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却仍旧死死咬着牙不放。
山贼扯了扯行囊,发现这人倔得很,他照着这少年的脑袋扇了两下,对方硬是不撒手。
山贼眼见着外头有人听到动静声要过来,心底也开始冒火,“找死!”
下一秒,那雪白的匕首出鞘,闪着寒光刺进了老大身体里,老大憨厚的脸上表情一愣,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山贼见他还死拽着行囊不放,便恶狠狠地将他的手砍断,直接抱着那带着手的行囊跳到了窗户外面。
“老大!”荀彧子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就看到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老大站在窗户前面。
“怎么回事?”他四下看了看,不知道刚刚那些争吵的动静是哪里来的。
老大呆呆愣愣地转过身来,身上也不知道哪里被捅了个窟窿,还在止不住的冒血,那露在外面的两只手,有一只被整整齐齐地割断了。
“老大……”荀彧子被骇了一跳。
“师傅……行囊……行囊被山贼抢走了……”老大好似还不知道疼一样,他嘴里一边冒血,一边交待自认为最重要的事。
“师傅!怎么……”身后的丹丘子冒冒失失地就要闯进来,被荀彧子一把捂住眼睛往身后带。
“丹丘子,去找大夫来。”荀彧子推了他一把,将人送到门外去。
丹丘子什么都没看到,但是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他大概也猜到发生什么了,他咬咬牙就往外面跑。
屋里老大踏着满地的血朝荀彧子走过来,嘴里混着血着急同他交待:“师傅……山贼……行囊……”
饶是荀彧子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见到眼前这一幕也红了眼眶,他喉间一哽,忍不住宽慰道:“无事……师傅会追回来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到这话,老大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他低头看到自己被整齐割断的手,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遭遇了什么,他一口血喷出去,疼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大喊,“师傅……师傅疼,您救救我……救救我……娘……娘……我疼!!!啊啊啊啊!!”
荀彧子实在是于心不忍,瞧见他伤成这样,大概也知道是没救了,他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过身就看到也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的荀畜。
这小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那,望着屋里疼得在地上打滚的老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荀彧子眼神有些发暗,他想到了什么,冲荀畜招了招手,“过来。”
荀畜得了令,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荀彧子让出位置来,叫他眼睁睁地看着在地上血泊里打滚的人。
荀彧子伸手搭在荀畜肩膀上,凑到他耳边同他道:“小畜生,你好好看看,人都是这般脆弱的。”
荀畜看到他的师兄疼得已经没了个人样,在地上翻滚哀嚎,那往日里总是憨厚的脸上,此刻已经血色淋漓。
“小畜生,人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意外而亡,此后你便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师兄了。”
那血一路从屋里流过来。
他看到师兄满头都是血,辩不出人样地朝他爬过来,嘴里唤道:“师弟……我疼……我好疼啊……”
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整个人没了气,再也挣扎不动了。
那地上的血一路蜿蜒,要流到荀畜脚下,荀畜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荀彧子直直地抵住不让他动弹半分。
荀彧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小畜生,这便是你师兄的血,还热着的,你瞧瞧。”
荀畜站在那,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第一次在颤动,无论他往何处看都是满眼的血色。
老大死了。
他们师徒又少了一个,离奉先城越来越近,几人倒是越来越沉默了。
荀畜又长高了许多,现如今已经是同老大瞧起来差不多的少年模样,丹丘子虽然没长高,但因着老大的事,小孩也懂事了许多。
有一日夜里,荀畜听到丹丘子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憋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荀畜替他拉开被子。
丹丘子瞬间放声大哭起来,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被子。
荀畜就睁着眼睛听着他哭。
丹丘子拿他的衣服擤鼻涕,肿着眼睛问他:“你都不哭么?”
荀畜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应该哭什么。
丹丘子带着哭腔哼他,“无情鬼!”
