甘衡颈边的红痣,“别多想。”
甘衡被他手凉得一惊,无奈道:“我发现你老是喜欢碰我这颗痣。”
“喜欢。”苛丑这两个字说得不假思索。
甘衡微微瞪大了眼睛,脑子都还没转过来,就听到苛丑接着道:“它红红的,很漂亮。”
甘衡松了口气,他对上苛丑纯净无暇的眼神更无奈了,“你……”
算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回去的路上,苛丑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一脸杀气地瞥了暗处一眼,不动声色地遮住了甘衡的视线。
待甘衡睡下,苛丑便来到了屋外。
他冷着脸,黑雾在他周身萦绕,而后直直地朝某一处奔去,势如破竹带着满满的杀气。
下一瞬,漆黑处隐藏着的恶鬼被黑雾提起来,挣扎不得。
“找死?”苛丑眼神肃杀,行动间是按捺不住的杀意。
“咳咳咳……”那被提起来的恶鬼正是小曰者!
苛丑冷冷地嗤笑一声,“怎么?我先前放你一马,你就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小曰者看着他,有些瑟瑟发抖,但他还是执拗道:“甘衡……让我回他身边……”
苛丑厌恶地皱起眉头,黑雾二话不说便直接从小曰者嘴里钻进去,钻进他的心肝脾肺,直搅得他生不如死。
“你算个什么东西?”苛丑阴恻恻道:“你都那般待他了,你以为他还会原谅你?”
小曰者痛苦至极,嘴里一股一股往外冒着黑水,“我……他连……吃人的鬼……都原谅了……”
苛丑有片刻的怔愣,这小鬼从去云嫣的院子里就开始跟着了。
“呵。”苛丑猛地伸手一把捏住了小曰者的脑袋,仿佛再使一点力道就能将他头捏爆,他赤红着一双眼:“原谅?他哪怕是原谅你,我也会叫你生不如死。”
小曰者害怕到全身震颤,甚至恨不得就这样死在这岐山鬼手里才好。
那种害怕不是怕死,是一种源于远古时代弱者对强者与生俱来的恐惧。
可小曰者倔强地仰着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他哽咽道:“不要……甘衡……我就要留在甘衡身边……”
苛丑方才还凶恶得不行,一下子整个鬼都炸了,他气急败坏,“你留个屁!”
小曰者一愣,看着愤怒的苛丑,瞬间都忘了害怕了。
苛丑深吸一口气,微眯着眼对小曰者磨牙,“那我便趁现在,将你嚼碎得一干二净,让他永远不知道……”
“你让谁不知道呢?”门咯吱一声在苛丑身后打开。
甘衡只穿着一身里衣,就那样靠着门站着,刚睡醒的困顿模样。
苛丑身形一僵,暗戳戳地一点一点变大,企图遮住小曰者。
“甘……”小曰者想唤一声,却被那黑雾再次粗暴地钻进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甘衡头疼,他唤道:“苛丑。”
苛丑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小曰者,飘到了甘衡身边。
“咳咳咳。”没了黑雾的控制,小曰者猛地掉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水。
甘衡皱了一下眉,这恶鬼下手也太没轻重了。
苛丑磨牙:“你让他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可甘衡却沉默了。
那沉默让苛丑心悸,他明显慌了神,甚至又说了一遍:“你让他走!”
小曰者楚楚可怜地望着甘衡,圆脸圆眼睛的优势这时候就显露出来了,他:“甘衡……不要……不要赶我走。”
那模样看得苛丑更气了,他只恨自己当时在狐仙庙没顺手就杀了这小鬼!
甘衡看着小曰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回来做什么?”
苛丑在一旁逞凶,特别像得势了小狗,他甚至还重复了一遍:“你还回来做什么!”
小曰者眼泪跟开了闸似的,这小孩就连流眼泪也是悄没声息的,“甘衡,对不起……是我没能控制我自己……我……对不起……”
甘衡其实现在内心挺复杂的,普渡那小和尚说得没错,这小鬼确实是留在他身边的一念,兴许是生前同自己前世有什么渊源,这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而且这一跟就是好多年。
甘衡肚子那处伤口明明都已经好了,可现在看到小曰者还是经不住隐隐作痛。
苛丑生怕甘衡再看下去就把这小鬼留下了,他一把挡在甘衡身前冲小曰者低吼道:“滚!”
“不要……甘衡……我不要…”
甘衡仰头望了望快要破晓的天色,鱼肚白似的,光亮一点一点透出来。
他开口道:“是荀樾那老头离开前把你交给我的,你跟着我,这一跟就是五年,五年时间不短了……”
小曰者抬起头来看向他,眼底隐隐有些希冀。
“你们恶鬼可能不觉得五年有什么,可是对人来说,五年实在是漫长……”甘衡从苛丑的身后走出来,“五年就是养条狗都会有感情了,更何况我是真把你当我亲弟弟。”
苛丑猛地一把拉住甘衡,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还想要他再回来?”