荀畜平白挨骂。
丹丘子哭声终于消停些了。
总算是安静了。
一室寂静里,好一会,丹丘子夹杂着哭腔道:“我应当唤他一声师兄的……”
第86章 前世因(六)
等他们三人风尘仆仆的抵达奉先时,小小年纪的丹丘子生平头一次萌生出被骗的感受。
荀彧子指着一道破破烂烂的窄小的门,同他们道:“就是这了,进去吧。”
那门实在是破,那屋实在是小,顶上的茅草感觉一阵风刮过就能被吹走了。
丹丘子瘪着嘴,从来没想过这修道的人竟是连座道观都没有,供奉的菩萨像都没地方摆,还是挂在从外头伸进来的树枝上的。
荀彧子进门拜了拜挂在树上的菩萨,回头见那两小孩还堵在门口不进来,便疑惑道:“堵那干嘛?罚站呢?”
丹丘子心底委屈,但是又不敢言,只得耷拉着眉眼进屋了。
荀彧子袖着手,冲屋里喊了一声:“春生啊,师傅回来了,还不赶快出来迎接。”
屋里一时间没有动静。
荀彧子皱眉,“这小子又跑哪野去了?”
突然屋子一旁的鸡窝里传来鸡受惊的“咕咕”叫声,里头鸡飞蛋打的,传出不小的动静。
几人都探头看过去。
只见那乱蓬蓬的鸡窝里爬出个人,满身鸡毛,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顶上还有鸡屎,实在是狼狈。
这人伸手扒开头上的乱发,露出一张满是戾气的脸,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他就这样从鸡窝里爬出来,少年人恶狠狠地质问荀彧子:“你还知道你是我师傅呢?”
荀彧子看着他举刀朝自己走过来,吓了一跳,“诶诶诶,怎么跟你师傅说话的,拿把刀算怎么回事?还有,怎么好好的屋子里不待,睡在鸡窝里干嘛?怎么鸡窝里灵气足一些,适合你修炼啊?”
少年一把扔了刀,将整个头发都往后捋,其间摸到头上的鸡粪,满脸嫌弃地皱着眉。
“你以为是我不想么?你老人家一拍屁股走人,说是去外面传道收徒了,外头欠的债还不上,人都追到家里来了,我要是不睡鸡窝,这鸡窝里的鸡怕是一只也保不住!”
荀彧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要不说,我能放心把家交给你呢?”
少年被他这话说得真没脾气了,他这师傅,做事全凭一张嘴,但谁叫世人都吃这一套呢?
“对了对了,春生啊,你赶紧去洗漱洗漱,一会来见见你的两个小师弟。”
逢春生顺着荀彧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两个小师弟,大一点的面无表情,仿佛对所有事情都不关心,小一点的怯怯地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既有好奇、又有害怕,像初生的鹿。
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他这师傅又在这骗小孩了,像这样懵懂纯洁的小孩最是好骗不过。
等逢春生洗完澡回来,就看到屋里只有那个小一点的师弟乖乖巧巧地坐在桌边等着自己。
逢春生往屋里看了看,没有瞧见另外两人,便问他:“师傅呢?”
丹丘子拘谨道:“师傅说外头有皇榜,他带着师弟去看榜了。”
逢春生挑眉,这倒是有意思,这小不点竟然还叫别人师弟。
他也坐下来,同人坐在一桌,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丹丘子觑了他一眼,老实回答:“丹丘子。”
逢春生有些酸,这名字听起来就比自己的气派些,像那些个道书上很厉害的道士名字,他冷脸“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同人搭话了。
丹丘子一时间有些紧张,眼前这人一张脸本就生得锐利,少年人才抽条,脸上还带着嶙峋的骨感,此时面色难看,就更怵人了。
丹丘子有些害怕,此时此地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伸出手,怯怯地拽着逢春生的衣角问他:“师兄,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是丹丘子第一次叫人师兄,他也惊讶于自己这么简单就能叫出口,这两个字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唇舌一张一缩,不过只是简单的师兄二字……
他想到这心底又有点难过,眼睛里生了些水汽。
逢春生被人软软糯糯地喊着师兄,抬眼一看去,又看到自己这最小的师弟眼睛里水雾蒙蒙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瞬间就僵硬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
心底第一反应就是痛骂自己,跟人家小孩子生什么气,这下好了,把人吓哭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哭什么?我叫逢春生,相逢的逢,春日万物生的春生。”
他说完替丹丘子细细地擦眼泪。
丹丘子看着他,瘪着嘴唤了一声:“逢春生。”
逢春生气得眉眼直跳,“我是你师兄。”
丹丘子又软软道:“师兄。”
逢春生见他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便问他:“这么热的天,怎么不把头发束起来?”