甘衡笑了笑,看出了苛丑的过激,试图安抚他:“这不是还有你在么?”
可苛丑这次却没他意料中的好哄,他周身黑雾缠绕,鬼气通天。
“他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这都还要留他在你身边?”苛丑一步一步朝甘衡逼近,那张脸被掩在雾气之下叫人看不清晰,“凭什么?凭什么!”
甘衡微微讶异,这段时间同苛丑相处下来,几乎都快叫他忘了眼前这是何等的恶鬼,以至于现如今看到他这般,竟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苛丑一僵,被他这个动作刺痛了,“是,所有人都可以留在你身边,所有人你都在乎……”
黑气越来越盛,滔天的黑雾近乎要将甘衡吞没了。
“甘衡!”小曰者想都没想,爬起来就挡在了甘衡面前,哪怕他害怕得腿都在抖。
苛丑看着眼前一幕,甘衡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小曰者将他护在身后,此情此景当真让苛丑讽刺地笑出了声。
他从头到尾才是那个不属于这儿的。
“我早该知道的……”苛丑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随着一阵黑雾消失了。
甘衡一惊,猛地开口想叫住苛丑,却被小曰者拉住了。
“甘衡……”小曰者冲他摇摇头,甘衡不知道岐山鬼,但小曰者却是亲眼见过他的凶残。
数百年前的恶鬼元年,所有恶鬼诞生之时,便是岐山鬼踏着众恶鬼的尸骸从深渊里爬了出来,这样凶残的恶鬼留在甘衡身边,实在是隐患。
甘衡慢了这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消失了……
“甘衡……”小曰者怯怯地看着甘衡。
甘衡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畏缩,便朝他招了招手要他进屋,“过来。”
小曰者翻了翻,找出了供养自己的棺木,抱着棺木走过去,也不敢吱声。
“给我吧。”甘衡朝他伸手。
小曰者微微瞪大眼睛,下一秒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甘衡接过小棺木就意味着是真的原谅他,愿意再次留他在身边了。
“怎么又哭了?”甘衡叹息。
小曰者:“甘衡……我日后就是吃自己也不吃你了。”
“噗。”甘衡一乐,“那行。”
小曰者这才破涕为笑。
甘衡心想,这个小鬼是哄好了,还有个脾气琢磨不定的大鬼呢。
甘衡原以为苛丑又会跟往常一样,说不定黑雾就从哪里冒出来捉弄他了,可他一直等到天色大白,也没有感受到一丝苛丑的气息。
说来也奇怪,最开始甘衡巴不得丢下这恶鬼,可现如今真的不见了,他心底却隐隐失落。
甘衡垂下眼,是这恶鬼觉得在他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么?
“甘衡。”小曰者在一旁问他,“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回南堤吧,好多年没有回去了,索性已经耽搁这么久了,再晚些日子回奉先也没差。”
小曰者皱着眉:“可是不是已经跟荀樾大师约定好了的么?太晚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那老头本来是要我去抓夜游女的,现在是时间也晚了,夜游女也没抓着。”甘衡装死地往床上一躺,“随便吧,反正啥事也没干成,早去奉先早挨那老头的骂么?”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交不了差了,拿枕巾往自己头上一捂,“啊,头疼……”
小曰者紧张地看着甘衡,“甘衡……你没事吧?”
甘衡头捂在枕巾里,朝他挥了挥手,“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曰者垂下眼,有些失落地离开了。
甘衡长舒了口气,心底不知为何有些抗拒离开。
岐山山上,所有鬼怪都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
一阵黑雾威压逼近,所到之处当真是寸草不生、黑水黏腻。
没脑袋那个惴惴不安地问胸口淌血的恶鬼,“山……山鬼大人这是怎么了?要……烧山么?”都给这鬼吓结巴了。
胸口烂了个窟窿的愁眉苦脸,害怕道:“不会是想要大家都别活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恶鬼都忍不住开始哭嚎。
“谁又惹这位大人了?”
“不是说前不久才从岐山出去么?大家都敢出来放风了……这才多久啊?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要不要鬼活了!”