丹丘子不哭了,脸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他垂着脑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会。”
他娘还没教会他束发呢,他就跟着荀彧子走了,没人教他,也没人替他束。
逢春生沉默了半响,“坐好,我替你束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小不点,心想呆是呆了点,但是还算乖巧。
丹丘子坐在那感受着自己的头发一缕一缕经由逢春生的掌心掠过,心想这人长得吓是吓人了点,但是只要他一哭,也还是会来哄自己。
原来唤一声师兄,哭一哭,就能得到照顾。他想,他这一声师兄还是唤得太迟了。
外头皇榜告示处,荀彧子牵着荀畜站在那,看着那黄榜黑字上写着“寻找会占卜驱邪的能人术士”,荀彧子瞧得眼眶发热,一颗心只觉得仿若要跳出来一般,鼓胀得厉害。
天大的好机会!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的理想、抱负便是亟待这样一个扬名万里的机会!!
当天回去的路上,荀彧子捧着荀畜的脸,欣喜若狂地瞪着眼看着他,“小畜生,你知道么?老天爷都在帮我!!我的道法、我的道术,有朝一日定会被发扬光大的,日后这满奉先城里的人还信什么佛,统统都入我道门!!我要让他们知道,只有道法才是这世上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眼底全然都是疯狂,红色的血丝在眼底弥漫,整个人看着面相都变了。
“小畜生……为师便只能仰仗你了。”荀彧子摸着他的脑袋冲他笑了笑。
“是,师傅。”荀畜俯身应下。
从那天之后,丹丘子几乎没有见过荀彧子和荀畜,他日日都是同逢春生在一起,他们互相背道法、炼体,吃饭、洗衣服、喂鸡。
丹丘子每日守着那门望,心里头委屈,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偷偷教荀畜不教他,他有那么笨么?他背道法比别人快,哪怕是体力差了点,可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鸡都不好好喂了,在这里望什么?”逢春生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板着脸敲了他脑袋一下。
丹丘子浑身一震,立马抱着筐子去给鸡喂食,他现在是真害怕这师兄。
师傅不在,便是逢春生管着他,这生得凶狠的少年人,却是比荀彧子管得还严,往常丹丘子都是辰时起床练功,可自从被这师兄管着之后,竟是卯时就要爬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呢!起得比屋外的鸡还早!
最开始丹丘子一点也不适应,他眼睛里含着眼泪和眼屎,偷偷地趴在鸡圈边上同鸡诉苦,“鸡兄,日后都不需要你打鸣了,我起这么早,这打鸣的活我替你干了算了……”
他哭丧着脸转身,就瞧见逢春生正站在他身后抱着胸,颧骨高耸的脸上带着无情的冷峻。
丹丘子被吓得一抖,第一反应是他完了,师傅跟荀畜都不回来,他被人打死也没个人知道的。
逢春生问他:“不想起早?”
丹丘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师兄都是为了我好。”
逢春生挑眉,“先去洗把脸,一会我替你束发。”
“哦。”丹丘生怏怏地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去洗漱了。
这一天天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要人命了。
在坚持了一个多星期的早上,丹丘子捧着碗,小脑袋一摆一摆的,竟是困到一头栽进了饭碗里!
吓了逢春生一跳,他还以为人怎么了,他把沾满饭粒的小脑袋扶起来,唤了人半天,紧张到浑身冒汗。
好半天之后丹丘子迷蒙着眼睛幽幽转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他:“师兄?今儿又要早起晨练了么?”
逢春生:“……”
最后无奈,逢春生想着兴许是师弟还小,得要睡饱了长身体,就再也没有强迫过丹丘子早起了。
丹丘子犹如大赦,总算是可以睡个完整觉了。
只是后来丹丘子发现,他每每醒来时,逢春生已经在外头练了好几个钟头了,这人便是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熬过来的,没人监督,无人看管,他自己拿着荀彧子给的那些残破的道法书籍,认真到极致的练习。
丹丘子趴在那窗棂上,看着少年人的背影,一招一式都带着板正的自我严格要求,他一时间心头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小小的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的师兄大该是属鸡的。
他在内心肯定自己,嗯,千真万确。
荀彧子这边,他同荀畜在僻静无人的山上,不分昼夜的修行。
他教荀畜八卦占卜、灵气运转之术,他看到幽静的山洞里,灵气运转之下,当真有莹白色的光辉在荀畜身体内流转!
荀彧子瞪大了眼睛,他见那灵气四溢,立马也席地而坐闭目开始运转周身。
他求了那般久的道,遍寻不着入门的诀窍,却不想这梦寐以求的东西,竟是让他在一个捡来的小孩身上得到了。
百来个吐息之后,荀彧子缓缓地睁开眼,他微微张开手掌,眼眶发热地瞧着手中出现的灵气。
“小畜生!!”荀彧子难言激动地唤道,他猛地起身将荀畜抱起来,像第一次捡到他那样,撑着他的腋下欣喜若狂地举着他转圈!
“小畜生!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他说完又摇摇头否定自己,“不,哪里是什么贵人!你简直就是神仙!”
荀彧子笑得合不拢嘴,眼底绽放出精光。
他想起自己之所以入道是因为年少的时候做过一场梦,在那场梦里,他与天地万物同生,空气中的水汽能凝结成他、地上的落叶也能聚集成他,他与万物相融,他知道那花苞何时会开、那雨何时会落、那微小的尘埃又会飘去何处,他甚至还能掌管这一切……当时在梦里能感知所有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以至于荀彧子从梦中醒来之后,感受到自己的平庸,只觉得一阵阵失落。
他因此入道,当时他身边所有人在知道缘由之后都笑他。
只有傻子才会把梦当真,更何况,虽然人人都拜神仙,可他们都知道神仙是假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神仙。
荀彧子喃喃道:“这个梦定能实现了。”
一个多月近乎不眠不休的艰苦练习,荀畜已经小有所成。
今日荀彧子觉得时候已经到了,可以考察一下荀畜了。
他提着两袋东西进了山洞,将袋子扔在荀畜面前,蹲下身来问他:“小畜生,这两个袋子里我分别装了两个活物,你占占都是些什么?”
荀畜盯着那两个袋子看了良久,随后摊手将手里占卜用的龟甲扔在了地上,“师傅,只有一个袋子里的是活物。”
荀彧子皱了皱眉,遗憾道:“小畜生你这本事还没有练到家啊,两袋子的活物,你只能占出一个?”
荀畜也不辩解,只是执着道:“只有一袋里面有活物。”
荀彧子失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算了算了,你说说你占到的活物是什么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荀彧子压根就没有期待过荀畜的回答。
荀畜抬手,那龟甲在地上磕碰出声响,颠簸两下之后躺在了地上,灵气裹挟在龟甲之上,竟是神奇地将龟甲整个翻了个面。
“是蛇。”
荀彧子看到那灵气推动龟甲的一幕时,神情有几分怔愣,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些不爽了,他还真让这小子给唬住了,这占卜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蛇个屁,老子刚刚在市集上买的现成的兔子和鸟,装笼子里就给你拎过来了,天上蹦出来的蛇啊!!”荀彧子气死了,他这么些天有多期待,此刻就有多气恼,气得他一脚踹到了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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