而山中楼阁里,浑身鬼气的苛丑出现在了二楼金像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盘腿而坐的金像,金像没有脸,可他却在脑海里绘出了这张脸很多样子。
睁眼的、闭眼的、眨眼的、说话的、无声的……
一帧一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忘过。
可现在这张脸更多变了,他会笑会生气会大骂,甚至还会翻白眼。
黑雾里跑出一坨巴掌大的黑红色肉块,这东西长相丑陋、其貌不扬,肉块蠕动着爬到了金像的左肩上,亲昵又讨好地虚虚环住金像的脖颈蹭了蹭。
“大人……”苛丑轻声喃喃,他一开口话语里却是藏不住的委屈,“大人,我算什么呢?我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苛丑痛苦地闭上眼,却只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
苛丑同别的恶鬼不同,他是天生地养形成的,按理说他应当是没有心的,可这数百年里,他却被硬生生磨出了心肝。
有了这玩意第一时间里体会到的不是欣喜,他只觉得疼,太疼了。
“大人对谁都心软……”苛丑还是没忍住靠到金像旁边,“大人对谁都好……”
“却骗我、欺我、弃我……”他越说越觉得难过,“我原以为是因为我是恶鬼……可如今……如今明明那小子也成了鬼了……你也对他百般原谅……对我却是一贯的心狠……”他垂下眼,“若是没长这心肝就好了,那便不会疼,也不会……”
他说着抬起头,眼底恶意溃散,如同魔怔道:“不会顾虑这么多……不会想你会不会欢喜、也不会担忧你会不会厌恶……”
苛丑说着把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周身鬼气涌动,猛地那手刺入心脏,连血带肉恨不得生生挖出,“杀人灭鬼,没有顾虑,不必要留情才对……要叫你周围的人和鬼都死了……你才能只看着我……”
那盘旋在苛丑身边的黑雾猛然炸起,接着在山间爆开,殃及了一片无辜鬼怪。
沉羌城里,高枕太平客栈。
甘衡坐在那一整个不安分,他先是掀开桌上的茶壶、茶杯盖子,里头除了水啥都没有,他盯了好一会,又低头往桌子底下看去,底下就连沙子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甘衡失落地叹了口气。
客栈老板云老注意他很久了,便走过来问他:“丢……东西了?”
甘衡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
心里却默默道:是啊,丢东西了,那么大一只鬼给丢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找什么……跟……跟我说。”
“没……”甘衡生怕他再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云老,我在这沉羌城里也待了有几天了,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云老坐过来,沉默半响后问:“你……你觉得……嫣儿怎……怎么样?”
甘衡被问得一懵,但还是礼貌夸赞道:“云老把女儿养得很极好。”
云老点点头,“那……配……配你如何?”
甘衡被吓得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云老!这玩笑可使不得!”
可云老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嫣儿……她很、很喜欢……你。”
甘衡无奈:“云老,我知道你是想把云嫣托付给我,但我确实不合适,我马上就要动身离开沉羌了,不会在这久留的。”
云老惋惜地叹了口气,“若……若你留下,这……这儿……”他说着一拍桌子:“都、都给你。”
甘衡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还没等甘衡拒绝,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风沙漫天。
“怎么回事!”有人失声尖叫。
“快看那!”众人好不容易站稳,有人看到那不远处有风沙卷成了通天柱,这么大动静大概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甘衡抬头看过去,就见风沙席卷,里头阴气四溢,仿佛携着吞天之势,整个天边眼看着就阴了。
那景象犹如天狗食日,遮天蔽日般就黑了下来。
如果甘衡没看错的话,那处就是黄沙谷了!
“发生什么了?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地还在晃!都小心些!”
众人担忧的议论,都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甘衡眉头一皱,直觉恐怕是那黄沙谷里的鬼血骨关不住了。
他想都没想赶忙往黄沙谷去,小曰者连忙焦急地跟上。
“甘衡,别过去了,那儿……”小曰者隐隐担忧。
“别这儿那儿的了,这鬼血骨要是放出来,整个沉羌城都得完蛋!”甘衡咬牙。
等到了黄沙谷外,甘衡猜想的果然没错,那谷中阴气滔天,就连吹过来的风沙里都是阴气,周遭的土沙坡已经被卷走了一大半,这儿彻彻底底变成了沙尘漫天的漠地。
“破。”甘衡捏着符纸破开风墙,艰难地走进了谷里。
那谷内寸草不生,风沙迷眼,压根就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甘衡只感觉到很多双手伸过来,他们撕扯着,甚至还有手试图去掐甘衡的脖颈。
“瞧瞧……是昨日那个……”
“嘿嘿,真香啊……”
“便是让我们也尝尝吧……”
甘衡敛眉咬破手指画符,“诸恶退散!”
那血红色的符在一片风沙里闪着光,恶鬼们不敢逼近,但还是有嘴馋的,实在是贪恋这血的香气,竟是上去舔了一口。
只听一声尖叫,而后便彻底消散了。
恶鬼们却丝毫不怕,他们狞笑道:“为何要做无用的挣扎呢?你这一身血肉迟早是要喂与我们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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